古城閬中

文/格蘭特 編譯/楊大威

古城閬中

文/格蘭特 編譯/楊大威

古院，中國意境下的老少對弈，被稱為“天倫之樂”

在所有的古城中，閬中給我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沒有麗江古城的燈紅酒綠，卻多了一種中國人的“茶意禪機”。在閬中貢院門口的廣場上，筑有一座由6條蛇構成的門及有良字在上面的青銅大鐘，形成一個“閬”字。“閬”字是一個很神奇的字，中國人中60%以上的人都不知道這個字，而剩余40%里面的絕大部分人，知道這個字是因為中國的四大名著之一《紅樓夢》之中，有一段閬苑仙葩的描述。

閬中是中華民族本源文化的發祥地之一，證實了這個民族的祖先——伏羲氏的存在。在走游古城之前，我特別去研究了極其深奧的伏羲八卦和風水，雖不得其理，但對應閬中“四象”格局時，頗有所得，懂英文的游客都稱呼我“中國通”。

閬中這座古城巧妙地融入了周圍的環境，在中國被稱為“風水古城”。這里四象環繞，四象是古代中國人用來代表四個方向的神獸，那么，閬中古城的“朱雀”、“玄武”、“青龍”、“白虎”究竟在哪里呢？

這里的人說，城南的錦屏山即“前朱雀”，城北所依靠的蟠龍山即“后玄武”，城東的大象山即“左青龍”，城西的西山即“右白虎”。根據“玄武垂頭”、“朱雀翔舞”、“青龍蜿蜒”、“白虎馴服”的風水學理論要求，閬中大小蟠龍山舒緩而下，似龍頭低垂呵護著閬中；錦屏山峰巒起伏跌宕，像一只大鳥翱翔于藍天白云之間；東面的梁山隨江水走勢曲曲折折，仿佛一條青龍；西面的玉臺山盡管山勢雄偉，但景色溫潤秀麗。

風水之術，在我們那兒也頗為流行，那是類似于“幸運餅干”的一種方式，但從未見過深厚的底蘊，風水的源頭在中國，而似乎中國風水的天地靈秀又在閬中有所表達。

閬中文化的主體是以張飛廟為代表的三國文化，以貢院為代表的科舉文化，以巴渝舞、皮影、川北燈戲等藝術為代表的民俗文化，被譽為“多元文化和諧發展的典范”。

貢院，中國的高升之路

如果你研究過中國古時的文人，你就會發現他們的履歷中都有共同的一項經歷：科舉。這是中國皇帝選拔人才的一種全國性考試。這種中國特有的考試方法據說被使用了1300多年。貢院就是科舉中較為高級的考場。閬中貢院，也叫川北道貢院。是目前全國唯一能夠看到全貌的古代鄉試貢院，也是保存最完好的一處高等級科舉考場。作為四川境內最大的一處考場，參加科舉的四川各地的考生要先在家鄉初試，再來閬中復試。

“貢院”，在中國就是選拔人才貢獻給皇帝的那座院子的簡稱。在中國古代，凡是獻給皇帝的物品都叫貢品，選拔人才貢獻給皇帝的地方因此就叫“貢院”了。

在貢院前，能看到一扇懸掛“龍門”字樣的大匾，這預示著當時中國古代的學子們只要通過了貢院的考試，就會鯉魚躍龍門，成為官員了，十年寒窗換來一朝成名。鯉魚喜歡跳水，在中國古代傳說黃河鯉魚跳過龍門，就會變化成龍。后來中國人就用“鯉魚跳龍門”比喻中舉、升官等飛黃騰達之事。

閬中在中國只能算是個小城，古城統據了閬中市的一角，它或許沒有羅馬的輕快活潑，也沒有開羅的宏大厚重，卻有中國特有的神秘和玄奧。閬中古城和世界上其他的古城一樣歷史悠久，獨特的地形、文化和包容各時期的建筑風格加重了某種神秘色彩，而最讓我印象深刻的，卻是他們賦予動物的含義和期望，這和埃及人喜歡貓、法國人喜歡雄獅好像不太一樣。

動物的寓意滲透到了中國生活的每一個角落，貢院門口的鯉魚和龍，表示著成功；長相兇惡卻會保護家庭的石獅；中式風格的幽深庭院，屋檐下、屋脊上、墻角處，都趴著我完全不認識的怪獸，哪個都有自己的身世和職責，這座城市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的“奇特”，并且以此為傲，這里的老人們能把每個動物都講出連篇的“老故事”。一位研究閬中民俗的老人告訴我：“不僅僅是見過的動物，包括想象的，在中國都有它自己的含義。”

在貢院監考大堂紅匾高懸一幅題字“旁求俊義”，據說是宋徽宗的瘦金體，有趣的是其中義字少一點，乃尋才之義。往里走還供奉著一個老人的塑像，是中國一位叫孔子的先賢。中國目前文化中最有特色的儒家，就是由這位先賢傳下來的思想。

與今天的各種考試相比，中國古人要艱苦很多。在一個不足兩平方米的隔間里待上5天左右。這個面積只有一個多平方的隔間還沒有門，考生需自備油布作門簾以防風雨。在考試的幾天里，考生答題和食宿全在隔間里。有趣的是，這么小的地方，中國人也能想出些奇妙的辦法，墻壁兩旁各有三組凸起，放上兩塊木板，一高一低是桌椅，一樣高的是床鋪，睡在上面肯定不會舒服。

閬中在歷史上出了很多人才，錄取人數遠遠高于其他地區。據這里的導游說，由于古代交通不便，許多人不能按時趕到，而貢院設在閬中，本地學子有了天時地利之便，錄取人數自然會高于外地。

在貢院邊上，有一個客棧，這是閬中街邊門面雖小，但非常搶眼的一個客棧，名為高升客棧。高升，這個詞在中國大部分人的心目中是“步步高升”這個成語的意思。這里的步步，表示距離很短；高升，往上升，指職位不斷上升。這間客棧的位置就更特殊了，它和四川貢院相鄰，考試成功就可以做官，做官當然要升職。對于做什么事情都要講個“好彩頭”的中國人而言，高升客棧當然是個好選擇了。

高升客棧就連門神都不一樣，別的門上是兩位將軍，而這里的卻是兩位文官，聽說那是文曲星，是代表智慧的神明。研究閬中科舉文化的一位學士告訴我，高升客棧是當年那些考生住宿的地方。清代有很多重要的官員，在考試前都曾經住過這里。它也是閬中這些古院落中，唯一一座從過去到現在始終作為客棧在使用的。

閬中古城華光樓

講義氣的張飛三兄弟

我在閬中感受到的三國文化，不少與張飛有關，尤其是張飛廟。閬中的張飛廟，牌匾上的名稱是“張桓侯祠”，因其死后被封為桓侯，大致由古建筑群、張飛墓及后花園組成。張飛是一員猛將，與他的兄弟關羽共稱“萬人敵”。張飛被害后，跟關羽一樣也是身首異處。世傳張飛“頭在云陽，身在閬中”。其中有多種說法。人們為紀念張飛，于各地修建了不少的張飛廟，有重慶云陽和四川閬中的。但我覺得，當年張飛率兵鎮守閬中，最后也被害于閬中，所以閬中張飛廟，應該是所有張飛廟中最地道的一座。

張飛廟門口有一個穿古代盔甲、臉很黑、表情威嚴的演員，身旁有人大聲說：“張飛巡城嘍?！遍佒小皬堬w巡城”的街頭活動，顯出古城三國文化的濃厚氛圍。張飛黑臉扮相，每天有幾個時段環繞閬中古城三公里的街道進行巡演。走在古街上，遠遠地聽到鑼鼓聲，一隊差人高舉著“肅靜”的牌子，敲打著銅鑼，聲音震天，在圍觀的人群中開辟出一條大道來，魁梧的“張飛”一身黑袍，手持丈八蛇矛，威嚴地巡視著古城。遠處更傳來“天干物燥，小心火燭”的吆喝聲和梆梆的打更聲，這是閬中極具特色的民俗表演。

張飛廟里的塑像高大威武，手持蛇矛，身穿鎧甲，表情很憤怒，眼睛睜得很大，據說這是忠誠勇武的形象，表現他為保護主公誓不合眼的決心。廟的后部分是他的墓地，但是講解員說這里只有他身體的一部分，也正因為這樣，這里無數植物的主干都是分開的，陽光從高大樹木的枝葉間射在那座小山一樣的墓上，靜靜陪著這位英雄近兩千年的時間。

張飛將軍是一個很有趣的英雄，我所在的閬中古城到處可以看到紀念這位將軍的歷史遺跡。據說這位屠夫出身的英雄并沒有多少學識，喜歡喝酒，行為粗野，有巴頓將軍一樣的壞脾氣，但這些缺點并不影響中國人對他的崇拜。他是一個非常勇敢的英雄，也是一位很講兄弟感情的人，對他的主公劉備非常忠誠，中國人很看重這種品質，他們稱兄弟感情為“義氣”。

被刻意性誤讀的張飛

《三國演義》這本小說是這樣描述張飛將軍的：“身長八尺，豹頭環眼，燕頷虎須，聲若巨雷，勢如奔馬”。熱情的中國朋友花了很長時間才為我解釋清這句話的意思，說張飛將軍長著獵豹形狀的頭顱，皮膚黝黑，有著濃密的胡須，說話聲音很大，走路的氣勢像奔騰的馬，這種外貌讓人想起莎士比亞戲劇中高大威猛的古希臘英雄。還有一點，前面提到的“在千軍萬馬之中取敵上將之首級如探囊取物”，大概意思是說張飛將軍作戰勇猛，能在狼群一樣的敵人隊伍中，很容易殺掉敵方的首領。和漢尼拔、亞歷山大等名將對比，張飛將軍的軍事才能更多地表現在戰場上面對面的廝殺，這也是中國人談到張飛將軍時最喜歡用“猛張飛”這個詞。這與我一直認為的中國人注重“詭計”，又有了不同之處，中國還是有真正的英雄的。

格蘭特（右）、助理和中國經典的黑臉張飛合影

當我以為，我已經了解張飛將軍時，我又在閬中看到了另一種關于張飛將軍的描述，說張飛將軍并不是一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他做事并不魯莽，他是一位詩人，能寫中國的古體詩，還懂繪畫，寫得一手漂亮的好字，而且張將軍一點也不黑，臉上一根胡子都沒有，并不是行為粗魯的大胡子將軍，對人和藹，很有風度。用中國人常說的一句話來說，張飛將軍其實是一位“帥哥”，還是中國當前最流行的“高富帥”。

我自己傾向于這種看法，因為根據中國歷史資料記載，張飛將軍有兩位女兒，同時嫁給了當時的皇帝，這在古代中國是很合法的事情，我們知道，任何國家的皇帝都喜歡漂亮而有教養的美女，張飛將軍的女兒既然嫁給了皇帝，應該長得很美。據此，我認為，擁有漂亮女兒的張飛將軍很有可能是一位很英俊的將軍，至少絕非小說中形容的那么恐怖。為什么同樣是一個人，在中國文化中，會有兩種完全不同的結論呢？

我覺得，張飛被誤讀，不是說中國人不聰明，也不是說記載歷史的中國史官很糊涂，而是中國人一種刻意性誤讀，這種誤讀當然與《三國演義》的作者很有關系，但也與基層的中國人的審美觀很有關系，中國的民眾喜歡根據自己的喜怒哀樂，隨意改變歷史人物的個性。習慣于制造“美麗的誤會”，或者在他們心目中，張飛如果文武全才、長得很帥，就失去了一個英雄的純粹本質。

在閬中張飛廟中看到的張飛雕像，我感覺特別像在佛教寺廟里面和羅漢堂里面都有的四大金剛。在中國，四大天王指的是，東方持國天王：身白色，穿甲戴胄，左手把刀，右手執鞘；南方增長天王：身青色，穿甲戴胄，持寶劍；西方廣目天王：身紅色，穿甲戴胄，左手執鞘，右手把赤索；北方多聞天王：身金色，金甲胄，左手執寶塔，右手執三叉戟，腳踏三夜叉鬼。都是瞪著大眼睛，特別兇狠的樣貌。

或許，這些就是中國人心目中真正英雄的形象，絕對不帥，但威武霸氣。（摘編自《中國你惹不起：在閬中古城重新發現中國》，世界知識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