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庫遭襲

劉瀏

剛上班，裝配車間的工友就接到一條爆炸性消息：車間的小金庫被公司監察部收繳了！這消息對裝配車間100多號哥們兒姐們兒來說，不亞于亮瓦晴天里當頭響了個落地雷。為啥？這是大伙兒的錢！說到這，得講講這小金庫的錢是怎么來的。

裝配車間是公司8個車間中最大的一個，負責好幾十種機電設備的總成安裝和修配，是個很有技術含量的車間。這幾年，車間轉變了原來的生產模式，開始接一些委托加工的活兒，也就是給一些小企業干他們干不了的活兒，公司會按比例返還車間加工費用。另外，車間每年總有一部分按規定報廢的設備，殘值多時交公司，殘值少就歸車間。還有人力輸出的收益，就是應相關小微企業的請求，派出技術力量去幫助解決一些技術難題的勞務收入。此外，小金庫還有些雜七雜八的進項。

這個錢袋子自誕生之日起就歸材料員孫大方管。這個孫大方別看名字叫著豁亮，其實辦事賊小氣。他管材料，任誰也別想從他手里多領出分毫。發導線，他恨不得精確到厘米；領板材，他可以把面積計算到小數點后兩位。

有一次，裝飾工小楊要給一臺大修過的大型機械設備涂外漆，一個哥兒們找到他，說家里正在翻修住房準備結婚，讓小楊給他弄點兒涂料。小楊講義氣，填好領料單就來找孫大方。孫大方一點不客氣，“多，用不了這些。”說完就改了一個數字。小楊急了，“這活兒是你干還是我干？操啥閑心！”“不管是誰干，這些就夠，不信咱找主任評評理！”本來就心虛的小楊一聽找主任，先泄氣了，“行行，我不跟你理論。”

時間一長，在全車間說孫小摳無人不曉，喊孫大方反倒是要先愣神想想是誰了。就是因為孫大方的這個小摳勁兒，車間自打有了一些閑錢，車間主任、書記一合計，就把管理這份家當的差事交給了他。

孫小摳管錢的敬業精神真是沒的說，除了節流，還開源，比如，在車間的一角放一個筐，讓全車間的工友把喝完的飲料瓶都放在筐里，他用手推車送到廢品站，每次都能換個二三十元進賬；車間各類機械加工產生的鐵屑，原來都當垃圾扔掉，他給集中起來當廢鐵賣——一句話，摳到極致。

這天臨下班時，孫小摳打算盤點一下小金庫最近的收入。每次這賬本一拿，孫小摳就不由自主產生一種自豪感。可不嘛，自己竭盡全力地攢錢，又頂住部分職工要求節日分錢的強烈呼聲，賬本上的數字已經在向6位數挺進了。這兩天，他又萌發了一個新思路：這些錢現在只是躺在儲蓄本里吃活期，收益太低，應該投個妥靠的理財產品，還能再掙點兒。這樣到過春節時，全車間每個人都能得一個1000元大紅包，紅包拿到家里那是什么成色？

孫小摳正想入非非，門開了，書記領來了兩個人，說是總公司監察部的。孫小摳搭眼一看，來人一本正，一點笑模樣沒有，心想，壞菜了，沒好事。

書記叮囑他要好好配合工作就走了。來人開門見山，“老孫，請把你管理的小金庫交出來。”孫小摳趕緊賠笑，“我哪有什么小金庫，我管的是全車間的錢。”“我再說一遍，請你支持我們的工作，交出小金庫。我還要告訴你一下什么是小金庫，上級有件明文規定，凡未列入本單位財會部門收支、私存私放的各項資金及衍生形成的資產，均屬于小金庫。你是明白人，你對照對照，我們收繳你有沒有毛病？”這句話讓孫小摳辯無可辯，人家說的是紅頭文件哪。他只得垂頭喪氣地交出了賬本和儲蓄折。

來人走了，孫小摳覺得氣血涌頭，下班沒有走到家就拐進了醫院，一量血壓，收縮壓220，被留下住院觀察了。

整個車間都知道小金庫被收繳的事了。大伙兒挺激動，說這錢是咱自己掙的，憑啥說繳就繳？有的還罵罵咧咧：“都怪這挨千刀的孫小摳，就知道攢攢攢，啥節日都一毛不拔，這回好，養個孩子讓貓叼去了！孫小摳人呢，出來跟大家說說。”記工員說話了：“小摳昨天就住院了，他媳婦給我打電話讓請個假。”聽到這兒，沒人吱聲了。

人們把目光投向了車間兼工會主席、安全員老史。被大伙兒公認為明白人的老史，在處理那些上不了臺面的事情上有點絕活兒，見大伙兒都看著自己，先表了個態：這事兒得找找人。

“想想，都想想，你們哪個能跟監察的人說上話。”老史問。有人吭聲了，是實習工藝師小葛，“我二姨夫前幾天到總公司，是巡視組的。算不？”

“那得算哪，這官兒肯定不小。”老史大腦袋一晃悠，“要我看，巡視組打老虎拍蒼蠅，這事他應該搭理。”放在過去，話說到這兒，以下就是老史大顯身手了。他能有不少辦法拉近和請托人的距離。這次不一樣，“小葛，你辛苦辛苦！”老史眨眨眼尋思了一會兒，“如今老法兒不靈了，有高壓線，這回我寫個東西，你交給你二姨夫。”老史看著大家說：“咱這相當于寫申訴狀平反，把這事說清楚了，巡視組一插手，沒準管用。”

只隔了一天，總公司的電話來了，讓去取返還的小金庫。消息傳來，群情沸騰，都在為小金庫的失而復得興高采烈。后來，大家聽書記說，監察部的一位相識告訴他，是巡視組的人提醒他們，對小金庫的界定核心應該是“違反國家法規及相關規定，侵占或截留國家和單位的收入”。要把職工的生產生活互助收入和小金庫區別開來。

孫小摳可能是全車間最興奮的人了。他一個鯉魚打挺起來，病好了，馬上辦出院手續。在回車間的路上，他就想好了，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和領導商量處理這個勞什子小金庫，管它年不年節不節的，勞動收益一次性分光。還有，以后如果還讓我管這事兒，我堅決光屁股奶孩子利利索索，一把一清底，我他媽的要是再攢，就是狗娘養的。想到這里，孫小摳咬牙切齒。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