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敘展衍備足無余——試論柳永詞中的鋪敘手法

鋪敘展衍備足無余——試論柳永詞中的鋪敘手法

陳菁華

(安陽師范學院 文學院，河南 安陽 455000)

[摘要]柳永是北宋著名詞家，對詞的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尤其是發展了漢唐以來民歌中的鋪敘手法，對后世影響甚遠，本文試從直言其事和鋪陳展衍兩方面來探討其鋪敘手法的運用。

[關鍵詞]柳永；鋪敘；直言其事；敷陳展衍

[收稿日期]2015-04-11

[作者簡介]陳菁華(1966-)，男，河南淇縣人，副教授，主要從事中國古代文學研究。

[中圖分類號]I206.2

柳永是第一位對宋詞進行全面革新的詞人， 柳永大力創作慢詞，奏新腔，譜新詞，將敷陳其事的賦法移植于詞，盡情鋪敘衍展，或層層剖析抒情主人公的內心世界，或具體描繪場面和事件的過程，還善于利用時空的轉換、展現人物情感的變化。

李清照《詞論》“逮至本朝，禮樂文武大備。又涵養百余年，始有柳屯田永者，變舊聲作新聲，出《樂章集》，大得聲稱于世”，足見對柳詞的肯定，而周濟說柳詞“鋪敘委婉，言近意遠”(《介存齋論詞雜著》)更是對其鋪敘手法的高度贊揚，那么什么是賦的鋪敘呢？

“賦者，敷陳之稱，古詩之流也，古之作詩者，發乎情，止乎禮義。情之發，因辭以形之，禮義之止，須事以明之，故有賦焉。所以假象盡辭，敷陳其志。”(《全晉文》七十七輯，又見《藝文類聚》卷五十六)；宋代朱熹在《詩集傳》中的說法流傳較廣：“賦者，敷陳其事而直言之者也”。可見“鋪敘”從“敷陳”演變而來，就是敘述或描寫。“賦”是一種文體，又是一種文學作品的表現手法。詩六藝之“賦”是與比、興對舉的一種表現手法，這種表現手法為“賦”體作品所繼承和發展，成為賦體文學形成和鞏固的先決條件。劉勰《文心雕龍》說：“賦者，鋪陳也，鋪采摛文，體物寫志也。”曾大興以為：“作為體裁的賦，其特點主要在‘鋪采摛文’或‘寓言寫物’；作為表現方法的賦，其特點則主要是‘直書其事’。

柳永作為北宋詞壇的改革家，一改時尚的短章小令而大量創制慢詞，表現男女戀情或離愁別緒，而鋪敘就成為其主要表現手法，慢詞雖然不等同于長調，但因“詞以慢名者，慢曲也。拖音裊娜，不欲輒盡。”[1]歌詞的字數相對增加，如繼續延用小令的作法，內容勢必顯得單薄，所以尋找新的寫作手法乃勢在必行，柳永成功的運用了具有連綿放大性質的鋪敘手法——“以賦為詞”解決這個重大的問題。

柳永的以賦為詞，其實展現出的是兩種主要的藝術手法：一是直言其事，一是鋪陳展衍。

一、直言其事

柳詞的直言其事大致以三種敘寫手法具體展現：即事言情、直抒胸臆、白描式的即景抒情。而柳永都會詞主要以白描式的即景抒情為主。

柳永都會敘寫中的即景抒情手法，主要用在表現都會風光。柳永對都會風華的描寫，除了對地方官員的歌頌用典較多之外，一般對當地風光特色多采用白描的筆法。他以彩筆描摹山水風光、人工勝景、都市中熙來攘往熱鬧繁華的歡樂情趣，借以表達身處太平盛世的愉悅心情。其寫景，多是眼前景，信口道出，出語自然，絕少太過刻意的雕琢，如《一寸金》的“當春晝，摸石江邊，浣花溪畔景如畫”，寫成都春日郊游之盛；《望海潮》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淡淡兩語勾勒出西湖四時風光；《早梅芳》的“海霞紅，山煙翠”，山水相對，紅綠相襯，描摹故都風景繁華；《滿江紅》的“桐江好，煙漠漠。波似染，山如削”，更呈現出如民歌般的自然音韻，行文如流水。就在這山山水水的敘寫中，對所處環境、對所處太平盛世的滿意和熱愛已充分展現在讀者眼前。難怪馮煦要說：“耆卿詞，曲處能直，密處能疏，奡處能平，狀難狀之景，達難達之情，而出之以自然，自是北宋巨手。”

二、鋪陳展衍

柳永的詞盡情鋪敘衍展，或層層剖析抒情主人公的內心世界，或具體描繪場面和事件的過程，還善于利用時空的轉換、展現人物情感的變化。如《雨霖鈴》中的送別場面、氣氛的描寫、渲染，從別時想到別后途中情景、別后經年的思念。《八聲甘州》中先寫“我”思念對方，又寫對方思念“我”，運用對面寫法，表達的情感尤為深刻。

柳永描寫都市繁華的作品與此有共同的特點，將太平景象大量鋪陳入詞中，體現出宋初賦作無異的盛世情懷。這里我們將柳永的鋪陳手法分為橫向鋪敘、縱向鋪敘、逆向鋪敘與交叉鋪敘四種。

柳永最具有代表性的橫向鋪敘之作，非《望海潮》莫屬。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 參差十 萬人家。云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

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 嬉嬉釣叟蓮娃。千騎擁高牙，乘醉聽簫鼓，吟賞煙霞。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夸。

在這首歌詠錢塘勝景的長幅巨制中，大抵以三句為一組，構成一個個意象單元，然后層層遞進。先總論再分寫，由杭州的人煙稠密、建筑雅致，到剛柔并濟的自然風光，再到光彩奪目、繁華富庶的市井百貨陳列，復雜而多面向的塵世生活揉和幽雅的生活情趣，太平歲月的歡喜愉悅躍然紙面。下闋將重點擺在鐘靈毓秀的西湖，四時風光變幻，平民的日常生活情趣，高官大員的恣意游賞，層層鋪敘，全詞畫面眾多，轉換頻繁。但因始終圍繞著杭州西湖這一主線發展而顯得脈絡分明、有條不紊。渲染出一個繁華安逸的杭州城，我們仿佛聽到錢塘的怒濤，市民的嬉戲,羌管和菱歌飄揚，美景與游人相樂, 其聲，如臨其境。好似攝影機拍出的連續鏡頭，攝影機緩緩朝一組景移去，彷佛在拍特寫一般，但是這攝影機并非待在定點不動，而是隨著詞人的眼光或腳步挪移，捕捉詞人所見的美麗風光。柳永寫城市風光之作大抵以此手法為之，如《一寸金》(井絡天開)、《木蘭花慢》(古繁華茂苑)、《早梅芳》(海霞紅)、《瑞鷓鴣》(吳會風流)的上半闋都充分展現出橫向鋪敘的特點。另外有一部分的節序之作也以橫向鋪敘的手法展開，如《木蘭花慢》：

拆桐花爛漫，乍疏雨、洗清明。正艷杏燒林，緗桃繡野，芳景如屏。傾城。盡尋勝去，驟雕鞍紺幰出郊坰。風暖繁弦脆管，萬家競奏新聲。盈盈，斗草踏青。人艷冶，遞逢迎。向路旁往往，遺簪墮珥，珠翠縱橫。歡情，對佳麗地，信金罍罄竭玉山傾。拚卻明朝永日，畫堂一枕春酲。

這首詞上片鋪寫清明景物的鮮麗和都人郊游的盛況,從全景著筆,勾勒出一幅汴京的清明郊游圖。下片由全景、遠景轉入近景、特寫。先將焦點放在繁花滿樹的油桐樹上，然后放眼四顧，春色如畫。全城人盡出城踏青的盛況是第三層的描寫。接著第四層將重點放在醉人的音樂上。下闋的主角是出城踏青的佳人，先寫人物之美，次及其裝飾。而由“遺簪墮珥”側面表達出游人之多與游冶之盡興，最后“拚卻明朝永日，畫堂一枕春酲”，傳達出此景無價，有更不問明朝的狂態。一幕幕的春日風光，一一呈現在讀者眼前。除此之外，《如魚水》(輕靄浮空)、《拋球樂》(曉來天氣濃淡)，大多皆如此作法，一幕幕美景紛至沓來，或由遠而近，或由靜而動，令人目不暇給，無限驚艷。因為柳永有許多游山玩水的經驗，所以“這些空間景物并非出于柳永的虛構，它們是以柳永的生活實感、體驗為基礎的。身之所歷、目之所見，納入詞中”，所以“質實貼近、真切顯豁，鮮美如畫。”

[參考文獻]

[1]曾大興.柳永和他的詞[M].廣州:中山大學出版社,1990.

[2]吳熊和.唐宋詞通論[M].浙江古籍出版社,2006.

[責任編輯：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