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
摘要:2015年的《捉妖記》是市場發展和藝術創新的一個節點標尺,《捉妖記》在給予中國電影技術創造的世界潮流的成功上,在堅持自身創作理念、不懈努力獲得回報上,以沉下心來完整創作取得時間寬容支持上,在忘卻功利堅韌抗拒挫折、取得收獲上都值得贊許,尤其是創造了一個可以持續發展而具有市場潛力與社會正向精神的結合的模式上,為中國電影樹立了一個值得認真借鑒的標桿。《捉妖記》電影藝術創作的藝術價值值得肯定,在劇作模式、形象設計、人物關系、人界和妖界的關系探索上都具有出色的把握。而在關于市場以及觀眾對待問題上,以及所謂買票房問題的分析上,《捉妖記》也都可以作為典型的案例。
關鍵詞:中國電影;《捉妖記》;藝術創作;影視作品;市場指標;創新意義
中圖分類號:J90 文獻標識碼:A
2015年中國電影攪動市場的力度是前所未有的,尤其是下半年的票房一次次地打破無數的紀錄,令人欣喜。自然,最新的熱點集中在票房大賣的《港囧》的熱度上,以及隨后的《夏洛特煩惱》等作品上。但對此的評價差異,再一次將中國電影的市場直線上升和感知之間的大尺度差別凸顯而出。相對而言,值得比照的自然是《捉妖記》,其特別穩定的市場和表現評價之間,更為集中透現時代發展的走向、趨勢和期待。
迄今為止,《捉妖記》已經穩定成為華語電影的第一票房創作,在快速躍進的2015年電影市場上,《捉妖記》顯然是匯聚有現象級電影的諸多要素,并且成為中國電影發展關鍵性指標的代表性創作,而圍繞著《捉妖記》的表現,可以探索中國電影躍進的一些密碼和發展需要。重要的還在于,《捉妖記》的整體性觀察,聚焦了當下中國電影的得失,以及發展需要關注的重要問題。此外,和票房高速增長的不少創作比較,同樣獲得收益,但有高下區別,這也可以借助《捉妖記》來闡釋分析。
一、《捉妖記》與時代標記性
在特殊歷史記憶中,《捉妖記》無疑是打破諸多記錄的一個典型標本,而這必然是以2015年是中國電影110年歷史上值得驕傲的市場業績的一年做為背景的。全國電影市場在2015年上半年,總票房超203億元,同比去年上半年的137.43億元、前年上半年的109.94億元增幅分別達48%和85%。同時,中國電影市場票房只用了96天就突破百億元大關,是近年來用時最短的一年。而其他數據也在確認增長的喜人景象:2015年前3個月的票房接近2014年全年的收入,逼近300億元。有的媒體用“2015年又是中國電影市場的一個瘋狂生長的年份”來形容,因為從5月到8月共123天里,取得了156億票房,上映了超過120部電影,4億觀影人次,彰顯出2015年中國內地暑期檔華麗的成績單,并且已經輕松實現2011年內地全年的票房總和。
列舉上述各種時間維度的比較數據,說明2015年注定是中國電影市場持續躍進加速的一個高點:尤其是從《大圣歸來》的突破票房數據,到《捉妖記》不斷刷新歷史記錄,用匪夷所思來形容并不為過。再加以比較:單論整個7月份中國電影實現54.9億票房,單月票房整整超了2008年的年票房(43.41億);超過2010年(101.72億)的下半年票房;相當于2011年的上半年票房總數;也超過2002年(8.6億)、2003年(9.2億)、2004年(15.14億)、2005年(20.45億)四年票房之和。重要的在于,這一年不少創作的實際業績和評價證明,電影扭轉了前兩年票房高漲和口碑惡評同步的趨向,好評電影與好票房買票更令人驚訝。而到8月初,以《捉妖記》《煎餅俠》《大圣歸來》為代表的創作勢不可擋,追趕內地歷史上占據前位的好萊塢創作,《捉妖記》票房竟然突破24億,超越曾經不可思議的票房第一位置的《速度與激情7》,成為華語電影第一高位的電影。由此《捉妖記》歸之于“現象電影”也實屬自然。
這一系列成績標志著中國電影的市場興旺局面,以及和創作新鮮呈現的同步、票房高漲趨勢的不可阻擋和創作自我創新努力的同步、技術追趕的成就和藝術探索出彩的同步的實現。而這其中絕非單一現象。驚喜漸次出現并接踵而來,從年初的《狼圖騰》《戰狼》令人興奮的市場發展局面,到《煎餅俠》《西游記之大圣歸來》《滾蛋吧,腫瘤君》《破風》等不少作品托舉出值得稱道的中國電影豐盛暑期檔,完全改變了形式上的國產保護月的低端保護和幼稚呈現的以往情形,創造出令人信服的國片支持的堅實成果。而這其中,最為標志性的標桿,非《捉妖記》莫屬。
二、《捉妖記》的創作收獲
《捉妖記》在給予中國電影技術創造的世界潮流的成功上,在堅持自身創作理念、不懈努力獲得回報上,以沉下心來完整創作取得時間寬容支持上,在忘卻功利堅韌抗拒挫折、取得收獲上都值得贊許,尤其是創造了一個可以持續發展而具有市場潛力與社會正向精神的結合的模式上,為中國電影樹立了一個值得認真借鑒的標桿。
1.高速躍進對于中國電影整體性進步的意義
我們一般習慣將單一電影作為個體,來看待其票房高低,評價得失也多局限于自身好壞。實際上,這一判斷方式根本不能適應時代。在議論票房問題上,一個藝術作品的得失實際上透視著更為擴大的時代背景和文化走向。諸如《黃金時代》《歸來》乃至于《一九四二》等創作市場失利,不僅僅是某一個具體影片的失常,而都隱含著更為深層的時代文化潮流和走向的依據。反之,《小時代》《富春山居圖》等創作的市場實現,更為折射出文化景況的復雜性,而超越個例的分析卻可以包容剖解。
同樣,《捉妖記》超越24億票房意義重大,因為網絡評分高調稱贊,都是和其好評一致,即影片是以其內容為我們所知,在近年中國電影的高票房創作中,已經形成了所謂的“倒鉤現象”——評價一直很低卻造就票房居高不下,惡評倒鉤牢牢掛在高票房之下擺脫不了它的吸引力。“由現象電影帶來2013年票房和口碑的倒鉤現象前所未有突出,所謂倒鉤現象,即電影遭致傳統普泛性批評乃至以嚴厲攻擊,卻反而激發觀影潮的不可思議現象。口碑與票房的悖反是一種文化審美奇異現象。”
但《捉妖記》盡管也有不同意見,好評卻伴隨著票房的不斷突破,形成正向的表現趨向。依然以數據論,《捉妖記》從一開始就高開高走,不斷超越歷史:此前2011年《泰囧》曾經創造國內電影第一票房,相比此前的《阿凡達》(13.82億)高出近1個億,但后來幾年由于有《復仇者聯盟2》(14.65億)、《變形金剛4》(19.79億)、《速度與激情7》(24.24億)反超而高高在上,造成打壓國產片的排行。終于在2015年的某一時刻,跳躍式的《捉妖記》呼應整體向上高揚的市場發展,最終超越《速度與激情7》而力拔頭籌,中國電影也實現了我們所欣喜的足以直面競爭的局面。
從宏觀來看,《捉妖記》的票房第一,固然有值得分析的各種經驗,甚至得失也折射時代的短板,但這一超越性意義依然值得索解——中國電影潛力無窮勢必將越過世界第二大市場的咄咄逼人威力;更不言而喻,可以看出《捉妖記》技術不斷進步的趨勢;而受眾喜愛的根本值得格外關注,是回到人們期待的一個基本面,即好電影就有市場,創作和市場相對一致的心服口服。這時,《捉妖記》呈現出新的高度意義上的價值,即內容形式和市場協調的平衡意義:它超出曾經占據國產電影第一位置幾年的《泰囧》(12.67億)近10個億,并且最終超過占據第一位置的《速7》而成為中國電影市場的冠軍,由此帶動與促發了中國電影的2015現象——規模化的票房攀升。根據網絡報道:2015年1月至9月,全國電影票房收入為330.09億元,同比去年的219.49億元,增加110.60億元,增長50.39%。其中,國產影片票房收入197.55億元,票房占比近60%,比去年同期增長75.24%;進口影片票房收入132.54億元,比去年同期增長24.15%。此外,今年前三季度國產影片票房份額達到59.85%,而去年同期國產影片票房份額為51.36%。在《速度與激情7》《復仇者聯盟2》《侏羅紀世界》等超10億元票房進口大片的強烈沖擊下,前三季度國產影片份額不降反升。
我們確認,《捉妖記》等創作拉開了2015年難以數計的記錄突破,而歸結到中國電影市場的票房數據和突飛猛進的局面,我們要意識到的是,《捉妖記》不同凡響其實在于,它昭示中國電影內在需要成為一種新常態——具有足以稱道的創作水平才是根本王道,更顯示著這一個大地上電影市場的潛力,遠不是一般意義的好萊塢可以限制住的,相信通過電影人自身的創造努力,在幾年之內超越北美肯定不是奢夢。
如果放在中國電影整體理想狀態來衡量,從《捉妖記》開始,關于中國電影的發展路徑和指標衡量,還應該有一個重要的認識:中國電影市場對于技術進步的迫切性,電影內容與表現相互協調的意義確認,和再接著提振打造后續產品,這二三位一體的結果必然是中國電影完整意義的成功。
2.觀眾喜愛對于電影內容生產的意義
《捉妖記》是高評分和高票房結合的正向電影,它讓華語電影的票房沖上了新的臺階,不僅把幾乎難以撼動的第一華語票房《泰囧》大大超越,并且超過曾經占據中國電影第一票房的影片而成為新的第一,盡管人們對于后期競爭而獲得的收益存在微詞,但事實是中國電影票房排序的概念開始刷新。姑且借助票房去延展,關于技術與藝術表現,關于內容和創造,關于品牌與積累等應該更多地給予透視角度等等。但不同于一般票房為先的電影,《捉妖記》最值得探究的是其內容價值。猶如以往對于未必有多好票房的電影不可忽視其價值一樣,《捉妖記》更值得重新從電影打動觀眾的走向上來看待。
當下電影難以避免的話題,既有適應市場或者屈就觀眾的懷疑,也有是孤芳自賞還是個性追求的爭議,但顯然,一個基本層面的認知是,電影是否觸動觀眾觀賞,現場感知度如何是基本的認知問題。于是,《捉妖記》“好看”無疑:懸疑、跨界真人與特技動畫的混融,孩子天真的感知性,又上升到好人壞人在雙重意義上的復雜揭示,當然,技術上的優質等都稱得上真的好看。設置敘事情節的玩鬧的好玩,和人物性格上的多元性是重要所在。一部電影在敘事上一直拉動著觀眾的情緒,動靜結合張弛有致的行進,自然調動著觀賞的情趣。是的,是情趣而不只是情節,讓形象表現和故事糾葛、矛盾沖突和情感交流,和諧一致地交織在一起,不斷推動故事發展。妖界的變故是一開始動感追逐的動因,侵入人界將帶來怎么的懸念一直貫穿始終,在明里的妖和暗里的妖逐漸浮現(村民與廚子、葛千戶等)中,幾個天師的捉妖就具有情節展開的豐富性。而在其中,妖的變幻莫測與妖性的多重性,與主要人物的正反向關系的糾葛漸進,使得關于妖界和人界的沖突始終包容在情節中。
和其他影片相比,這一建立在劇作沖突糾葛層面的順暢自如,是創作者不斷把握人與妖界之間的微妙關系——而實際上,正是劇情所試圖探究的世界景脫的思緒,和觀眾對于所謂的明暗世界到底如何觀察的心思的切合點和諧。顯然,這既是藝術創作所要設置的超然性創造,與常人身處生活流中時常疑惑的問題,電影提供了展現的可能。
《捉妖記》為人妖世界的復雜性認識做了形象的演繹,于是一個村莊的隱形妖界,一個誓要除妖的人間常態,充滿滑稽性的忠誠妖夫妻,與隱藏著借除妖而要霸占妖界、從而統治人間的陰謀集團之間的交錯關系,構成富有人生復雜意味的圖景。曲折與不斷演進的矛盾讓觀賞具有了趣味。好看還包括對于成人和孩子之間的都適用的情節把握。呆萌的不只是胡巴的可愛,和他的命運對于孩子牽腸掛肚,井柏然飾演的宋天蔭也是樸質的近乎呆萌的老小孩,而那些所以調動攀爬的紙人,與妖界人界退皮穿衣眾妖,也是具有稀罕觀賞性的設計。
在敘事上抓取人心是《捉妖記》成功的重要因素。一環緊扣一壞的行動邏輯,使故事發展推動性井然。前半部分注重托付妖蛋的緊張感,突出宋天蔭因為善良木訥而成為無意中的“孕婦”,閆妮的生子心切的陪襯,讓生育的機趣爆笑誘人。兩位天師捉妖之間的矛盾沖突,成為劇情需要的拯救與無意中棄惡從善的巧妙結合。吳君如與曾志偉扮演的胖瑩夫妻的插科打諢,不僅對于劇情不可缺少,而且充滿了喜劇色彩的歌劇吟唱,為劇作增添了西方電影的間隔效果。而霍小嵐與羅剛這一對天師的“唯利是圖”的爭斗與合作,更讓劇情增添了豐富的情感邏輯,于是主角霍小嵐與宋天蔭之間的剛柔差異的爭斗,在為小妖王的逐漸合拍的同情逆轉中,不僅投合了成人的悲憫心懷,也滿足了孩子的喜歡單萌的純潔心。這里的情感邏輯,與敘事加上宋天蔭被托付吞下妖蛋懷孕,構成趣味盎然的故事進程,隨后的保護小妖王變成了好人好妖一致的行為,則將故事引入護衛幼小的人間情態中去。有意味的好玩是故事的建構基礎,一方面眾人與眾妖在竭盡全力保護小妖王胡巴,可另一方面胡巴卻總是在險象環生中刀槍不入,嬉笑玩鬧逃生,如此反差卻如此巧妙非同一般。于是,最大限度的正義拯救,和兇險不斷加碼的殘害,卻和無所不能的脫險相互糾葛,構成緊張、意外、好玩相互結合的情節。
后半部分各種線索,匯集成為保護胡巴與壞心眼人面真妖的搏斗,但穿插的湯唯飾演的大押店老板娘、姚晨飾演的廚子天師等橋段,為故事曲折增添了玩鬧般的戲謔成分,與小胡巴戲弄真妖的情節相呼應,減弱了殘酷的成分,而增加了觀賞的趣味性。顯然,不同路數的人物匯聚,上演了既有打斗、追逐,又有拯救、愛撫的“值得看”的故事,這里的值得看需要探究,所謂值得看是理念上不單一,而在設置上讓“捉妖”具有了人世間的意味、情味和趣味。人妖之間有何區別?都具有人、妖的規律——妖界有善意“人”被惡意妖追擊剿滅,人世間更有披著人皮的妖、躲藏隱匿的妖和人的精神態的妖。而人呢?同樣也有搖擺不定的復雜性,執拗的妖性和善良的人性。人妖之間的混淆其實就是暗示任何事物不在于外形而在于實質,將一個表現主題確立在人的思辨和妖性未必是命名的壞蛋上,讓影片冥冥之中具有了內涵感知的趨向。
看電影不是簡單喧鬧,看電影也需要情感投入、精神辨析、思想有所感悟,《捉妖記》在獲得當之無愧的中國電影第一票房的同時,還展示電影好看卻不是小兒科的胡鬧、值得看也不是無厘頭的雜耍、需要明星卻依然需要正誤真假的思考這一走向。
三、形象顯現的視覺魅力
《捉妖記》在真人和動畫形象結合上開創中國電影的新景觀,一定具有啟示意義,創造總是在有準備的期望中實現,導演憑借著在好萊塢的創作經驗,以及多年準備的執著,幾經修改完成了這一真人與動畫形象有機結合的新鮮創作,這創造性體現也是影片動人的所在。
在以往的創作中,動畫的穿插多在個別片段,或者突兀的懸想之處,以此來放縱思緒或者顯示靈動性。但整個電影的依存基礎是胡巴等動畫與真人明星的組合,并且作為劇情關鍵展示所在,而天然耦合,才是本片的出眾之處。一根蘿卜般的胡巴,對于孩子而言是趣味的玩偶對象,而對于相對于人間而言的妖物,奇特的造型創造也是令人喜愛的對象,在真人為之傾倒的理性上,可愛、天真、狡黠的趣味等都具有可親近性。但胡巴好看令人喜愛,僅僅是因為形態嗎?當此前的《西游記之大圣歸來》改變了以往孫猴子的形象后,有人認為大圣是從仙而近妖了,似乎評價并不恰當,但顯然換形的大圣的確是創造一種外形丑的樸素。相比較之,胡巴則完全是純真萌娃的外形,理當得到成人愛憐性的護佑,與孩子可愛天真模樣的親近。當然還要看到,胡巴的本質是純潔童真外形和善良靈動的結合。
和電影上述表述相適應,胡巴是人內心中的期望,無害世界卻遭殃,但天道賦予其無瑕的看待世界的能力,機智的耍弄惡勢力和可愛的引逗觀眾的幽默,尤其是那充滿人間無邪念的情感,讓他勾引出我們內心需要的夢幻投注。他既無知無畏,又有情有感,真真地把失落不少的社會正義和善良心性抖落在眼前。而大眾的喜愛,也糾正著我們以為眼下觀眾只會喜歡幼稚和喧鬧,只有彈幕電影的游戲而沒有思考能力的印象,其實不是觀眾無能,是電影需要“有能”——有正向而美好的指向,有善良趣味的展示,有對于電影的足夠尊重的創造。
《捉妖記》和小妖王胡巴的意義可能還超出自身,是一種有思想背景的暗示,他的妖界和人界之間的被隔絕到被理解,實際上超出形象自身的意味:妖是受壓迫的界別,因為人們先定了妖是有害的對象,偏安一隅的妖界卻起了內患,于是妖界本身的差別出現,趕殺的故事讓世界的一個隱秘角落起了波瀾,老妖被殺,趕盡殺絕這人類的勾當延續在此,保護和追逃、躲避和殘害的對峙一直延續到后來,但其實這是人類的縮影:奪權的殘暴和被殘害的可憐讓我們忘卻了另外一個妖界,似乎就是我們自己的世界。
和胡巴萌態的真純相適應,霍小嵐與宋天蔭這一對歡喜冤家的主角,在性格和身份的差異中的爭斗,也自然具有吸引人的魅力。他們其實也多少具有萌的美好可愛——霍小嵐執拗的想捉妖而不管是非的憨直,使之具有孩童的特色,不顧自身實力要和四眼天師拼命,要活著把宋天蔭和小妖王售出好價錢,那種簡單執拗,令人可笑。但也因此,真誠的感化才有可能。其實她在同樣簡單的宋天蔭面前并不占有什么優勢,也會被他所憨傻嘲弄,但樸質的本色卻始終不變。所以她充滿著可愛性,包括勇猛的羅剛在她面前也不忍傷害,還不時出手相助,而羅剛自身也就是一個正直的天師高手。
至于宋天蔭,從開始出場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所謂村長,但善良和忍讓總是被村民欺負,卻顯示了一種平和待世的性格。他居然不知道村長治下都是隱藏的妖人,卻秉持著父親留下的職責,可笑的執行無能為力的責任。正因為如此,妖后托付于他的生養責任才顯得并不突兀,而他懷孕的可笑又具有了可愛的母性笨拙之態,對于霍小嵐的咄咄逼人,宋天蔭總能夠搪塞化解,因為對他,無論是觀眾還是天師,都給予更多善人品性一目了然需要保護的認識。而實際上,在必然承擔好人母愛的責任時,他就充當著多樣身份:可笑笨拙的養母,人性慈愛的散發者,和不斷遭際大小可笑世故的喜劇人,讓霍小嵐無可奈何而釋放善意,讓胡巴不被拋棄而自由開懷,讓村民恣意取樂而不怕壓抑等等。在故事的情感線索中,他就是一個人世間始終不幸卻總能逢兇化吉的好人形象,社會中人需要這樣的滿足。
而人界的奇妙在于,宋天蔭的世界是一個跨界,他的父親不知所終,于是他成了村長,但其實備受欺辱,從一開始他就是一個人間老實人的表征,而他的部下其實都是隱蔽的小妖,這名不副實的村長既有好人的一面,又有和妖界溝通的一面,這就為后來他的故事奠定了邏輯基礎。在情感上,他被我們同情:無害而總是被害,可憐而總是值得憐憫。于是村長居然可憐巴巴地替村民干活,逃亡時被二錢天師欺負,卻實際上,他具有了為諸多世界上不起眼,沒有欲望、總不會投機取巧的老實人打開了一個觀照自己的對象,他歪打正著地被愛,居然被托付生養王后的后代,等等,普通人的故事,悲催卻具有最大公約數,而成為可以無限伸展的人物。這一老實人總是老天垂青,總有貴人不忍心而相助,總有機會見識貴人們經歷不到的危險,而總能夠感受險象環生卻苦盡甘來。
想想這一角色原先因為飾演人物入獄,而遭遇了意外換角重拍的重大投入,說明無法取代。實際上是因為他身上充滿著善良的氣質不可替代,于是我們也看到操持者江自強的意義:需要正向地把持和理念堅持的回報。事實證明這是多么需要的創作精神體現。
四、市場呈現對于中國電影認識的意義
《捉妖記》的市場大賣后面還折射出一些思考:比如真人電影和特技動畫的結合的創意實施,不僅是一種劇情需要和表現方式的改變,對于以往動畫都是娛樂加入的超越,顯然簡單的技術敷衍成分更濃,也是多少有膩膩歪歪取悅受眾的意圖。這一次是因循內容需要的整體構思,構成了完整的內容呈現。而和《大圣歸來》一起,對于動畫是全民觀看意識到的真正實現的確有市場的證明。但其實更需要肯定的是:創造性的無限可能性。中國電影的發展自有許多有利因素,但屈就市場的模仿和隨風而行的題材表現弱點,顯然是缺少創造的勇氣,也不能在高端上實現電影藝術的突破。敢于去探索,需要用精神驅動的希冀來創造新的情感表現影像,才是長遠發展的前提。在《捉妖記》的形態表現上,可以啟發人們如何來開拓創造并且取得市場真實的滿足。
接著,《捉妖記》還對于我們習慣的對觀眾認知的改變,即以往我們以為受眾越來越弱智,這未必沒有現實表現的支持。當許多電影表現的確可笑,僅僅是依賴粉絲的擁躉,或者是因為顏值高而不管內容的高下,一邊在低評價中票房攀升,一邊卻又涌來一撥撥的青年受眾時,人們得出如此結論情有可原。但問題顯然不是那樣簡單,由于太多的簡單流行電影風行,只能去接受弱智電影,于是顯示弱智現象,并不能說明大眾真的弱智。好電影的不弱智的呈現需要創作來拉動。
其實無論是《捉妖記》還是《西游記之大圣歸來》都顯示著觀眾需要電影曲折好看,但更需要有情味,還需要有思想的意味在內,于是,讓人們感受到電影具有生活的呼應性,更具有滿足內心愿望的可能,才是真正有價值的電影。之前人們總覺得現在的青年觀眾很幼稚,事實上是因為過去提供給他們的是貼近他們幼稚和喧鬧的作品。而好的電影,是讓年輕觀眾覺得好玩兒,同時誘發他們內心的善良和對世界的希望。今年暑期檔有個很讓人欣喜的現象,觀眾開始為誠意買單,制作團隊用心創作打動了觀眾,使得他們愿意走進影院支持國產電影。從中可以看到,電影創作在進步,年輕的觀眾們也在成長。
還有,《捉妖記》并非對于電影只能粉絲主宰的修正,和對于所謂IP電影的觀念修正,從而昭示要激發出原創市場的價值意義。一般而言,在創造力不足的年代,模仿山寨一時成風,但期望轉變的努力一直在進行。自2014年開始,人們忽然被熱門詞IP所攫取,知識產權意義的改編成為時尚,文化圈中到處皆是IP標簽。于是,以網絡小說或一個形象、一個人物等為標志的IP,被熱炒為開發影視劇、游戲等IP衍生的產品。國內電視劇龍頭華策影視相關負責人向《第一財經日報》記者提及:網絡小說IP價格這兩年遭到爆炒,目前一部上千萬閱讀量的網絡小說的影視改編權,價格在200萬元以上。可幾年前,幾十萬元就能買到這類網絡小說的影視劇改編權,“還不一定有人買”。回顧歷史,2011年9月,網絡作家顧漫以數十萬元的價格將《何以笙簫默》電影版權賣給了樂視,合約期3年即將到時,2014年下半年,顧漫又以七位數的價格賣給了光線,價格翻了近十倍。IP興旺是好事,包括尊重版權和注重傳播受眾的基礎,但更重要的是超越仿制而創造。
2015是一個電影從一邊倒走向改觀的年份,也是趣味和內涵可以更為豐富的年份。在近年所謂粉絲電影舉足輕重、IP電影導引一切的時候,忽略電影的質量因素,不理睬創作應當具有價值觀和藝術情味的趨向愈演愈烈時,《捉妖記》讓觀眾美好地興奮,讓潮流陡然轉彎,讓藝術分析有了溫暖的落腳點時,一邊倒改觀的機運到來。不僅拿下2015年國產電影票房冠軍、也是目前內地全部電影冠軍的《捉妖記》,則全然不同于以往,它沒有購買任何IP,卻通過純原創內容來創造,不僅打動了千萬觀眾,自己也已經成為當下最熱門的一個IP,無疑未來開發潛力巨大。事實證明,開創性的成功才是最大的創造成功,所以,《捉妖記》自身創造IP是一個新的可贊揚命題。
五、《捉妖記》等好創作需要思辨的問題
《捉妖記》高漲的票房使得中國電影對于票房的概念開始刷新。開創中國電影20億票房時代的匪夷所思后面,也存在值得反思的東西。借助票房看到的應該更多,而在認可其價值的時候,關于中國電影的偷票房、買票房和返點問題已經該到了及早認真對待的時候。
在《捉妖記》票房節節攀升的時候,我們其實都希望它競爭中國電影第一票房的寶座,原因自然是電影具有動人的所在,又的確是創造性的影像體現。就歷史數據而論,《捉妖記》自7月16日上映后,曾連續28天拿下單日票房冠軍,而從7月16日到21日,還連續6天單日票房過億。至于開映伊始當天,以1.62億創下華語影史首日票房最高紀錄,爾后7月18日,又以1.85億登上華語影史單日票房冠軍位置。當8月8日票房闖入20億記錄等等標志,都屬于實力使然的結果。但人們議論疑惑的開始,是《捉妖記》幾乎是開創性的推遲下線的消息,一紙通知將延遲到9月16日下映。理論上說,放映熱度還在,單片延遲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似乎和《西游記之大圣歸來》同步的延后下線,卻未見其他創作如此對待,就難免涉及偏愛;就社會信譽而言,即便需要對國產電影偏愛,也要有一定章程來支持,因為批評者也知道外國電影在風頭上下線并不寬限,以此類推也似乎還可以創造更高的票房。決斷而論,出于支持國產電影的良好愿望自然可以支持,但如何建立扎實的或者明確的支持策略,防止口實,則是需要有關部門研究的。
主要問題在后來,當有望成為票房冠軍而出現了所謂的公益場加排事件引發議論。2015年8月30日,一些微博大V質疑《捉妖記》買票房,被人們舉報的所謂通過百老匯院線,上午和午夜都安排了大量場次,顯然是在非黃金時段的上座率,卻有100%的票房的疑問中,雖然《捉妖記》官方微博在8月30日夜間發出聲明解釋,認為安樂電影公司的確使用了片方付款的方式進行包場,但目的是進行公益放映,回饋給特定的觀眾群體進行免費觀影。我們要探討的是,是否需要超高票房來實現特定目標?理論上說,市場競爭使用合法的手段都是市場行為,無需苛責;但不能忽略頗受詬病的是人所共知這部好片子是一部120分鐘的放映時間量,如何解釋出現了在同一影廳,每隔15分鐘就有新排場的情況遭遇難題。為了防范今后推而廣之,我們設想一種極端狀況:有人買了或者被送了票全體不來,于是要停止放映,接著迅疾開始下一場,但如何解釋短時就售賣出滿票?一些網友提出是通過做假場進行票房造假,就算是外行懷疑,但顯然自圓其說難以奏效。我們就把公益場真的全部由出品方掏腰包付賬作為市場行為,但時間地點的設計還是難以周全。所以,所謂因總部與各地影院溝通時出現問題云云,總是逃不脫詬病。而“會要求各地嚴格執行總部的放映規定,也歡迎觀眾監督”之說,肯定需要成為警示效尤者的警鐘。中國電影越是做大做強,越不能留下把柄而損害了大局的周全。
總之,《捉妖記》始終是中國電影發展的一個節點,其價值不可低估,如何培育發展態勢良好的中國電影市場,則需要進行更多的思考。
(責任編輯:楚小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