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

安勇

洪水

安勇

一

宋玉接到一個奇怪的電話。聽起來那人聲音挺冷的，冒著寒氣。宋玉感覺打電話的人很有可能是一塊冰。

冰塊說：“你是不是宋玉？”

“你是誰？”

“看來你是宋玉。我是誰無關(guān)緊要，孟倩倩是不是你女朋友？”

“是我的女朋友怎樣？不是我的女朋友又怎樣？你到底是誰？”

冰塊笑了，是那種很冷的笑。笑得宋玉毛骨悚然的。“我已經(jīng)說過了，我是誰無關(guān)緊要，我再說一遍，我是誰無關(guān)緊要，從現(xiàn)在開始不許再問。孟倩倩不是你女朋友就算了，如果是你女朋友，你明天晚上七點準時到市府路57號樓三單元13號。記住，帶上身份證、戶口本、畢業(yè)證書、出生證明、健康證明、銀行存折、房屋產(chǎn)權(quán)證，再有十歲、十五歲、二十歲以及近照各一張……”

“用不用再帶一張單位介紹信？”

“我的話還沒說完，你最好別打斷我。另外再帶一副手銬。”

“手銬這東西不太好買，帶根繩子行不？”

冰塊似乎考慮了一下說：“就帶繩子吧！反正是你用。”

第二天晚上，宋玉準備好所有的東西，準時來到了市府路57號樓三單元13號門前。孟倩倩是他女朋友，幾次送她回家，就是這個地址。

給宋玉開門的是孟倩倩，宋玉剛想問問她這是搞什么名堂，她指了指一扇門說：“進去！”

靠墻角擺著一張大桌子，一個老頭兒坐在桌子后面。屋地當中放著一只方凳。宋玉估計這人可能是孟倩倩的老爸，準備上前打個招呼。他擺擺手示意宋玉閉嘴，問：“東西都帶來了嗎？”聲音很冷，感覺像是冰塊。

老頭兒看宋玉一眼說：“來人，把他捆上。”

宋玉說：“為什么？”

“捆上！”

“不捆行嗎？”

“不行！”

孟倩倩進來把宋玉捆上了。把一個怪模怪樣的東西掛在他腦袋上。

老頭兒：“掛在你腦袋上的東西是測謊儀，現(xiàn)在對我提出的問題，你要如實回答。你的名字？”

“不是你讓我來的嗎？”

“如實回答，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冒名頂替的。”

宋玉告訴他自己叫宋玉。老頭兒看了看身份證和戶口本，在一張紙上寫了幾筆。

老頭兒：“你的性別？”

“這事你應該看得出來吧！”

“如實回答，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變性人？”

“男。”

老頭兒把三張照片擺在一起，看了一陣問：“做過整容手術(shù)嗎？”

“沒有。”

“仔細想想，如實回答。”

“小時候切過包皮，算數(shù)嗎？”

老頭兒抬起頭：“什么是包皮？”

宋玉笑了笑小聲告訴了他，老頭兒一拍桌子，厲聲喝道：“胡鬧，嚴肅點兒！”

老頭兒：“你的年齡？”

“身份證和戶口本上都寫著呢！”

“如實回答，我怎么知道你做沒做過手腳。”

經(jīng)過一系列的詢問后老頭兒拿起一張紙，念道：“宋玉，男，二十五歲，大專畢業(yè)，個體經(jīng)營者，有存款三萬元，一居室房子一處，未婚。你敢為自己的回答負責嗎？”

宋玉說敢。

老頭兒說：“好，按上你的手印。”

老頭兒把那張紙放在了一只抽屜里又接著問：“你和孟倩倩是什么關(guān)系？”

“戀人。”

“你們接過吻嗎？”

“接過。”

“幾次？”

“也許十次，也許二十次，記不清了。”

“仔細想想，不許含糊其詞。”

“十五次。”

“做過愛嗎？”

“做過。”

“幾次？”

“三次半。”

“什么叫三次半？”

“三次成功，另一次半途而廢。”

“和別的女人做過愛嗎？”

“沒有。”宋玉腦袋上的那個測謊儀突然響了起來。

“如實回答，不許撒謊。”

“有過。”

“是誰？幾次？”

“初中同學王小花，一次。高中同學趙蘭蘭五次。”

“還有沒有別人？”

“沒有了。”宋玉腦袋上的測謊儀響了起來。

“大學同學余小娥，十次。”

“好，很好。還想過和別人做愛嗎？”

“想過。”

“是誰？”

“電影里的，瑪麗蓮·夢露。”

“想過幾次，什么時候？”

“兩次，一次看她的電影，另一次看她的網(wǎng)上圖片。”

“你愛孟倩倩嗎？”

“應該是愛。”

“肯定回答。”

“愛。”

“你準備愛她多長時間？”

“一生一世行嗎？”

“胡說，你知道以后會遇到什么事嗎？”

“不知道。”

“那怎么可能是一生一世？這個問題你可以待一會兒再回答。你喜歡錢嗎？”

“喜歡。”

“和孟倩倩比起來你更喜歡哪一個？”

“說不清。”

“必須回答。”

“是孟倩倩。”宋玉腦袋上的測謊儀響了。

“如果你成了百萬富翁，會不會包二奶？”

“沒想過。”

“必須想。”

“不會。”測謊儀又響了。

“你準備包幾個二奶？”

“一個。”測謊儀響。“兩個。”又響。“三個。”響。“越多越好！最好能像皇上似的有個三宮六院七十二偏妃的。”

老頭兒第一次沖宋玉笑了笑：“好，現(xiàn)在你回答，能愛孟倩倩多長時間？”

“一有錢就把她甩了。”

老頭兒第二次沖宋玉笑了笑說：“好。”

他走過來拍了拍宋玉的肩膀說：“通過你的回答，我們得出了如下的結(jié)論，你是一個愛財如命的好色之徒。對于這一點，你還有什么辯解的嗎？”

宋玉搖搖頭。

老頭兒說：“好，很好，現(xiàn)在你知道自己該干什么了吧？”

宋玉非常想把老頭兒掐死，可惜他的手被綁了起來。

老頭兒第三次沖宋玉笑了說：“宋玉，我宣布，因為你很誠實，你過關(guān)了，你可以娶我的女兒，你們明天就可以去登記。”他把宋玉手上的繩子解開，腦袋上掛著的東西摘下來說：“這只是一個普通的手機鏈，讓它響它就響。”

宋玉說：“是嗎！”老頭兒哈哈大笑：“是的。其實你可以一直說謊。但你沒有。說實話，你的想法我能理解，我也是個男人。”

二

宋玉在一棵法國梧桐下等孟倩倩，等著等著把為什么要等的事情忘記了。宋玉急得抓耳撓腮，繞著樹不停轉(zhuǎn)圈子。“急死人了，我為什么要在這里等孟倩倩呢？”“可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是什么重要的事呢？”“想不起來了。”“你一定要想起來，要不然就太不像話了，太對不起人家孟倩倩了。”“我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事？”“我不知道。”

宋玉轉(zhuǎn)了十幾圈兒后，發(fā)現(xiàn)了兩顆心。那兩顆心刻在梧桐樹的樹干上，被一支箭連在一起。看起來好像是被那支箭釘上去的。一顆心里寫著一個男人的名字，另一顆心里寫著一個女人的名字，兩顆心上面寫著一個“愛”字。宋玉就笑了笑，對自己說：“有意思，這是搞什么名堂呢？干嗎要在樹上刻這些東西？破壞植物嗎？”繞著樹走了一步，宋玉又看到了另外兩顆心，和剛才那兩顆心一樣，也是被一支箭穿在一起，心里面也寫著名字。宋玉又走一步，很快又發(fā)現(xiàn)第三對心，和剛才的兩對心一樣，也被一支箭穿在一起，里面寫著名字。宋玉繞著樹轉(zhuǎn)，又找到了第四對心，第五對心，第六對心，第七對心……這些心拉起手，把那棵梧桐樹抱得緊緊的。宋玉把一對對心看完后，站在樹下想，“奇怪了，他們到底搞什么鬼呢？這么弄想證明什么呢？”

宋玉稍稍抬起頭，向高一些的樹干看了看，又發(fā)現(xiàn)了一對心。繞著樹干轉(zhuǎn)一圈兒，他發(fā)現(xiàn)了另一圈兒心，它們拉著手，把梧桐樹抱得緊緊的。宋玉再向更高些的地方看，很快又找到了另一圈兒心。讓他更加驚奇的是，其中有一對心，一顆里面寫著：宋玉；另一顆里寫著：孟倩倩。宋玉覺得更奇怪了，“這里怎么會有我和孟倩倩的名字？我和孟倩倩干嗎要把名字刻到這棵樹上呢？我們有病嗎？”宋玉又繞著樹轉(zhuǎn)了轉(zhuǎn)，又發(fā)現(xiàn)一顆心里面有“宋玉”兩個字，挨著的那顆心里刻的是“趙蘭蘭”。宋玉繼續(xù)轉(zhuǎn)，又找到了孟倩倩的名字，挨著的那顆心里寫著的是趙一達。然后他又找到了“宋玉、王小花”“孟倩倩、李大龍”。宋玉想，這事真太奇怪了，待會兒我要問問孟倩倩，也許她記得是怎么回事。

宋玉正百思不得其解時，孟倩倩來了。“宋玉，你像頭毛驢似的，繞著樹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干什么？這棵樹能磨出豆腐來嗎？”宋玉指指樹，“孟倩倩，我不是在磨豆腐，我發(fā)現(xiàn)一個秘密，這棵樹上有許多心。”“什么心不心的，你胡說什么，別忘了我們有正經(jīng)事。”宋玉擺擺手，“先別急，這件事太奇怪了，你說說，人們干嗎要在樹上刻這些心？”“我怎么知道，這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有關(guān)系，你向那看，那里有我的名字，也有你的名字，而且還有好幾個。”孟倩倩向宋玉指的地方看了看，搖搖頭說：“無聊，我對這些東西沒興趣，不管它們是誰的心，都和我無關(guān)，我們還是干正經(jīng)事吧！”

宋玉說：“你再好好想想，當初我們?yōu)槭裁匆跇渖峡踢@些心？不僅僅是破壞植物或者是有病吧！”孟倩倩低下頭，努力想了想，最后搖搖頭說：“我真記不住了，我們還是辦我們的事吧！”宋玉無可奈何地嘆口氣，“好吧！我們這就去辦。”

他們倆在樹下站了一會兒，又互相看一眼，同時說：“走，我們這就去辦。”但說完了誰也不邁步。宋玉把一只腳抬起來，做出邁步的架勢說：“走，我們馬上去辦。”但腳卻遲遲不落下去。然后他們又互相看一眼，笑一笑，同時問：“我們要辦的是什么事？”

宋玉四處看了看，孟倩倩也四處看了看。最后，宋玉的目光停在了馬路對面的一塊牌子上。那塊牌子掛在一個大門口，上面寫著：某某區(qū)婚姻登記處。宋玉一拍腦袋說：“孟倩倩，我想起來了，我們今天是來登記的。”

三

宋玉拉著孟倩倩的手走進某某區(qū)婚姻登記處的大門。看見門口站著很多人，宋玉和孟倩倩剛想往里走，被一個人一把拉住。那個人指指身后說：“懂不懂規(guī)矩，后面，排隊去。”宋玉詫異地說：“我們要結(jié)婚。”“結(jié)婚有什么了不起，誰沒結(jié)過婚，老子結(jié)了五次婚，還不照樣排隊。你們排那隊，那隊是結(jié)婚的。”宋玉和孟倩倩這才看清楚，原來門口排著的是兩隊。兩隊長短相當。不用問，另一隊排著的肯定是離婚的。

宋玉拉著孟倩倩的手排在了結(jié)婚的隊伍后。他們抻長脖子向前面看了看，看見馬上就要排到窗口的是一對肩膀上各背一只黑皮包的老年人，老人的頭發(fā)都已經(jīng)花白了，也是像他們似的手拉著手。老頭兒不時還用嘴蹭老太太的臉。

孟倩倩捅捅宋玉，“你看看人家，那么大年紀了還這樣浪漫。”宋玉說：“如果你喜歡，我也可以蹭你的臉，可那么做有什么意思呢，想蹭在哪不能蹭？”宋玉排了一會隊就不耐煩了，借口撒尿溜出隊伍。回來時看見還沒排到他和孟倩倩。不過他看見剛才排在結(jié)婚隊伍里的那對背皮包的老年人現(xiàn)在正排在離婚的隊伍里。兩人手里各拿著一本結(jié)婚證，扭過臉去，誰也不看誰。老頭兒也沒蹭老太太的臉。宋玉拉著孟倩倩的手在隊伍里排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離婚的那個隊伍進展比較快，結(jié)婚這隊卻遲遲不動。又借口抽煙，跑了出去。回來時看見還沒排到他和孟倩倩，不過，他看見剛才站在離婚隊伍里的那對老年人又排在結(jié)婚隊伍后面。手里各拿一個離婚證，而且又變成了手拉手，老頭兒還是不停地蹭老太太的臉。

馬上要排到宋玉和孟倩倩時，排在前面結(jié)婚隊伍里的人一陣竊竊私語。“壞了，又吐血了。估計今天又辦不上了。”緊接著，離婚隊伍里也有人竊竊私語。“壞了，這邊也吐血了。”宋玉把脖子抻長，踮起腳尖向窗口里看，窗口里的幾個工作人員都在吐血，大口大口地吐。一會兒，門外傳來了急救車聲。兩個窗口上各掛出一個牌子：暫停辦公。

宋玉和孟倩倩很掃興地走出大門，在門口的臺階上又看到了那對背黑皮包的老年人。他們正在激烈地爭吵。老頭兒說：“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來這里。”老太太說：“這也是我最后一次和你來這里。”老頭兒說：“你太不像話了，主意總是變來變?nèi)サ摹！崩咸f：“太不像話的是你，是你變來變?nèi)サ摹！崩项^兒說著說著把黑皮包打開，“嘩啦”一聲把里面的東西一股腦倒在地上，“你看看，三十年了，我都攢下了什么？”老太太也像他一樣，拉開皮包，把里面的東西倒出來，“你也看看，三十年了，我都攢下了什么？”

宋玉和孟倩倩看見，臺階上灑著一大堆證書，但仔細一看只有兩種，一種是紅皮的結(jié)婚證，另一種是綠皮的離婚證。老頭兒指著地上的證書說：“三十年啊，我們每天都到這里來，風雨無阻，親眼見到三十個工作人員累得吐血，花了幾萬元手續(xù)費，這值得嗎？”老太太說：“我不也一樣。每天都陪你玩著結(jié)婚，離婚，離婚，結(jié)婚的游戲。”老頭兒扭過臉去：“我玩膩了，不玩了。”老太太也扭過臉去：“我也玩膩了，不玩了。”

宋玉看看孟倩倩，孟倩倩也看看宋玉。兩人一起走過去，幫著兩位老人撿起地上的證書。宋玉對老頭兒說：“老人家，先別急，一輩子的事當然要仔細想想，從長計議。”孟倩倩也對老太太說：“老人家，先別急，一輩子的事當然要仔細想想，不能馬虎。”老頭兒把皮包背在肩上，老太太也把皮包背在肩上。兩個人并肩站在一起，充滿敵意地看著宋玉和孟倩倩說：“年輕人，不知輕重。我們的事不用外人管。”然后，他們互相深情地看一眼，“明天我們還來，把離婚證換成結(jié)婚證。”

宋玉和孟倩倩目瞪口呆，看著兩個老人互相攙扶著走下臺階。在臺階下面老頭兒說：“老太婆，和你結(jié)婚會后悔，和你離婚也后悔……”老太太說：“總這么結(jié)了離，離了結(jié)的，心里反倒挺踏實的。”

宋玉看看孟倩倩說：“咱們明天再來登記吧！”

四

宋玉和孟倩倩來到婚姻登記處。窗口里一個工作人員抬起頭，上上下下看看他們，又把頭低下去，沒說話。宋玉說：“我們登記。”工作人員又看看他們倆，問：“你們真準備登記嗎？不后悔？”孟倩倩點點頭，宋玉說：“我們?yōu)槭裁匆蠡冢俊惫ぷ魅藛T說：“是這樣，婚姻本來是一件嚴肅的事情，但現(xiàn)在好多人把它當成了兒戲，總是結(jié)了婚后就離婚，離了婚后又結(jié)婚的。沒完沒了地折騰。所以，我們有義務提醒你們一下，這也是為你們負責。我再問一遍，你們能肯定要結(jié)婚嗎？”宋玉和孟倩倩點點頭。工作人員說：“好，你們到那個屋子里去，先模擬一下。”

宋玉和孟倩倩走進模擬室。屋子里很大，里面又分開了幾個小房間，房間門上分別掛著：臥室、廚房、客廳等牌子。靠門口的一張桌子后坐著一個大胡子男人，看起來很像導演。大胡子說：“歡迎來到模擬室，我們的主要目的是測驗一下你們是否做好了結(jié)婚前的準備工作。”宋玉疑惑不解，問：“怎么測驗呢？”大胡子笑了笑，“很簡單，按我說的一步步做就行了。你先去廚房做飯，現(xiàn)在都流行男人做飯。”宋玉說：“好，我喜歡做飯，尤其是給我愛的人做。”

宋玉走進廚房，屋子里彌漫著油煙味，嗆得宋玉直咳嗽。還有一大堆菜，胡亂地扔在地上。大胡子說：“據(jù)調(diào)查表明，很多夫妻的矛盾是在日常小事中產(chǎn)生的，做飯洗衣服這樣的家務活就是其中一條，你愿意在廚房里做一輩子飯嗎？別急著下結(jié)論，想好了再回答。”宋玉不假思索地說：“我愿意，這不算什么。”

大胡子笑了笑，“好，下面進行外遇模擬。我們假設最先有外遇的是男人。這個模擬在臥室里進行。”宋玉和孟倩倩跟著大胡子走進臥室，臥室里有床，有家具，像一間很正規(guī)的臥室。大胡子說：“好，那就開始吧！”宋玉說：“我想問一問，我為什么要有外遇呢？”大胡子反問道：“難道你不想有外遇嗎？”宋玉不說話。大胡子接著說：“你今年多大年紀？”“二十四。”“我們先假設你和她結(jié)婚之前沒有情人……”宋玉趕忙說：“我有情人。”大胡子擺擺手說：“是假設你沒有。如果你能活七十歲，那么就還要再活四十六年，也就是一萬六千七百九十天，你能預料在這些日子里都會發(fā)生什么嗎？”宋玉搖搖頭。大胡子說：“既然無法預料，那么發(fā)生的事情里很可能就有外遇。現(xiàn)在是你的外遇被她發(fā)現(xiàn)了。注意，展開你們的想象，就像真發(fā)生了一樣。”

孟倩倩抹抹眼睛，撲倒在床上，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突然又停下來說：“但是，我不太在乎他有外遇，這是正常現(xiàn)象，現(xiàn)在的男人都有外遇。”大胡子說：“現(xiàn)在你要假裝在乎一下。”

孟倩倩說：“宋玉，我想不明白，我啥地方做錯了，你為什么要和她好呢？”宋玉準備了半天，沒有找到感覺，問：“我該說什么呢？”大胡子說：“通常，男人在這時候會有幾種態(tài)度，比如說，死活不承認、氣急敗壞玩流氓、夾起尾巴乖乖認錯，等等。喜歡哪條就看你的個人愛好了。”

宋玉板起臉，惡狠狠地說：“你也知道，人這輩子很短暫，誰愿意總在一棵樹上吊死？我有權(quán)利偶爾換一棵樹。”孟倩倩說：“沒良心的東西，當初你說過的話都丟在腦后了？”“我說過什么？我怎么不記得我說過，即使說過我也有忘記的權(quán)利。”孟倩倩哭，開始還是裝模作樣的，越哭越傷心。

大胡子說：“好，現(xiàn)在你們變換一下角色，這次有外遇的是女人。”宋玉雙手掐腰，瞪著眼睛問：“孟倩倩，你太不像話了，竟然背著我搞別的男人！”孟倩倩笑了笑，“我為什么不能搞別的男人？”“你為什么能搞別的男人？”“很簡單，是你剛才先搞了別的女人，所以我才搞別的男人，你可以換棵樹，我也一樣。”兩個人馬上就要爭吵起來。大胡子及時出面制止，“好，下面進行離婚模擬。離婚已經(jīng)成為一種非常普遍的社會現(xiàn)象，既然我們誰都無法杜絕離婚，那么，我們能做的就是盡量減少離婚帶來的傷害。換句話說，這個模擬的意義就是先打一針疫苗。”宋玉和孟倩倩同時問：“我們離婚有理由嗎？”大胡子說：“可以有，也可以沒有，這就看你們的個人愛好了。”

宋玉說：“孟倩倩，我要和你離婚，我不想和你過了。”

“你是不是討厭我？還是你有了別的女人？”

“我沒有別的女人，就是看你不順眼。離掉算了。你同意就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你說離就離，那我和孩子怎么辦？”

“管不了那么多了，要多少錢你就說吧！”

“錢能代表一切嗎？錢能給孩子買來爸爸，給我買來丈夫嗎？”

宋玉說：“你要是再吵，我立刻就走，而且錢也不給你。”

孟倩倩號啕大哭，“天啊，我怎么這么倒霉呢！我招誰惹誰了？”

宋玉說：“我數(shù)十個數(shù)，數(shù)到十你還哭，我就走。”

孟倩倩不停地哭。宋玉數(shù)：“一、二、三……”孟倩倩哭，邊哭邊說：“宋玉，你的良心讓狗吃了？”

“四、五、六……”

“都怪當初我瞎了眼，嫁給你這個白眼兒狼。”

“七、八、九……”孟倩倩還是不停地哭。

“十。”宋玉一腳踢翻椅子，轉(zhuǎn)身從屋子里走出去。

孟倩倩還在哭，邊哭邊說：“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大胡子拍拍她的肩膀說：“雖然我也是個男人，但對你這句話我持贊成態(tài)度。幸運的是，你們還沒結(jié)婚。”

這時，滿頭大汗的宋玉跑了回來，“對不起，對不起，我忘記是模擬了。”大胡子問：“你們還打算結(jié)婚嗎？”宋玉和孟倩倩同時說：“當然結(jié)，模擬的事情還能當成真的？”

五

宋玉和孟倩倩來到婚姻登記窗口前。窗口里有兩個工作人員，一男一女。兩個人都是面色蒼白，臉上不停往下流汗。

宋玉說：“我們剛做完模擬，準備登記。”男的沒抬頭問：“你們登多少錢的記？”宋玉和孟倩倩疑惑不解。男的指指窗口玻璃上貼的一張紙。紙上寫著：2000元、1000元、500元、100元、50元、免費、獎勵100。金額后寫著：1年、3年、5年、10年、20年、30年。孟倩倩問：“這是什么意思？”窗口里那個女的抹一把臉上的汗說：“你們可能也看到了，來我們這里的人非常多。現(xiàn)在的人好像都喜歡結(jié)了婚后就離婚，離婚后又結(jié)婚，不瞞你說，我們是冒著生命危險從事這項工作的。經(jīng)常有同志累得在崗位上吐血。所以，為了盡可能地保護我們的健康，我們這里新出臺了一項規(guī)定，如果結(jié)婚時間短的收費就高些，如果20年不離婚，那就免費，如果30年不離婚，我們還會額外獎勵100元。你們倆準備幾年后離婚？”

宋玉說：“我說幾年就幾年嗎？事實上這事情誰也說不清楚。”男的說：“是這樣，我們實行多退少補、違約加罰的原則。如果你登記5年的婚姻，結(jié)果3年就來離婚，那么我們不僅要加收差額，而且加倍。現(xiàn)在你明白了嗎？”宋玉和孟倩倩同時說：“明白了。”窗口里的兩個工作人員也同時說：“好，你們商量一下，別急著做決定。”

宋玉和孟倩倩商量了一下，最后決定登記5年的婚姻。窗口里的那個男的沖著旁邊的一個門指指，“好，你們?nèi)ツ莻€屋，宣一下誓。”

宋玉和孟倩倩離開窗口，推開宣誓室的門，屋里坐著一個老太太，老太太的身后是國旗和國徽，很莊嚴。老太太說：“我們也知道宣誓這東西沒什么用，但還是搞一下好。調(diào)查表明，搞過宣誓的夫妻比沒搞宣誓的夫妻婚姻解體的時間大約可以延遲5至6個月。”

老太太問：“你們的姓名？”宋玉和孟倩倩說了。老太太說：“首先請你們倆如實回答下面的問題。你們是自愿結(jié)婚的嗎？”宋玉和孟倩倩剛要回答，老太太擺擺手，“有三個答案供你們選擇。A。自愿。B。不自愿。C。說不清楚。”宋玉和孟倩倩同時選擇了C。

老太太問：“夫妻在家庭中的地位平等，你們能做到嗎？A。能做到。B。做不到。C。看情況而定。”宋玉和孟倩倩同時選擇了C。

老太太問：“夫妻雙方有互相撫養(yǎng)、照顧的權(quán)利和義務，你們能做到嗎？A。能做到。B做不到。C。到時候再說。”宋玉和孟倩倩同時選擇了C。

老太太問：“你們能自始至終地善待雙方的老人嗎？A。能。B。不能。C。給錢就能，不給錢不能。”宋玉和孟倩倩同時選擇了C。

老太太問：“你們能忠于對方，保證不出軌嗎？A。能。B。不能。C。不知道。”宋玉和孟倩倩同時選擇了C。

老太太問：“你們準備在什么時候出軌？A。1年。B。3年。C。隨時。”宋玉和孟倩倩同時選擇了C。

老太太說：“好，下面請跟著我宣誓。我說一句，你們學一句。我們在說不清楚的情況下打算結(jié)為夫妻。我們夫妻在家庭中的地位視情況而定。能否互相照顧撫養(yǎng)到時候再說。雙方老人如果給錢我們就會善待他們。我們不知道能不能出軌，也就是說我們保留隨時出軌的權(quán)利。”

宋玉和孟倩倩宣誓完畢。老太太指指另一個門口說：“我建議你們?nèi)ツ莻€屋子咨詢一下，那里會讓你們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宋玉和孟倩倩看見那個門口上掛著“公證室”的牌子。

六

宋玉和孟倩倩走進公證室，屋里坐著一位和善的中年人。中年人指指兩把椅子示意他們坐下。說：“我們大家都知道現(xiàn)在是契約時代，不管干什么事情都要講個證據(jù)有個正規(guī)的約定。這就是俗話說的，先小人，后君子。什么事情都是講到明面上好一些。所以我建議你們在結(jié)婚這件大事前搞個公證。當然了，這個公證也沒什么大用，但可以減少許多麻煩，比如說互相猜疑、暴力事件等等。”

宋玉問：“我們需要做什么？怎樣辦理公證？”

中年人遞給他們兩張紙，“請你們先真實地把這張表格填好。”

宋玉和孟倩倩看到那張表格分成以下幾大類。一、婚前財產(chǎn)公證。二、婚前情人公證。三、婚后權(quán)利公證。

宋玉和孟倩倩看完表格都有些莫名其妙，同時問：“這后面兩類怎么填？”中年人笑笑說：“只要如實填就行了。但要注意先填第二項，再填第三項。多年的工作經(jīng)驗告訴我們，與其以后膽戰(zhàn)心驚偷雞摸狗，還不如把丑話先說到前面，讓大家心里都有數(shù)。比如說像‘婚前情人公證’這一條，現(xiàn)在不是很流行一句話嘛，帶上你的故事跟我走，相信只要想開了，誰也不會在乎的。”

婚前財產(chǎn)公證一項比較簡單，婚前情人公證下面劃分較細，首先是情人的數(shù)目，然后是每個情人的名字，對應著的是目前和各情人之間的關(guān)系。宋玉是這樣寫的：婚前情人，4人。趙蘭蘭（初中同學，已經(jīng)結(jié)束）、王小花（高中同學，藕斷絲連）、余小娥（大學同學，正在繼續(xù)）、豆腐攤老板娘（買賣關(guān)系，準備行動）。孟倩倩是這樣寫的：婚前情人，3人。李大龍（高中同學，死灰復燃）、趙一達（大學同學，感情尚好）、單位司機（開車坐車，曖昧中）。中年人看著宋玉和孟倩倩填完后，說：“新娘孟倩倩小姐的婚前情人只有3人，而新郎宋玉先生的婚前情人是4人，所以為了達成一個相對公平的局面，我建議（不是強迫）孟小姐再仔細想想，除了司機之外是否還有其他意向？”孟倩倩想了想，又填了：科長（同事，勾引中）。

中年人滿意地笑笑說：“好，非常好。”宋玉問：“請問，洗頭房的小姐是否包括在婚前情人里？”孟倩倩問：“洗浴中心的服務生呢？”中年人搖搖頭，“你們說的這兩種情況屬于逢場作戲，談不上感情，打個比方就像是尿急時找不到廁所，在墻腳處小便一樣。俗話說得好，活人不能讓尿憋死，我們不可能把每個墻腳都記錄下來。但要保證一點，不能把性病梅毒什么的傳染給對方。另外，我友情提醒你們一下，現(xiàn)有情人不算，你們最好再有幾個未知情人，留下些余地。下面你們按我說的填第三項，這項才是最重要的。”

中年人說：“宋玉，你這樣填。我宋玉，在和孟倩倩的婚后生活中，有權(quán)利和王小花、余小娥繼續(xù)保持情人關(guān)系，包括，打電話、打情罵俏、約會、接吻、擁抱、發(fā)生性關(guān)系等等，并可以繼續(xù)吃豆腐攤老板娘的豆腐，直至和她達到與王小花、余小娥同樣的關(guān)系。在此期間我有權(quán)去洗頭房、歌舞廳等所有有小姐的地方去找小姐（但如果染上性病，后果由我負責），另外，我有尋找未知情人的權(quán)利，未知情人數(shù)目暫定為三至五人。我和這些女人的交往包括我妻子孟倩倩在內(nèi)的所有人無權(quán)干涉，否則我有上訴的權(quán)利。”

宋玉寫完，中年人又口授了孟倩倩的婚后權(quán)利。“我孟倩倩，在和宋玉的婚后生活中，有權(quán)利和李大龍、趙一達繼續(xù)保持情人關(guān)系，包括，打電話、打情罵俏、約會、接吻、擁抱、發(fā)生性關(guān)系等等，并可以繼續(xù)和司機曖昧，繼續(xù)勾引科長，直到達到和李大龍、趙一達同樣的關(guān)系。在此期間我有權(quán)去洗浴中心、娛樂城等所有有男妓的地方去找男妓（但如果染上性病，后果由我負責），另外，我有尋找未知情人的權(quán)利，未知情人數(shù)目暫定為三至五人。我和這些男人的交往包括我丈夫宋玉在內(nèi)的所有人無權(quán)干涉，否則我有上訴的權(quán)利。”

中年人看他們都寫完了，保留一份，給宋玉和孟倩倩各一份，笑一笑，伸出手，“好，和你們辦事非常愉快，我們最怕的就是那些死活也不說實話的人。最后，祝你們兩人新婚幸福。開心愉快。”宋玉和孟倩倩說：“謝謝，歡迎您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七

宋玉和孟倩倩的婚禮在圓夢酒店如期舉行。宋玉拉著孟倩倩的手走上臺。主持人手握話筒說：“首先請證婚人發(fā)言。”

證婚人拿著一張紙膽戰(zhàn)心驚地走上臺，抹一把臉上淌下來的汗說：“我證明，新郎宋玉和新娘孟倩倩在……”證婚人抬起胳膊看看表，“2005年5月3日北京時間10點31分零10秒，表面上看來很恩愛，準備結(jié)為夫妻。超過這個時刻，他們之間發(fā)生的任何事情，包括爭吵、外遇、離婚等等，和本證婚人無關(guān)。”

主持人宣布，請新郎的父親發(fā)言。臺下有兩個老頭兒一陣推讓，最后一個老頭兒走上臺。“各位來賓，各位朋友，大家好，今天是我兒子宋玉和孟倩倩結(jié)婚的日子，雖然我不知道他們準備什么時候離婚，但還是要祝福他們新婚快樂。俗話說得好，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我希望他們能多忍耐一段日子，起碼是在我的孫子出生以后再分手。我的講話完了，謝謝大家。”

主持人宣布請新娘的父親發(fā)言。臺下又有兩個老頭兒一陣推讓，最后一個老頭兒走上臺。老頭兒說話的聲音很冷，帶著一股寒氣，好像一塊冰。“經(jīng)過特殊的測試，我得出如下結(jié)論：我女兒孟倩倩的丈夫和所有的男人一樣，是個愛財如命的好色之徒，但他比很多男人誠實，把我女兒交給他，我很放心，起碼在離婚之前他會通知一下我女兒。我的講話完了，謝謝大家。”

主持人說：“下面請雙方父母坐到臺上來，由新郎新娘鞠躬，感謝他們的養(yǎng)育之恩。”臺下走上來一大群人。

宋玉拉著孟倩倩先走到自己父母面前。孟倩倩看見宋玉的父母有四個人。問：“宋玉，哪個是你爸？”宋玉指指一個老頭兒，又指指另一個老頭兒，說：“他是我爸，他也是我爸。”孟倩倩說：“你怎么兩個爸？”宋玉笑，“這個是我親爸，那個是我媽后找的老伴。我媽也是兩個，一個是親媽，另一個是我爸后找的老伴兒。”孟倩倩說：“我怎么不知道這事？”宋玉說：“他們速度較快，也比較秘密，我也是幾個小時前才知道的。”

孟倩倩拉著宋玉的手走到自己父母面前。宋玉看見孟倩倩的父母也是四個人。宋玉問：“哪個是你爸？”孟倩倩指指一個老頭兒，又指指另一個老頭兒，說：“他是我爸，他也是我爸。”宋玉說：“你怎么也是兩個爸？”孟倩倩笑：“這個是我親爸，那個是我媽后找的老伴。我媽也是兩個，一個是親媽，另一個是我爸后找的老伴兒。”宋玉說：“我怎么不知道這事。”孟倩倩說：“他們速度較快，也比較秘密，我也是幾個小時前才知道的。”

兩人鞠躬完畢，主持人突然拍拍腦袋說：“對不起，現(xiàn)在比較時興洋玩意兒，剛才有一句話我忘記問了，在座的各位，對于宋玉和孟倩倩的婚姻有無人反對？”

酒店的角落里突然有人喊了一聲，“我反對。”角落里坐著一個乞丐似的老頭兒。主持人瞪眼睛，“老頭兒，你憑什么反對？”老頭兒說：“不憑什么，我是上帝。”

酒店里一片哄笑，眾人喊著口號說：“上帝死了！上帝死了！”

主持人說：“反對無效，我宣布，宋玉和孟倩倩已經(jīng)結(jié)成夫妻。”

八

宋玉和孟倩倩從酒店里走出來，在一條街的拐角處，冷不防被一只臟兮兮的手攔住了。墻角坐著一個乞丐似的老頭兒，正是剛才酒店里的那個上帝。孟倩倩把一枚硬幣放在老頭兒的手里。老頭兒似乎很生氣，一抬手把錢扔在馬路上。那枚錢活潑地打幾個滾兒后，不見了。孟倩倩撇撇嘴，瞪老頭兒一眼。拉起宋玉的手又往前走。有一只手又攔在他們面前，還是那個乞丐老頭兒。宋玉把兩枚硬幣放在老頭兒手里，老頭兒似乎更生氣，一抬手把錢扔在馬路上。那兩枚錢一前一后，打幾個滾兒后，不見了。宋玉嘀咕一聲，“莫名其妙。”拉起孟倩倩又要走。面前又出現(xiàn)一只手，還是那個乞丐老頭兒。宋玉沖著老頭兒喊：“上帝呀！你到底要多少錢才放我們走？”老頭兒看看他們說：“看在你叫我上帝的面子上，我告訴你，我不要錢，我找人。”孟倩倩問：“你找誰？”老頭兒說：“我找諾亞。玫瑰已經(jīng)來到，洪水即將暴發(fā)。”

宋玉：“諾亞是做什么的，在什么單位工作？”

老頭兒：“諾亞做什么都行，在哪工作都可以。”

孟倩倩：“諾亞是男人還是女人，老人還是年輕人？”

老頭兒：“可以是男人，也可以是女人，可以是老人，也可以是年輕人。”

宋玉看一眼孟倩倩，孟倩倩也看一眼宋玉，兩人同時搖搖頭。宋玉問：“你找這個諾亞做什么？”老頭兒說：“讓他準備一條船。”孟倩倩說：“對不起，我們不認識諾亞。”

宋玉和孟倩倩走出幾步，后面?zhèn)鱽砜蘼暎瑒偛拍莻€自稱上帝的老頭兒邊哭邊說：“諾亞，你在哪，諾亞，你在哪？”宋玉看著孟倩倩笑，“這老頭兒可能有毛病，大概是神經(jīng)不正常。”兩個人繼續(xù)往前走，走了幾步后回頭又看那個街角，老頭兒不見了。

前面的十字路口上圍了許多人，大家都仰著腦袋向上看。宋玉問前面一個人：“你們看什么？”

“自殺。”

“是誰自殺？”

那個人回頭看看宋玉，“你長眼睛干什么的，不會自己看嗎？憑什么剝削別人？”

宋玉拉著孟倩倩的手，一起向高處看。在馬路中間的一個紅綠燈上坐著一個小孩兒，正往紅綠燈的橫梁上系一根繩子。有人說：“快了，快了，綁完就該吊上去了。”宋玉和孟倩倩旁邊有個舉著望遠鏡的人，邊看邊做解說：“看上去那孩子年紀不大，渾身上下一絲不掛。奇怪了，這小家伙為啥要自殺呢？”

坐在紅綠燈上的那個孩子已經(jīng)綁好了繩子，一個繩套兒從橫梁上垂下來。小孩兒正一點點兒地移動身體，看起來是打算把脖子伸進繩套里。人群里有人喊：“孩子，你快下來，別干傻事。”那小孩子突然瞪起眼睛，拿出一張弓，一只箭，向下面的人示威。眾人像潮水一樣向后退，宋玉和孟倩倩也止不住腳，一直退到剛才那個街腳上。

小孩兒已經(jīng)伸著脖子接近那個繩套了。紅綠燈下面突然出現(xiàn)一個人，沖著上面喊：“住手，你給我下來。”宋玉和孟倩倩站的地方比較高，看到說話的人正是乞丐老頭兒。小孩兒聽到老頭兒的話，捂住臉，嗚嗚地哭了。老頭兒說：“太不像話了。你以為一死就啥事也不用管了嗎？”小孩兒說：“上帝呀，我活不下去了，還是死掉算了。我的箭沒用，我對誰都沒用。”老頭兒怒不可遏，吼道：“你給我下來，跟我去找諾亞。”

最后，那個孩子還是下來了，從紅綠燈上面直接跳下來，快接近地面時，宋玉和孟倩倩看見，小孩兒的身上張開了一對白色翅膀。乞丐老頭兒拉著小孩兒的手，走出人群。大家一哄而散。

宋玉拉著孟倩倩的手向家里走去。

九

宋玉和孟倩倩回到家。宋玉有點累，孟倩倩也有點累。兩個人都像一攤泥似的堆在床上。宋玉勉強掙扎起來說：“孟倩倩，今天咱再累也得‘那個’一次。”孟倩倩問：“為什么？”宋玉說：“今天是咱新婚之日，雖然以前咱們‘那個’過許多次，但今天‘那個’和往天‘那個’不太一樣。往天‘那個’是非法同居，今天‘那個’叫入洞房。”孟倩倩不說話，擺出一副聽之任之的架勢。宋玉說：“不過，‘那個’之前我有個小小的請求。”孟倩倩問：“是什么請求？”

宋玉嘆息一聲：“我是個非常可憐的男人，在過去的人生中我和好多女人‘那個’過，但卻沒遇到過一個處女。今天是咱們新婚之日，我請求你裝一次處女。雖然我和你都知道你不是處女，但裝一下樣子，讓我有些滿足感，你看行嗎？”

孟倩倩也來了情緒說：“行，我裝裝試試。不過我也有個請求。在過去的人生中我和好多男人干過，但沒遇到過一個處男，我請求你裝一次處男。讓我心理上也平衡一下。”

宋玉說：“好，我們一起裝。比比看誰裝得更像。”

宋玉拉開架子，孟倩倩準備好情緒，兩個人突然同時停下來。宋玉說：“孟倩倩，我得好好想一想處男是什么樣的。”孟倩倩說：“我也得好好回憶一下處女是什么樣的。”兩個人想了一會兒，同時搖搖頭說：“想不起來了。”

宋玉說：“說起處女，我可以給你提供些參考意見。我沒遇到過處女，但遇到過一個騙我的假處女，她開始是死活不同意，拼命反抗，說，‘人家還是處女，把最寶貴的第一次給了你，你拿什么回報我？’接下來她的表現(xiàn)是疼，疼得直喊，邊喊還摳我的后背，最后她還裝模作樣地哭說，‘我再也不是處女了。’另外還有最主要的一條，她流血。”孟倩倩說：“她不是處女，流的是什么血？”宋玉說：“開始我不知道，后來弄清楚了，她流的是鱔魚血。”孟倩倩說：“惡心，我不想流鱔魚血。那個女人為什么要裝處女？”宋玉說：“普通小姐正常價格一般是一百元，如果是處女那就要高好多倍，最低是三千元，所以她就裝處女騙我。我們不涉及收費，流血這條咱們就不計較了。”

孟倩倩說：“說起處男，我也可以給你提供些參考意見。我沒遇到過處男，但聽我媽說，我爸第一次‘那個’時是處男。他表現(xiàn)得慌里慌張急猴子似的，好半天找不到地方，好容易找到地方了，一下子就射了。”宋玉說：“抱歉，我做不到一下子就射。”孟倩倩說：“一下子就射這條咱們也不計較了，只要神似就行。”宋玉說：“好。我們就來神似的。”

孟倩倩說：“那就開始吧！”宋玉把手伸向孟倩倩。孟倩倩拼命抵抗，用手護著前胸說：“人家還是處女，把最寶貴的第一次給了你，你拿什么回報我？”宋玉嬉皮笑臉地說：“你是不是處女要試一下才知道，如果真是，我不會虧待你。”孟倩倩說：“不行，試完了我就不是處女了。”宋玉不說話，手上使勁，逼迫孟倩倩就范。得手后又慌里慌張地，故意找不到地方。孟倩倩大聲喊疼，用手指甲摳宋玉的后背。兩個人結(jié)束后，宋玉從孟倩倩身上翻下來。點上一根煙說：“經(jīng)過驗證，你果然是處女。”孟倩倩捂著眼睛邊哭邊說：“但從現(xiàn)在開始我再也不是處女了。”宋玉說：“別哭，別哭，我給錢還不行嗎？”宋玉從口袋里抽出一張鈔票扔過去。孟倩倩看了看，抬手把錢打到地上。瞪著眼睛吼道：“我是處女，最低也要給三千元。”宋玉也急了，吼道：“你是假的，只值一百元。”兩個人大聲爭吵起來。

宋玉舉起手威脅，“住嘴，不許吵，你的行為往小了說是弄虛作假欺騙顧客，往大了說就是詐騙。如果你再胡攪蠻纏，別怪我不客氣。”孟倩倩也不示弱，大聲喊：“打人了，打人了，不給錢還打人了。”宋玉手一揮，打了她一耳光，孟倩倩沖過來用頭撞。兩個人糾纏在一起……

打得筋疲力盡，吵得口干舌燥后，宋玉和孟倩倩忽然停下來，互相看看，同時笑了起來。宋玉說：“對不起，剛才我們的表演太成功了。”孟倩倩也說：“對不起，我完全進入了角色。”宋玉說：“但裝的處女畢竟不是真處女，我這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到一個貨真價實的處女，轟轟烈烈地干一次。”孟倩倩說：“我的目標是找到一個處男。不過我要給你潑點冷水，沒吃過人的孩子或許還有，但沒干過那事的女人估計無法找到。”宋玉說：“孟倩倩，我也要給你潑點冷水，沒吃過人的孩子或許還有，但沒干過那事的男人估計沒了。”

宋玉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說：“我們打個賭，看看我能不能找到處女。”孟倩倩說：“好，我們打個賭，看看我能不能找到處男。”宋玉說：“小孩子不算，必須有年齡限制，要年滿十八歲的。”孟倩倩說：“好，你準備怎么找？”宋玉說：“我準備懸賞，到網(wǎng)上發(fā)帖，到報紙做廣告，出一萬元錢找處女。”孟倩倩說：“我也準備像你這樣干。另外，我建議你把獎金加大到五萬元，因為出多少都是空頭支票，根本就沒有十八歲以上的處女。如果你真找到一個，那么她肯定是無價之寶。”

最后兩個人達成一致意見，每人都出五萬元，懸賞處女處男。如果誰勝了，找到的那個處男或處女就歸誰。

宋玉和孟倩倩的手緊緊握在一起，兩人同時說：“加油，我們努力！”然后，他們分別擺了個代表勝利的V型手勢。

十

宋玉和孟倩倩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籌備，懸賞處男處女的消息鋪天蓋地發(fā)布出來。很快，臨時租的辦公室前面，排起了兩列長長的隊伍。一排是來應征的處女，另一排是來應征的處男。

宋玉拉著孟倩倩的手站在隊伍旁邊，笑著說：“我就不信了，這么多人里挑不出一個處女來。”孟倩倩也笑笑說：“咱們走著瞧吧，我也希望能找到一個處男。”這時，宋玉在隊伍里看到了一個老太太，宋玉認得她，她是自己的母親。孟倩倩也從應征處男的隊伍里發(fā)現(xiàn)一個老頭兒，他是自己的父親。

宋玉問：“媽，你怎么來了？”老太太說：“我怎么不能來，我是處女。我要得獎金。”宋玉說：“媽，你不是處女，你要是處女，我是從哪來的？”老太太說：“雖然我是你媽，我也生了你，但我就是處女。不信可以讓醫(yī)生檢查。”宋玉說：“媽，你別胡鬧，這是一件嚴肅的事情。”老太太從隊伍里走出來，狠狠看了宋玉幾眼說：“本來以為可以走走后門，沒想到你小子六親不認，白白花了我兩千元錢做修補。”

孟倩倩對自己的父親說：“爸，你怎么也來了？”老頭兒說：“我是處男，我怎么不能來？”孟倩倩說：“爸，你不是處男。處男不可能有親生女兒。”老頭兒嘟囔一句，“胳膊肘往外拐。”也走出隊伍。

十天的漫長篩選后，通過詢問、面試、醫(yī)生檢查，淘汰了一大批假處女、假處男、人妖、變性人、生理殘疾者，在第十天的晚上，工作人員打電話匯報：還剩下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等待宋玉和孟倩倩來最后審查。宋玉想立刻就趕過去見見那位寶貴的處女，孟倩倩也想去看看那位稀世珍寶般的處男。但工作人員說，現(xiàn)在不行，有好多人圍著不肯離開，好像那一男一女是一對外星人。屋子外圍得人山人海，無法讓宋玉和孟倩倩正常審查。宋玉和孟倩倩示意工作人員，把那一男一女火速轉(zhuǎn)移到一個隱蔽的地方。第二天再最后審查。

宋玉對孟倩倩說：“怎么樣，只要努力，面包會有的，處女也會有的。”孟倩倩撇撇嘴說：“難說，走著瞧吧。不過我那個處男終于浮出水面了。”

第二天，宋玉和孟倩倩趕到轉(zhuǎn)移后的那個秘密地點。工作人員指指一個屋門說：“他們很安全，就在這間屋子里。”宋玉和孟倩倩示意工作人員先帶那個處男出來。

處男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兒，只有一條腿。宋玉問：“你是處男？”老頭兒不說話，毫無反應。宋玉又問：“你沒和女人干過？”老頭兒不說話，毫無反應。宋玉說：“你為什么不說話？”工作人員旁邊站著的一個男人說：“他又聾又啞。”宋玉說：“即使是少一條腿的聾啞人，但也不至于找不到女人啊！他是不是很窮？”男人說：“這個老頭兒很有錢，不過他住在一座孤島上，島上只有兩個人，他沒有機會搞到女人。我看到你們發(fā)布的懸賞后，偶然經(jīng)過那座孤島才把他帶了出來。”宋玉點點頭。孟倩倩嘴角露出了得意的微笑。那個男人問：“可以給錢了吧？”

宋玉說：“別著急，我們準備搞個頒發(fā)獎金的儀式，到時候處男和處女一起頒獎。把那位處女帶出來。”

處女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太太，長得奇丑無比，少了一條腿，還瞎了一只眼。孟倩倩看看老太太說：“即使是少一條腿、瞎一只眼，長得難看點，也不至于找不到男人啊？她是不是身無分文？”剛才那個男人又說：“這個老太太很有錢，她也住在那座孤島上。”孟倩倩看看老頭兒，又看看老太太，說：“既然他們倆住在同一座島上，不正好組合在一起嗎？”男人說：“開始我也覺得奇怪，后來才發(fā)現(xiàn)，那座島一分為二，老頭兒住在東面，老太太住在西面。東西之間隔著一條一米寬的深溝，他們誰也無法過去。”

宋玉和孟倩倩點點頭，剛想宣布處男和處女的審查通過。這時，老太太和老頭兒突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老太太說：“感謝你們給我倆這個見面的機會，四十年了，我們隔著深溝相望，昨天晚上終于到一起了。我現(xiàn)在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女人，他也成了一個真正的男人。錢我們不會要，但我們不再是處女和處男了。”

屋子里的人們一陣哄堂大笑。

十一

宋玉和孟倩倩正在大笑，突然有個聲音說：“無知的人啊，你們會受到懲罰的。”說話的是那個自稱上帝的乞丐老頭兒。宋玉說：“老頭兒，你又搞什么鬼，我們要受到什么懲罰？”老頭兒低著頭，看著地面說：“玫瑰已經(jīng)來到，洪水即將暴發(fā)。”說完，老頭兒突然不見了。

眾人一時都驚得目瞪口呆，最后大家一致認為剛才是看花了眼，根本就沒有什么老頭兒。這時，有一個女人的聲音說：“你們是不是在懸賞處女？我來應征。”門口站著一位美麗異常的女人。宋玉立刻呆住了，直直地看著女人。孟倩倩卻哈哈大笑說：“小姐，開什么玩笑，你說你是處女？”女人點點頭：“不錯，我是處女。不信你們可以驗證，怎么驗都行。”

宋玉走過去，拉住女人的手說：“小姐，不用驗了，我相信你是處女。”孟倩倩打他一下說：“胡說，你憑什么相信？就算是驗證出她是處女，我也不會相信，世界上不可能有這么美的處女。”

幾天后，宋玉正在街上走，那位美女突然攔在他前面。宋玉見過好多美女，但面對這位美女還是有些心慌意亂，因為她實在太美了。宋玉說：“小姐貴姓？”女人笑笑說：“我叫白玫瑰。”宋玉點頭說：“小姐，你的名字和人一樣美。我請你吃飯好嗎？”女人看看手腕上的表，搖搖頭說：“我們抓緊時間好嗎？”宋玉問：“抓緊時間干什么？”女人說：“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一起還能干什么？”

宋玉火速在圓夢酒店開好一個房間，打開門，脫下衣服之前問：“小姐，你為什么要和我上床？”小姐笑笑：“在這座城市里，我和任何一個男人上床都一樣。”宋玉回頭一看，女人已經(jīng)脫得一絲不掛地躺在床上了。宋玉笑笑，立刻就準備開始。女人看看宋玉說：“我要告訴你，我有病。”宋玉笑笑：“小姐，不瞞你說，我也有病。”宋玉準備繼續(xù)動作。小姐推他一下說：“我還有個名字叫洪水。”宋玉馬上就準備進入，當然不會輕易停下來，嬉皮笑臉地問：“我喜歡洪水，被這么美的洪水淹死也值得。”女人笑笑，抱住宋玉的腰。宋玉說：“差點忘了，我得給老婆打個電話。”

宋玉撥通孟倩倩的電話：“親愛的，我在圓夢酒店，正在談生意，要晚回去一會兒。”

放下電話，宋玉說：“本來我老婆不管這些事，但最近她突然想要個孩子。沒辦法，只好撒謊。她做夢也想不到，我真在圓夢酒店，正在干一筆大生意。”

宋玉干完，從女人的身上翻下來，滿足地長出一口氣說：“就算是死也心滿意足了。”那個女人已經(jīng)穿好衣服，走到了門口，沖宋玉笑一笑說：“先生放心，你很快就會死的。別忘了，我是洪水。”宋玉也笑笑說：“小姐，我們什么時候再見面？”女人拉開門說：“永遠不會了，我們永別吧！”

十二

宋玉和孟倩倩準備要一個孩子。

宋玉去南京出差之前，孟倩倩板著臉說：“宋玉，你不希望咱們的孩子一出生就是個性病或艾滋病患者吧？”宋玉點點頭：“我當然不想那樣。”孟倩倩說：“那么，我宣布，從今天開始除了你的固定情人之外，不許再和身份不明的女人鬼混，直到我順利懷孕為止。”宋玉說：“我也有個要求，在這段時間里你不能和別的男人上床，如果你非要和他們上床，必須讓他們戴上避孕套。否則我很難斷定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孟倩倩點頭同意，說：“你去南京之前，我們也要演習一下。”

宋玉同意演習。孟倩倩說：“準備好了嗎？那就開始吧！”

宋玉說：“我是早晨六點三十五分下的火車，一下車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鴨子味。你知道的，那座城市的人民非常喜歡吃鴨子。不知道他們在歷史上和鴨子有什么仇恨，他們吃鴨子的花樣也很多……”

“停，首先我要提醒你端正自己的態(tài)度，別拿一件嚴肅的事當兒戲。我們說的是你，不是鴨子。另外，你是怎么到南京的，路上的事情為什么不說？不說就說明你心里有鬼。”

“晚上十二點鐘，天上掛著月亮和星星，地上有一層薄霜，我打著哈欠上了火車，找到自己的鋪位就睡著了，睜開眼睛……”

“我再次提醒你端正自己的態(tài)度，在下面的敘述中不許再抒情。另外，難道你沒見到乘務員嗎？乘務員多大年齡？是男的還是女的？長得好看不好看？”

“乘務員長得挺瘦，一張臉板得像一塊鐵，我猜人家可能非常不歡迎我上車。她打開手電筒，哈欠連天地幫我換了牌子。這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她是個女的。我心里想，這女的長得咋跟老爺們兒似的！”

“人家長得啥樣你跟著瞎操什么心？你別看我，我不喊停你就接著往下說。”

“我找到自己的鋪位就睡著了，睜開眼睛……”

“停，半夜里你沒醒過來嗎？你前列腺不是有毛病嗎？”

“我睡了一會就迷迷糊糊地醒了，摸索著找到廁所，然后回來又接著……”

“停，你醒了后沒有東張西望？你的上下左右都躺著什么人？其中有沒女的？”

“我是下鋪，所以我的下面不可能有人。車廂里很黑，另外幾個方向我也沒看清楚。”

“你說過聞香識女人，你的鼻子靈著呢，你別想騙我。”

“我醒來后吸了吸鼻子，發(fā)現(xiàn)對面的中鋪躺著一個女人。她用的好像是茉莉香型的香水。”

“好，接著往下說，你是不是發(fā)現(xiàn)她的毯子要掉下來了，然后憐香惜玉地給人家蓋好？她從睡夢中醒來，溫柔地對你說，謝謝先生……”

“我沒注意什么毯子，你想想，一個憋著一脬尿的人有那閑心嘛，他最渴望去的地方應該是廁所。”

“那么從廁所回來以后呢？這時候你輕松愉快，又聞到了茉莉花香水味。”

“我順著茉莉花味看去，發(fā)現(xiàn)了一張皺紋密布的臉，不夸張地說，那張臉比你媽的臉還老。我就躺在鋪位上睡了，醒來時我就……”

“我還要提醒你嚴肅一點兒，另外，我警告你，這是你第一次侮辱我媽，也是最后一次。”

“醒來時我就上了出租車，然后……”

“站前廣場上是不是有個行蹤詭異的小娘們兒，突然攔在你的面前，說，先生，要不要住宿？然后一邊往你身上蹭著，還沖你飛眼，飛得你暈暈忽忽的……”

“我遠遠看到有個奇怪的小娘們兒向我走來，估計她不是好人，就加快腳步，攔了一輛出租車。坐著車就到了賓館里，然后給客戶打了電話。我們……”

“停，住進賓館后應該有人先給你打電話吧，而且還問你，先生，你寂寞嗎？需要特殊服務嗎？”

“我估計會有人來這一手，所以一進房間我就拔掉了電話線，然后用手機給客戶打了電話，我們……”

“停，這時候應該有一個人來敲門吧，你打開門，看見門口站著一個讓你直淌哈拉子的靚妞，你神魂顛倒地問，小姐，你找誰。她說，老板，敲了你的門，當然是找你。說著話還用鼓囊囊的胸脯撞你的胳膊。你就嬉皮笑臉地把她拉進屋子……”

“是有人來敲門，我打開門，看見門口放著一個暖瓶，我以為是暖瓶敲的門，四處看看，發(fā)現(xiàn)一個服務員的背影。”

“好，那就說和客戶見面以后的事吧！”

“我們在一個酒店里見了面，把生意談妥，莊嚴地簽了字，然后我握握他的手說，合作愉快，后會有期。我坐出租車到了車站，買了車票就……”

“停，他是你的客戶，請你喝了酒后怎么可能輕易放你走，是不是還介紹了一些娛樂場所給你？還眉飛色舞地說在什么地方有一個小姐……然后就像淫賊似的笑。”

“我們喝完酒，客戶說，來一次不容易，我先請你去洗桑拿，洗完桑拿再唱歌，唱完歌再跳舞，紅玫瑰舞廳里有一個小姐……然后就像淫賊似的笑。我攤攤手說，很抱歉，我是個正經(jīng)生意人，我不會唱歌，不會跳舞也不喜歡洗桑拿。我的時間有限，馬上就得趕回去。我坐出租車到了車站，買車票就回來了。然后，就見到了你。”

“對你的回答我基本上還算滿意，演習大體成功。臨走之前把這條新短褲穿上，不許洗，不許耍花樣，回來我要檢查。”

宋玉像自己設想的一樣，沒出任何波折地和客戶見了面。喝酒的過程中他還在對自己說，我是個正經(jīng)生意人，我不會唱歌，不會跳舞也不喜歡洗桑拿。我的時間有限，馬上就得趕回去。但他喝得有點多，頭有點兒暈。客戶說出小姐兩個字，又像淫賊似的笑過后，他也跟著像淫賊似的笑了起來。他們就一起去了舞廳，找到了那個小姐。他和小姐來到一個單間，興奮地把小姐壓在身下。準備脫掉短褲時，突然發(fā)現(xiàn)，那條短褲竟然脫不掉。就在他急得滿頭大汗時，那條短褲說了一句話：“歡迎使用本公司的最新產(chǎn)品，好男人牌貞潔褲。”

十三

宋玉從南京回來，和孟倩倩躺在床上，兩個人用眼神商量了一下，就準備做點什么。做點什么呢？他們的眼神一致認為，此時此刻，最合適的事情需要上床去做。

事情正在進行中時，突然有人敲門。宋玉有點兒沮喪，也有點莫名其妙。穿上條短褲、光著膀子，來到門邊。問：“是誰？”

門外的人回答說是警察。宋玉從貓眼里向外看了看，果然看見兩名警察，一胖一瘦。胖的那個還把證件沖著貓眼伸了伸。

宋玉就打開門，問：“你們有什么事？”

胖警察指一指他，“站住，不許動，把手抱住頭，靠那面墻蹲下。再動一下，我就對你不客氣。”宋玉乖乖地把手抱住頭，靠墻蹲下了。

孟倩倩穿一條裙子，披頭散發(fā)從屋子里走出來。瘦警察指一指她說：“還有你，像他一樣，靠墻蹲下。敢動一下，也對你不客氣。”

胖警察踢一腳宋玉，“你的名字？”宋玉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了。胖警察說：“好，宋玉，你的名字起得不錯，但你認為自己冰清玉潔嗎？老實交待，你干了些什么事？”

宋玉說：“我不冰清，也不玉潔，我對不起自己的名字，對不起組織，對不起領導，對不起同志們，更對不起我的父母，我給他們丟臉了，不該干這件事。我……”

胖警察厲聲說：“挑重點講，不許繞圈子，你干了什么事？”

“我干了見不得人的事。”

“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說明白點。”

宋玉說：“我不該和她……”

“和她干什么？說清楚，在這里不說，我們就帶你回局里說。”

宋玉說：“姘居。”

胖警察點點頭。瘦警察指指孟倩倩，“你的名字？”孟倩倩說了。

瘦警察說：“老實交待，你干了些什么？”

“我和他……”

瘦警察說：“講明確點，兩個字就夠了。”

孟倩倩說：“鬼混。”

兩個警察互相看了看，胖警察說：“好，既然你們都交待了，那就把罰款交上吧！每人五千。”

宋玉抬起頭，乞求地看看兩位警察說：“能不能少一點？”

胖警察說：“你以為公安辦案是市場上賣肉嗎？可以隨便討價還價，挑肥揀瘦？在這里不交，你就到局里去交。”

宋玉和孟倩倩把錢交上，兩位警察遞給他們兩張收據(jù)。胖警察說：“好，你們的態(tài)度很不錯。”

兩個警察走到門口時，宋玉從后面趕上來說：“警察同志，我想懇求你們一件事。今晚的事情你們能不能保密，不要說出去？”

胖警察說：“事情你們敢做，還怕說？”宋玉搔搔腦袋說：“實不相瞞，我是個有身份的人，這事傳出去，就不太好了。”瘦警察比較隨和，點點頭說：“好，我們替你保密。”

孟倩倩也湊上來說：“你們能不能也替我保密？我是個很在乎自己名聲的人。”瘦警察點點頭說：“好，我們替兩位保密。”

警察走出門時，宋玉和孟倩倩同時說：“謝謝！警察同志！”

兩個警察走到外面了，胖警察還在憤憤不平說：“他媽的，什么東西，凈干些見不得人的事，給我們警察找麻煩。”

瘦警察踢他一腳說：“哥們兒，你演得太投入了吧，還真拿自己當警察了咋地？”胖警察笑笑說：“都讓他們氣糊涂了，咱哥倆最怕的就是警察了。”

宋玉和孟倩倩用眼神商量了一下，準備干點什么。干點什么呢，沒太商量清楚，他們就又用眼神商量了一下。宋玉說：“孟倩倩，你覺不覺得，剛才有點什么事情不太對？”孟倩倩說：“好像是有點不太對，是什么事情呢？”

宋玉想了想，拍拍腦袋說：“想起來了，我們是夫妻呀，名正言順的兩口子。”宋玉說完，他們一起大笑起來。

孟倩倩笑了一會兒停下來說：“今天好像是咱們結(jié)婚一周年的紀念日，雖然是走走形式，但咱們還是應該慶賀一下。”

十四

為了慶祝結(jié)婚一周年，宋玉和孟倩倩準備做點兒什么。孟倩倩想了一會兒說：“要不我們?nèi)ノ鑿d吧，放松一下？”宋玉搖搖頭，“沒意思，想跳啥時候都能跳，不一定非得在今天。”宋玉說：“孟倩倩，我們聊聊天兒吧，說說趙一達他們吧！情況怎么樣？”孟倩倩說：“還能怎么樣，你都知道的，老樣子，趙一達早泄，科長陽痿，教練還不錯。還是談談王小花她們吧！”宋玉說：“她們的情況你也全知道的，不說了，沒意思。”

兩個人誰也不說話。好半天，宋玉說：“要不，我去談一筆生意？”孟倩倩笑笑說：“我知道你不是談生意，是去找小蘭。想去你就去吧，這事我管不著。”宋玉說：“我是想去找小蘭，算了，不去了，去了也沒意思。”孟倩倩說：“要不，我去做健身？”宋玉說：“我知道你不是去做健身，是去找教練。愿意去你就去吧，這和我無關(guān)。”孟倩倩說：“是啊，我是想去找教練，算了，不去了，去了也沒勁。”

宋玉打開抽屜，看到了里面的結(jié)婚證和公證書，突然有了好主意，“不如我們總結(jié)一下一年里各自接觸的女人和男人，順便看一看雙方是否違約。”孟倩倩表示同意。

宋玉的總結(jié)

一年內(nèi)的固定情人：5名——除公證書上寫明的王小花、余小娥、豆腐攤老板娘之外，新發(fā)展情人兩名——單位同事趙麗麗、某賓館服務員小蘭。

與固定情人約會：75次——每人年均15次。其中，小蘭、余小娥次數(shù)較多，趙麗麗次數(shù)較少，其他人不相上下。

與情人成功做愛（超過二十分鐘以上，且一直充滿激情。）：10次——小蘭3次、余小娥2次、趙麗麗3次、王小花1次、豆腐攤老板娘1次。

與情人半成功做愛（介于十分鐘和二十分鐘之間，感覺一般。）：35次——具體人員無法統(tǒng)計。

與情人不成功做愛（少于十分鐘，感覺很差。）：20次——幾個情人都有發(fā)生。

陽痿：5次——3次是情人丈夫馬上要回來，2次原因不明。

被捉在床：5次——兩次左右臉各挨一拳。一次被踢一腳。兩次化敵為友，三人一起到大排檔喝酒。然后結(jié)拜成兄弟。

小姐及意外情人：20人。

使用避孕套：50只。

服用壯陽藥：28次。

用于婚外性行為費用：約合人民幣2萬元。

被罰款：1萬5千元。（不包括在家里和孟倩倩被罰款項。）

身體狀況：良好。既無性病，也無不適反應。

孟倩倩的總結(jié)

一年內(nèi)的固定情人：5名——除公證書上寫明的李大龍、趙一達、單位司機，新發(fā)展情人兩名——科長、健身房教練。

與固定情人約會：66次——每人年均13.2次。其中，趙一達、教練次數(shù)較多，科長次數(shù)較少，其他人次數(shù)相當。

與情人成功做愛（超過二十分鐘以上，且一直充滿激情。）：11次——教練8次、司機1次、趙一達1次、司機1次、科長0次。

與情人半成功做愛（介于十分鐘和二十分鐘之間，感覺一般。）：29次——具體人員無法統(tǒng)計。

與情人不成功做愛（少于十分鐘，感覺很差。）：10次——除教練外，其余幾個情人都有發(fā)生。

性冷淡：6次——3次是情人妻子馬上要回來，3次原因不明。

被捉在床：6次——兩次左右臉被抓傷。兩次損失頭發(fā)一小綹。兩次化敵為友，三人一起到卡拉OK唱歌，然后結(jié)拜成姐妹。

情人陽痿無法進行：4次——與科長約會。

男妓及意外情人：22人。

使用避孕套：45只。

服用催情藥：25次。

用于婚外性行為費用：約合人民幣5千元。（主要是給教練。）

被罰款：1萬5千元。（其中1萬元由科長支付，另，不包括在家里和宋玉被罰款項。）

身體狀況：良好。既無性病，也無不適反應。

兩個人把各自的總結(jié)看了一遍，認為雙方都無違約行為，情人及艷遇次數(shù)大致相當，婚姻狀況很好，可以繼續(xù)在一起生活。

十五

大約半年后，宋玉和孟倩倩都得了怪病。這病怪得出奇，外表看不出來，從生殖器里面開始潰爛。而且所有的醫(yī)院都說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病，當然就更不知道該怎么治。孟倩倩大發(fā)雷霆：“這病一點也不怪，是性病。半年前我說過，在要孩子這段時間里我們都不許亂搞。結(jié)婚時我們也已經(jīng)說好了，我們雙方都可以隨便搞，但誰也不能把性病搞回家里來。”宋玉說：“你也得了這病，怎么能說是我搞回來的，沒準是你搞回來的。”孟倩倩說：“我們調(diào)查一下就知道了。”宋玉問：“怎么調(diào)查？”孟倩倩說：“調(diào)查你接觸的所有女人，看看她們誰有這病。”宋玉說：“好，但也要調(diào)查一下你接觸的所有男人，看看他們誰有這病。”

兩個人分頭開始行動。宋玉先找到了王小花。宋玉說：“王小花，最近這段日子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地方不對勁？”王小花大發(fā)雷霆，“缺大德的東西，你到處亂搞，害我得了病。”宋玉擺擺手，“既然你也得了病，那就不能肯定說是我傳染的，沒準還是你亂搞來的。你是什么時候得的病？”王小花說：“就這幾天。”宋玉說“我也是這幾天發(fā)現(xiàn)的，你把這段時間和你接觸的所有男人告訴我，我調(diào)查一下他們，沒準是他們傳染的。”王小花經(jīng)過回憶，告訴宋玉五個男人。

宋玉先找到了王小花的第一個男人——男人甲。宋玉說：“你可能不認識我，但你肯定認識王小花。”男人點點頭，反問道：“你是王小花的丈夫嗎？我正想找她算賬，她到處亂搞，害我得了病。”宋玉說：“我不是王小花的丈夫，但我也得了病，你是什么時候得的？”男人說：“就是這幾天里發(fā)現(xiàn)的。”宋玉說：“我也是這幾天里發(fā)現(xiàn)的，王小花也是，所以你不能說是她傳染給你的，你把這段時間和你接觸的女人告訴我，我調(diào)查一下她們。”男人回憶了一下，說出了六個女人。宋玉先找到了第一個女人。宋玉說：“你可能不認識我，但你肯定認識男人甲。”女人點點頭說：“這個家伙不得好死，他到處亂搞害我得了病。”宋玉問：“你是什么時候得的病？”女人說：“就是這幾天。”宋玉說：“據(jù)我所知，有幾個人也是這幾天得了病，你把這段時間和你接觸的男人告訴我，我調(diào)查一下。”女人回憶一番，說出了七個男人。宋玉馬不停蹄地找到了第一個男人……男人又告訴他八個女人……

宋玉調(diào)查完王小花，又找到另一個情人余小娥。余小娥又告訴他六個男人，六個男人說出了三十個女人，宋玉從這三十個女人又調(diào)查到一百個男人，從一百個男人又調(diào)查到四百個女人，從四百個女人又調(diào)查到一千六百個男人……調(diào)查的結(jié)果是越來越亂。

孟倩倩先調(diào)查了李大龍、趙一達、單位司機、科長、教練，又從他們調(diào)查到二十五個女人，二十五個女人說出了一百零五個男人，一百零五個男人說出了五百個女人，五百個女人說出一千五百個男人，一千五百個男人又說出了五千個女人……孟倩倩從這些女人調(diào)查到一大批男人，又從一大批男人調(diào)查到一大批女人……調(diào)查的結(jié)果也是越來越亂。

一天晚上，宋玉和孟倩倩總結(jié)了這些天調(diào)查的結(jié)果。宋玉說：“孟倩倩，難以想象，數(shù)字太驚人了！”孟倩倩也說：“真的難以想象，而且這些人都得了病。”宋玉說：“你知道我調(diào)查來調(diào)查去找到誰了嗎？”孟倩倩搖搖頭。宋玉說：“我查了一圈兒后，有一個男人說出了你的名字。而且，我找到的一個女人還是我的情人。”孟倩倩哈哈大笑，“我調(diào)查到最后，有一個女人也說出了你的名字，有一個男人也是我的情人。”

宋玉說：“通過調(diào)查，我們可以得出以下結(jié)論。一、所有的這些人都有可能是傳染源。二、我們是可憐的受害者。”孟倩倩說：“那怎么辦？”宋玉說：“我不甘心，我要報復。我要和更多的女人上床，把病傳染給她們。”孟倩倩說：“我也不甘心，我要和更多的男人上床，把病傳染給他們。”宋玉拉著孟倩倩的手，兩個人走出屋子，做了個V型手勢后，分頭消失在都市的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