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92年初秋,石太高速公路金良河大橋在緊張施工,一輛鏟車在挖大坑時,一鏟下去,挖到了古代的窖藏,出土了大量的銅錢。我們10余人組成的考古隊,在孟繁峰先生的帶領下進駐南良都村,對石太高速公路出入微水的匝道施工區域進行考古鉆探和發掘。
那個區域,就在金良河大橋的南側,元代王順家族墓地也在其中。王順是正三品濟南路總管王端的父親,其父子二人均受到追贈。
毫無疑問,王順家族墓,是我們這次工作的重點。
我們租住在南良都村一個建有二層小樓的農家院,院落并不大,但房屋挺多,至少有8間。
雖然已是9月,但天氣還是非常熱。我們先進行了近一個月的鉆探,鉆探是很費體力的事,所以,每天都感到非常累。
有一天,我們正在鉆探時,下起了小雨,大家一邊干,一邊互相望著,覺得衣服都要淋濕了,也應該收工了。領隊孟繁峰好像不知道下雨了,還在那兒專心鉆探。
不見孟繁峰發話,鄭立新沉不住氣了,喊了一聲:“老孟!”
孟繁峰一愣,嗯了一聲,奇怪地扭頭往回看,不知道是誰在喊他。
在單位,極少有人稱他老孟,大都尊稱他孟老師,尤其在這個考古隊,沒有人比他歲數大。
鄭立新又喊了:“下雨了!”
孟繁峰淡定地應了一聲:“知道了!”便低下頭,舉起探鏟繼續鉆探。
大家誰也不再吭氣了,在雨地里,低頭干活,衣服都被淋濕了。
經過一個月的鉆探,發現了數座墓葬,準備發掘時,孟繁峰讓先從一個臺地下的一座小墓葬開始。
我們在那里發掘了一處路面遺址和漢代房屋基址。那條路約有3米寬,那房屋的地面,在現地面下近1米的地方。殘存的西墻內側,地面凸出一厚約7、8公分,長寬約20多公分的板石,繼續往下清理,才發現板石下,是一個大陶罐,那石板是蓋在陶罐口上的。
打開那塊石板,發現罐內盛滿了銅錢,銅錢中大多是五株錢。我不知這座房屋的主人用了多少年積攢了這么多的錢,也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么。
即使是房主真出了意外,那么,他的家人呢?難道他們不知道那個罐子里的秘密嗎?
房主深藏的這罐銅錢再沒有人動,隨著時間的推移,黃土將它厚厚地覆蓋,真成了一個秘密,直到我們這次來。
我們還發掘了幾座墓葬。在王順家族墓發掘時,有兩座墓葬,緊挨微水通往金柱的公路。那條柏油路并不寬,來往的車輛也不算多。但是,每到放學的時候,總有不少的學生停下自行車,到墓旁看個究竟,有時,竟然堵住了公路,引來汽車的喇叭聲。
那些墓室沒被盜掘,頂部完整,沒有盜洞,封門磚堵得好好的。整個墓室揭露出來,在做完照相、繪圖資料后,出于安全的考慮,把墓頂揭掉,再清理墓室。
站在墓室里,向上可望到天空,也常有人好奇地向墓里看。
那里出土的文物并不多,有一天,我在墓室里繪圖,聽到一輛自行車停下了,一個大人嘴里說著啥,把小孩從車子上抱下來,朝我這邊來了。
我蹲在墓底,手托繪圖板,低頭繪著圖,當我起身要測量一個數據時,那小孩驚恐地小聲和媽媽說:“那人怎么還動呢?”
不知他媽媽低聲和他說了句啥,便領他走了。我想,那小孩兒一定是把我當成死了幾百年的墓主人了。
發掘后期,已進入冬季,晚上需要人看守工地,井陘縣文物保管所的杜鮮明、康金喜等幾位同志,每天晚上輪流去工地值班,他們身上穿著厚厚的軍大衣,還在地里找了村民的玉米秸稈,在墓旁搭起了一個小棚,鉆在里面御寒。
有一天,我們沒有出工。我正在繪圖,跟我們干活的兩個村民到駐地,其中一人從身上掏出一件瓷器,讓我看,問我怎么樣?
那件瓷器外形像海螺,內側又是一個龜的浮雕,釉色乳白色,造型非常精致。我趕緊喊孟繁峰,他拿著那件瓷器,在手里轉來轉去,目不轉睛,舍不得撒手。過了一會兒,他和我們說:“這件東西是明代的,是景德鎮的瓷器,當時就是高檔的藝術品,要不是口部的微殘,可定為一級文物。”
他轉身問村民:“這件東西你是怎么得到的?”
村民說,他喜歡文物,常在村里轉。他們村明代有人做過大官。那個大官墓地就在村外的地里。村里那條大街東側,那一大片房子,就是那個大官家的,解放后,都分給了沒房子的村民。
他說的大官就是明代的李春芳、李鳴世父子,他們都曾任正四品太原府同知,李鳴世后升任晉王府右相,父子均受正三品封贈。李春芳的后裔多有建樹,據現有族譜記載,明清兩代曾出過20多個生員(秀才)、武生員以上功名者,官職在九品以上者有多人。
聽年長的村民介紹,村南原有兩處規模宏大的古墓葬群,神道碑、石牌坊、石像生、皇封圣旨碑、家族譜序碑等,高聳林立,雄偉壯觀。一個是王順家族墓群,另一個就是李春芳家族墓群。
這兩個墓群,在20世紀50年代初還保存完好,后來,墓葬地上部分被砸毀。王順家族墓群中幸存的石像生,被遷移到東天門古驛道旁。
那位村民說,有一天他轉到一戶人家,看到鍋臺上一個黑乎乎盛油的碗,里面還放著一把小勺,烙餅、炒菜時就從里面弄油。他以為是一方硯臺,就和戶主說:“看你這油碗臟的,我用一個新碗換了你的行不行?”戶主痛痛快快地答應了。
他花1塊錢買了新碗,換了這個油碗,拿回家清理干凈后,發現并不是什么硯臺,而是一件非常好的瓷器。
說到這里他非常激動,他覺得這件東西或許就是那個大官家留下來的,隨房子一起分給了村民。村民也不知是啥東西,一直當油碗使用。
20多年過去了,不知這件東西還在不在那位村民的手里。
我們離開南良都時,已經是12月中旬,我們沒有撤回石家莊,而是撤到了蒼巖山,在山上的樹林,整理了一周的發掘資料,之后才回石家莊。
(責編:劉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