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定州人的驕傲里,曾有緙(kè)絲。這種反復摩擦都不會起皺、反復漂洗都不會掉色的絲織品,起源于定州市孟家莊村,曾隨著戰亂,遷移到松江(今上海)、蘇杭一帶。
歷史悠久話緙絲
孟家莊村位于定州市西部,西與曲陽縣接壤,南鄰孟良河故道,與春秋時期中山國故城遺址隔河相望。
繞過市區、經過石雕園區,到達孟家莊村村口,“緙絲之鄉”四個字闖入視線。同行的定州緙絲研究會副會長華明琪說:“別看離市區這么近,市里的人也不見得知道這里是緙絲之鄉,還有的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緙絲。”
緙絲的前身是“緙毛”,這種起源于西域少數民族的毛織品,自漢至隋唐傳至中原內地,逐漸發展為絲織品“緙絲”。
緙絲與定州有著不解之緣。定州曾是絲織業中心,春秋戰國時代已“商賈于中山”。漢代桑蠶業的發展,促成了絹的產生。到了唐代,定州早已“桑麻遍野,戶戶機杼”,其生產的定綾與蜀錦齊名而名揚天下。
皇帝的鐘愛,讓緙絲在天寶年間步入貢品之列,緙絲不再只是能工巧匠炫技的手藝,開始逐漸浸入工藝品的味道。
北宋時期,處于巔峰的定州絲織手工業,開始出現獨立的機坊。
無論包首,裝裱,還是緙絲藝術品山水、花鳥、人物等,設色典雅,技術精巧,均已達到相當水平。也正是在這時,緙絲技藝成型,聞名于世。
雖然不敢說緙絲是否真的踏上過絲綢之路,但在宋遼時期,特別是“檀淵之盟”后,定州孟莊(今孟家莊村)“線子集”確實是當時的互市之地。
難得100多年戰亂全無,在這小小的村子里,人們暫時拋卻了漢族和契丹族的芥蒂,從布匹、綢緞、絲線開始,逐漸地了解彼此。
那時“以河北定州所制最佳”,“以宣和時制作最盛”。對于當時的定州緙絲,宋代莊綽《雞肋篇》有詳細記載:“定州織刻絲,不用大機,以熟色絲經于木杼上,隨所欲作花草禽獸狀。如婦人一衣,終歲可就,雖作百花,使不相類亦可,蓋緯線非通梭所織也”。
緙絲,像一座橋,連接的不僅是宋遼兩地商賈的生意,還有人們最真實的生活和習慣。
緙絲的曲折命運
據《定州市志》記載,“定州緙絲,始創于宋代,是我國特有的一種絲質手工藝。它能織出各種圖畫文字,后因南宋王朝建立,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南移,傳藝也隨人遷徙南方”。
于是,緙絲北方生產地從定州遷移到了松江(今上海)、蘇杭一帶。
當年隨著緙絲一同南遷的還有一個人——孟家莊人沈子蕃。
在南遷之前,定州緙絲就以沈子蕃名氣最大,據《中國全史》描述,沈子蕃“緙絲技巧與圖案保持了唐、五代以來的優秀傳統,絲紋粗細雜用,紋樣結構既對稱又富于變化”。
沈子蕃的作品也能代表當時北宋末期的緙絲藝術風格——用緙絲重現名人的書畫。北京故宮現在依然珍藏著他的作品《梅鵲圖》、《青碧山水圖》、《秋山詩意圖》等。
失去沈子蕃的孟家莊,也失去了與緙絲的聯系。華明琪說:“沈子蕃走了,孟家莊的緙絲也就淡了,不那么出名了。”
隨后,互市不在,戰亂常有。加之金、元朝統治者不重視織造業的發展,民間緙絲業逐漸衰敗,傳藝人極少,再后來,緙絲這一民間獨特藝術就漸漸失傳了。
在那以后的數百年間,無論在孟家莊,還是在定州,知道緙絲的人都很少。直到一次考古發掘。
那是1969年5月,在定州市靜志寺塔基地宮,600余件珍貴文物出土,很多文物外面包裹著絲織品的殘片。
經過考證,這些都是宋代的定州緙絲。當時的評價是——“織品花葉紛陳,布局緊密,質地優良,色澤鮮艷,立體感很強”。
也是這次緙絲的重現,激起了定州人研究緙絲的興趣,其中就有華明琪。
華明琪介紹,定州緙絲,還被稱為“定緙”。在北宋時期與定緙一樣知名度很高的還有定瓷。
“很多人猜測定瓷和定緙互相有影響,比如,制瓷匠師采用緙絲紋樣粉本刻模,一開始就顯得比較成熟;還有定瓷上的刻花、劃花裝飾跟其他窯口的瓷器都不太一樣,給人一種很硬的感覺。”華明琪說。
所謂硬,華明琪舉了個例子——如用鋼刀在堅硬的紅木上刻花,受刀處周圍的木料表面則不會下陷,使刻紋輪廓更為鮮明,此謂“硬”。這種硬,跟定緙上的刻花很相似。
既然緙絲對于定州如此重要,何不在緙絲的故鄉孟家莊村重興緙絲?華明琪回憶起自己研究后的最初想法。
重生的希望
如今,村里已經建起了文博苑緙絲展廳。
走到展廳,33歲的孟家莊村人程苗欣搓著手,從里屋迎出來。程苗欣是當地的緙絲技師,出嫁前,她就是村里的刺繡能手,她最喜歡的是家鄉的緙絲織造。為學習緙絲技藝,她曾多次參觀蘇州緙絲藝術館,兩次到蘇州學藝。如今,程苗欣已經熟練掌握緙絲技藝,學員也都由她教授。
跟著程苗欣走進不大的緙絲制作間,房間里擺著三架木質的緙絲機。緙絲機前掛滿了一排排穿著各色絲線的梭子。梭子上的線,細如雨絲,多如牛毛,讓人眼花。“每一根線都是由3根或6根白蠶絲擰成的,每根都比發絲細。”程苗欣介紹。
“緙絲,相當于刻絲,就像是用絲線把圖案刻在底子上,而且圖與底兒的結合處像裂痕,好像雕刻上去的一樣。”程苗欣說著,比劃了起來。
要先在織機上安裝好經線,一定要繃緊,下襯畫稿或書稿,織工透過經絲,用毛筆將畫樣的彩色案描繪在經絲面上。按預先設計勾繪在面上的圖案,不停地換著梭子來回穿梭織緯,然后用撥子把緯線排緊,依花紋圖案分塊緙織。
同一種色彩的緯線不必穿過整個幅面,只需根據紋樣的輪廓或畫面色彩的變化,不斷換梭。織造一幅作品,往往需要換數以萬計的梭子,完成一幅一米見方的作品,熟練工也得需要兩年。成品才能正反兩面如一,與蘇繡雙面繡有異曲同工之妙。“不僅線的松緊要把握好,最難的是每個緙絲部位顏色過渡要自然,色彩與設計分毫不能差,錯一處就得返工重織。”程苗欣說。
但所有的辛勞都是值得的,經過16道工序后的緙絲,無論如何揉搓、漂洗,都不會破損,甚至反復摩擦也不會起皺。
雖然緙絲技藝已經得到恢復,而且緙絲工藝學習的初步階段并不難,數月至一年就能學到基本手法,但若要真正掌握技巧沒有三年五載的功夫是不行的。
真正能學成的人還很少,培養三五個“織嫂”,是程苗欣和華明琪的共同愿望。但由于“村里的年輕人很少愿意學”,緙絲坊還是有些冷清。
“既然已經重生了,就別再失傳吧。”華明琪說。
(責編:劉建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