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4月華君武先生90壽辰,新世界出版社“名家心語”叢書為他出版了《漫畫一生》一書,以致賀忱。華先生贈我一本留作紀念。這是華先生最后一本著作,收集了他2001年概述自己漫畫人生的一次演講錄和10多篇短文,以及精選了幾十幅漫畫作品。在這些文字中,留給我最深印象的,是他的歷史態度和誠懇的反思。“風格就是人”,我讀著這本書,就像又見到了他本人。華先生既幽默風趣,又誠懇坦率。他的文字簡短明快,不夸張不炫耀不修飾。使我感悟到,凡是真誠的表述都是很樸素的。
1957年“反右”運動時,我還不認識華君武先生。他當時是美協書記處書記,是美術界“反右”領導小組的成員。我則是戲劇界劃入吳祖光“二流堂”、“小家族”右派小集團的一份子,是被批判討伐的對象。
我早就讀過他的漫畫。他最有名的一幅政治漫畫,是1947年在東北畫的 《磨好刀再殺》,塑造了一個太陽穴上貼著黑方塊頭痛膏藥的“蔣委員長”的漫畫形象,十分生動可笑,辛辣的諷刺性使人們看到了蔣介石要垮臺的模樣,無不拍手叫好。據說,為了這幅漫畫,國民黨的潛伏特務把華君武列入了暗殺名單。1949年以后,他在 《人民日報》 工作,發表了更多的漫畫,深受讀者歡迎,已是一位名氣很大的漫畫家了。
1957年5月,毛澤東為 《人民日報》 寫的 《〈文匯報〉的資產階級方向應當批判》 一篇社論,刮起了“反右”風暴。華君武憑著他的政治敏感,立即畫了一幅漫畫 《猶抱琵琶半遮面》 來諷刺揭露 《文匯報》 的著名女記者浦熙修,實際上是按那篇社論的調子,刀鋒直刺“章羅聯盟”。漫畫引起轟動。浦熙修女士狼狽不堪。康生夸獎這幅漫畫畫得好。
華君武先生對我們這個小集團也很“了解”,他看了報刊上一篇又一篇的揭發批判材料,也參加了一個接著一個的批斗大會。我猜想我們幾個年輕人在他的印象里,大概就是那些材料描寫的“思想反動、品質惡劣、丑陋不堪的資產階級分子”吧?
當時文藝界的“反右”主戰場,就在王府大街上那座新建的“文聯大樓”里 (今“商務印書館”)。從進大門,一直到四樓,貼得滿滿的聲討右派的大字報,幾乎使人喘不過氣來。文藝界的三大右派集團:文學界的“丁、陳右派集團”、戲劇電影界的“吳祖光右派集團”、美術界的“江豐右派集團”,就在這座大樓里輪流召開大大小小的批斗會,人們每天擁擠在這里,高呼著口號,在激烈的斗爭中汗流浹背,從炎熱的夏天一直緊張地戰斗到嚴冬降臨。
那一年華君武先生是忙碌的。既要畫諷刺畫,又要投入斗爭,還要參與處理美術界的一批右派分子。1958年我在勞教所遇見的青年畫家江熒,就是美協處治的右派。江熒是李六如老先生 《六十年的變遷》 一書的插圖作者,1952年 《北京晚報》連載這部長篇,每天都配有一幅插圖,畫得很精彩,江熒因此成名。華先生曾經幫助他進了《人民日報》工作,后來又辭退了他。江熒感到委屈,于是,在整風時寫了一份申訴,對包括華先生在內的美協領導提出批評意見,被視為“向黨進攻”,戴上了右派帽子,送去勞動教養。1979年美協為他平反,安排他到人民美術出版社工作,可惜他這時已患上不治之癥,拖了兩年就不幸去世了。我向華先生提到在勞改農場碰見過江熒,他沉默著,顯得心情沉重。我不好再說什么了。
“二流堂”的漫畫家丁聰、畫家黃苗子、郁風夫婦,都是華先生上世紀30年代在上海的老朋友,“小家族”里年齡最小的油畫家蔡亮,也是華先生很關注的后起之秀。他們現在都成了右派,他必須站穩立場,與他們劃清政治界線。
蔡亮的命運最詭譎。1955年反胡風運動,他剛從中央美院畢業,準備留校執教,受“小家族”牽連,被隔離審查。1956年,我的審查還沒有結論,蔡亮已受到美院開除團籍下放西安的處分,他的女友張自薿被院黨委副書記洪波叫去談話,問她:“你是要蔡亮還是要黨籍?”逼得這個女青年哭訴著:“我愛黨,蔡亮是好人啊!”于是她被取消黨籍,同蔡亮一起發配西安。1957年初,黨的整風運動開始,美院黨委已感到反胡風運動對蔡亮的批斗和處理太過分,趁蔡亮送作品來北京時,洪波再次找他談話,表示歉意,并要他回西安后立即寫一份申訴書寄來,學院黨委研究重新處理。蔡亮回去后寫好了申訴,幸運的是,他還沒來得及寄出,政治風向發生大變,“整風”轉為“反右”,美術界揪出了“江豐右派集團”,洪波是這個集團的骨干分子。蔡亮僥幸躲過了一劫,在北京的“小家族”幾個朋友都為“小家族”翻案而戴上了右派帽子。我在1958年4月送進勞教收容所,吳祖光、丁聰、黃苗子等則下放到北大荒監督勞動。而躲在西安的蔡亮,趁機完成了他的最優秀的油畫作品 《延安火炬》。蔡亮的僥幸和“小家族”的遭遇,也都在當年美術界的領導人華君武的心中,產生了對反胡風、反右派這些政治運動“為什么盡整一些自己人”這樣一個使他困惑不解的疑問。這是過了27年以后,在歐洲的一個明媚的秋日里,我和他同坐在一輛從羅馬駛往佛羅倫薩的大巴上,他向我坦陳的內心真實。
但是,真正使華君武心靈驚恐,幾乎使他的精神世界崩潰,人生信念徹底瓦解的,還是“文化大革命”的爆發和對他這位“老革命”的全盤否定和無情沖擊。這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他從1938年千辛萬苦地跑到延安投身革命后,就堅信自己是一個“忠誠的革命者”,現在忽然變成了一個“狡猾的反革命”,這個打擊對他是致命的。比當年批斗右派更甚的批斗,落到了他的頭上。當年文藝界反右運動的領導人,現在幾乎全都變成了“走資派”和“牛鬼蛇神”,他們的遭遇有的比右派還要悲慘。文聯成了“裴多菲俱樂部”,他所在的美協成了“藏污納垢的黑窩”,他的漫畫全部是反人民的“毒草”。 《光明日報》用了一個整版的篇幅,揭露他的“丑惡面目”,群眾猛烈地向他發動了殘酷斗爭。他不認識自己了。
這位秉性單純、幽默風趣的藝術家,傻傻地笑著,像泄露機密似的對我說:“文化大革命,我比起田漢、陽翰笙這些老前輩來,比起你們劇協的賀敬之、葛一虹、孟超,作協的邵荃麟、劉白羽,音協的呂驥,舞協的吳曉邦他們許多人來,可是幸運多了。他們每天脖子上掛塊牌子,名字上打個大叉,低頭彎腰在文聯大樓示眾兩次,吃盡了苦頭,受盡了侮辱。田老翰老還挨了毒打!劉芝明 (當年“吳祖光集團”的專案組長)、伊兵 (當年把我送進看守所的劇協領導)都慘死在大樓地下室里。只因為美協不在文聯大樓辦公,在美術館,紅衛兵們不知道,才沒揪到我。我算保住了這條命。”講這一段話時,他的笑瞇瞇的眼睛里閃現了一絲淚光。
這以后,他下放到了天津團泊洼五七干校,又和戲劇界的朋友們一起勞改,和張庚、吳祖光、劉乃崇、司空谷等一起養豬種菜,整整五年時光。
在 《漫畫一生》 中,他生動地記述了干校生活的一些趣事。那些日子里,他一身泥土,仍然笑嘻嘻,仍然開玩笑,仍然講俏皮話,仍然保持著漫畫家的幽默風趣的可愛神采。但他的內心深處展開了對歷史的痛切反思,他反省自己,開始從個人迷信的愚昧中醒悟。
“文革”使他蒙難,“文革”又促他覺醒。他的政治同情心已轉移到無辜的挨整者一邊了。
我是1979年才恢復工作的。這是文藝上的破冰解凍時期,也是對外關系上國門初啟的時期。1982年9月,中國文聯首次派團出訪意大利,67歲的華君武任代表團團長,團員有老詩人阮章競、老音樂家李凌、老編輯家江曉天、再加上我。我感到很意外,我那時身體還在恢復中,顯得很消瘦。文聯主持外事工作的書記張穎大姐,50年代就認識我,每次見到我時,她都帶著一點憐恤的語氣說:“你怎么這么瘦呀,你要注意身體啊!”還有一位前輩戲劇家葛一虹先生,身材也很高瘦,聽說我要出國,忙托劇協的一位老朋友轉告我:“他剛恢復工作,還沒有幾件像樣的衣服,我有一套新西裝他可以拿去穿。”這些心地善良的老知識分子,經歷了“文革”,都表現出對一個受了二十多年磨難的“右派”的特殊關愛。這也是那個時期人們才有的一種情感。
但是,最使我感到溫暖的,是華君武先生對我“一見如故”的熱誠。代表團正好在中秋節那天出發,我和華君武先生的相識,就是在這個傳統的團圓日,在北京機場的出境大廳里。我當時還顯得有些拘謹,他卻笑嘻嘻地握著我的手不放,剛見面,他就急切地問:“你的那幾位小朋友都回來了嗎?”他指的“小朋友”就是被劃入“小家族”集團的幾個年輕友人。我告訴他:“汪明死在勞改農場了,田莊在改正書上簽字后,興奮得當天晚上大量嘔血,一個月后死在積水潭醫院。”他瞇起眼,嘆了口氣:“真可惜,要活到今天就好了。反右毀了不少人才。”我感到他的心情有些沉重。那時我還沒來得及和蔡亮聯系上,華先生參與了美術界的平反冤假錯案和撥亂反正的工作。他告訴了我一些蔡亮在西安美術界的消息。我覺得他真心地關懷著“二流堂”、“小家族”人們的命運。
在這一次愉快的出訪活動中,我時時領會到華先生格外關照我的一片善心。我們到羅馬后,主人招待我們參觀著名的美蒂齊家族在郊外的一座莊園,那里有米開朗琪羅的雕塑。中午,在花園的草坪上吃烤乳豬。華先生大概看出我第一次出國神態很靦腆,特意走到我身邊,笑嘻嘻地說:“別不好意思,多吃點!吃完再要,在北京吃不到的。”
更有意思的一次,是在佛羅倫薩一家古老的餐館里晚餐,主人請他給每人點酒。他翻看著酒譜,各點了一份。一會兒,他悄悄走過來,詭秘地對我耳語:“我給你要了一杯最貴的白蘭地,貴族喝的。給他們都是普通的。”這一刻,我甚至覺得他有些調皮,但他對我的關照還是感動了我。
在米蘭,主人招待我們到斯卡拉歌劇院聽音樂會。臨出門前,華先生推開我的房門,遞給我一根領帶:“我看你老是系著一條領帶,把這條換上。”
還記得10月6日下午,意大利“著作家與出版家協會”在羅馬召開了一個很隆重的聚會,約集了意大利文化界的一些知名人士同我們見面。華君武作為團長,看到到會的名單上有一位劇作家,便特意要主持人介紹他和我交談。這位劇作家便是達里奧·福。十五年后(1997年)他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他的代表作 《一個無政府主義者的意外死亡》 在北京上演。但我見到他的那時,他的處境還很艱苦,他和他的夫人頑強地支撐著一個民間劇團。他堅持意大利民族戲劇的諷刺傳統,以極大的政治尖銳性揭露當代社會的丑惡,無情地嘲笑權貴者,獲得民眾的贊揚。后來我在意大利 《人與書》 這本雜志上看到了我和他的一張合影。
為了使我更了解國外的當代戲劇,華君武在主人安排的日程外,又特意讓翻譯單獨陪我去看了一場話劇。我特別記得他叮囑翻譯袁華清的那句話:“他受了二十多年的苦,好好陪他看場戲!”這個小小的細節,流露出的感情,仿佛是“補償”我受過的委屈。
我們在意大利參觀了梵蒂岡博物館、西斯廷圓廳、菲拉齊藝術館、 《最后的晚餐》 原作展廳、威尼斯畫派展館等,對我來說,真是遨游在藝術世界里,沉醉而又驚喜。這當中,有一個特殊的展覽會,使華先生大感興趣。它是為小讀者們辦的 《木偶奇遇記》 一百年展覽。
回國后,我寫了一篇短文 《不朽的皮諾喬》,記述了這個可愛的展覽。我到華先生家,把稿子給他看,他非常高興,立刻就答應畫插圖。他畫了兩幅插圖,其中一幅還特意題寫了下面一行字:“一九八二年十月和杜高同志同游意大利參觀了《木偶奇遇記》皮諾喬一百周年紀念 ?華君武”。這張畫我一直珍存著。文章配著他的插圖,發表在當年11月28日《人民日報》 的“國際副刊”上。
這以后,我和他很少見面。我那時還沒有離開工作崗位。每年春節都是他打一個電話給我,我的妻子批評我:他是前輩呀,應該你給他拜年呀!
2001年4月,《書屋》雜志發表了李輝和我的 《關于“杜高檔案”的問答》,引起了華先生的關注。在那篇“問答”里,我講了這樣一段話:“粉碎‘四人幫以后,文藝界的老朋友們紛紛走出‘文革的深淵,回到工作崗位。當時,我青年時代的兩位好朋友,作家柯巖和戲劇家陳剛關懷我的命運,最早給予我熱誠的援助。那時,我還在長沙街道工廠做工,他們打聽到我的住址給我寫信,幫助我了解中國政局的變化,點燃我心中希望之火。”
華先生和柯巖都住在南沙溝小區里,有一天散步時相遇了。華先生對柯巖說:“我看了杜高的那篇‘問答,你做了一件好事呀!”柯巖笑著答道:“我何止做了一件好事呀!”
這是后來我見到柯巖時,她告訴我的。她說:“華君武很同情你的遭遇啊!”
華君武先生的形象在我的心中由親切變得崇高,我對他的政治人格更加敬佩,還是在我讀了他最后的這本書里三次道歉和自省的那些文字以后。他的誠懇不但感動著我,而且深深地教育著我。
第一次是在題為《邪正自明》這篇短文里,他這樣寫道:
“1990年,我開始在幾個省市舉辦我的漫畫個展,也算畫了幾十年的漫畫,應該有一個自我評價。我檢討了我在一些政治運動中畫了一批錯誤的漫畫,傷害了一些同志和朋友,有些人已經離開了我們,我只能在展覽的前言上表示了我的賠罪心情。其中首先是浦熙修同志,她是最早被我攻擊的,所以“文革”后,為她舉行追悼會時,我曾寫了一封道歉的信寄給她的家屬。我畫的這幅畫,題為《猶抱琵琶半遮面》,是對浦熙修的不嚴肅態度,也可以說是一種人格污辱。
第二次是在《關于 〈杜甫檢討〉》一文中,他說:
“50年代我們在文藝上也是充滿了斗爭的,我也參加了,傷害了許多同志,批判胡風、批丁玲的“一本書主義”、蕭乾的“塔塔木林”、也畫了名記者浦熙修的漫畫,這些都是我迄今也不能忘記的錯誤。有人說,在那種大氣氛中,任何人都不能免,但作為一種歷史經驗,個人的思想道德的教訓,很值得總結和深思。”
第三次,他對自己更無情,反思更深刻,嘲諷也更辛辣。他從中國人常講的“大智若愚”想到自己“大愚若智”。他苦澀地說:
“我這幾十年也畫了一些有利于人民的畫,也畫一些錯誤的漫畫,尤其在以階級斗爭為綱的年代。我在反胡風運動,反右斗爭和反右傾斗爭中傷害了許多同志,在許多人蒙受迫害、家破人亡的時節,我卻在一旁推波助瀾。有人說又不是我發動的,但我對自己應負的那部分責任還是應該由我自己來擔當的,因此我在一些個人漫畫展的前言上說明了我的錯誤。另外我也請人為我刻了一塊閑章‘大愚若智,我還想得起我當時的神情。”
華君武的道歉、自省和反思,真誠懇切,他的思想勇氣令人敬佩,他的靈魂在懺悔中升華。但超越了他個人的更重要的意義,是他對中國政治文明進步的貢獻。
我不由得想起了和他同時代的另外兩位文藝家:理論家林默涵和作家劉白羽。他們三位,年齡、資歷、聲望、職位、成就,都很相似,他們都是經過延安的洗禮,參加過“延安文藝座談會”的老文藝家,建國后又都擔任文藝界的領導工作,而且都是“文革”前的重大政治運動——“反胡風”和“反右”的重要領導成員,后來又都遭受了“文革”的磨難。
但是,到了反思歷史的新時代,這三位老人對待歷史的態度,卻有了大不相同的表現。
林先生的態度最“堅決”:“我絕不向任何人‘懺悔。”因為“我從來是根據當時認為符合黨的利益和需要去做工作的,這里不存在什么‘懺悔或寬恕的問題。”(詳文請讀1989年 《新文學史料》第3期 《胡風事件的前前后后》)
劉白羽先生又有所不同。先是一番痛徹心扉的“懺悔”,過后又“反悔”了。
2000年老作家徐光耀發表了一篇回憶錄《昨夜西風凋碧樹》,寫了反右時批斗丁玲的一次會上,主持人劉白羽對他的一個侮辱性的舉動。沒想到劉先生看到后立即給徐光耀寫了一封“悔過信”:“字字血淚,正義之言鞭撻著我的心靈,你在那歷程中所承受的痛苦,都是我的罪孽所造。光耀同志,我羞慚,我慟心,我無顏求你原諒,但我要說出我永恒的遺憾,包括在那失去理智的時代,我對你不禮貌的行動,我只有在遠處向你深深地謝罪、謝罪……”這一段“懺悔”文字確實出于徐光耀的意料,他立即給白羽先生復信:“您對待自己仍然過分了,過錯是有的,談不到‘罪孽,也無需‘謝罪。以往的種種不幸,都不是您我之間的恩怨造成,那是一個時代、一種體制所造成的錯誤……從個人說,最大的教訓之一是迷信……”徐光耀的信寫得很誠懇。這兩封信當時引起了轟動,成為“劫后傳書泯恩怨”的文壇佳話,更重要的意義,是促進人們對歷史的真誠反思。
但遺憾的是,過了一年,當老年劉白羽編輯出版他最后的一本散文集時,卻表現了對他的“懺悔”的“反悔”,堅決不在文集中收錄“他晚年著作中最大的一個亮點:《致徐光耀信》。”(石灣:《劉白羽的“懺悔”和“反悔”》,載入《向世界微笑》一書33—38頁,作家出版社,2012年4月版)
現在,這三位老文藝家都已離世。這一代過去了。如今他們的下一代,“文革”時期的“紅色少年”們,也在反思歷史了。陳小魯、宋彬彬、劉進……不都在對自己“文革”中的行為進行反省和悔過么?我想,華君武先生的道歉和自省,會使更多更多從那個時代過來的人們看到人的良知和勇氣有多大的價值,他們會站出來,不再沉默,揭露歷史真相。我更相信,這一代人的反思將比他們的前輩更深刻,因為他們具有更進步的現代認知:打開過去,才有未來。
(選自《老照片·第96輯》/馮克力 主編/山東畫報出版社/2014年8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