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表哥方榮慈與京劇結下70多年情緣

我的表哥方榮慈是京劇“四大名旦”尚小云先生主辦的京劇班“榮春社”第一科“榮”字班的學員，今年已經是83歲高齡的老人了，他的一生和京劇結下了不解之緣，他的一生是學習京劇、追求京劇、傳承京劇、發揚京劇事業的一生，是我國京劇幾十年翻天覆地變化的縮影。

方榮慈的父親叫方枝興，祖籍福建閩候縣湯田鄉人，二十世紀初，只身一人來北平闖蕩。打方榮慈九歲時，經別人介紹到“文林社”學戲，入科介紹人是喬玉泉，他老先生是馬連良早期的鼓佬。“文林社”是京劇著名演員任富寶、陳盛德主辦的，地址在菜市口米市胡同的安徽省“六英霍會館”內。“文林社”是一個邊演出、邊教學的劇社，從1936年開始在全國演出，那時兵荒馬亂，民不聊生，市面蕭條，沒人看戲。到1937年左右的一年多時間里，方榮慈刻苦學習京劇里的文丑行當。他先后學習了《釣金龜》的張義、《打城隍》的閃不照、《打杠子》的劉二混、《打龍袍》的燈官、《紅鸞禧》的二杠、《探陰山》的油流鬼等角色。啟蒙老師是趙春錦、李一車。表哥入科后改了藝名叫方榮慈，當時才11歲。

在“榮春社”刻苦學藝

“榮春社”是尚小云先生主辦，社長是尚先生的琴師趙硯奎，趙先生是已故京劇大師張君秋的岳父。學員們稱趙先生為“四大爺”。戲班非常正規，為了傳藝，班里聘請了當時著名演員和名流教戲，比如：請了蔡榮貴、郭春山、包丹庭（名票）、于連泉（筱翠花）、孫輔亭等十幾位京劇行家教學。方榮慈先后向賈多才先生學習過《法門寺》、《青石山》、《打面缸》、《鐵蓮花》、《背登》、《一匹布》、《請醫》、《打灶王》、《鐵弓緣》、《普球山》、《探親家》，向孫小華先生學習了《打花鼓》、《頂花磚》、《五湖船》、《董家山》、《查頭關》、《賣餑餑》等，向郭春山先生學習了昆曲的丑角。例如：《回營打圍》、《仙緣》、《梅玉配》、《瞎子逛燈》、《連生店》、《失印救火》等，向高富遠先生學習了《打鋼刀》、《陳三兩》、《一兩漆》等，還特意向蕭盛萱先生學習了《昭君出塞》里的王龍，向蔡榮貴先生學習了蔣干、湯勤。雖然沒有文化，方榮慈全憑老師的口傳心授，硬是把100多出京劇的唱、念、做、打背在腦海里，至今不忘，尤其是京劇里的“矮子功”更是達到爐火純青的境界，現在身體強壯多虧了幼時的刻苦習武。

有人說“坐科7年如同蹲7年大獄”，學習京劇雖不是蹲大獄，但也充分說明學習京劇之苦。尤其是他排練尚先生的《昭君出塞》大戲時，京劇界里有“唱死昭君、累死王龍、翻死馬童”之說。當時在尚先生家的后院里，孫榮蕙飾演昭君、方榮慈飾演王龍、孫瑞春飾演馬童，三人經過兩個多月的緊張拍練，終于排出了這出京劇里的重頭大戲。

學習中受到不少“責打”

在賈多才先生教的《法門寺》中，賈桂有念“大狀”的念白，這是賈桂的重頭戲，狀紙上寫的是“自大街之上尋隙傅朋”，方榮慈總是串行，賈先生對著方榮慈的腦袋就打了三板子，打了幾次就記住了。

說起表哥學的文丑角色，可是京劇里非常重要的角色，如同做菜里的調味品，幾乎每一出京劇里都離不開他。例如《失空斬》里的二老軍、《四郎探母》里的大國舅、《甘露寺》里的喬福。另外，在舊社會時，丑角演員還是京劇祖師爺唐明皇的化身，因為唐明皇演過丑角。按過去的行規，所有角色進入后臺，誰也不許隨便走動，只有丑角可以隨便活動，而且扮戲時必須從丑角開筆。開始他們在中和戲院演出，后來到三慶戲院、華北戲院。當時小孩子演出有小孩的特點，比如他們演的比較多的是《催猛》，這是一出根據聊齋故事田七郎改編的，其中有“趕廟會”一場，就是反映舊社會廟會上賣藝、打把式、變戲法做小買賣的場景，一幫小孩就扮成叫花子、買賣人在臺上高喊“老爺、太太”，這時臺下觀眾大把大把的往臺上扔錢，演出效果非常好。每年陰歷七月，科班必演《天河配》，表哥演牛郎的嫂子，八月必演《唐王游月宮》他演兔爺。這出戲前文后武，非常熱鬧。《群英會》。《借東風》他演蔣干是方巾丑，從蔣干盜書到草船借箭、到后來的請龐統獻連環計，都是一人演，技藝全面。

按照京劇行業的行規，科班學習結束了，不等于就是一個專業演員，還需要再投師，行話稱之為請帶道師，這樣才能搭班唱戲。那時，由于家里沒有拜師的錢，表哥只能繼續留在“榮春社”的大班效力，但是掙不了大錢。解放前生活太苦了，1947年表哥一家人從東北回到北平，唱戲的錢養不了家，表哥只好改行賣報紙、到北平地政局當“內勤測量工”掙點錢來養家糊口。1948年北平解放了，政府才把他從別的行當挖出來分配到中國京劇院，從此圓了他當京劇演員的夢想。

50歲時才再度回到京劇舞臺

解放以后，受政治運動沖擊，他被開除公職，勞動教養。后來回家后在街道辦事處幫助下，表哥當上了修廁所的小工，后來又去市玻璃三廠繼續做房屋修繕工作。1978年，在表哥50歲時，他再次回到了熱愛一生的京劇舞臺。

回到了中國京劇二團的第三天，表哥和主要演員李和曾、張云溪、張春華、景榮慶等人復排了《三打祝家莊》，仍然是原來三人自己的角色。由于表哥一直沒有丟了少時學習的技藝，所以演的得心應手。當天北京電視臺進行了現場直播，反響非常好，受到了觀眾的熱烈歡迎。后來李世濟來了，又帶來了“程派”的戲，表哥又學習了不少“程派”的戲，例如《鎖麟囊》他演“小勢利眼”，《文姬歸漢》是程派的大戲，表哥演車夫，一句臺詞沒有，但是他非常認真，因為在他心里，京劇行當里沒有小演員，只有小角色。1980年他隨中國京劇院去香港演出，當時全團帶去了18出折子戲，其中有《趙氏孤兒》、《群英會》、《借東風》、《華榮道》、《鎖麟囊》等著名段子，李和曾、李世濟都拿出了好戲，演出效果非常好。1985年，表哥表演了自己當主角的最后一出大戲《雙背登》，全場95分鐘的演出，是他一生京劇本領的大展示，說、念、做、打，式式到位，樣樣精通，此劇是他京劇生涯的頂峰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