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狀元廳廊軒的匠作美學分析

在我們的印象之中，我們常常認為明清以后的建筑構件，其裝飾性越來越濃，缺少了唐宋以前的恢宏和大氣。然而我們從狀元廳廊軒的構件分析可以看出，明清的建筑并非我們所想象的那樣一味地追求裝飾紋樣。其結構之中仍舊有很多的結構理性的成分。相反古代的匠人們利用裝飾清晰地將承重構件和輔助構件分開；利用裝飾他們也從視覺上塑造了一個受力美學；利用裝飾古代匠人們也智慧地解決了很多結構上的拼縫問題。由此，我們不得不說我們對明清建筑存在著偏見，我們對古代匠人們獨具匠心的設計，缺乏合理的觀察角度。

廊軒是古代江南地區古建筑中特有的一種建筑結構。在一些高敞的廳堂建筑中一般都會使用軒這一結構。正如《營造法原》中所說：“廳堂較高而深，前必有軒，其規模裝修，固較平房為復雜華麗也”。軒是一種帶有裝飾作用的假屋面，如果按照現代的建筑結構來分類的話，軒實質上為是建筑物的一種內部吊頂。在晚清江南地區，富庶之家的廳堂較一般民居高而深，因此其內部結構往往會按桁架的數量分為軒、內四界和前后廊。軒一般在內四界之前，起到突出內四界的作用；抑或是將前后廊、內四界和軒廊等處都處理成軒的樣式，如蘇州拙政園內的三十六鴛鴦館。從目前史料來看，我們很難考證歷史上何時出現軒廊這一建筑結構，但是從計成的《園冶》一書中的插圖可以了解到，至少在晚明時期這種軒廊結構就已經在江南地區出現，甚至已經趨于成熟。在經歷滿清一代之后，這種裝飾結構不僅沒有退化或消失，反而在江南工匠手下演繹地更加精彩絕倫，成為了該地區建筑所獨具一格的設計。湖州地處太湖南岸，是晚晴江南軒式建筑的中心地區之一。目前湖州小西街內仍舊遺留了很多晚晴時期的民居，且民居規格較高，皆為官宦富賈所置之產業。其內部大部分都留有軒廊結構，且構造豐富，值得揣摩。

按照軒頂椽子的特征，軒一般可以分為：船篷軒、鶴頸軒、菱角軒、海棠軒、弓形軒、茶壺檔軒等；若按照軒的梁架結構來分類的話，其可以分成一枝香軒、貢式軒、弓形軒等類型。總體來說，各類軒雖有區別，但區別并不是很明顯。總體來說，軒是由覆蓋構件、連接構件、穩固構件和支撐構件。這些構件有機地搭接在一起就形成了一個軒的樣式。其中望磚和椽子為覆蓋構件；桁架、軒月梁、枋等是連接構件，負責將各個構件連接在一起；連機、櫨斗、蒲鞋頭等是穩固構件；柱子是支撐構件。各個構件之間的連接一般都是用榫卯結構。從明代之晚清，在時間的推移的推移下，軒的做法日益成熟，其樣式也逐漸定型。就狀元廳的廊軒而言，其軒的樣式為船篷軒。若從現代的設計角度來看這是一種建筑形式的僵化。然而用現代人的思維來評判晚清時期的建筑顯然是不合適的。在施工和設計仍舊合為一體的晚清時期，匠人們雖然不做出花樣翻新的建筑形式，但是他們在設計和施工的一體化方面仍然是我們無法企及的。在長期的實踐中，他們的對軒的樣式的設計是基于其對設計材料和施工方式的理解的基礎上進行的。換句話說，匠人的美學不在于設計樣式的翻新，而在于材料、構造、施工和樣式的完美統一。因此在本文中，我們把這種從材料、構造和施工的角度來審視設計的觀念稱之為匠作美學。很多時候我們普遍認為明清時期的建筑受到了禮教制度的影響而走向了僵化。事實上，這種片面的審美評價忽視了匠人們在設計上努力。我們應該他們對設計認識和理解。

狀元廳位于小西街木橋河北、花園弄東側，因其曾為湖州清代狀元鈕福保的故居而得名’狀元廳’。 鈕福保于道光十八年（1838年）中狀元，其后棄官還鄉后，買下一徽商汪氏在木橋頭的大宅，稍作修整、添加儀門等建筑，按鈕氏支乘之序取名“理德堂”。 狀元廳整個院落分三條軸線，中線上自南而北依次為夾弄、照壁、天井、理德堂（正廳）、小廳、后花園；東軸線為居室，臨河建筑已廢，現存二進天井、樓廳及備弄；西軸線原為私塾，沿河東側設河埠。本文所述廊軒處于東側廳堂內。廊軒的樣式為船篷軒。軒椽呈半圓形，共分為三段，相互之間交接與軒檁之上。軒椽的另一端則插入枋內。軒椽上用木板代替望磚覆蓋在其上。頂界梁插軒童柱內，其上搭接軒檁。軒檁為方形，下飾短機（已毀）。軒童柱下接平盤斗，且插入軒月梁內。軒月梁插入檐柱和步柱內，柱頭上部有枋插入，并且有牛腿插入柱頭前部，用以承托挑檐檁。柱頭頂部有枋，且上有檐檁交接于柱頭之上。狀元廳是湖州地區最著名的古建之一，其廊軒具有一定的代表性，本文將分析其廊軒的結構特征，從而窺探清代匠人們獨具匠心的建筑設計。

結構理性的裝飾

在狀元廳軒廊的結構處理上，匠人們很清晰地將承重構件和輔助構件處理得清晰得當。首先屬于輔助構件的雀替、平盤斗、短機和頂界梁等構件都配以各種各樣的裝飾紋樣；屬于承重構件的檐柱、步柱、軒月梁、軒童柱、軒檁以及椽子處理的簡潔明了。因此，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出軒廊的整體重量從軒檁和軒童柱傳遞到軒月梁，再傳遞到柱子上。然而，雀替、平盤斗、短機和頂界梁并非一無是處的裝飾構件，而是在整體結構中起加固榫卯的作用。首先短機被置于軒檁和童柱的交接處，其作用是將軒檁固定在軒童柱之上，防止建筑出現晃動時軒檁從童柱上脫落。平盤斗被置于軒童柱和軒月梁的交接處，其作用是將軒童柱固定在軒月梁上，防止軒童柱在晃動時取下傾斜。雀替被置于軒月梁和柱子的交接處，其作用是增加軒的承重能力，同時還可以加固榫卯結構，防止軒月梁和柱子在建筑晃動時出現脫榫的現象。頂界梁雖然被稱為梁，但其并不承重，只是作為連個軒童柱之間的連接構件，起到穩定整體結構的作用。這些構件在整個廊軒中都各安其分地發揮著自身的作用。同時我們也從構件的分析中可以看出古代匠人們清晰的思路。他們并不是如我們所想象的那樣，一味地用紋樣來裝飾建筑，而是在裝飾中仍舊有清晰的理性邏輯，即在承重構件上簡潔有力，在輔助構件上裝飾紋樣。

構件的收分處理

在單個構件的處理上，古代匠人們仍舊有其獨特的匠心之處。軒月梁是整個廊軒的重要組成部分，廊軒的整體重量是由軒月梁傳遞到兩側的柱子之上。古代的匠人們將狀元廳的軒月梁處理成了一個弓形。其軒脊中部上凸，兩端向下收分，軒腹上凹，兩端亦向下收分。事實上軒月梁的弓形處理是一種裝飾手法，目的是為了表現強有力的承重能力。另外在材料收分的處理上，狀元廳廊軒的材料除了軒月梁為圓料外，其他材料基本都是方料為主，如軒檁、軒童柱、平盤斗等。在這些方料中其轉角皆向內收分，且收分后的線條帶有裝飾趣味。不過若從匠人的角度來說，其制作這些線條的目的并非裝飾而已，且是因為方料的轉角若是直角，則相對尖銳的直角在施工過程中容易損壞，從而影響材料的美觀程度。故此工匠們會用刨子將方料的直角剔除，使其向內收分。這種轉角的收分既解決了方便了施工材料的保護，有增加了材料的美感。

材料的拼縫處理

在軒式建筑中，木材通常都是以非直線形態出現，例如圓料、帶弧形材料。然而這些材料之間的拼接要比直料困難得多。因為在兩者相交接的時候，我們必須考慮它們交接的弧面要基本一致才能夠讓兩者嚴絲合縫。然而實際施工中誤差是在所難免的。工匠們是怎么樣通過設計而彌補瑕疵的呢？在狀元廳的廊軒中，匠人們考慮到圓料之間的交接的是柱子于軒月梁的交接，以及短柱和軒月梁的交接。瓜柱下端通常要被削尖，以減少與軒月梁之間的接觸面積，從而使瓜柱能夠嚴實地于軒月梁交接。另外帶有弧形的軒月梁與柱子相接時則會將軒月梁的兩頭削尖，只保留榫頭，從而使軒月梁的表皮基本不與柱子的表皮相接觸。即使兩者表皮有接觸，其接觸面也是非常小的，也不會出現拼縫的不嚴實的問題。更為精妙的處理方法則屬于瓜柱與軒月梁的交接方式。從視覺上看，狀元廳廊軒的瓜柱并沒有直接插入軒月梁，而是插在了平盤斗上面。這個平盤斗就是瓜柱和軒月梁之間一個視覺緩沖。平盤斗下口小，上口大，有效地減少了接觸面積，使得瓜柱與軒月梁之間的拼縫問題得以化解。同時平盤斗還可以對瓜柱起到穩定作用。

啟示

在我們的印象之中，我們常常認為明清以后的建筑構件，其裝飾性越來越濃，缺少了唐宋以前的恢宏和大氣。然而我們從狀元廳廊軒的構件分析可以看出，明清的建筑并非我們所想象的那樣一味地追求裝飾紋樣。其結構之中仍舊有很多的結構理性的成分。相反古代的匠人們利用裝飾清晰地將承重構件和輔助構件分開；利用裝飾他們也從視覺上塑造了一個受力美學；利用裝飾古代匠人們也智慧地解決了很多結構上的拼縫問題。由此，我們不得不說我們對明清建筑存在著偏見，我們對古代匠人們獨具匠心的設計，缺乏合理的觀察角度。

（作者單位：湖州職業技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