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朱德群繪畫創作的抽象性

朱德群是一位源于中國而走向世界的繪畫大師，他的繪畫創作在汲取中國傳統文化精髓的同時，借鑒了西方繪畫藝術的優點，呈現出中西交融的特征，其中一個顯著特性就是創作的抽象性。朱德群繪畫創作的抽象性不僅在于對多元交織“無形”的把握，而且體現在對豐富色彩和動律線條的運用上。

引言

朱德群（1920-2014）是一個出生于江蘇而成功走向世界的法籍華裔繪畫藝術家，1997年高票當選法蘭西學院藝術學院終身院士，成為該院成立200多年來的首位亞裔藝術家。在長達半個多世紀的藝術生涯中，憑借對中西藝術的深刻理解和把握，朱德群走出了一條特立獨行的繪畫創作之路，其中抽象性堪稱繪畫創作的首要特性，正如他本人所言：“繪畫最可貴的是能夠自由地表現自己的意志。自由但又恰到好處而不失內涵， 才是藝術所追求的一種境界， 這就是抽象繪畫的美…… 我決定擺脫物體形的束縛， 追尋抽象藝術”。朱德群注重抽象性的藝術創作不僅僅是對個人自由淋漓暢快的追逐，更是對生活與世界的獨到詮釋，這種創作對東西方繪畫藝術發展的均帶來了重要影響。

朱德群繪畫創作抽象性的淵

朱德群雖然出身一個中醫世家，但祖父和父親酷愛中國傳統繪畫藝術的習慣使其從小就耳濡目染了中國傳統藝術。1935年朱德群考入杭州藝專學習，這成為其人生的一個重要轉折點，因為在杭州藝專他不僅從諸多繪畫名家那里獲取了更多的中國傳統繪畫知識，更為重要的是他認識了恩師吳大羽先生，而吳大羽正是讓朱德群認識接觸西方繪畫藝術的引路人。在吳大羽的指導下，朱德群開始對梵高、莫奈、塞尚等西方印象派和后印象派畫家研究，并開始癡迷于西方油畫藝術。朱德群全面接觸西方繪畫藝術則是到了1955年游學法國之后，當時巴黎繪畫界正處于具象派和抽象派論戰的高潮期，而朱德群依然熱衷于具象派創作。

20世紀50、60年代正值非定型繪畫藝術高昂之時，該種繪畫創作不再局限于主題和物象的束縛，而是通過非傳統顏料和快速的彩繪動作構建不同的抽象形勢。雖然抽象藝術當時在歐洲蓬勃發展的背景讓朱德群接受了新的藝術洗禮，為其日后的抽象繪畫藝術創作植入了沃土，但是讓朱德群直接從具象繪畫創作轉向抽象繪畫創作的是前蘇聯籍畫家尼古拉·德·斯塔埃爾。1956年，朱德群在巴黎現代美術館細細品鑒了斯塔埃爾的作品。斯塔埃爾的作品不受形體限制、以自由形式表達思想情感的風格讓朱德群難以忘懷，特別是一幅作品《花卉》讓他觸動頗大。他驚嘆于作品在具象與抽象之間達成的靈巧而微妙的平衡，就在這一瞬間朱德群似乎找到了未來創作的方向。雖然很遺憾沒有機會與過世不久的斯塔埃爾先生見面，但是朱德群從其作品回顧展中獲得了“重大發現”，可以說斯塔埃爾作品回顧展徹底激活了朱德群對“無形”藝術追求的基因，使其開始打破早先“有形”的束縛。此后，朱德群果敢放棄曾經熟悉而且也已經為之帶來成功的古典寫實主義風格，開始通過新的藝術試驗，試圖以抽象的手段追求內心情感最真實、最純凈的釋放與表達，逐漸走向抽象繪畫藝術創作。

盡管未曾謀面，但對于斯塔埃爾的影響，朱德群始終銘記在心，他曾經寫到：“他的繪畫態度……他敏銳的感覺，自由發現的繪畫態度畫面的透明度，令我特別欣賞……他對我的影響并不是繪畫的內涵，他給我的啟示是繪畫的自由態度。”除了對斯塔埃爾的創作進行有效吸收學習之外，朱德群對倫勃朗、塞尚等繪畫大師的藝術創作進行了借鑒，特別是借鑒了倫勃朗對“光”的獨到用法和塞尚用色崇尚簡約的理念，從而為自己特有的抽象繪畫藝術創作做足了鋪墊。

朱德群繪畫創作抽象性的表現

雖然朱德群繪畫創作的抽象性源于以巴黎為中心的西方世界，但是隨著其創作的日益成熟，他作品的抽象性開始體現出愈來愈多的中國元素，徹底實現了物我兩忘的中西融合境界，他曾經如是評價自己創作的抽象性：“我的畫越趨于無形，我就越接近中國唐宋的繪畫思想，我的抽象是屬于中國的，屬于中國傳統的唐宋年代的山水。”換而言之，朱德群的繪畫是沒有國度之分的，他只是憑借對繪畫藝術的無比摯愛之情通過抽象形式建構了一個屬于自我靈魂的自由國度，表達了心靈的印跡與自由精神的訴求。簡單來說，朱德群繪畫創作的抽象性體現在以下幾個層面。

第一，多元形態交織而成的“無形”。朱德群創作的第一幅抽象藝術作品是1956年的《街景》，與1955年創作的另一幅尚具有寫實氣息的同名作品相比，這一作品已經在斯塔埃爾的影響下把立體化的街景通過瀟灑的筆觸和大色塊的疊加濃縮為極具抽象性的平面化色面。同一年創作的《裸體系列之一》中的人物形象顯得渾濁不清，人物輪廓只是在一塊黃色亮光的映襯下顯得若隱若現，而人物前面的一盆花似乎也失去了清晰的模樣，如同一盞炫目的明燈一樣。如果說《裸體系列之一》中的人物尚有人物輪廓的話，那么《裸體系列之二》則完全顛覆了“形”的觀念，即在作品根本沒有了人物形體的輪廓，所能看到的就是氤氳背景下若即若離的線條。為了突出作品的抽象性，朱德群把稀薄的油色鋪到畫面上，趁其未干之時迅速勾勒出人物形體框架，而人體結構和面容自然撲朔迷離得“似是而非”，這就是一幅典型的抽象藝術作品。

第二，中西融合的色彩運用。基于對中西文化傳統的深入理解和對比，朱德群在繪畫創作中融合了中國的水墨顏料和西方的色彩觀念，讓作品在凸顯深邃悠長意境的前提下呈現出秀逸濃郁的色彩，就像一首色彩與水墨的交響樂一樣令人陶醉。朱德群一直認為利用單純而鮮明的顏色進行交融或者強烈對比可以在作品中創造出無比華麗的視覺美感。在《思鄉》、《構圖》等作品中，朱德群雖然使用了極具中國古典特性的花青、石綠等顏色，但是作品并沒有停留在中國傳統畫作寫意的層面，而是同時營造了色彩斑斕的視覺效果，給人以強烈的視覺沖擊力。在《思鄉》的創作過程中，朱德群同樣鋪上一層薄薄的油彩，再上深色塊面，然后調白搽染深色邊緣以營造朦朧的水墨渲演效果，再輔以交錯的線條突出律動感，結果光線也成為顏色的一部分。畫面中疊加羅列的不規則方塊顏色不一，主要有藍、紅、橙三色。這些色調冷暖相異的顏色通過“自由”組合不僅體現出柔和平靜的過渡性，而且也營造出光線瞬間崩裂的暢快感。朱德群通過這種抽象性的創作，描述了生命記憶中宇宙回歸始源的純粹感受，仿佛過往一切逐漸失去，時間取代了構造性的空間感。在1998年的作品《透明酣暢》中，朱德群利用單色油彩的渲染變化，創造出“黑、白、濃、淡、干、濕”六彩，并在豪邁的揮灑中使用精簡化的墨色，讓作品顯得大氣而不失細膩，而且讓作品的結構清晰。

第三，動律十足的線條。在朱德群的抽象繪畫創作中，線條是僅次于色彩的又一重要表現手段。當然，他絕不會單純采用線條來表達所謂的抽象性，而是融合色彩等其他元素。在創作城市風景系列作品時，朱德群通過面與線條的有機結合，讓城市的具象結構濃縮提煉，構成畫面的垂直節奏，然后在暗色背景上加上白色線條，營造出強烈的對比和裝飾效果，即通過對形色和韻律組合的強調，突出作品的主題。所謂的韻律也包括樂感，朱德群的很多大作都是在音樂的“洗禮”下完成的，《復興的氣韻》就是朱德群在聆聽貝多芬《田園交響曲》的音樂氛圍中完成的，因此從作品色彩斑斕的畫面上我們就像看到了無數激昂躍動的音符。作品《海之戀》中粗獷有力的線條在藍色背景的襯托下就像蛟龍出海一樣雄壯，給人以無比奮發的激勵和廣闊的想象空間，而這幅作品源于法國印象派音樂家德彪西管弦樂《大海》的激發。

（作者單位：湖南商學院設計藝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