紡織類非物質文化資源在服裝設計中的應用

劉一萍+盧明

摘要：我國擁有豐富的紡織類非物質文化遺產，然而商業化和工業化生產導致了這些民族民間紡、織、染、繡等傳統手工藝的退化。一些優秀的服裝設計師從紡織類非物質文化資源中汲取養分、靈感，或原汁原味的傳承，或大膽的技術改造，或節約簡化的借用，設計出具有獨特韻味的服裝，以活態保護的方式為紡織類非物質文化遺產注入了新的生機和活力。

關鍵詞：紡織類非物質文化遺產；資源；服裝設計；活態保護

中圖分類號：G712 文獻標志碼：A

The Application of Textile-related Intangible Cultural Resources in Clothing Design

Abstract： China has rich textile-related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However， commercial and industrial production has caused the degeneration of traditional techniques such as ethnic and folk spinning， weaving， dyeing and embroidery. Some elite clothing designers draw nutrients and inspiration from textile-related intangible cultural resources by either inheriting the original arts， or making revolutionary transformation， or borrowing some elements， thus designing clothes with unique flavor， revitalizing textile-related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by way of living conservation.

Key words： textile-related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resources； clothing design； living conservation

紡織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主要包括民族民間紡、織、繡技藝和印染、縫制工藝（如傳統的棉紡、麻紡、蠶絲織造、織錦、刺繡、蠟染、苗族服裝、土家族服飾等），以及飽含深意的紋樣、藝術形式、使用方式和為數不多的傳承人。商業化和工業化生產直接導致了民族民間紡、織、染、繡、縫制這些傳統手工藝的退化，面對這一問題，不少學者開出了“活態保護”的藥方，提倡讓紡織類非物質文化遺產回到生活的源流中，回到民眾的現實生態場景中，以產業為依托，不斷發展、創新、變化，使其被生產、被消費，作為一種現代生產活力和現代文化資源，真正持久地存在和發展。

目前，已經有部分紡織服裝企業在紡織類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活態保護方面作出了有益的嘗試，將其作為資源運用于產品設計中，取得了不俗的成績。本文對紡織類非物質文化資源在服裝設計中的成功應用進行分析。

1原汁原味的傳承

傳統染織技藝中有一類技藝耗時、費力、原材料成本高、制作難度大、工藝要求高，在現代服裝流水線工業生產中根本無法使用，只有將其應用于高級定制服裝中才可能保證原汁原味的傳承。NE·TIGER品牌近年在這方面進行了大膽嘗試，設計師們將手繪、結繩、剪紙、緙絲、刺繡、云錦等幾項傳統技藝運用在上等真絲面料上，設計制作出高級定制服裝，高品質的材料被工匠們靈巧的雙手賦予生命，以豐富的表現形式展示出強烈的感染力，體現出新的創意價值。

圖1是首都博物館于2010年收藏的一件由NE·T-IGER設計制作的“鸞鳳雙棲牡丹”緙絲華服。這件高級定制的禮服以正紅為主色調，金線交織，孔雀藍點綴，用桑蠶絲緙織出鳳凰和牡丹圖案，國色天香，雍容華貴，獨特的設計和精湛的緙絲工藝使其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和收藏價值。

緙織技藝在西漢時期通過絲綢之路從古埃及和西亞地區傳播到今新疆地區，最初使用的原材料是毛，唐代時伴隨著蠶桑絲織技術的推廣和提高，緙織的原材料逐漸從毛變為蠶絲，織造技藝和成品也就被稱之為“緙絲”。緙絲織造時用本色絲做經線，彩色絲作緯線，用小梭根據花型色彩逐次織入，織物上會因垂直的花紋輪廓留下緯絲轉向時的斷痕，猶如刀刻一般，形成“通經回緯”的結構特征。隨著現代紡織技術的進步，大多數傳統紡織品都可以使用現代紡織機械生產，而緙絲這種“通經回緯”的挖織法目前還僅能純手工織造，因而更顯其珍貴。

2大膽的技術改造

有一些傳統染織技藝雖然在現代社會已經淡出人們的視線，但在中國紡織史上曾經進行過長時間大規模的生產，其生產效率和產量雖不比機械化大生產，卻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滿足小批量高檔服裝生產的需求。“草木染”即為這樣的一種傳統技藝，所謂“草木染”，就是使用植物染料進行染色的技藝。在1856年世界上第一支人造有機染料苯胺紫被發明之前，人類所有的染色都是使用天然染料完成的，而紡織品印染使用的大多都是植物染料。

莨紗綢就是一種使用草木染技術染制的傳統絲綢產品，它是莨紗、莨綢的統稱，使用薯莨作為染料，經河泥媒染、陽光曬制而成。以白坯紗曬莨而成的品種稱“莨紗”，紗組織，因制作的服裝穿著時微有聲響得名“響云紗”，又稱“香云紗”。以白坯綢曬莨制成的品種稱“莨綢”，平紋組織，因綢面有一層富有光澤的黑色薄膠質，又名“黑膠綢”。

莨紗綢在20年前已基本停產，近年來在服裝設計師梁子的關注、使用和大力推廣下又進入大眾的視線，并煥發出新的生機。傳統莨紗綢只有黑、咔兩色，但從理論上講，由于植物染料化學結構上大多具有羥基、甲氧基、羰基、羧基等形成絡合的五員環基團，都可以使用媒染的方法染色，將薯莨水更換為其它植物染料，經過同樣的曬莨工藝和河泥媒染，應該就能夠染得除了黑、咔兩色之外的絲綢。例如同樣用河泥媒染，蘇木可得鼠灰色，槐花可得橄欖綠，紫草可得紫褐色，梔子可得不同色調的深淺黃色，黃檗可得黃綠色，藎草可得暗綠色，等。1958年原佛山曬莨廠的技術人員就成功研制了彩莨染色技術，近年在梁子的倡導下，這一技術又得到復原，彩色的莨綢也被梁子應用于其品牌服裝的制作中。

除了在色彩上拓寬莨紗綢的品種，選擇不同種類的坯布也可以給最終的產品帶來不同的織物風格。一般認為，生坯綢上因為含有絲膠和其他雜質，要經過精練工藝將其除去，成為熟絲，才能改善成品的手感和光澤，為染色、印花提供良好的半成品。梁子大膽將生坯綢用于莨綢的制作，因為絲膠的保護，薯莨中的色素不能進入絲素，布面硬挺，形成與傳統莨紗綢截然不同的織物風格，梁子將其稱之為“天意生紡莨”。筆者認為，這“生紡莨”倒是和還原染料靛藍染色的牛仔布有異曲同工之妙。由于還原靛藍對于纖維的親和力較低，上染靛藍的纖維會形成“白芯”，并不能達到染色所追求的纖維橫截面上色彩均勻（即透染）的效果，且濕摩擦牢度差。但這兩個染色“缺陷”卻成就了牛仔。在通過水洗工藝之后，牛仔布特定部位紗線表面的靛藍被洗去，顯露出一定程度的白芯，就形成了“石磨藍”、“雪洗”等特殊的外觀效果，普通的藍色斜紋布成就為獨具特色的牛仔布。“生紡莨”這一獨辟蹊徑的選擇說不定將來也能夠擁有廣闊的市場前景。

莨紗綢從白坯直至成品，隨著染色次數的增加，滲入紗線和纖維的薯莨汁也越來越多，織物的顏色從本白色、膚色、淺啡、深啡、黑褐色直至黑色，顯現出不同的、漸變而和諧的自然色彩。梁子在其高端品牌TANGYcollection2014年春夏系列（圖2）的設計中就將莨紗綢制作過程中這種織物色彩的變化直接體現到服裝上，把草木染的文化內涵與品牌自身的文化傳統、材料特點、制作方式有機地結合在一起。

設計師對傳統技藝的大膽革新和全新設計，賦予了傳統絲綢產品莨紗綢以時尚氣息和新意，獲得了消費者和市場的認可，使莨紗綢這一紡織類非物質文化遺產為普通的服裝消費者所了解、熟知、喜愛。正如梁子公司總經理黃志華所言，文化遺產的保護“不僅僅是用古老的形式去重復古老的內容，而是充分給予這種古老以尊重和新的營養，結出符合當下審美和實際生活需求的‘時尚之果，從而獲得更多的社會認同，才能更有利于保護和傳播，使它既具有文化根源的唯一性，又具有國際認同的普適性。”

3節約簡化的借用

采用純手工完成的紡織印染和刺繡因為設計、材料、人工等因素，成本高、制作時間長，價位肯定相對較高，普通大眾難以承受。然而，普通消費者中鐘情于這些民族、民間傳統紡織印染服裝工藝和風格的人也不在少數，保留“味道”、簡化工藝或采用替代品設計制作出平價的服裝，自然能夠滿足這部分消費者的需求。

“裂帛”就是采用這個模式最為成功的一個品牌。裂帛起家于淘寶，如今已經擁有自己的品牌購物網站、天貓旗艦店，在麥考林、京東、凡客等平臺上也有專賣店，客戶都是喜歡民族風格的年輕人。設計師從世界各國的民族元素中吸取靈感，結合現代日常服飾款式進行再設計。裂帛的價格定位很親民，一般T恤價格在百元左右，連衣裙價格在兩三百元左右。這樣的價位負擔不起純手工制作，設計團隊就通過工藝的簡化或者變化來達到近似的外觀效果，比如用合成染料工業印染替代植物染料手工印染，用機器刺繡代替手工刺繡。雖然沒有直接使用紡織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但其普及、宣傳效果一點不亞于前面兩種模式的服裝品牌，甚至是一支影響力更大的生力軍。

圖3的連衣裙就是仿制了傳統絲綢品種艾德萊斯花綢的圖案。艾德萊斯花綢是中亞各族人民尤其是烏孜別克族和維吾爾族人民所喜愛的傳統桑蠶絲織品，其制作包括繅、染、織三大工藝過程。在織造之前要用植物染料對經線進行分組扎染，對緯線進行浸染，然后整經對花、上機織造。裂帛的這款連衣裙使用的是印花雪紡面料，材質是滌綸，機器織造，用工業印花仿制了艾德萊斯花綢的圖案。采用了無袖吊帶的款式設計，用并列4排細帶作吊帶，并在后背交叉。寬大的裙擺可以用腰部的抽繩收出腰身，通靈飄逸，民族風呼之欲出，卻又完全沒有傳統艾德萊斯花綢連衣裙的影子。

刺繡也是裂帛在設計中大量應用的裝飾手法。對于一個平價的成衣品牌，完全手工刺繡不可能實現流水線、大批量、低價位。裂帛在不少服裝款式中放棄了機械化程度更高、工作效率更高的多頭電腦繡花機，使用了手搖繡花機。手搖繡花機的基本原理是手持被繡框繃緊了的布，在縫紉機針離開布料的間隙，前后左右擺動完成繡花作業，是機械化程度最低的第一代機械繡花機。機械化程度越低，也就意味著其中的人工、手工更多，設計師執著于手工的溫暖以手搖繡花的方式對手工刺繡進行再現倒也是誠意十足了。更加接近人工的手搖繡花機的使用，能仿制出除平繡之外更多的針法，鏈目繡、毛巾繡、飾帶繡、包繩繡、蜈蚣繡都可以制作。圖4是裂帛一款非常暢銷的針織開衫，這款針織衫采用的是性能與棉非常接近的粘膠纖維；有白、灰、藍、綠、黑、玫紅等6色，既有中國服色體系純正、明亮的傳統正色，也有現代百搭的黑白灰；服裝款式是不規則下擺的無扣開襟，前長后短，后背上部裝飾手搖繡花機繡制的同色鎖繡，將裝飾部位從傳統服裝常用的領部、前襟、袖口擴展至后背、上臂、下擺等位置；刺繡的圖案卻不是直接來源于民族民間刺繡，而是提取自漢代畫像磚圖圖案，在服裝落拓的大氣中增添了不少靈韻。

4結語

紡織類非物質文化遺產是廣大勞動人民社會生產、生活實踐活動的產物，具備著重要的社會生活功能，這是它作為活態文化長期傳承和繼續傳承的必要條件。傳統紡織印染工藝文化具有豐富的歷史、文化、社會價值和潛在的經濟價值，對其進行有效的保護和傳承，不僅是一個重要的學術問題，也是一個亟待解決的現實問題。

傳統紡織印染工藝文化是動態的文化，在傳承中會發展變化，其當代嬗變是明顯而肯定的。現代的服裝設計師們從紡織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中汲取養分、靈感，在傳統紡織印染工藝文化嬗變與保護的沖撞中，反省、發掘、重新詮釋和發揮，能夠為紡織類非物質文化遺產注入新的生機和活力。

作者簡介：劉一萍，女，1980年生，副教授。

作者單位：劉一萍、盧明，西南大學紡織服裝學院；劉一萍，西南大學食品學院。

基金項目：重慶市社會科學規劃項目“重慶市紡織類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發掘整理與活態保護研究”（2013YBSH051）階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