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能新
一夜沒有睡好的古進,清早眼皮又噗噗地跳個不停。他預感到家中一定是出了事,便決定早早地走到樓下的服務臺去打個電話。和他同在一個房間的電視臺臺長江河,見他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便問:“是不是20元一晚的床鋪屈就了館長?”古進說:“我這個館長還不如你手下的組長,你的電視臺吃人喝人拿人還睡人的,我是小姐的八字丫環的命,這20元的床鋪能經常睡就抱著腦殼子笑哩。”臺長說:“那你為么事一夜翻翻碌碌烙煎餅似的?”古進說:“心情不好,怕是家里有什么事哩。”臺長說:“操,才出來兩天,你呀,也真是操心操到肝上了,這么放不下!”古進說:“我去打個電話,問問家里情況,你隨后也向家里打個電話,把你的車子調過來。”臺長說:“真的走哇!”古進說:“過幾天我們要搞活動,還得回去籌備籌備。”臺長說:“也好,這個會也沒多大的開頭。”
古進下樓到了服務臺,值班小姐還伏在桌子上打瞌睡,古進用手指叩臺面,說打個電話。值班小姐說:“號碼?”古進說“5757657。”值班小姐聽了撲哧一笑:“你這號碼挺有意思。”古進說:“我這人怕餓。”值班小姐又是一笑:“你這個人也挺有意思。”古進正要回答,電話通了。值班小姐將話筒遞過臺面,古進拿到耳邊,聽見老婆“喂”了一聲。古進說:“我是古進,家里沒什么事吧。”老婆說:“沒事。”古進說:“沒事就好,我眼皮老是跳個不停,還以為家里有事哩。”老婆說:“還有幾天?”古進說:“還有三天,但我想早點回來。”老婆說:“那就回來再說。”
古進放下話筒時,心也放下了。他的家就住在館里,他問家里有沒有事,同時也是在問館里有沒有事。這一點,他與老婆是心有靈犀的。現在老婆說沒事,也就是說家里館里都安全。于是古進上樓時還哼了兩句。臺長江河這時已洗漱完畢,從房子里推門走出來,笑著說:“電話傳情了吧?”古進說:“老夫老妻了,還傳什么情,報個平安而已。”江河說:“那今天還走不走?”古進說:“還是走吧,待會兒我跟他們說說。”江河說:“那我去打電話。”
電視臺的車子到這個林場賓館的時候,已是正午時分。司機小王將車停好后,對古進說:“古館長,昨夜小偷把你們文化館辦公室翻了個底朝天哩!”古進說:“聽你說的蠻像回事,但我今早跟家里通了電話。”小王說:“真的,我怎么可能騙你!”古進說:“說出其他事我信,唯獨不信文化館會惹賊,誰不知文化館是個窮窟窿。”小王說:“不信你再撥個電話回去問一下。”
古進將電話打到館里,副館長徐潔就連珠炮似的向他報告了案情。古進腦子“轟”的一響,徐潔說些什么他一句也沒聽進去。好久,他才說:“屁大點事,你們弄得滿城風雨,早晨的事,中午就傳到我這里來了。很光彩是不是?”
徐潔那邊的聲音小了下去:“早晨第一個上班的陳炯發現辦公室全部被撬就一驚一乍地大喊大叫,等我們趕來時,已經傳出去了。你早晨打電話家里時,還沒發現情況,發現情況后想跟你說一聲,你們那兒是訊號盲區,手機打不通,我們無法聯系你。”
古進想想徐潔的年齡比自己還大,資歷也老,對她發這無名之火有些不該,便問:“損失不大吧?”徐潔說:“雖然每個辦公室每張辦公桌都撬了,但沒什么損失,很顯然,小偷是針對現金而來的,而我們這里個個比小偷還缺錢,誰會有錢放在抽屜里等小偷來取呢?”古進說:“損失不大先不要報案,我下午就趕回來。”徐潔那邊“哎”了一聲。古進就感到不妙。果然徐潔說:“哎呀,古館長,小偷雖然沒拿什么東西,但把會計室弄得一塌糊涂,賬據翻得亂七八糟的,會計堅持要報案。”古進問:“報了?”徐潔說:“報了。”古進的腦子一熱:“你這個副館長不知是怎么當的,怎么一點也不長腦子?”徐潔大惑不解:“難道報案報錯了不成?”古進說:“不錯,你是對的!但是你知不知道綜合治理與計劃生育一樣,一票否決!你知不知道館里有一千元綜合治理保證金在綜治辦押著?一千元,一千元又丟了你知不知道!”
古進對著電話吼了一通,會議上的同事們三三兩兩地望著他。古進說:“算了,通知全館等著,等我回來再說。”
古進趕到館里時,已是下午四點了,公安局刑偵隊和派出所的人坐了一屋。他們上午看完了現場,下午在做筆錄。古進與他們聊了一陣,說:“損失不大,能不能把案子撤了?”刑偵隊的王隊長與古進熟絡,他說:“現在撤案是不行的,因為分管政法的書記已經知道了這事,不過,你們防得好,沒有損失,我們可以向上反映。”古進說那就謝謝了。
王隊長他們起身告辭,古進極力挽留了一番,說吃頓便飯再走。王隊長說:“還早,我們還有其它事要辦。”古進就到下面的商店里拿了一條“紅塔山”拆開,給王隊長他們一人發了一包,王隊長說:“你這么破費干什么。”古進說:“你們辛苦一天,抽包煙總不違紀吧?”
送走王隊長一行,古進的屁股還沒落凳,文化局的習局長帶著辦公室主任來了。習局長一進館長辦公室就沖古進說:“你跑哪兒去了?也不跟局里打個招呼!館里出了這樣的事,找不著你的影子。”古進說:“我不是開會去了么。”習局長說:“開什么會,局里怎么不知道?”古進說:“一個業務工作會,我走時跟館里都安排好了的,哪曉得出這樣的事。”古進這次開會沒有跟習局長說,是因為這樣的會如果說了,習局長可能不會讓他參加。古進原來在文化館搞文學創作,寫作出了點成果,在省里小有名氣,于是習局長就把他提了起來。習局長提他是想他好好從政,至于創作,也不反對,但不要影響工作。這次市里開筆會,古進就想參加,但習局長原來給定的調子是省級以上的才允許他去。古進就瞞著習局長去了。一來是多年沒有會會市內的文友,二來是電視臺的江河也去參加,古進與江河是好朋友,兩人無話不談,古進想借這次筆會談談創作心得,放松一下緊張的神經,哪曉得偏偏讓他碰上這件鬼事了!
習局長坐下來,接過古進遞上的茶杯,說:“公安局那邊如何定性?”
古進說:“案子損失不大,王隊長說那邊會看著辦。”
習局長說:“這事不能馬虎,不能讓書記、縣長會上點名。”
古進有些懊喪,這兩年他盡碰些不順的事。這事盡管王隊長答應給他往好里說,但憑他的運氣,他還難保不做典型。古進于是咬牙切齒地說:“這狗娘養的賊,也不看準地方,來摸我這窮窟窿扒逑!”
習局長這時卻笑了:“文化館幾十年沒有賊進門,到你頭上卻鬧了個破天荒。”
古進開始挨了習局長的批評就很不好受,見局長這會兒又挖苦他,就有些不服氣,紅著脖子正要爭辯,習局長也覺得有些過分,就迅速來了個松樹針打腰——就地轉彎。
他說:“那些賊幾十年不摸文化館,是因為他們知道文化館窮,現在,他們摸到這里來了,說明他們知道這塊骨頭上還有些肉啃啃。”
局長的話有些半真半假,古進其實是很得局長喜愛的。局長看重的就是古進是個實干型人才。局長選準古進當這個館長的正是冬天,那時候文化館就跟冬天的大地一樣,萬物凋零,一片蒼涼。不僅欠著一百多萬的債務,而且連留職的人員都極少,大多數有一技之長的都辦了停薪留職手續,去給自己掙錢去了。前任館長敢說敢干,借貸一百多萬為職工興建了一棟住宿樓,贏得了職工的一片稱贊。至于樓房成功后沒錢還貸被銀行鎖了門則是后話。職工雖然沒有住進新樓,但前任館長的那片心他們還是領了。因此,前任館長因政績突出和群眾呼聲高,被調到政府一個部門當了主任。古進接手后,銀行手握大門鑰匙還天天上門逼債,開始古進想方設法籌錢還貸,后來終因不堪重負,只好忍痛割愛,將那棟宿舍樓給銀行抵了百多萬元貸款本息。文化館職工不僅沒有住上新房,還白白賠進去十多萬元。于是人們把一腔怨氣發泄到他的頭上,說別人興家他敗家。古進的一幫好友也勸他:“借錢不是還錢人哩,你看前任扯得破磨一樣的,還不是拍拍雙手走了?而且他走的多光彩。”古進說:“我要替文化館負責哩。”
習局長很支持古進的做法,前任館長借貸做房,習局長就不同意,但前任館長是個“路路通”,得到了縣委和縣政府領導的支持。領導們在幾次會上還肯定了他的開拓精神,習局長也就不好再說什么了。現在賣掉那棟房子雖然也不是上策,但文化館經不起折騰,背負百多萬元債務工作,無疑是把文化館送上絕路。先賣掉它,待文化館緩過氣來再重新建設。于是習局長在后頭給古進撐了一腰板。
古進處理了那棟宿舍樓,輕裝上陣。好說歹說找財政借了兩萬元周轉金,準備辦一個工藝裝飾材料廠。古進辦這個廠的目的是想把館里的幾個美術干部利用好,讓他們帶動富余人員創收。古進早就看準了裝飾材料的市場行情,心想辦這個廠應是穩賺不虧的。主意拿定了,實施過程卻碰到了困難,兩位美術干部在前任手上就辦了停薪留職手續,他們憑著自己的本事在社會上撈起了大錢,如今再叫回他們,很是困難,磨了幾回嘴皮,古進有些火了:“你們怎么不摸摸心口問問自己,不是文化館培養了你們,你們有今天?現在館里困難,需要你們來撐撐門面,而你們卻做縮頭烏龜!”兩位美術干部說:“你剛上任,我們應該支持,但我們也是被逼得沒法,想搞創作,館里不給一點經費。我們只好自己出來弄幾個。”古進說:“創作經費是要保證的。這個我一定負責,不過我希望你們能和我一道共度難關,先把這個工藝廠辦起來。”兩位說:“這樣,那我們還有什么說的。”
工藝廠辦起來了,很是火紅。這時上面正好要求部門辦工業。文化館就成了典型,局里部里逢會必講,分管文化的書記、縣長也大加贊賞。那段時間,古進很是紅了一陣子,上任不到半年,就有傳聞說要提他當副局長。副局長能不能當上且不說,但局長很喜歡他卻是真的,局長常說古進能干事。
古進上任后,把文化館分為兩大部,一部抓業務,一部抓經營創收。古進是業務干部出身,知道業務工作沒有資金保障難以開展,但文化館如果光抓錢又樹不起主體形象。所以他就來個兩手抓。他這一抓還真抓出了點名堂,業務干部個頂個,搞了一系列的大活動,像美術書法攝影展啦、文藝晚會啦、詩歌創作朗誦會啦等等,一個接一個,鋪天蓋地,把個小縣城鬧得沸沸揚揚的了。經營方面調整了創收項目,各項收入都直線上升。
家小業小,古進從不亂花錢。手頭有些積蓄,除了保證業務費用外,他拿出兩萬元改造文化館環境,里外翻修一新,還在院內做了花壇。這么一來,文化館很有些像模像樣了。于是就有不少人看好文化館,削尖腦袋往里鉆。
古進讀高中時有個同學叫劉麗,學生時代曾暗戀古進多年。情書寫了一封又一封,只是不敢發出,統統鎖進了自己的抽屜。劉麗結婚后還常常把這些書信翻出來,總是看得耳熱心跳,她把自己少女時的芳心勃發當作自己初戀的見證珍藏。劉麗的丈夫是個美術愛好者,水平相當于農村土畫師,他在工廠里辦辦墻報、專欄還湊合,也常有上級領導到工廠檢察視察時順帶夸獎幾句,這樣他就開始自鳴得意,認為自己可以成為“大師”。他知道劉麗與古進是同學,就鼓動劉麗去找古進,劉麗其實不愿去,后來經不住丈夫的軟磨硬纏,就去和古進說了這事。古進有個特點,說話從不含糊,他說這事很難辦。他不愿讓老同學心存僥幸。他說了很多難辦的原因,但是沒有說縣長要安兩個人。縣長要安的這兩個人他都頂著,還惹得縣長很不高興。其實工人進事業單位是要縣長簽字的,古進如果讓劉麗丈夫去找縣長,縣長自己安的人都掛著,肯定不會簽這個字,那么古進就刀切豆腐兩面光了。但古進知道這事難成,不想讓老同學去費這份精力勞這份神,也不愿她去花那些冤枉錢,所以他自己就把這門堵死。劉麗聽了他說的那些原因,認為都不是真正的理由,就覺得老同學當官了不認人,還覺得自己丟了面子,就怨恨自己傻乎乎地愛了他古進這么多年,真正白白喪失了感情的貞潔,回到家后她一言不發,捧出那摞珍藏多年的情書,一封一封地燒掉,火苗忽高忽低地竄著,劉麗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丈夫回來他也不知道。丈夫從她手中搶過一封信,她也懶得去搶回,她認為這份秘密沒有必要再珍藏下去了,她算是看透了古進!
劉麗丈夫看完那封信,說:“值嗎?”劉麗一言不發。丈夫說:“虧你還珍藏這么多年。”劉麗說:“事情總有過程。”丈夫說:“這事不能這么完。”
劉麗丈夫將劉麗寫給古進的情書隱去年月日的落款,復印10多份,以現在的口氣再附上作為丈夫的控訴信分發紀檢、監察、人事部門和主管局。紀檢部門迅速組織調查,盡管事情不了了之,但畢竟對古進帶來了一些負面影響,有人說他吃著碗里瞅著鍋里,甚至有人評論他的品德談論他的作風。于是曾熱熱鬧鬧傳過的要提他當副局長的事就煙消云散了。
古進對這件禍事的降臨感到莫名其妙。但他卻一下警醒了。他的生命之根曾經有過下意識的叛逆行為,只不過不是劉麗。剛接任館長的那會兒,他決定在文化館創辦一個“少年兒童藝術班”,他把辦班的任務交給了從藝校畢業的張蕾。張蕾年輕漂亮,很有氣質,與人交往大大方方,古進認為她是個人才。果真,張蕾以自己過硬的藝術本領,吸收了60多名少年兒童來班里學習。開門紅!收入一下子達到了一萬多元。這在當初可不是個小數目。古進還在全館職工大會上把張蕾好好地夸了一通。古進那天非常高興,晚上和老婆親熱的時候,他的腦子里盡是張蕾的影子。因此,那晚的事情做得非常成功,老婆愉快地呻吟著,親昵地問他:“你今天咋這么大的勁?該不是心里想著別人吧!”古進心里一炸,身子整個軟了下來。老婆說:“著,讓我說準了是不?”古進說:“你瞎扯什么呀。”老婆說:“不過,我量你有賊心,卻沒有那個賊膽!”
老婆不再說什么,但古進忽地覺得自己很卑鄙。第二天上班見到張蕾,他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他覺得自己很對不住張蕾似的,張蕾跟他打招呼他也不敢大膽回答。古進心里想,今后還是與她疏遠點好。
古進坐進辦公室,一窩蜂似的涌進一群人來,都是文化館項目承包人或是租房戶,他們一進屋就開始七嘴八舌地訴說,說是原來合同寫好了各種稅費由文化館交,現在那些收稅費的卻找他們要。古進知道這幫人不好對付,他們心齊得很,就像波蘭的團結工會,弄不好他們一齊反水,就不好收場了。古進只好給他們吹暖風,說后官不反前官旨,原來定好了的事一律不變,即使合同到期了,我們還可以優先你們,希望我們好好合作。那幫人聽古進說了這話,一個個臉上露出笑意,他們就怕古進上任掀他們下馬,文化館地處黃金地段,他們都舍不得放棄。
這些人一走,古進就盤算上任以來共接待了多少收稅費的單位,這一算竟算出了20多家,古進看看日記本上記下的這些待定的數目加起來嚇了他一跳,比文化館所創收入總和還高。古進心想,管他,除了國家規定的稅收,其余的一律拖住不辦,或同他們往死里扯。這些單位來找的時候,古進把文化部和國家稅務總局的文件當作尚方寶劍拿出來,說我們是屬于免稅的對象。但那些部門都也出示了相同級別的文件,有的甚至有更高層的批示。硬頂是不行了,只有軟磨。古進拿起筆來在那本子上的各單位名稱前做了記號,能拖的就打×,不能拖的,寫下自己可以承受的數目,屆時就往這個目標上壓。古進正想著,副館長徐潔帶幾個人進來了。徐潔說:“古館長,這幾位是城建的,他們來收排污費。”古進一聽收費就火了,說:“我剛才算來算去才29家,你們來了正好,湊個整數。”城建的幾位有些摸不著頭腦,茫然地看著古進。古進說:“你們收排污費怎么收到我這里來了,我們又不是工廠。”城建的幾位說:“排污不僅僅是工廠,生活污染也是污染。”其中有一位從包里拿出文件說:“你看看文件。”古進說:“收費都有理由,看什么文件。”那位說:“你這館長怎么這個態度?”古進覺得把氣兒都出在城建頭上也不對,再說人家也有理由。文化館的污水又沒內消,流進了城建的管道,城建還要進行污水處理,交點錢也是應該的,古進于是對那幾位說:“你們過幾天再來吧。”
送走城建的幾位,到了下班時間。古進下樓梯時碰見兩顆熟悉的腦袋晃上來,一看是他原來作為“工作組”下派到鄉村搞產業結構調整時住點的村支書和村主任。原來在下面時,兩位對他熱情得很,如今兩人進城來,他得招待一下。打過招呼后,他就跟二位說:“跟我一起去吃飯,有什么事邊吃邊說。”這兩個人這個時候到,本來也有吃他的意思,于是就不客氣地跟古進一道走,走著走著,兩個覺得不對勁,就說:“怎么,到你家里吃呀?”古進笑著說:“家里不好么?”兩人說:“你這一館之長是怎么當的。如果到你家里,倒不如我倆請你。”古進說:“我知道你們財大氣粗,不過你也別小看我的手藝,我親自掌廚,保你們吃得滿意。”
村支書和村主任是來請他派人去給村里布置環境。這個村是全縣小康示范點,各方面都要正規化,制度、標語,種種上墻圖表,還要畫出平面示意圖和遠景規劃圖,村支書和村主任就想到了文化館,說只有文化館里有這樣的人才。這不是難事,古進一口應承,答應過幾天就派兩人下去。村支書說:“你這館長當得也不容易,到時,我們適當給館里補助點經費。”古進說:“我們餓餓吊吊地也不在乎多你那一碗,還是少伸手為好。”
支書說:“就沖你中午這頓飯,我們也應該有些表示。”
古進不帶村支書、村主任進酒樓餐廳,是因為文化館過去欠下的招待費太多。文化館吃住一個地方太久了就吃不開。人家上門討了幾次沒討著,再去就沒有好臉色。所以文化館總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離文化館附近的餐廳酒樓都有欠賬。古進上任時,說舊賬未了不添新賬。實在需要進餐廳酒樓的,就帶現款去吃。曾有幾個創作上的朋友在一家酒樓“搓”了一頓,想把這賬記在他的頭上,好說歹說老板就是不同意,老板說文化館沒有現錢就換不著吃的。后來朋友們都笑:“你這館長也太不吃香了。”他說:“這樣好,免得你們這些家伙常打我的主意。”
驚蟄過后,天氣漸漸暖和起來,可是雨卻淅淅瀝瀝下個不停。春雨一下,被寒冬冰凍后龜裂的文化館樓頂就開始滲水,水在天花板上匯集著,演繹成奇形怪狀的圖案,有的順著墻壁流下,沖刷出一道道的溝痕。古進心想,這樓頂該修了。古進于是盤算修這個樓頂的開支。五百多個平方,最少也得八九千塊錢,可是賬上卻八九十塊錢也沒有。去冬今春,文化館的收入也掙了三萬多塊,但他全部用于改造環境和事業投資了。僅在全城幾個主要地段設立宣傳櫥窗就投入了一萬多元,再想修這個樓頂,怕只有向縣里伸手了。
古進自己動手起草了一個報告,帶著報告去找縣長,縣長瞄也不瞄就往辦公桌上一扔:“現在吃飯問題都解決不了,這個月的工資兌現還差一百多萬,哪里有錢給你修修補補。”古進說:“我們房子漏水厲害,不修整就影響正常辦公和群眾文化活動的開展。”縣長說:“那你就先擠點錢修一修。”古進說:“如果我們能擠就不找縣長了。”縣長說:“未必如此吧,聽說你們現在弄得很不錯,院內還做了花壇,兩個人點名要進文化館哩。”古進知道縣長要安兩個人到文化館他沒有表態,縣長心里多少有些想法。想想再這么磨下去也不會有結果,古進只好告辭。
出了縣長辦公室,古進迎面碰上了勞動局徐局長。徐局長說:“小古,你們單位老金的兒子頂職的事,還是你給考慮吧,我們做了多家單位的工作都落實不下來,這老金,干一輩子工作,到頭來連個兒子都安排不了,于心不忍啦。”古進說:“徐局長,按理說,我們應該接收,但文化館要的是有業務專長的人,老金的兒子又沒專長,叫我往哪里安呢?再說,一旦開了這個頭,馬上有四個就要退下來,他們不是兒子,就是兒媳,要么就是女兒女婿,一個個都安在館里,那文化館還怎么搞?”徐局長說:“這個老金也真是的,一點熟門熟路子都沒有。”古進說:“徐局長,你人頭熟,衙門大,還是你多操份心,我代老金謝謝你。”徐局長說:“你這家伙,館長當出水平來了。”
出了政府大院,古進朝財政局走去,他有一個同學在財政局當股長,如今只好找他出面借點周轉金了。上次辦工藝廠時,古進沒有動用這個關系,他想把這個關系留著緊急時用。
碰上同學,他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同學先跟他說上了。同學說:“我正準備找你,有事求你幫個忙。”古進說:“我能幫你什么忙。”同學說:“我有一個朋友在一個企業當頭兒,干得還不錯,他想叫你給他寫篇報告文學吹一吹。”古進說:“寫報告文學我也不算好手。”同學說:“你莫謙虛,他就是沖著你的名氣來的。”古進說:“那就試試。”同學說:“這是他的全部材料,你拿回去看看,爭取這兩天弄出來。”古進說:“不實地采訪一下?”同學說:“這兩天他出差,回來后他想去省里一趟,把稿子交給報社。”古進說:“那只能閉門造車了。”同學說:“沒問題。”
坐了一會兒,古進就說起了借周轉金的事,同學說:“這事好辦,我負責從中疏通,你叫會計過兩天來辦手續。”
古進把材料鋪在桌上寫到半夜,老婆說:“你這個呆子,這樣的應酬叫辦公室搞不就得了。”古進說:“人家就是沖我的名字來的。”老婆說:“你真是個苕哇,找人的時候,誰都撿好聽的說。”古進說:“我就不這樣。”老婆說:“所以你這館長當得累人。”
文化館樓頂修好的同時,古進的那篇報告文學也在省報上發了。同學的那位廠長朋友就請古進和同學吃飯。飯是在縣城里最高級的“香格里拉”大酒店里吃的,十二道大菜全是天上飛的、山上爬的、地上走的和河里游的。古進第一次吃這樣的大席,古進說了不止兩遍何必這樣破費。廠長說:“這點小意思,怎么還得了你那份情。”同學說:“你們倆一個搞精神文明,一個搞物質文明,好好合作就是兩個文明互補。”廠長說:“那是求之不得的,今后有什么事就盡管找我。”古進說:“文化館中年青年少年的活動項目都有了,就是沒有老年活動項目,我想辦個‘老年文藝活動中心。”廠長說:“老弟,不是我說你,老年人的錢可不好賺啦。”古進說:“我們不光是考慮賺不賺錢的問題,更重要的是營造社會效益。”廠長說:“是不是想我支持一下?”古進說:“如果你有這個意思當然歡迎。”廠長說:“辦這個中心得投入多少?”古進說:“大約一萬四五千元。”廠長說:“我給你割個尾巴。”
從酒樓出來的時候,古進碰見文友江河打著飽嗝也從一間包房里走出來,江河說:“你今兒個上了檔次,跑這兒來了。”古進說:“看來社會不平均的現象還存在,我今兒頭次上這兒,你卻天天泡在這里。”江河說:“你再莫說,這喝酒的滋味你又不是不知道,好受?”古進笑著說:“哪天把我調到電視臺,把你調到文化館就都好受了。”江河說:“你到文化館有很大變化,現在關鍵要抓幾個冒尖的人才。”古進說:“現在是人才危機,有專長該調進的進不來,沒專長的偏偏有種種關系往里塞。”江河說:“這是社會通病。”
七十年代,文化館很是出了一批人才,美術書法攝影文學創作都有被省、地選拔上去的。特別是出了四五個作家,在省內外引起轟動。人們在驚嘆這兒人杰地靈的同時,也時時關注著下一批人才的出現,因而文化館就像時時套著一個緊箍咒。領導也好,社會上也罷,一不高興了,就要念上幾遍。古進上任后,狠下決心網羅人才,但人家似乎沒了先前的興趣,都知道想成為大家比撈點錢到手上要難得多。古進的希望也就慢慢成了泡影,再有人念文化館的緊箍咒時,古進也有一臉的無可奈何。
一連幾天的好天氣,似乎也沒有減輕古進因文化館失竊而帶來的憂郁情緒。這幾天他走在街上總有熟識的人問起這事。他越發的一臉不高興。副館長徐潔這時走進來跟他說,劇院那邊打來電話,要你過去扯場租。古進說,你去。徐潔說那邊點名要你去呢。古進說真是扯蛋。
文化館正在主辦卡拉OK大獎賽,原來跟劇院定好每場400元,時間半個月。劇院里的劇場閑著也是閑著,這年頭演戲又不劃算,所以就滿口應承下來,哪曉得這卡拉OK一下子把全城都炒動了,能坐一千人的劇場,天天暴滿。劇院經理一看這是個撈票子的好機會,就鼓動文化館提票價,要把一元的票價提到兩元。古進不同意,說群眾文化活動要的就是社會效益,再說票價是原來就定好了的,臨時加價,失信于民。劇院經理就說你不提,我也要提,每場至少加兩百元。古進說:“我們原先都講好了每場四百,怎么現在又變卦?”劇院經理說:“如果你按位子賣票,不多裝人,我就不加場租。”古進說:“這個,你又不是不清楚,每天只賣六七百張票,其余的都是混進或帶進的。”劇院經理說:“這個我不管,人多了我的設施就有損壞,加點錢是應該的。”
古進和劇院經理扯了一上午,最終每場加一百五十元。不加是行不通的,劇院扯住門扣子賭狠。文化館自己沒有這么大的劇場,臨時換到其它地方又來不及裝臺,再者也沒劇場的設備好,古進只有忍痛放血。他想,這么一來,扣除場租、評委補助和獎品之外,文化館可能什么也沒有了。沒有歸沒有,自己不花錢辦一次大活動也是效益,但社會上卻有人說文化館這次可以大大撈上一把。你在河里摸,人家在你蘿里摸,到頭來你剩下一雙空手。古進想起這些的時候,那氣又多出一分來。
下午,古進正和館委會“一班人”在說劇院增加場租的事,派出所的莫所長帶著兩個民警過來了。古進連忙中止了臨時會議,招呼莫所長落座。莫所長大咧咧地往下坐的時候,就把積聚在肚里多時的怨氣一古腦兒倒了出來:“你們搞卡拉OK大賽秩序很不好,人進多了,據說盡是小學生,有的扒在樓上往下看,有的滿場亂竄,超員三四百,過道不疏通,出了事誰負責?”古進望著莫所長上下翻飛的兩片嘴唇,心想糟了,怎么單單把他們的票給分漏了!
在討論大賽分票的時候,館里意見不統一,有的主張不送票,說才賣一元錢一張,誰都出得起這個錢。但另一種意見卻說不是錢多少的問題,人家爭的是個“送”字,送是一種味兒,是尊重。還說難道叫領導掏錢買票看?還有財政稅務供電部門以后還打不打交道?古進一權衡,覺得應該送點票,平常總是求人的時候多,這個時候不還還情也實在說不過去,可是把要送票的單位和個人名單一列,那三百多張就出手了。古進覺得太多了,拿筆要砍下一些,看來看去也只砍得下幾位副手的關系戶。古進一想,工作還得大家支持,把他們屁股都掀開了也不是好事,只得作罷了。但千不該萬不該的是把派出所這么個重要的單位給分漏了。自己說忙昏了頭,幾位副手應該想起來呀。古進于是覺得副手們似乎故意掀開他的屁股讓人看。
莫所長說完后,古進的認識也上來了。他說:“莫所長你說的這個問題確實是個大問題,我們也意識到了,從今天起就要采取措施。我們原來想請你們去看晚會,有你們往那兒一坐,秩序就要好得多,但聽說你帶人到外地辦案去了,所以這方面的問題也沒來得及向你反映。”莫所長聽古進這么一說,先是一愣,繼而繃緊的面皮便有些開朗了。
古進很少說謊,但今天他意識到必須撿好聽的說上兩句,不然莫所長就會繼續給他上一堂法制安全課。
古進說,莫所長外出辦案,是他剛從十萬火急中想起來的。昨夜他和刑偵隊王隊長通了電話,問及文化館失竊案定性的事,王隊長說他剛從外地回來,他們和派出所聯手去外地辦了一個案子。他說叫古進不要擔心,說他們向上反映的時候,是從文化館防范有力這個角度出發。領導聽說幾乎沒有損失,還很高興。古進剛才一下子想起這個事來,心想刑偵隊和派出所聯手辦案,王隊長都去了,莫所長還能不去?所以他就這么試著一說,還真讓他瞎子貓碰上死老鼠,莫所長真的是昨天從外地回來。莫所長回來后聽老婆說文化館搞卡拉OK大賽,沒有給他們送票,氣就不打一處來,再聽老婆說連過道都站滿了人,還有那些得到送票的人,自己不去卻把票給了孩子或是讓家屬帶著孩子去看。他就覺得文化館的安全意識太淡薄了,應該給他們敲個警鐘。
莫所長帶著幾十張票走了。古進一想莫所長的話很有道理,盡管莫所長把前段日子說得有些夸張,但大賽正處在高潮階段,難保后面不出事情,得趕緊采取應急措施。古進將館委會成員召攏,重新進行了嚴格的分工,特別是安全問題上要加強措施。他叫副館長徐潔帶三個人守門,自己負責前臺后臺加樓上樓下的巡查,以確保萬無一失,賣票控制在六百張之內,因為每晚估計有三四百張送票在外頭。
剛分派完這些事情,縣委辦打來電話,說晚上市委來了領導,書記和縣長都陪市委領導去劇院看晚會。古進接完電話,又趕緊在館委會上再三強調,晚上必須事事到位,不出差錯,誰出問題誰負責。
晚上,古進等在劇場門外,守候領導。想讓他們先進,可左等右等不見領導光臨。古進見場外觀眾越來越多,只好叫人開門進場。人們一窩蜂地擁進去,還夾進去不少沒票的。劇場里留給領導的位子也叫人搶占了。古進逐個跟他們解釋,說今晚有市里領導來看晚會,這是留給他們的位子,那些人一個個氣呼呼地離去。古進轉過臉去把看位子的人罵了一通,劇場外又開始告急了:人們山一樣地涌過來,爭相買票。票按預定的數字已經賣了,賣票的就問古進還賣不賣,古進說不賣。那些沒有買到票的就堵在門口,有票的進不了劇場。古進這時候還發現書記和縣長帶著市里的領導也被堵在門外,古進就來疏通,想把領導放進來,但是門一開,蜂擁而進的又是那些沒票的觀眾。古進忙得滿頭大汗,還是沒把領導弄進劇場,領導們站了片刻,就都走了。領導一走,古進心里就空落落的,盡管他心里怨領導來得太遲,但他還是責怪自己沒有組織好。
古進到前臺不久,門口大亂。古進趕忙擠到門口,原來劇場里有人受不了擠壓,要出去。古進就喊徐潔,叫她開門。徐潔說門上了鎖,鑰匙在劇院管理員那兒,古進血往上直涌,差點罵出最難聽的話。他說你三歲還是兩歲?這么多人在里面你把門鎖上,萬一出現火災或緊急情況,誰負得起這個責?徐潔紅著臉爭辯:“外頭的人太多,不鎖沒法控制。”古進說:“不跟你爭,限你一分鐘之內開門!”
大門開啟的時候,里頭的人往外涌,外頭的又拼命往里擠,大門在兩股勢力之間搓揉著,結果里頭的勢急,挾一腔惡氣狠命而出時,大門“叭叭”幾響,就從門框上脫離下來。
門徹底敞開了,亂糟糟的人群卻靜了下來,看到里頭進不去,他們就站在門口看,實在看不到的也就走了。原來這里有不少是看熱鬧的。古進心想,早知如此,干脆敞開門讓他們看一眼也罷了,何必弄得大家都緊張。
第二天照樣還是好天氣,藍格格的天,白棉一樣的云。古進的心情和天氣一樣爽爽朗朗。昨夜,中央電視臺播放了中共中央十六屆三中全會精神,整個全會的中心議題就是加大精神文明建設的力度。而且,“三個代表”的重要思想也提了出來,古進心想,群眾文化的春天恐怕就要來了!
古進睡了一夜好覺。他在睡覺前還和老婆非常成功地做了一次。老婆說:“你今兒個咋那么高興?”古進說:“我能不高興么,我們的好日子來了。”老婆說:“你別高興得太早了。”
古進帶著少有的笑意走進辦公室,副館長徐潔烏著臉,打著一路的嗝走進來。看得出她窩著一肚子氣。古進望了她一眼,說:“哪兒不舒服?”徐潔說:“心里不舒服。”古進說:“對我有意見你就說出來。”徐潔說:“我認為我鎖門是對的,當時外面的情況你不清楚,可是你卻把手指戳到我的頭上,唾沫噴到我的臉上罵我,我受不了。”古進說:“你受不了也要受!是我罵你幾句不好受還是出了事故我倆去坐牢好受?”徐潔說:“真是好心沒好報,我做事你總不滿意。”古進正要回話,文化館退休的老謝進來了。老謝說:“古館長,我兒子的房子什么時候解決?”古進說:“這事過幾天再說,我們現在正在搞活動,忙得焦頭爛額。”老謝說:“你總是往后拖,拖到何時是個了?”古進說:“館里目前有困難,你沒見我們都是住兩間房子么?”老謝說:“那你為什么把做好的宿舍賣了?”古進一聽這話,火往上一沖,說:“賣了,賣了怪我?叫你們掏錢都說沒錢,一百多萬,利息往上直翻,叫我怎么辦?賣我的屁眼又沒人要!”老謝說:“你是這么跟我說話?你這哪里像個館長?”古進覺得話是說得過火了,但他忽然閃過一絲念頭,不當這狗日的館長了,也要把一腔怨氣發泄出來!
古進把寫好的辭職報告裝進口袋,朝文化局走去。路上碰見幾個熟人,他們有的叫古館長,有的叫老古,還有的直呼其名,他們說這次中央為你們開會哩,還有,三個代表當中有你們一個,你們的好日子來了。要在平時,古進一定要同他們扯上一通,但今兒個卻不是時候,古進只是強裝笑臉應酬著陪上幾聲嘎嘎的笑,就徑直鉆進了習局長的辦公室。
習局長還沒等古進落座就說:“聽說昨晚市、縣領導進不了場?”古進說:“人太多了叫我也沒法子。”習局長不再做聲,但習局長臉上明顯有一絲不快,習局長昨晚也沒有進去,但他很高興,他認為文化館的這次活動影響面大,群眾的參與意識都調動起來了。至于組織方面有不到之處也是難免的,大型活動嘛,哪能盡善盡美?但是,市、縣領導進不了場,卻使他有些惱火。他知道,縣里到時候肯定要把這筆賬算在他的頭上。習局長說:“古進啦,你這段時間怎么搞的,老是出漏子?”古進說:“習局長,我現在開始懷疑我的能力了,我想辭職。”習局長不認識似的看著古進說:“你是不是對我有想法?”古進說:“不是,我是真的干不下去了。”
習局長聽了古進的訴說,笑了,說:“雞毛蒜皮的一點小事嘛,不要往心里去。爭了吵了大不了人家說你幾句,哪個人前不說人,哪個背后無人說?當頭兒的臉皮應放厚點,心放寬點。該忍讓的忍讓,不該說的少說,原則問題不讓步就行。”古進說:“習局長,文化館你最清楚不過了……”習局長搶著說:“我清楚我清楚,我心里有數。文化館不好搞是因為太窮,你接手后有很大變化嘛,這不是我一人的看法,社會上都這么認為,你好好干。昨晚的電視不知你看沒有?”古進說:“從劇場回來正好趕上晚間新聞重播。”習局長說:“像這么個專題討論精神文明建設問題的會議,還是有史以來第一次,文化怕是要鳥槍換炮哩。”古進還想說些什么,習局長說:“說別的可以,再說辭職我就不客氣。喏,你這個報告我看都不看。”習局長邊說邊掏出打火機把那份報告點燃了。
火焰在習局長手上跳動著,升騰著。古進仿佛看到一個人像孫悟空一樣,從習局長手上跳出來。同時還有一摞摞票子,一棟棟樓房隨著習局長手中的火焰在升高,升高……
責任編輯/董曉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