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細雨中呼喊(小小說)

■ 孫永和

在細雨中呼喊(小小說)

■ 孫永和

街道上，鋪滿了一地金黃色雜亂的落葉，天空飄灑著細細密密細如牛毛般的細雨，接近深秋的風已顯陡峭寒意。

剛撲救了一起海上油輪重特大火災的水上消防大隊長宇，面顯憔悴和疲憊。內心卻如沐浴春風般的暖意，嘴角掛著不易察覺的喜悅，下了長途客車，大步流星，行色匆匆。

宇剛剛接到新婚不久的妻子慧的電話，慧在電話里問他這兩天能夠回家一趟嗎，同時非常興奮與激動地告訴他一個好消息，她的母親已經認可他們的婚姻了，并且準備近期到他們家照顧她一段時間，因為慧已經有幾個月的身孕了，身邊的確需要有個人照顧。宇聞訊也一時幸福得不得了，簡直有一種欣喜若狂的感覺。

也難怪！宇和慧當初戀愛時，慧的母親就不知何故地極力反對。無論如何也不同意自己的閨女找一個當消防警察的丈夫。也是有情可原！警察本是高危職業，更何況消防警察的職業，整天在救援搶險中摸爬滾打，危險程度自然是不言而喻的，可謂是警察職業中的“一線”。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然而，慧卻鐵了心，非宇不嫁！

單親家庭著實不易！宇能夠理解慧的母親的良苦用心和堅決的態度。

慧從小是由母親一手培養成人的。她的父親在她呱呱墜地不久，一次意外便永遠地離開了她們。每當宇問及她父親曾經的情況，慧總是表情凝重并絕口不提。宇的內心也就留下了充滿好奇而疑惑的謎！

宇和慧相識是在讀公安消防指揮學院時開始的。那時他們都向往那身莊嚴的警服，懷揣著英雄的消防警察夢。那時他倆都喜歡文學，尤其是對詩歌更是熱愛無比，情有獨鐘。經常在一起探討詩歌女神的魅力，倆人儼然就是一對繆斯的兒女。互贈詩作，日久生情！

他倆尤其都喜歡在一起詠讀舒婷的經典之作《致橡樹》：

我如果愛你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仿佛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這才是偉大的愛情/堅貞就在這里/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也愛你堅持的位置/腳下的土地……

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而飛快！不經意間他們就畢業了。慧被分配在當地公安消防院校任教，而宇則被安排到當地水上公安消防大隊，當上了一名基層消防中隊副中隊長。

當慧向母親公布了他們的戀情后，沒成想母親竟然勃然大怒，氣憤之極地當場向她攤牌：如果她和宇戀愛結婚，就從此斷絕母女關系！而慧也同時鄭重并堅決地明確表態：今生今世，非宇不嫁！

在經過幾番明里暗地冷戰之后，母女倆誰也沒有向誰服軟讓步。

一年后，在母親堅決抵制和反對無效的狀態下，慧與宇毅然決然地手挽手幸福地踏上了婚姻殿堂的紅地毯，悄悄地舉行了婚禮。而婚禮只不過是

一場短途的旅游結婚而已，自然也缺少了親朋好友的新婚祝福。但對于他們倆來說，新婚儀式是否隆重熱鬧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兩顆熾熱相愛的心，終于能夠緊緊地相連依靠在一起，有情人終成眷屬，是最幸福和甜蜜的，是無可替代的，不可言狀的。

終于到家了！傍晚時分，宇迫不及待地三步并作兩步跨進家門。

然而，慧卻沒有像以往那樣地迎接他。

宇得知，就在下午，慧執意地要下樓到家附近買宇喜歡吃的食品，不料被一輛突然急速行駛的面包車猛然撞倒……

細細密密的小雨無聲無息，飄飄灑灑，纏纏綿綿，無休無止，似情人的淚！

朦朧微雨中，在慧出事的路邊，宇的內心卻下起了磅礴大雨。瞬間，分不清雨水還是淚水，順著臉頰流淌不停。

后來，宇從慧的母親那里得知，慧的父親當年也是一名消防大隊長。在慧剛剛滿月的當天，慧的父親在撲救一場化工廠罐區特大火災時不幸犧牲了。

目光呆滯、表情麻木的慧的母親，哽咽著緩緩地追敘，又似乎在喃喃地自言自語。那已是30年前的事了，歲月匆匆如流水，但曾經留下的印跡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抹去的，只會記憶猶新，而且永遠地刻骨銘心！30年前的那天，就是在女兒慧剛剛滿月的當天，慧的父親在撲救一場化工廠罐區特大火災時倒下的光榮情景，成為她內心深處不愿觸及的永遠的傷痛。

身為中學教師的慧的母親，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如遭晴天霹靂般的致命打擊，險些被擊倒。多少女人能夠經受相似的兩次親人離去的打擊！

所有的一切，已經無法用語言來表達和傾訴！宇的內心波瀾起伏，充滿了深深的自責和慚愧不已！自己愧對他們母女，還有……

睹物思人悲愈加！打開書桌抽屜，一本粉紅色日記本引入眼簾。慧有多年堅持寫日記的習慣，宇知道。他翻開慧寫的最后一次也就是昨天的日記：

11月19日天氣陰

今天不知怎么的，感覺心里很不踏實，似乎有一種預兆，一種說不出的從沒有過的預兆。

親愛的宇！我最近內心總是感到充滿恐慌和焦慮，說實在的，我一直為你提心吊膽，你自己要照顧好自己，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為你祈禱，愿你每次執行任務都能夠平安歸來！不過令我萬分欣喜和期盼的是，我們的小寶貝馬上就要出生了。親愛的宇！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渴望你能夠陪在我的身邊。

親愛的宇！不知為什么，這兩天預感似乎有什么事要發生。如果有一天……

親愛的宇！今生今世對你都愛不夠，如果真的有來世，我也愿意再做你的妻子，好嗎？

親愛的宇！還是寫首詩給你吧：《致心愛的人》：如果到了那一天/請把我掩埋在你戰斗的地方好嗎/別忘記在我的上面栽種一顆木棉樹/我想讓你每天醒來的第一眼/就能看到我/為你搖落寒夜的星辰/ 為你招來溫暖的晨曦 /我希望每天最先看著你出發的身影/生的時候不能相互溫暖/就讓我的靈魂順著木棉樹往上長/來年的春天給你開一樹火紅的木棉花/點贊點綴你每一次凱旋/生長一樹的茂密綠葉/那是我對你沖鋒的鼓勵/當深秋我在你面前落下所有葉子/那是我心疼你留下潸然的淚/請不要憐惜我/不要心疼地為我流淚/因為我離你最近/和你站在一起/我們分擔風雷/我們共享霓虹/也許永遠分離/但會恒久相依 /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也愛你堅持的位置/腳下的土地。

朦朧微雨中，宇獨自默默佇立在慧出事的路邊，眼前雖然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宇卻仿佛身處萬籟俱寂的無人之境，同時感覺從內心最深處不斷醞釀和即將迸發出一種強烈的吶喊和呼喊。

細雨紛飛，悄無聲息，一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