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苗
【摘要】《日用家當》這部短篇小說以美國黑人權利運動為背景,描寫和刻畫了母女三人不同的生活狀態和對待傳統黑人文化遺產所持有的不同態度。文章從文化的視角出發,深刻評析了小說中的三位美國黑人女性在文化尋根和文化遺產傳承方面所代表的不同形象,最終揭示作者所想表達的對待黑人文化應持有的正確態度和立場。
【關鍵詞】《日用家當》;美國黑人;黑人傳統文化;文化傳承
一、引言
艾麗斯·沃克是美國當代文壇著名的黑人女作家,詩人,也是一位杰出的為黑人文化和黑人婦女搖旗吶喊的斗士。作為非裔美國人,她目睹和經歷了黑人在美國社會所遭受的種族歧視和種族迫害,充分體驗了白人主流文化和黑人傳統文化之間的沖撞和融合,深刻意識到美國黑人身上無法擺脫的雙重文化身份。她的作品中常呈現出濃厚的黑人文化情結和文化意識,她始終立足于黑人的文化立場,重視黑人的傳統文化,同時對社會現實進行深刻反思,試圖用創作出的文字指引美國黑人走出身份困惑,樹立民族自尊。
《日用家當》是艾麗斯·沃克創作于20世紀60年代的一部優秀短篇小說,以當時美國黑人權利運動為背景。這段時期許多美國黑人在維護和捍衛自身傳統文化的同時,感受到了來自白人主流文化的影響和沖擊,使他們在自身文化身份認同上產生了困惑。非裔美國人一方面擁有非洲黑人文化的血統,同時也接受著白人文化的熏陶,這種雙重性導致美國黑人出現了在文化上定義他們身份最艱難的時期。小說《日用家當》以文化身份認同為主題,通過描寫一個黑人家庭中的母女三人不同的生存狀態,以及他們對待家中世代相傳的百納被、攪乳棒等日常生活用品所持有的不同態度,形象地刻畫了母親、大女兒迪伊以及小女兒麥琪三個不同的黑人女性形象。本文將從文化的視角評析小說中母女三人在尋根本族文化、繼承傳統文化方面持有的不同觀點,從而揭示作者所想表達的對待黑人文化應該持有的正確立場和態度。
二、母親——黑人文化傳統的捍衛者和傳承者
小說中對于母親形象的刻畫十分細膩,她是位典型的美國黑人勞動婦女。身材壯實,能像男人一樣殺牛宰豬、擠奶洗衣,勤于操持繁重的家務活動,常常將自家的小院收拾的整潔舒適。母親雖身份卑微,在種族壓迫的環境下被剝奪接受教育的權利,但堅強樂觀,雖不善言談,不敢正視白人,卻對生活充滿希望,積極向上。對大女兒迪伊,她內心喜愛和痛心的感情相互交織,比較矛盾。一方面,她為迪伊的成功感到高興和自豪,收拾好院子,等待和盼望迪伊回家探望。迪伊回到家后,身著追趕潮流的服飾,盡管在悶熱的天氣里略顯刺眼,母親還是覺得迪伊穿著時尚漂亮。另一方面,母親也并非一味地遷就迪伊,她看不慣迪伊把白人的思想觀念強加給自己,不喜歡迪伊的目中無人和自私自利,更反感她盲目地跟隨社會潮流,對本族傳統文化持有極其淺薄的認識。當迪伊提出將家中的百納被拿走做裝飾品來用的要求,母親對迪伊感到徹底失望,心中強烈的民族文化記憶讓她清醒地認識到迪伊對待傳統文化遺產的態度是盲目且膚淺的,迪伊并不是虔誠地維護和繼承他們的本族文化,實質是一種對傳統文化的背棄。母親斷然拒絕了迪伊極為自私的要求,將百納被留給了小女兒麥姬。
母親具有傳統黑人勞動婦女所缺乏的進步追求,真正懂得和理解傳統文化遺產的內涵和意義,是黑人傳統文化的捍衛者和傳承者,并為家族文化遺產的歸屬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母親雖然沒有接受過多少教育,但她的形象顯然已超越了普通的黑人婦女形象,在文化運動的潮流中能夠積極思考并堅守自己的民族身份。
三、迪伊——黑人傳統文化的盲目尋根者
沃克在小說中通過對迪伊形象的塑造,剖析了激進的黑人權利運動的片面性和盲目性。這場運動發生之前,迪伊恨透了自己的黑人身份,強烈鄙視黑人的文化傳統。母親讓她將百納被帶回大學校園里使用,她覺得過時土氣拒絕接受。她極力擺脫黑人的文化身份和生活方式,希望徹底融入白人的主流社會。權利運動發生之后,迪伊改變了以往的言行舉止,她開始追求和非洲傳統文化有關的一切,以往鄙視甚至嗤之以鼻的黑人文化被視為至寶。迪伊回到家里,穿的是傳統的非洲長裙,佩戴的是非洲傳統飾品,并改用了具有非洲特色的名字,和母親說話也使用非洲的傳統語言。然而,她外在的全盤非洲化只是一種盲目地跟風,只是一種表面追求,并不注重實質。她對自己家族和以前名字的歷史淵源毫無所知,以前遭她嫌棄的日常家當都成為她現在追求的事物,她希望擁有任何和非洲傳統文化相關的東西,包括攪乳棒、百納被等生活用品。但是她要這些東西只是作為裝飾品擺放,只是為了表面上的炫耀。
美國當代黑人領袖杰西·杰克遜(Jesse Jackson)曾說:“你屬于又不屬于,你自由又不自由,這是你的家園卻又與之分離,你在那兒又不在那兒,在雙重身份和雙重負擔中非常困難。”迪伊作為非裔美國黑人,她對自己的文化身份感到困惑。在追尋非洲文化根源的過程中,她并不真正地理解非洲傳統文化的內涵和意義,并不十分清楚家庭生活中使用的這些日常家當作為家族歷史文化傳承的象征意義和重要性。因此,在這場社會運動潮流中,迪伊的追隨是出于無奈的一種被動,并非建立在對美國黑人傳統文化和非洲文化遺產深層理解的基礎之上的一種主動,她也必然成為一位盲目的文化尋根者。
四、麥姬——黑人傷痛文化的代表、文化遺產的繼承者
在沃克的筆下,麥姬被描寫成一位典型的遭受白人長期壓迫、逆來順受的黑人形象。她相貌丑陋、性格膽怯,在一場大火中被燒傷,渾身都是傷疤,身心遭受雙重傷害。麥姬的自信被經歷的磨難所吞噬,她總是躲藏在隱蔽的角落里,被動地接受命運的安排,從不敢公開表達自己的想法和意愿。麥姬身上的斑斑傷痕象征著奴隸制度在美國黑人身上留下的沉痛印記,她代表著美國黑人所經歷的傷痛歷史。同時,麥姬認同美國黑人的主流文化,了解家族歷史,珍視黑人的文化傳統,并真正理解傳統文化的內涵。比如她非常清楚家中任何舊物件的淵源,準確的記得攪乳棒為迪伊姨媽的第一個丈夫所做,也熟知家族老輩祖先的經歷。更難得的是,她從祖母和姨媽那里學會了縫制被子的手藝,在做這一手藝的過程中,她將黑人的文化和血緣親情不斷傳承。當姐姐迪伊自私的索要百納被時,即便心中有萬分不舍之情,她還是愿意讓給迪伊。也許麥姬并不懂得欣賞百納被的藝術價值,但她出于對外婆的愛和思念珍惜百納被,正如她所說“我不需要被子也會記得他們的”。麥姬的話深深感染了母親,母親也終于從麥姬身上感受到了之前一直被忽視的一種品德,即面對苦難命運的一種堅強和寬忍,內心也認同麥姬成為家族文化遺產的繼承人。母親的這種選擇,也是沃克向讀者傳達的一種文化觀念,只有源于生活、滲透到日常生活中的文化才能源遠流長。
然而,麥姬作為黑人傳統文化的繼承者和發揚者,也許并不十分完美。一直以來她都是在安靜的牧場生活,局限和封閉于本民族的文化習慣之中。對于外界的政治變化缺乏認識,也不了解黑人的權利運動,意識不到時代的變化。面對強勢的迪伊,麥姬過度忍讓和遷就,即使當迪伊搶走原本應屬于她的嫁妝時,她也忍氣吞聲,沒有絲毫怨氣。她軟弱的性格使得她的權利只能依靠母親來維護。和迪伊相比,麥姬雖表現出克制和寬容的品質,但也缺少了一些反抗和自主的精神。讓筆者擔憂的是擁有這樣個性的麥姬,不知是否能如美國黑人學者杜波依斯1903年在《黑人的靈魂》中所言,具有自我覺悟的勇氣,是否知道如何將黑人、美國人的“兩個自我表現溶為完美,真實的一體”?
五、結語
艾麗斯·沃克以《日用家當》這部小說,通過刻畫三位不同的黑人女性形象,深刻且令人信服地向美國黑人群體詮釋了對待自身文化應持有的一種正確而理性的態度:非洲傳統文化的繼承并不應是膚淺地追求時尚,或將傳統文化遺產作為裝飾品去炫耀,而應在樸實的日常生活使用中不斷發揚光大。非裔美國黑人是美國文化和非洲文化相互融合的產物,美國黑人的文化傳承應是白人文化和黑人文化兩種文化的傳承,將二者任意割裂開來,或者持有厚此薄彼的態度都是不可取的。非裔美國黑人只有將自己文化中所具有的非洲特性和美國特性兩個方面有機結合在一起,才能最終確立和維護自己的民族文化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