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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以余生憶往昔

2016-01-14 09:27:31荷嶼
花火A 2016年1期

荷嶼

作者有話說:

這是我第一次在《花火》過稿,小左通知我的時候,我簡直不敢相信。她說讓我寫個自我介紹給讀者,我有點不好意思,畢竟我這人其實挺乏善可陳的。我是典型的川妹子,性子辣,腸子直,嘴巴毒,平時喜歡讀書,寫稿,打游戲。對于《花火》,我從初二看到高三,時隔多年,能上稿也算得償所愿。我之所以萌發寫這個稿子的想法,是因為正好在近代新聞史里讀到了許多一腔熱血為家國的錦繡才子,真正鐵肩擔道義,辣手著文章。那時候我就想啊,他們身后是不是也該有一段纏綿悱惻的愛情呢?于是就有了這個故事。

01天邊的斜陽就要落下,一如我的余生與愛情

1987年的冬天北京落了很大的雪,這是臺灣開放大陸探親的第一年。

北大的未名湖結了冰,我立在湖畔,望著那個人墳頭的荒草,張了張嘴,到底說不出話來。

我從未想過,三十九年后再與許念之重逢,會是這樣寂寥的光景。

那個面容清瘦而蒼白的男子,他那雙我窮盡一生也望不到盡頭的眼,終是化成了我面前這三尺墳頭與一捧黃土。

我顫顫巍巍蹲下身去,擋開了旁人伸過來扶我的手。踟躕許久,我在眾人的注視中,緩緩摘下耳上的墜子擱在墓前。

這對淚滴琉璃耳環,時隔半個世紀,終于物歸原主。

我不知道我哭了,是身旁的年輕人提醒了我:“葉老師,您節哀。”

湖那頭是聲名赫赫的博雅塔,隨行的人告訴我許念之在北大任教期間,每日晨昏都站在此處長久地眺望它。

有人說他是在思念遠在海峽彼岸的我。

世人都道,我與許念之伉儷情深、死生難忘,是那個金戈鐵馬的時代中唯一的桃紅柳綠。他們將我們的故事寫進書里,編進劇本里,搬上大銀幕。

無人知曉,這段亂世紅塵中的錦繡佳緣,不過是我一人曠日持久的思慕與愛戀。

那人不曾愛過我,我知道。

回去的路上,有人提出讓我為新編校好的一些許念之的詩文作序:“葉老師,我認為許先生的作品由您執筆作序,再好不過。”

我一怔,靜默許久,終究搖頭嘆道:“我所有的話,都應同他自己說,我不能說;我沒有機會同他說的話,我不愿說,也不愿有這種話。”

天邊的斜陽就要落下,一如我的余生與愛情。

我在他們訝異的目光中背過身去,湖面倒映出我蒼老干癟的身影,那是個滿頭華發的老婦人;我眨眨眼,那老婦又成了身著天青色夾襖的單薄少女,梳著麻花辮,正羞怯地沖著我笑。

我眼眶一熱,那是1935年的我。

彼時歲月正好,我十七歲,與許念之初相識。

02我在那個春天里犯了個柔腸百結的錯誤

我認識許念之是在1935年冬天從南京開往北平的火車上。

我出生在南京一個守舊的官紳家庭,那一年父母開始為我張羅婚事。我仗著肚子里有幾點墨水,不愿屈從于舊式婚姻的牢籠,與父母大吵一架后從家中逃了出來。

那年冬天到了十二月份仍未下雪,卻冷得出奇。

深夜的火車上,我攏緊了大衣蜷成一團。車窗外是黑黢黢的群山,我聽見槍響的時候,剛有了些睡意。

一聲“殺人啦——”天崩地裂地砸下來,整個車廂沸騰起來。

周圍人頭攢動,我被擠倒在地,心中像是有一面鼓隆隆作響,直震得我骨頭發軟。

有人從身后拍了拍我的肩,我渾身一激靈,剛扭頭瞥見一只修長的手,便被那人拽了起來。人群中,我看不清他的面容,他拖拽著我一路勉力前行。他的手溫暖有力,指間還生著細薄的繭。

他將我帶到車廂的角落,傾身將我護在他身體內側,垂下頭在我耳邊道:“你別怕。”

許念之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不是“你還好嗎”“你沒事吧”,而是“你別怕。”

這三個字,我記了很多年。

我向他看去,那人生了一副干凈的面孔,清澈無塵的一雙眼,瞳孔中有光,像一顆小太陽,將他整個人照得透亮。

我慌忙別開眼,他大抵以為是這樣的姿勢令我覺得不妥,忙道:“對不住了。”

“不……”我匆匆垂下眼,“多謝你。”

驚惶的人群呼天搶地,他的懷抱卻仿佛是另一個安定的世界,月光淌滿整面窗玻璃,我倚靠著他緩緩睡去。

我再醒來時,已是黎明時分。騷動逐漸平息,火車進站,陸續有巡警上車盤查。我與他在人煙寥寥的月臺道別,他咧嘴笑起來:“那么……再見。”

我看著他在微藍的天光中轉過身去,臉上一涼,抬眼一看,一朵朵輕薄的雪花搖曳而下。

那是1935年的第一場雪。

我再見到許念之是在燕園的翼然亭。

那是三月中旬,我已在燕大念了大半月的書。燕大的課程開得全面,我因為英文不好,每日放學后會在燕園的翼然亭中練習英文。

許久之后我始終覺得那一日與往常并沒有什么不同。若非要說特別之處,大約是北平連日灰敗的天空難得地明朗起來,終于有了點春的熱氣。

我照例在翼然亭中練習英文,背誦的是拜倫的《When We Two Parted》。

……

“If I should meet thee,After long years,How…How…”

……

我心煩意亂地嘆口氣,如何也記不起最后一句,拿過書正要翻看,卻有人朗聲誦道:“How should I greet thee ? With silence and tears.”

日光太盛,我看不清來人的面容,只聽他又道:“時隔經年,若我遇見你,我該如何與你致意?以眼淚,以沉默。”

我愕然地瞪大雙眼。

那人已行至近前,他立在鮮濃的光影中,身后是青碧的天,是旖旎的云煙,是一樹一樹的花開。

男子的眼底波光一閃,驚喜地笑起來:“是你。”

我心中千回百轉,卻不知如何開口,許久方嘆聲道:“是我,沒想到你也是燕大的學生。”

“我們有緣哪!”許念之的聲音里帶了笑意,他看向我手中的詩集,“你喜歡拜倫?”

我倉促搖頭:“我只是……英文不大好,讀來練習罷了。”

許念之點點頭,從我懷中抽走詩集,細細看過幾行,驀然出聲,我倒是愛極了這首詩。說罷,他又看向我:“若不嫌棄,我可以幫你補習英文。”

我別過頭,臉皮滾燙,聲如蚊蚋:“多謝你。”

那天夜里,我在臺燈下一遍遍地誦念著拜倫的那首《When We Two Parted》,它的中文譯名是《昔日依依別》。

我后來想,我真正對許念之動心,就是在1936年的那個春天。那一日的春光實在是太美太好,才害得我在那個春天里犯了個柔腸百結的錯誤。

03我已數不清這是多少次目送他離開

許念之是耐心的男子。他日日在翼然亭中幫我補習英文,時間一轉眼便從春天走到秋日。

十一月學校考試,我的英文成績有了很大提高。

我找到許念之,興沖沖地告訴他:“我考試背誦的是拜倫的《昔日依依別》。”

彼時是黃昏,一小片落日癱軟在天邊。許念之穿著米色毛衣立在燕大北門的朱紅磚墻前,挑著眉笑:“這首詩你自然是念得好的。”

我臉上一燙,正要開口卻被他打斷了話頭:“你可有時間陪我一趟?”

我怔住,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走到一家珠寶店。他將目光轉向我:“你能幫我挑件首飾送人嗎?”

我遲疑地點頭,掩下心中隱晦的不安,看向玻璃柜中琳瑯的首飾,一眼便瞧見正中躺著一對白琉璃耳墜。墜子是淚滴形的,染著一點嬌艷的嫣紅,燈光一照,美不勝收。

老板留意到我的目光,忙將耳墜從柜中取出,笑道:“小姐好眼光,這耳墜喚作‘相思淚,送與愛侶最為應景。”

我勉強一笑,將耳墜遞給許念之,這副耳墜倒是美得很別致。

他細細打量著墜子,眉眼間覆滿春雪般小心翼翼的溫柔,那溫柔落在我的心頭,卻成最最滾燙的熔巖。

我心中什么都明白了,卻還是忍不住問道:“這墜子你預備送給誰?”

許念之笑了,那笑同那個錯誤的春日一樣柔情。他輕聲說:“我愛之人。”

許念之心愛的姑娘叫沈曼玲,是北平小有名氣的梨園紅伶。

他們于一場暴雪中相識,沈曼玲被困車站,是他施以援手。后來許念之偶然與我提起,我笑嘆道:“我與你認識,原也是你幫了我。”言語中的苦澀,我料想他定不明白。

我見過沈曼玲一面。那日下著小雪,許念之過來給我送資料。他下樓的時候,我向窗外張望,便見著了沈曼玲。

她正好抬起頭,鵝蛋臉上生著一雙濃黑的杏仁眼。她看見我,翹著嫣紅的嘴角客套地笑了笑。

我一驚,狼狽地躲到簾后,沈曼玲的容貌與我足有五分相似,但她神態間的風情是我無論如何都學不來的。

等我回過神再望向窗外時,只看見風雪中許念之環著沈曼玲的腰遠去的背影。

桌上是拜倫的詩集,正翻到《昔日依依別》那一頁,上面還有許念之雋秀的字跡。我不自覺已落了滿面的淚。

原來,許念之所有的關懷與善意,不過是因為我與他的愛人有一張相似的臉嗎?

許念之再來為我補習英文時,我推說自己功課已然很好,不需要再勞煩他。他有些驚訝,但仍是很欣慰的模樣,離開前不忘叮囑我說:“若有不甚明白之處,隨時可來問我。”

我遠望著許念之的背影。我已數不清這是多少次目送他離開,或許以后都不再有機會了。

04我憂郁了一整個冬的靈魂,還是在那一刻復活了

臨近年關,母親從南京來信央求我回家過年。我心中本不好過,便索性回了家。

南京無甚變化,連同家中也是一樣。陰沉沉的大宅子,母親見了我總是滿面愁容,父親甚至連見也不愿見我。

周家的表哥要結婚了,母親提起他將結婚的事,言辭間多有幾分惋惜:“那孩子不成器,聽說在外頭玩了好多小姐。這回鬧著要娶的這個,竟是個什么戲子,聽說是從北平來的……”

我笑說:“婚姻該是自由的。”

表哥的婚禮在年后幾日。過了年,母親硬拉上我去他們家拜年。我正陪著母親在前廳與姨母寒暄,便有仆人通報大少爺同沈小姐回來了。

姨母一聽,滿臉笑意頓時涼了下來。母親在我耳邊小聲道:“那戲子姓沈。”

我皺眉,不及多想,表哥便攜著他的未婚妻施施然進來了。

剎那間,我幾乎驚掉了魂。

鵝蛋臉,杏仁眼,不笑也帶三分笑意,不是沈曼玲又是誰?沈曼玲大約也認出我了,但她只管偎著表哥巧笑嫣然,并不看我。

我直直盯著沈曼玲的臉瞧,恨不得看到她骨頭里去。好不容易等到她單獨出了前廳,我才醒過神來追出去。她仿佛早有預料似的等在了走廊里。

我啞聲問她:“為什么?”

沈曼玲嬌美如蓮的臉上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葉小姐,您命好,所以呀,您才會問這樣的傻問題。您一定不知道平安富足對于一個女人來說有多重要……”沈曼玲挑挑眉,臉頰兩邊晃動著兩粒碧幽幽的翡翠耳環,“至少比愛情重要。”

表哥結婚那一天一切都是有些混亂的。

周家是舊式家庭,婚禮也是舊式的。鑼鼓響過三聲,穿著大紅喜服的沈曼玲便同周大少一道跪在了祠堂中。

她娉娉婷婷地俯下身去又婀婀娜娜地直起身來,大紅蓋頭飄啊飄,像一團流動的火焰。

那一天本就冷極了,不知何時祠堂外紛紛揚揚地落起雪來。

我第一眼看到許念之的時候,險些沒將他認出來。男子從人群中奔出來,不過是數十天的工夫,他瘦得竟像一頁薄紙。他從前雖然也瘦,但身上有一種奇異的光芒,讓他整個人比鉆石更璀璨。現在那光芒消失了,只剩下他眼里轟轟烈烈燃著的青灰色火焰。

我眼眶一熱,幾乎落下淚來。

許念之幾步上前一把扯了沈曼玲的紅蓋頭,露出女子玉雪盈盈的一張面。她定定瞧著許念之,忽而勾著唇粲然一笑:“您是哪位?”

許念之眼底的火焰熄滅了。仆人們一擁而上按住了他,周家人叫囂著要將他送去警局,而沈曼玲只管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當許念之看向我時,眉目間一派荒涼,我甚至不確定他是否發現了我。但我憂郁了一整個冬的靈魂,還是在那一刻復活了。

我撥開人群,在母親的驚呼中,義無反顧地奔向許念之。我推開捉住他的仆人,抓緊他冰涼的手,朗聲對眾人道:“這位先生是我的朋友,我要帶他走。”

“葉聲瑜!”父親的吼聲雷霆萬鈞地劈下來。

我遙遙看他一眼,又看了看神情頹敗的許念之。我咬咬牙,拽著許念之奪門而出。

我知道我今日的行為會令葉家蒙羞,但是我顧不了這些——許念之這個人讓我無法顧及這些。

05再見了,我親愛的許念之

天色漸晚,雪倒是越落越大了。我扯著許念之一路疾行,他行尸走肉般踉踉蹌蹌地跟在我身后。

走到一處溪流時,許念之驀地停住了腳步。我轉過身,許念之惘然地望著我,啞聲問道:“為什么?”

我搖搖頭,這個問題我早已問過沈曼玲,但我仍舊不知如何回答。

“為什么?為什么……”許念之連聲追問道,瞳孔中生出一種驚心的凄涼。我心中一痛,再也顧不了許多,俯身緊緊抱住他。那個擁抱,真正用盡了我一生的力氣。

許念之的身體輕輕顫抖著,我攥緊他的衣裳,在他耳邊沉聲說:“你別怕。”

懷里的男子驟然安靜下來,無聲無息,像是死去一般。

我松開許念之,忐忑地看向他。男子眼里漸漸有了焦點,他將目光遲鈍地投向我:“葉聲瑜?”

我幾乎喜極而泣,拼命點頭應道:“我在。”

許念之看我許久,久得我以為時間已經在此刻停駐。他嘴角終于擠出一點干澀的笑意:“今日多謝你。”

我張張嘴想再說些什么,但一觸及他的目光,到底什么也說不出來。

許念之從口袋里摸出一只小鐵盒,將它狠狠拋入溪中,“咕咚”一聲響,仿佛砸在了我心上。他面上的笑終于有了點生氣:“你快些回去吧,明日一早我便回北平了。”

我癡癡地點頭,等許念之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之后,我脫了鞋襪一腳踩入溪中。

溪水雖只及腳踝,可實在冷啊,那寒意直刺破肌膚往骨頭縫里鉆,催得我險些落淚。雪早已停了,我咬著牙,借著月光找到了那只小鐵盒。

黑絲絨面上躺著一對白琉璃耳環,底部一點嬌媚的紅,我怔怔地看,眼淚已經一滴一滴沿著臉龐滑落下去。

那日回家,父親罰我跪了三日祠堂,從祠堂出來我便病倒了。

這一病便到了春天,我日日養在家中,無人的時候便將那琉璃耳墜拿出來偷偷戴上。琉璃墜子垂在頰邊,仿佛兩滴盈盈的清淚,我攬著鏡子笑,笑著笑著便忍不住紅了眼眶。

三月底,我終于大好,心急火燎地趕回北平,卻發現許念之早已離開。

他的老師告訴我,許念之年后便去《大公報》做了旅行記者,這會兒大約是在西北做采訪。

后來的許多年中,我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1937年的春天是何種光景。記憶是模糊的,那個春天的一切都灰敗得仿佛油膩的頭屑,斷裂的指甲,以及脫皮的嘴唇。

我就在這種灰敗中,萬念俱灰地申請了學校公派留學生的名額,等一切手續辦妥的時候,已經是六月了。

母親哭紅了眼,她不明白我為何要一走萬里。這個一生困守在家宅間的婦人,甚至不知道英格蘭在世界哪個角落。

我隱約覺得父親明白我,因為他看我的目光始終充滿了悲憫與慈愛,他沒有阻止我。

我是從上海走的。那一日天氣出奇地好,輪船轟鳴著緩緩駛離港口,我站在甲板上泣不成聲。

再見了,我親愛的許念之。

06萬水千山,時光荏苒,他始終都在我心里

倫敦與北平有些許相像,天空總是陰沉沉地蓋在頭頂,像是久病之人憔悴的面容。

到倫敦的第二年,我開始寫小說。無非是些風花雪月的自說自話,竟也在華人圈子中逐漸流行開來,勉強博了個“小說家”的頭銜。

有一回,有書商想在國內出版我的作品。我腦中一閃念,只想到許念之會讀到我的小說嗎?若他讀了,又是否會看懂躲在書中那許多紅男綠女背后的我?

他大抵不會明白吧。

我已許久未想起許念之,詩集日久天長地壓在箱底蒙了塵,但它們始終都在那里。

陸續有華人的文人圈子向我遞帖子,邀我加入他們的研討會。大約是真的有些寂寞了,我便挑了個人少的參加。

他們都是才華橫溢的青年,每次都會討論許多詩文報紙。有一回我偶然揀了一張國內的報紙看,頭版是一篇戰地報道,寫得慷慨激昂。我看完后習慣性地瞥了眼作者的名字,就是那一刻,我腦中仿佛飄起了一場鵝毛大雪。

我知道,那是1935年冬天的那場雪。

我沒想到,許念之在這個時刻以這種方式與我重逢了。

旁人見我怔怔地盯著這篇報道看,笑呵呵地湊到我跟前:“聲瑜,你也覺得不錯嗎?這個叫許念之的記者呀,這兩年在國內很有名氣,發了好多優秀的新聞……”

我們學校里有條舉世聞名的河和一座萬人稱頌的橋。那天黃昏,我坐船從橋下經過時,夕陽落到河里燃成金燦燦的一片,遠處有人用英文高聲朗誦拜倫的《昔日依依別》。

我出神地聽,思緒又回到了北平的那些日日夜夜。我閉上眼,眼前宿命般浮現出許念之清朗的面容。

我終于明白,這一生我都不可能忘得了許念之。無論我逃往何處,萬水千山,時光荏苒,他始終都在我心里,即使他一生都不會愛我。

我開始想盡辦法收集所有許念之發了稿子的報紙,把它們按時間一期期地疊起來放在一起,好像那樣我就能陪在許念之身邊凝視著他。

1940年,這是我到倫敦的第四年。這年冬天蘇聯爆發戰爭,邊境線全面封鎖,此時許念之正在莫斯科進行采訪。

我得到消息的那一剎,竟覺得前所未有地輕松,仿佛法官將木槌在我心頭輕輕一敲,終于判決我說,你該回去了。

我買了最早的機票返回故國,母親還沉浸在我突然歸來的喜悅里,我便跪倒在父親房門口,求他想辦法將我送往蘇聯。

又是一個三天三夜,一切都像極了1937年的春天。

父親最終還是松了口。他將入境許可證交給我的時候,仿佛有許多話想對我說,但他最終什么都沒說,只是輕輕拍了拍我的肩。

父親一生冷情,但我在這一刻感受到了最隆重的父愛。

此時的莫斯科早已一片狼藉,我一路冒著戰火,千難萬險終于在一間小旅館里找到了許念之。

來的路上,我想了許多。我想著等我見到許念之,要將心底隱忍的深情都說給他聽,問一問他,他對我的心思是否真的全然不知?

可當許念之真的站在了我跟前,我喉嚨里卻像被塞入了一塊滾燙的烙鐵,臨到頭了,我仍是只啞聲說出一句:“許念之,我來接你回家。”

許念之瘦了也黑了,曾經溫潤的眉目變得鋒利,神情間都是動人心魄的英氣。他見到我,倏然瞪大了雙眼,許久才驚怔著吐出幾個字:“葉聲瑜?”

從房間狹小的窗口望出去,是雪,是戰火,是硝煙。戰機在上空持續地吠叫,發出令人膽寒的轟鳴聲。

我笑了:“許念之,你說,這是不是就叫生死與共了?”

許念之回過神來,他狠狠攥住我的手腕,幾乎有些兇狠地瞪著我:“你跑到這里來做什么?太危險了,你快回去……”

我一把將頭發挽起來露出耳朵,許念之的話音猛地堵在了嗓子眼里。他看到了,那對四年前被他遺棄在雪夜里的琉璃耳環,此刻正在我耳垂上熠熠生輝。

“你……”許念之的嘴唇幾度開合,終究只余一聲輕嘆,“你這是何苦。”

我知道,他終于明白了。

07相思已然入骨,又何苦再看白骨成灰

許念之不愿跟我回國。

他說:“我作為一名記者,有義務將戰爭的真相報告給世界。”

我拗不過許念之,只好留下來陪他,他起初不同意,堅持要讓我回去。我對他說:“許念之先生,這是我的自由,你沒有權力將我從你身邊趕走。”

這場戰爭持續了將近兩年,1942年夏天我和許念之終于回到了中國。

這兩年,我跟著他一路在紛飛的戰火中穿行,看過了太多別人的生離死別,也太多次死里逃生。

回國的前夜,許念之對我說:“葉聲瑜,我不能對你承諾什么,但我希望你過得好……”

我不耐煩地打斷了他:“我不需要你的承諾。至于怎樣才算過得好,我想這與你無關。”

許念之關于蘇聯戰爭的報道在國際上引起了巨大反響。他和友人在上海創立了一份新報紙,我隨他一同前往上海,故意將房子租到他隔壁。

我幾乎與他形影不離,日子一長,圈子里的朋友都以為我們是一對,不止一人問過我們何時結婚,每次許念之都只是笑,垂著眸不言語。

眾人便起哄,但我知道,他只是不想令我難堪。

1945年,我27歲,在母親眼里,我的婚事已到了火燒眉毛的地步。這一年秋天,許念之因為積勞成疾病倒了。

我日夜守在他身邊衣不解帶地照料,還特意找人學了藥膳,日日湯湯水水地給他調養身體。

年底的時候,許念之的身體開始好轉。一日我守在他的榻邊睡著了,再醒來時已是月上中天,一抬眸便看見許念之清俊的眉目。他靜靜望著我,眼里突然有了一丁點的光,仿佛一粒透亮的水滴在眼底輕晃。

四目相對,我心中沒由來地一慌,趕忙笑道:“你何時醒的?怎么不喊我……呀,蓮子銀耳羹怕是早熬好了,我去廚房看看。”說罷,我便急急起身,卻被許念之驀地抓緊了手腕。

“十年了……”許念之輕聲道,仿佛是自言自語。

我一怔,忽地明白他指的什么,別過頭酸澀地笑道:“是呀……我與你相識原來都十年了。”

他身后是一張雕花木格小窗,窗外的紅梅在月色中灼烈得像是簇簇火焰。那是我前年親手種下的,不知不覺竟生得這樣茁壯繁茂了。

許念之笑了起來,那笑中閃耀著一種天真的溫柔。我一時間竟怔住了,我已經許多年沒再見過他這樣的笑容。

他忽然說:“葉聲瑜,你可愿嫁我為妻?”

1946年春天,我和許念之在上海結婚。

婚后許念之待我雖算不得蜜里調油,但也溫和體貼。我毫不懷疑,這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時候。

我從不去想,許念之為何突然愿意與我結婚,也從不追究他是否愛我。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紅塵之下,太過認真便要傷情。

相思已然入骨,又何苦再看白骨成灰。

1948年,國內局勢愈發動蕩,十一月,父親帶著母親弟妹從南京趕來。

“阿瑜,如今國內已不安生了。我動用了所有的人脈,方才拿到去臺灣的船票。你和念之趕緊收拾,年前我們便動身。”

我心下一涼,當即側頭看向許念之。他神色平靜地沖我點點頭,抓緊了我的手。

08從開始到結束,許念之從未愛過我

報社事務繁忙,我讓父親先行離開,等我與許念之處理好報社的瑣事再前往臺灣與他們會合。

離出發日期尚有一周的時候,報社的事務便陸陸續續處理好了,我和許念之開始打包前往臺灣的行李,一切看起來都井井有條。

我從沒想過會再見到沈曼玲。

那是個下午,我正在客廳收拾雜物,門鈴突然尖銳地響起來。我擰開門把手的那一剎,驚駭猛地扼住了我的咽喉。我聽到命運在我耳邊放聲大笑。

我看到了沈曼玲。她瘦極了,神態間盡是憔悴,但她仍是美的,那點憔悴使她看起來像朵經雨的海棠花。

她眼波流轉地沖我笑:“好久不見呀,葉小姐……哦,不,許太太。”

有那么一瞬間,我想不顧所有的風度教養,用最惡毒的話詛咒她,讓她從我家離開。

許念之聽到響動從樓上下來了:“阿瑜,是誰來……”他的話音戛然而止,我知道他看到她了。

我痛苦地閉上眼睛,不想轉身去看許念之的神情。

原來沈曼玲早在四年前便被表哥拋棄了。迫于生計,她一度重回梨園行。可是這兩年經濟實在不景氣,他們的戲班去年便散了。沈曼玲一路流浪到上海來,不知從何處打聽到我與許念之的消息,竟順藤摸瓜地找來求我們收留。

“阿瑜,我們便留她幾日如何?另外再幫她找份兒活計……左右我們都要去臺灣了。”許念之在我面前說得結結巴巴。

我明白他的意思,說什么要去臺灣,不過是勸我別多想罷了。

我背過身,指甲邊在梨花木桌案上摳出青白的顏色。我吸口氣故作輕松地道:“你做主吧。”

沈曼玲喜歡在小花園里閑逛。她穿著斑斕的軟綢衫子,走起路來仿佛一只翩翩的蝶。她遇到許念之的時候也不說話,只是抬起頭,輕輕頷首,笑那么一下,就夠了。

我在一旁看著,并不多語。

出發的前一晚落了今年的第一場雪。我夜里醒來,窗欞上堆了雪,明晃晃的一片,仿佛一片皎白的月光。

我心下凄惶,不由得推了推熟睡的許念之,不顧一切地說道:“等到臺灣安頓好了,我們要一個孩子好不好?”

許念之眨了眨惺忪的睡眼,像是聽明白了,又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沉沉應了我一聲,便又睡過去了。

萬籟俱寂,我聽著許念之綿長的呼吸,驀地濕了眼眶。

許久之后我對那一天的記憶,始終停留在人來人往的港口,飄著小雪的青灰色天空。天氣很冷,我半張臉都埋在羊絨圍巾里,遠處輪船的汽笛聲振聾發聵。

許念之說:“對不起,阿瑜,我不能同你去臺灣了。”

他斂下睫毛,眼底凝固的墨色仿佛一滴渾濁的淚水。他不知道,這句話后來成了我一生的夢魘。

沈曼玲站在許念之身后,沖我笑得花好月好。

我靜立在洪流一般的人群中,仿佛江中一粒小小的石子。

我以為我會哀求,會痛哭,又或者怒斥……但我沒有。我心中霎時一空,仿佛荒蕪的冰原。我問他,用我自己都不相信的冷靜語調:“是因為沈曼玲嗎?”

許念之不言語,眼底映出兩個眉目幽深的我:女子抿著唇的模樣儼然是一個心事重重的婦人。

我心中凜然,第一次聽到歲月打馬而過的聲音,那么明亮,那么匆匆。

我心下一松,驀地笑了:“你多保重。”言罷,不等他多言,我便轉身離去。

一時間大雪紛飛,我轉身那一瞬,恍惚聽到許念之喚我的名字,但我沒有回頭。

他不說話,便是默認。這么些年,這點默契我們總還是有的。

他娶我,大約是感激,大約是補償,也可能只是依賴,但無論如何,終究不會是因為愛。

這一次,我終于有勇氣承認——從開始到結束,許念之從未愛過我。

09我已經得到了這一生我最想要的答案。

1999年,我竟一不小心站在了二十世紀的尾巴上。

我常和來探望我的人說:“我先生沒我運氣好,那么早就沒了……”我說到一半,卻又噤聲,默默流淚,倒害得客人尷尬。

年輕時,我從大陸到臺灣,往后漫長的幾十年中我對許念之閉口不談。我不愿,也不敢。

這個人啊,是我藏在心底經年的傷口,縱使結痂,但只要稍一觸碰,瞬間就會鮮血淋漓,痛入骨髓。我一直把他放在歲月的夾縫中,當作蜜糖反復舔舐,卻始終沒有直視的勇氣。

沒想到我老了,反倒勇敢坦誠了許多。

夏末的時候,我病了。這病來得兇猛,仿佛一夕之間我便只能躺在床榻之上,受別人照料。

陸續有形形色色的人來看望我,許多人我已經認不出了。他們都勸慰我,令我安心養病,說很快便會好起來。

但我知道不會好起來了,時候到了。

十一月底,北京方向有人來看我,說是許念之的舊友拿了他未公開的信件,要交給我。

那天我的精神頭出奇地好。信件夾在書里,那本書我再熟悉不過,正是拜倫的詩集。我取出信,遲遲不敢展開。我反復摩挲著信紙,還未看信,眼淚卻已下來了。

時隔經年,許念之還有什么話要對我說?

不過千字的信件,我整整讀了一個下午。那是個漫長的下午,我站在生命盡頭回顧了我的青春與愛情,我想,我這一生沒有遺憾了。

原來當年許念之決定留在大陸,不是因為牽掛沈曼玲。

“阿瑜,沈曼玲盜走了我的船票,可恨我在出發當日才發現。我不敢將真相告訴你,我知你情深,必定會陪我留在大陸。當時局勢實在是太緊張,錯過這一次恐怕再無機會。我不愿你受禍亂之苦,我要你富足,安定,幸福。這是我愛你的方式。”

那個下午的最后,我燒掉了許念之的信件。此刻這一切對我來說,不再重要了。我已經得到了這一生我最想要的答案。

十二月,我的病情急轉直下,短短數日已到了藥石罔效的地步。

我已說不出話來。每日半夢半醒間,我老聽到許念之在我耳邊說:“阿瑜,你是否還記得1945年的冬天?那時我正在病中,某日睡著夢到你,夢中你去了我永遠也到不了的地方。大千世界,茫茫人海,我終于痛失你。

“再醒來,你正趴在我身旁熟睡。便是那刻,我方才驚覺我甚愛你。我要你嫁我,是真心的。

“阿瑜,我對你的愛絕不在一朝一夕間,而是在漫長的時光中自然發生的,也許是燕園的日夜,也許是南京那個動人的擁抱,也許是俄都的生死與共……也許都不是。

“我不清楚,但我確信——阿瑜,我這一生,最慶幸遇到你。”

這是許念之信件的最后一段。

我記不清是哪一個午后了。那天雪停了,陽光特別好。我從床上起來,竟能跑動說話了。從鏡子里,我看見花芽般嬌嫩的少女,眉目青青,扎兩條麻花辮。

我興沖沖地打開門,我知道有人在等我。果然,我看見了許念之。

他從走廊的那頭走來,穿著白襯衣,面容還很年輕。他彎著唇笑,沖我招手。我歡呼一聲,風一樣向他奔去。

編輯/小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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