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燁童
2015年世界經濟增長乏力,許多事件的出現都超出了人們的預期,而對于這些超預期事件,市場做出了過度的反應、媒體進行了過度的解讀、政府出現了過度的擔憂。所有這些都源于現有的理論和認知對世界經濟新現象的解釋力的缺失有關。
2015年12月12日,“第二屆中國人民大學世界經濟論壇”在北京召開。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教授雷達代表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發表了題為《反危機與再平衡困境中的世界經濟》的報告。
本刊記者認為,這份報告由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發起,在2015年底發表,有其重要意義。
中國高校作為一種特殊意義的智庫機構,獨立性更強,它可以廣泛利用學術資源,在研究深度與研究廣度上都有較大的發揮空間。
中國人民大學世界經濟論壇的舉辦,表明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欲通過其研究成果,提升其對國家決策和社會的影響力。
2015年世界經濟
關鍵詞:反危機與再平衡
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在關注2015年世界經濟運行年度特征的同時,強調對2008年危機以來經濟復蘇總體邏輯的梳理,認為2008年的危機是對危機之前全球經濟失衡的調整,這種調整無論對中心國家還是外圍國家而言都具有內生性的調整要求。
但是,在調整的路徑選擇上,外圍國家與中心國家相比,具有一定的被動性。因此在2008年危機之后的復蘇過程中一直受到反危機和再平衡效應沖突的困擾,這一特征一直延續至今。
而反危機與再平衡效應沖突的困擾,對中心國家和外圍國家有著不同含義,對中心國家而言,反危機與再平衡是政策目標的權衡利弊選擇,而對外圍國家而言,這是危機本身,發達國家的反危機政策以及再平衡過程的溢出效應對外圍國家經濟增長造成了沖擊。
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對2015年世界經濟運行現象進行了概括,并提煉出5個基本特征。
第一,世界經濟仍然處于2008年全球經濟危機的復蘇過程中,但是整體增速趨于下降。
第二,國別之間經濟增長出現分化,發達經濟體的增長表現好于新興經濟體。而發達經濟體中,美國好于歐洲,歐洲好于日本。新興經濟體增長連續6年出現下滑現象,但制造業出口國的情況好于資源品出口國的狀況。
第三,世界貿易的增長慢于世界產出的增長,這說明世界經濟并沒有在危機調整中實現再平衡,世界經濟的復蘇仍然依賴于個體國家反危機政策的效果。
第四,發達國家進口總量的增加,并沒有為新興經濟體的出口帶來明顯的拉動作用,而新興經濟體進口的深度下滑值得關注。
從原因上判斷,新興經濟體國內結構調整的政策外溢導致了新興經濟體貨物貿易量的下降,而進口貿易的下降又對全球大宗商品的價格走低有著直接的沖擊和影響。新興經濟體內生的增長速度下滑,并在新興經濟體之間形成相互的負反饋沖擊。
第五,中國經濟增速下滑至7%以下,成為全球關注的焦點。究其原因主要在于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科技發展的周期決定了世界經濟增長速度的下滑;其次,新興經濟體的貿易超調導致世界經濟的增長動力有所不足;再次,外圍國家國內需求的增長無法替代中心國家外需的拉動作用;第四,新興經濟體的股市繁榮改變不了世界經濟增長下滑的趨勢;第五,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的嘗試使經濟再平衡過程更趨復雜。
2016年世界經濟
各國政策沖突風險影響深遠
“在2008年危機調整的過程中已經化解了一些中心國家所擔心的全球經濟失衡的風險,但是國別之間政策沖突的風險依然沒有能夠根本解決,成為了2015年之后主導世界經濟未來走勢的核心因素。因此,對世界主要經濟體經濟運行的分析是判斷未來增長走勢的關鍵。”雷達強調。
該報告表示,日本右翼政治主導下的經濟政策難改經濟頹勢。日本安倍經濟學是典型的反危機政策,其對結構性問題的解決起不到太大作用,從日本的實際增長業績來看也已經落后于歐元區。但是在日本國內,安倍經濟學還是得到了一定的支持。這主要源自于安倍經濟學在國際戰略調整方面的邏輯符合日本社會經濟發展的心態。報告中通過“兩個20年”和“兩個70年”經濟增長業績的比較,得出這樣的結論,日本右翼政治主導下的經濟政策難改經濟頹勢,這一結論得到了中日兩國之間經濟依存關系數據的支持。
2014年之后歐元區的反危機主要以完善區域內部一體化政策為主,經濟復蘇出現轉機,但是歐元區的經濟運行有暫時脫離美國再平衡過程的趨勢,無論地緣政治的沖擊是否會改變歐元區經濟復蘇出現中斷,都不會對美國再平衡乃至世界經濟產生大的沖擊。
美國在2015年12月升息之后,宏觀經濟政策目標將進一步偏向再平衡目標,2008年危機傳導將向實體經濟轉移,這種政策的溢出不僅會再次沖擊以中國為首的東亞經濟體,也會造成世界經濟增長的進一步分化,所以未來短期中,美國經濟向好對世界經濟復蘇并不是很有利。
中國經濟的調整與美國有相似的再平衡特征,同時也具有外圍國家調整的被動性特征,因此存在著一些結構調整的風險,服務業產值占比的提高不僅有內生的瓶頸,對拉動GDP的效應有限,同時,在未來美國的再平衡過程中也會面對嚴峻的沖擊與挑戰,但是這些都不能否定中國經濟結構調整在勞動就業方面的貢獻。中國貿易方式的改變,就國別視角而言是必須經歷的調整過程,但是,隨著一般貿易占比的增加,中國進口在2015年出現深度下滑,這在一定程度上產生了對新興經濟出口的負面沖擊。
盡管中國經濟結構調整和產業升級面臨著種種困難,但是,中國經濟在世界經濟中的地位和角色在增長率下滑的過程中并沒有發生實質性的變化,中國制造在世界上依然無法替代,加之中國“一帶一路”和亞投行等對外戰略調整的有益嘗試,也會給中國國內經濟調整創造良好的外部環境。
在上述分析的基礎上,報告認為,中國經濟增長應該關注的外部風險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其一,長期中美國再工業化政策的結果必然是與高端制造業相關的服務業優勢地位的出現,中國必須對這一長期變化趨勢予以合理的應對。其二是注意防范新興經濟體的政策失誤所導致的復蘇階段的二次探底。其三是注意防范TPP協議中的貿易排他性對中國經濟所形成的外部沖擊。
未來中短期世界經濟
警惕發達國家經濟高度政治化帶來的不穩定性
“發達國家在制定經濟決策的時候,考慮更多的是政治因素。”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所長張宇燕表示。
當前全球總需求不足,而供給方面看,勞動力的供給和教育水平也在下降,即供給潛力正在下降,由此可以判斷,世界增長態勢并不太好。而此時,“發達國家非要把經濟增長率推上去,他們心里是清楚的,推上去要付出代價,但他們必須得推,因為有競選的成分”,這就導致了“政府考慮先于經濟考慮,短期需要壓倒了長期的目標,做正確的事讓利于做于己有利的事情,黨派訴求高于國家訴求,本國利于高于全球利益”。
張宇燕認為,“發達經濟體的經濟決策已經高度政治化了,這種現象給全球經濟增長帶來了新的不確定性”。
此外,張宇燕認為,明年的世界經濟增速與2015年基本相當,“3%多一點”,“如果出現金融危機,那么可能進一步下降”,而出現金融危機的概率,其認為“大概是20%”。
原中國人民大學副校長杜厚文表示,從支撐美國再平衡和反危機的措施過程當中,政府的作用不能低估。第一,美國推出了量化寬松的貨幣政策,與傳統經濟學并不相符合。第二,在外匯政策層面,美國政府推動強勢美元政策。第三,在財政政策層面,美國政府資助瀕臨破產的諸如花旗、高盛、福特汽車、房地美、房利美在內的大企業,以拯救房地產業、汽車制造業。第四,美國政府大力推行再工業化政策,包括開發新能源、計算機技術、新興服務行業、金融服務業等,在杜厚文看來,都是政府出手。
至于“改革的總體思路應該由政府主導還是市場主導”的爭論,他認為,這個問題是偽命題。“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認為市場與政府兩者都要兼顧。
在談到金融創新與監管的關系時,杜厚文表示,應把創新放在第一位,監管放在第二位,不能因為監管影響效率。在其看來,創新是經濟互動當中的源泉和動力。至于監管,其認為應該提高中國金融業的監管水平,但不能強調到創新那個位置上,或者超越了創新,否則一監管就管死了。
此外,對于政治與經濟的關系,杜厚文稱,當前的地緣政治尤其是政治局勢錯綜復雜,政治在經濟反危機措施再平衡過程當中發揮了越來越大的作用。比如美國政府在做TPP的時候,更多的是考慮政治因素。
杜厚文強調,“十三五”規劃到底最核心的目標就是到2020年實現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目標。那是一個從經濟、社會、文化、生態到民主政治的五位一體一個比較全面的發展目標。我認為對于我們來說,一個最核心的目標就是實現國民生產總值和城鄉居民收入2020年比2010年翻一番。”
我們做了測算,如果今年經濟增長能夠實現7%,在未來五年我們必須年均經濟增長速度達不到6.52%,這樣才能實現翻番。
“當先國際分工體系發生了深刻變化,正在由有形產品生產的國際分工走向全球化的全產業鏈分工模式。例如,美國以金融服務業為主導的現代服務業占比逐漸增大,這表明當今世界經濟不再是以制造為主導的世界經濟,而是以金融部門和投資融資作為主導,進而帶動世界經濟運行的體系。”
南開大學副校長、教授佟家棟認為,在這種新體系下,美國作為國際貨幣的主導者正繼續引領世界分工體系的發展,而在有形產品的貿易領域里,發展中國家正在逐步取得頭等地位,而以美國為代表的發達國家的服務業在貿易當中的比重在增加,歐洲和日本等發達國家則處于居中位置,兼而有之,既有高端制造業的優勢又有服務業的優勢,由此,國際經濟形成了三個層次的分工狀態。
這種分工體系導致了資金流動和資本流動的不平衡,即,發展中國家的大量貿易順差和財富流向了發達國家,而以美國為代表的發達國家在國內形成了大量的資本供應,導致低利率,進而導致美國借款的機會增加成本降低,導致次貸危機的出現和最后的金融危機。
談到中國經濟,佟家棟認為,新的競爭優勢尚未建立,老的競爭優勢正在喪失等因素疊加導致了中國經濟增速下行壓力很大。從根本上改變或者阻止中國經濟增速下行的辦法,不在于推動需求或是刺激供給,而在于改革經濟運行制度和體制調整。
北京師范大學經濟與工商管理學院國際金融研究所所長賀力平認為,在新的國際經濟環境當中,中國需要進一步增強與國際社會的溝通,對經濟事務上的分歧也要像政治上一樣進行管控,“要注意到調整速度快慢給各國所帶來的沖擊”。
針對人民幣國際化問題,中國人民大學國家發展與改革研究院執行院長劉元春認為,“獲得哪一種資產,并且獲得這些資產同時不會對中國產生實質性的沖擊,這就是問題的關鍵所在。目前人民幣構建成為區域性的國際性貨幣可能更為現實和風險可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