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宇


摘 要:遼西地區主要包括內蒙古自治區東南部(赤峰市和通遼市)以及遼寧西部地區。這一地區新石器時代考古學文化序列與譜系相對完整,是中國新石器時代考古學文化發展的重要地區之一。在遼西地區新石器時代興隆洼文化、趙寶溝文化、富河文化、紅山文化、小河沿文化等考古學文化出土器物中,常見一類用玉、石、骨等為質地的匕形器。探究遼西地區史前時期匕形器的產生、功能、制作工藝及其內涵特征,對研究史前時期玉器的功能與作用具有重要意義。
關鍵詞:紅山文化;遼西地區;骨匕;玉匕;功能
中圖分類號:K87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5)12-0017-04
遼西地區主要包括內蒙古自治區東南部(赤峰市和通遼市)以及遼寧西部地區。這一地區新石器時代考古學文化序列與譜系相對完整,是中國新石器時代考古學文化發展的重要地區之一。在遼西地區新石器時代興隆洼文化、趙寶溝文化、富河文化、紅山文化、小河沿文化等考古學文化遺址出土器物中常見一類用玉、石、骨等為質地的匕形器。本文旨在通過對遼西地區不同時期出土的史前時期匕形器(即骨匕、玉匕)形制、出土位置的研究,在學術界前期成果基礎上,結合其他地域出土匕形器對遼西地區史前時期匕形器產生、功能、制作工藝及其內涵特征進行深入分析。
一、遼西地區骨匕、玉匕出土情況
(一)骨匕
“匕”一字在《說文解字》中就有過記載:“匕,亦所以用比取飯,一名柶。凡匕之屬皆從匕。”[1]近年來全國各地相繼有匕形器出土,尤其以遼西地區出土較多,出土骨質匕形器數量較多,種類齊全。
1963年,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內蒙古工作隊在赤峰市蜘蛛山遺址進行發掘,出土骨質匕形器3件,完整的兩件,長條形。其中一件可能是骨鏟殘斷后改制而成,長13.5厘米,一端鉆孔、磨光;另一件長9厘米,一端磨刃,這兩件均屬于夏家店下層文化時期。該遺址夏家店上層文化時期地層也出土匕形器3件,完整的一件,用動物肢骨制成,上寬下窄,長12.5厘米,平面磨制為楔形,一端從兩面磨成刃部[2]。值得注意的是該層還出土了兩件勺形器,也是由動物肢骨制成,柄部頂端穿孔,另一端似勺形,通體磨光,橫截面呈橢圓形。
1982年,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內蒙古考古工作隊與敖漢旗文化館在敖漢旗興隆洼遺址進行發掘。F3④:20為一匕形器,是將動物肢骨劈開后磨成扁平狀(兩面尚保留肢骨原有凹槽),刃略外凸弧,很鋒利,長10.2厘米,末端磨成扁平狀[3]。同時F3伴隨出土的遺物有:敞口桶形罐一件,灰陶,陶質較硬。石質盤狀器,加工粗糙。骨錐,F3出土兩件,錐體為三棱狀,錐尖為圓錐體,沿動物肢骨長軸方向劈開磨制而成。骨質魚鏢長17.5,通體磨得扁平。
1988年,內蒙古自治區文物考古研究所對白音長汗遺址進行了發掘,其二期乙類遺存中出土一件匕形器,一面扁平一面外凸弧,長條形,殘長17.7厘米。
2010年,內蒙古考古文物研究所與通遼市科左中旗文物管理所在哈民忙哈遺址進行了發掘,這次發掘共出土骨匕8件,均為長條狀,體扁平。H21:7獸骨縱剖磨制而成,弧刃,柄端打制成面,一側表面有數道橫向使用痕跡,長10.1厘米,寬1.6厘米,厚0.6厘米。F11:9,獸骨縱剖磨制而成,弧刃,柄端殘,殘長7厘米,寬2厘米,厚0.5厘米[4]。F2:5也為一骨匕,它與石餅、陶餅、骨錐、石片在一起放置。F11:9、10、15均為骨匕,但分布比較散亂,房址F11中同樣出現了石餅、陶餅、骨錐、石片、蚌刀等器物。哈民遺址匕形器與該遺址出土石磨盤、石磨棒、石餅、石杵、骨錐、蚌刀和一些不知名蚌器等,構成了其基本生產工具組合[5]。在2011年的發掘中,F39出土一骨匕,獸骨磨成,扁長條形,弧刃,匕身呈弧狀,頂部殘,殘長9.4厘米,寬2.4厘米,厚0.2厘米[6],應為肋骨磨制而成。同時伴隨出土的工具有骨針3枚,長7.1到10.5厘米,紡輪一個。
(二)玉匕
玉匕形器器身通體呈長條狀,一端略內弧,另一端略外弧,末端平齊,末端中部有一小孔系單面鉆成,頂部即刃部磨薄呈圓弧形,為興隆洼文化較典型玉器,數量較多,制作細致精美。遼西地區出土玉匕的遺址大致有興隆洼、遼寧阜新查海、錫本包楞等地區。另外東北地區的黑龍江、內蒙古鄂爾多斯等地也有部分玉匕出土。
遼寧阜新縣查海遺址出土玉匕最多,在F7房址西壁內側一小孩墓葬內出土3對,共6件玉質匕形器,位置大致相當于死者的頸部、胸部、腹部,皆通過穿繩佩戴在墓主人身上。墓內除玉匕形器外再無隨葬品。同時在與其他房址比較來看,F7出土磨盤、磨棒、礪石數量最多,且只有F7內有且只有一件環狀器。出土石器占該遺址總數13.8%,陶器占總數0.09%,但只有F7墓中出土了玉質匕形器。還有一玉質匕形器T0307②:1,一端弧圓,另一端有孔,長11.6厘米。
內蒙古巴林右旗錫本包楞一墓葬內,死者頭部出土一件玉玦,腰部出土兩件玉質匕形器。一件長14.9厘米,另一件長15厘米。這兩件玉匕均通體磨光,呈長條形,末端鉆孔,頂端刃部磨薄略呈弧形。
黑龍江饒河縣小南山新石器時代墓葬出土玉匕兩件,與大部分玉器堆放在死者左側。分別長13.4厘米,寬2.6厘米,厚0.3厘米和長9.5厘米,寬2厘米,厚0.3厘米。同時伴隨有玦、環、珠、斧、矛、簪、斜刃器等玉器。
劉國祥先生在《黑龍江史前玉器研究》中,將黑龍江地區出土的12件玉質匕形器分為A-F型[7]。而大甸子遺址出土的6件直條形器中,A型直條形器[8]與黑龍江玉匕中D型玉匕較為接近。同時,吉林地區作為遼西地區和黑龍江地區文化交流聯系的紐帶,發揮著重要的作用,鎮赍聚寶山和套什吐遺址各出土一件玉匕,長條扁平狀,外緣磨薄。
二、制作工藝及功能分析
(一)骨匕
遼西地區骨質匕形器大都由動物肢骨制成,即將肢骨劈開后,通體磨制成長條形扁平狀,弧刃且刃部較為鋒利,頂端磨得扁平,末端仍保留肢骨特征或骨關節,通常長約10到15厘米,末端通常鉆有一孔,但也有一類末端沒有鉆孔,至于末端鉆孔的功能應該是穿繩而結,系在身上某一個部位,隨身攜帶方便使用的。匕形器通常有一條豎向凹槽為肢骨天然結構,并沒有或少數有磨制痕跡。一少部分匕形器為動物肋骨磨制而成,亦為通體磨光,長條形扁平狀,除中間無豎向凹槽外,形制與用肢骨制作的匕形器基本相差無幾。一部分匕形器使用痕跡明顯,如哈民遺址出土一匕形器有一側表面有數道橫向使用痕跡,但大多數使用痕跡都不明顯。特別值得注意的一點就是:這些匕形器周身除一些輕微的使用痕跡之外,刃部并無明顯的因使用過程中與硬物撞擊時形成的凹凸口或豁口。而且從使用痕跡看來,匕形器并沒有與其他硬物做過很大力量的接觸,相反只是用很小的力量與比較松或軟的物品有過摩擦,也就是說匕形器磨制成功后所接觸的物質是軟物,即匕形器在使用過程中一直是被“軟磨硬”的。
相比之下,舞陽賈湖遺址出土的50件骨質匕形器,長度約在7到13厘米之間,共分為A、B、C3型,A型46件,B型1件,C型3件。A型又分為Aa、Ab、Ac3個亞型,并做了比較系統的歸類總結。
舞陽賈湖遺址出土的匕形器與遼西地區出土匕形器有相同的特點,即都是用動物肢骨磨制而成,刃口扁而薄,另一端保留骨關節。除刃部外,左右兩端也有磨制痕跡,部分器物只有一端經過磨制。器身呈長條扁平狀,通體磨制拋光制作精致,應為常用之物。不同之處在于,舞陽賈湖遺址出土匕形器末端絕大多數都無鉆孔,刃部并不算鋒利,器身大多都自然彎曲,而且大多匕形器末端骨關節均經過打磨。一B型匕形器刃口帶有使用疤痕,應該是使用時與硬物撞擊摩擦所致。河南省考古文物研究所認為:“推測其功能應與進食有關,也可能為一種紡織工具。”[9]
遼西地區出土骨質匕形器同時擁有多種用途:
1.作挖掘工具使用。由于動物肢骨含鈣質較高,比較堅硬,并且刃部磨平后較為鋒利,且從部分骨匕的豎向使用痕跡來看,骨匕器身有過上下摩擦的運動,如此看來此類匕形器可能曾被用作挖掘一些物品。同時骨質匕形器較之于石器的輕便、大型骨器的小巧,其優點在于:骨匕可以一只手使用,速度較快,效率較高,尤其對于挖掘塊根類植物來說,骨匕更為方便。筆者曾用羊的后腿大腿骨仿造磨制一匕形器用以實驗:該腿骨未經過火燒水煮,直接從羊腿取下后磨制,刃部鋒利,用來在小范圍內掘土很是便利,快速高效,但磨損速度和程度較石器來看更快更深。通過實驗,筆者還得到如下信息:一條腿骨至少可以制作骨匕、骨錐各一柄,骨針數枚,可以使用相當一段時間。
2.制陶工具。陶器成型后需要經過修整,而匕形器的兩端及刃部磨平后很適合用來修整陶器內外壁,或者印壓花紋。我國南方一些少數民族在手工制陶過程中,最后都要用竹片或木片來修整已經成型的陶器,使陶器結構更加緊密,更加美觀。骨匕同這里的竹片或木片的作用基本相同,目的是修整器形、緊密胎質、印壓花紋等。而且從一些骨匕的磨痕和陶器內外部的磨痕來看,例如部分骨匕的橫向或豎向磨痕,可以推測骨匕也有可能被用作制陶。
3.編織功能。骨匕可能與骨針相配合被使用,或是直接用骨匕編織皮具、草席等生活用具,利用骨匕通體磨平,刃部較為鋒利,中央有自然凹槽等特點,骨匕可以起到穿針引線的功能。先以骨匕襯起編織較為緊密的草席、皮具等,再將骨針放在骨匕的凹槽內,或順著骨匕襯起的縫隙穿過,起到縫制的作用。
4.進食用具和裝飾用具。當進食粥或其它一些不易被筷子夾起,也不方便用手抓的食物的時候,有一類工具必須起到勺子或湯匙的作用。而黃渭金先生在《淺析河姆渡骨匕的用途》[10]一文中,對河姆渡一部分骨匕的進食功能提出了論證。林華東先生也指出,該器“器身如長而弧凹的勺狀,橫斷面略呈半圓形,……實屬餐具中的湯匙瓤勺之類”[11]。1963年赤峰市蜘蛛山出土的兩件勺形器應當屬于進食用具。
同時骨匕也有可能被作為食具或裝飾隨身攜帶,即骨匕后端穿孔,以線穿之,系于腰間。或者被當做匕首用以防身,骨匕的鋒利足可以在較大的沖擊力下破開皮膚深入體內。王仁湘先生也指出:“作為隨葬品的骨匕,一般都放置在死者腰部,由此可以想象出,齊家文化居民平日里要用繩索將這骨匕懸在腰際以便隨時取用。”[12]而部分骨匕僅將側面一端磨制鋒利,似乎是有切割的用處,其作用類似骨柄石刃刀。
陳星燦先生在《考古隨筆》中介紹到了一個現象:土著居民出遠門的時候隨身要帶著磨盤磨棒等工具[13],在史前時期,作為進食具的骨匕也有可能被同時隨身攜帶,或作為工具輔助磨盤磨棒等用作食具,或懸掛在身上同其他骨飾蚌飾等作為裝飾用具。
(二)玉匕
玉匕形器均為通體長條狀,一面內弧,另一面外弧,內弧面為刻意磨制出的凹槽,緣部磨薄,末端中間位置單面鉆孔用以穿繩,配系在身上。通體打磨光滑,加工細致,制作精美。筆者對玉匕形器的成因與意義做出以下幾點猜想:
1.仿工具類玉器。從形制特點、制作工藝以及其出土位置來看,玉匕形器很大程度上是仿造骨質匕形器制作的,骨匕的形制亦是長條扁平狀,緣部磨薄,一端刃部另一端中間位置鉆有一孔。那為什么要仿造骨匕來制作玉匕呢?有幾點原因:骨匕因其在人們生活中作用的多樣性,以及其使用的普遍性,使人們覺得匕形器的功能非常重要,故因玉器在生活中地位的逐步提升,匕形器的特殊地位使其由骨質逐步演化成了玉質,即由使用價值到社會價值的蛻變。其次是骨匕的裝飾性啟發了人們,將玉石制作成匕形器亦用以裝飾,即用玉匕代替骨匕。
2.以玉易骨、角、牙。人們受到了他們身上的“非玉器”裝飾品啟發,以玉易其物,代替原來的裝飾物。例如一類匕形器只有約1、2厘米長,頂端尖,末端寬,鉆孔佩戴于頸部,筆者推測此類匕形器是仿造某種猛獸的獠牙而做,因為真玉硬度較牙質更低,易于琢磨,且由于尚玉風俗,所以用美觀又易于琢磨的玉器代替難以制作的牙飾品。此外,骨器、角器乃至于一些石器演變為玉器同樣是出于此原因的考慮。
3.“司其職”的代表。由于玉器的價值及其特殊性,玉器佩戴者的地位同樣具有了特殊性,即用玉器來標榜自己身份的不同,就像“六器”之禮天地四方、斧鉞象征軍權一樣,玉匕形器的佩戴者或許是當時統一制陶或制皮等的管理者。
匕形器的用途是多樣化的。匕形器之所以叫其名,是因為形狀與后世的匕接近,其實際作用并不一定與“匕”相同。遼西地區史前時期骨匕的最重要的用途就在于其制陶、制皮以及裝飾的作用。而玉匕形器實為仿造使用工具骨匕而產生的,同時因為崇玉尚玉,也將其作為裝飾品隨身佩戴。一是為了美觀;二是為了祈求福祉的降臨,代表了人們的美好愿望。
——————————
參考文獻:
〔1〕許慎.說文解字[M].中華書局,1963.
〔2〕楊虎.內蒙古敖漢旗興隆洼遺址發掘簡報[J].考古,1985,(10).
〔3〕中國社科院考古所內蒙古工作隊.赤峰蜘蛛山遺址的發掘[J].考古學報,1979,(2).
〔4〕〔5〕內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內蒙古科左中旗哈民忙哈新石器時代遺址2010年發掘簡報[J].考古,2012,(3).
〔6〕內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內蒙古科左中旗哈民忙哈新石器時代遺址2011年的發掘[J].考古,2012,(7).
〔7〕劉國祥.黑龍江史前玉器研究[J].中國歷史博物館館刊,2000,(1).
〔8〕劉國祥.大甸子玉器試探[J].考古,1999,(11).
〔9〕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舞陽賈湖[M].科學出版社,1999.
〔10〕黃渭金.淺析河姆渡骨匕的用途[J].農業考古,1998,(3).
〔11〕廣東省博物館.廣東徐聞東漢基—兼論漢代徐聞的地理位置和海上交通[J].考古,1977,(4).
〔12〕王仁湘.中國古代進食具匕著叉研究[J].考古學報,1990,(3).
(責任編輯 王文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