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案件中未取得合法認證財產處置規(guī)則探析

胡偉 謝璐

摘 要：離婚案件中，財產的分割是當事人重點關注之一，合法的、權屬清晰的財產法律有著詳盡的規(guī)定，分割問題比較容易解決。然而，對于一些未經法律認可的財產如何處置，是離婚案件中比較難以解決的問題之一，也是理論界重點研究的課題。從實踐中的案例出發(fā)，通過對案例的深入分析，結合學術界研究成果和基本公序良俗規(guī)則，探討處置類似問題的一般原則，從而為今后處理類似問題提供借鑒和啟示。

關鍵詞：離婚案件；合法認證；財產；處置

中圖分類號：DF55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5）12-0121-02

“毒樹之果”是美國刑事司法界的一個理論，意指以非法手段所獲得的口供是毒樹，而以此所獲得的第二手證據是毒樹之果。如果從社會現實存在的角度而言，“毒樹之果”是客觀存在的，盡管其淵源可能得不到法律的認可，一般情況下，民眾對此類事情的看法可能模棱兩可，但從法律視角觀之，“毒樹之果”是難以得到法律上的認可，不能因其客觀存在而對其來源的不合法性置之不理。在具體的司法實踐之中，類似的案件并不鮮見，比如離婚案件中，一些未經法律認可的財產如何處置，是離婚案件中比較難以解決的問題之一，也是理論界重點研究的課題。

一、研究范例

張某（女）與楊某（男）因離婚糾紛一案，向A市B區(qū)人民法院提起訴訟。A市B區(qū)人民法院經審理查明：2000年7月，張某與楊某經人介紹相識并建立戀愛關系，同年11月登記結婚，2003年4月12日婚生一子楊小某。婚后由于雙方性格不合，常為家庭瑣事發(fā)生吵打，致使夫妻感情產生隔閡，張某于2013年8月向法院起訴要求離婚，后經原審法院調解撤回起訴。

撤訴后雙方關系仍未改善，且相互不盡夫妻義務，夫妻感情已破裂。訴訟中，雙方就婚姻關系、子女撫養(yǎng)和部分共同財產分割達成了協議，主要內容有：一是楊某同意與張某離婚；二是婚生子楊小某由楊某撫養(yǎng)（楊小某個人意愿要求跟隨楊某生活）；三是家中財產除一個太陽能、一個冰柜及6床棉被歸張某所有外，其他家用物品歸楊某所有；四是坐落在A市B區(qū)某某街道某某社區(qū)某某巷的兩層樓房（共4間房屋），西側上下兩間歸張某所有，東側上下兩間歸楊某所有，二樓由楊某負責砌隔墻，費用自理。雙方對子女撫養(yǎng)費問題未達成協議。楊某父母生前分給楊某的0.8畝承包地，被他人占用建房，他人給楊某7間門面房，其中一樓3間，二樓4間，該房屋尚未取得房屋產權證，現被楊某出租給他人使用，租期6年，年租金39000元。

A市B區(qū)人民法院認為，本案的爭議焦點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一是張某是否應當給付楊某子女撫養(yǎng)費；二是門面房和門面房租金是否可作為夫妻共同財產分割。就上述兩個爭議焦點，A市B區(qū)法院認為，張某與楊某雖結婚時間較長，但在共同生活期間，常為生活瑣事發(fā)生吵打，致使夫妻感情破裂，楊某亦表示同意離婚，故張某要求的離婚理由成立，應予以準許。訴訟中，雙方就子女撫養(yǎng)和部分財產分割達成的協議，符合法律規(guī)定，予以采納。雙方婚生子尚未能獨立生活，由楊某撫養(yǎng)，張某應負擔必要的生活費和教育撫養(yǎng)費，故楊某要求張某每月承擔子女撫養(yǎng)費500元的理由正當，應予以支持。雙方離婚后，張某享有對子女探望的權利，楊某負有協助的義務。雙方爭議的門面房因無房屋產權證，暫不宜分割，但楊某將該門面房出租所得的租金收益，屬于夫妻共同財產，應當依法分割，即楊某給付張某該門面房每年租金的50%，即每年19500元，于每年的12月30日前給付。

一審宣判后，楊某認為，由征地所得7間門面房屬于其個人婚前財產，一審對門面房租金進行先期分配無法律依據，不應當進行分割，于是向A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

該案在上訴之后，除一審查明的事實外，A市中級人民法院二審另查明一些情況，張某的戶籍性質為非農業(yè)戶口。楊某的父親于二人婚前去世，母親于二人婚后去世，楊某的父母于二人婚前將包括置換7間門面房的0.8畝承包地在內的2畝地分配給楊某三兄弟，楊某分得0.8畝。楊某于2011年5月1日與他人簽訂《拆遷還原補償協議書》，于2013年10月26日將訴爭房屋租賃給他人使用。雙方當事人均未舉證證明爭議房屋的建設經過了合法的審批程序。

A市中級人民法院認為，雙方當事人對7間門面房及相應的租金收益分配有異議。對雙方爭議的7間門面房問題，經查，該7間門面房系楊某以其婚前承包的土地拆遷置換而來，且爭議房屋未取得相應產權證書，故張某稱該7間門面房系夫妻共同財產依據不足。

關于7間門面房租金問題，由于該房屋認定為夫妻共同財產依據不足，原審法院將雙方離婚后未收取的租金進行分配無法律依據。楊某的部分上訴理由成立，A市中院予以采納。經綜合考量，應駁回張某關于分割7間門面房及房屋租金的訴請。綜上，一審判決認定部分事實不清，適用法律不當，應予改判，撤銷A市B區(qū)人民法院民事判決的門面房租金的部分，即“楊某用門面房對外租賃期間所得的租金，給付張某50%，即每年19500元，于每年的12月30日前給付”。

從上述案件情況不難看出，本案雙方爭議的焦點問題是7間門面房應否作為夫妻共同財產予以分割，原判對7間門面房的租金收益進行分配是否有法律依據；如果沒有，爭議的7間門面房又該該如何處置。

二、案件焦點問題分析和處理措施的選擇

針對該案爭議焦點該如何處理，經集體探討和研究，主要形成了以下3種意見，且各有其理由。

第一種意見認為，從雙方爭議7間門面房的權屬現狀看，爭議房屋未取得相應產權證書；從置換房屋所用土地性質看，該0.8畝土地系農村土地承包經營用地，楊某將農用地與他人簽訂開發(fā)合同，改變了土地的使用性質，楊某與他人所簽開發(fā)合同未經相關主管部門審批。因此，對雙方爭議7間房屋不宜確權，應不予處理；對雙方婚姻關系存續(xù)期間已取得租金，因租金屬于孳息，歸房屋所有權人所有，在房屋不能確權的情況下，對已取得租金亦不予處理。

第二種意見認為，因房屋未取得權利憑證，法院不宜對雙方爭議的房屋進行確權，但可以根據實際情況判決由當事人使用。因該房屋系由楊某婚前承包地轉化而來，從土地到房屋，是財產權利形態(tài)的變更，而不是基于雙方婚后對楊某婚前財產權利進行經營管理所產生的經營收益。因此，判決房屋由楊某使用較為妥當。雙方婚姻關系存續(xù)期間取得的租金屬于夫妻共同財產，對雙方離婚后的房屋租金，應由房屋使用人取得。

第三種意見認為，該7間門面房系楊某以其婚前承包的土地拆遷置換而來，且爭議房屋未取得相應產權證書，故張某稱該7間門面房系夫妻共同財產依據不足。關于7間門面房租金問題，由于該房屋認定為夫妻共同財產依據不足，該房屋不能作為夫妻共同財產處理，其產生的租金也不能作為夫妻共同財產分配，故而，一審法院將雙方離婚后未收取的租金進行分配無法律依據。

三、未取得合法認證財產處置的可行性規(guī)則

（一）婚前個人財產，婚后在形態(tài)上發(fā)生變化不導致所有權發(fā)生變化

本文所引案例中，雙方當事人對于7間門面房系由楊某婚前承包地置換而來的事實無異議，只是張某認為該房屋系雙方夫妻關系存續(xù)期間取得的財產，因此離婚時應當作為夫妻共同財產分割。進一步深入思考會發(fā)現，張某的觀點是錯誤的，難以成立，不能得到支持，主要是因為，婚前個人財產在婚后形態(tài)發(fā)生變化不導致所有權發(fā)生變化。

一方面，從房屋來源看，楊某得到7間門面房是以失去婚前0.8畝承包地的經營權為代價的，是使用個人婚前財產的行為。另一方面，從《婚姻法》司法解釋（三）第五條規(guī)定精神來看，夫妻一方個人財產在婚后產生的收益屬于夫妻共同財產，但自然增值和孳息除外。本案7間門面房不屬于雙方在夫妻關系存續(xù)期間對土地進行經營產生的收益，而是楊某將承包土地的經營權轉化為7間門面房，屬于財產權利形態(tài)的變化。

在婚姻關系存續(xù)期間，如果認為婚姻當事人只要在婚姻關系存續(xù)期間使用個人婚前財產并使之存在形式發(fā)生變化，就改變財產的所有權性質，不利于發(fā)揮財產的使用價值，不利于財富的流轉，也使得人們?yōu)榱吮Ｗo自己的婚前個人財產而不敢正常使用上述財產。這樣的處置理念不符合現代民事立法鼓勵充分發(fā)揮財產的效用，鼓勵正常的財產流轉的基本精神。

具體到本案，一方面，7間門面房沒有取得財產權利憑證，也就是沒有得到合法的認證。根據《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第二十一條的規(guī)定，離婚時雙方對尚未取得所有權或者尚未取得完全所有權的房屋有爭議且協商不成的，人民法院不宜判決房屋所有權的歸屬，應當根據實際情況判決由當事人使用。就該案爭議的焦點而言，不宜對房屋進行確權；另一方面，7間門面房建設未經過合法的審批，法院不宜對合法性無法確定的房屋判決由當事人使用。因此，無論從房屋來源看，還是從法律規(guī)定看，張某所舉證據都不足以證明7間門面房系夫妻共同財產。故請求分割該7間門面房無事實和法律依據。

（二）屬于夫妻一方婚前所有的房屋，在婚后因出租產生的租金收益屬于夫妻共同財產

對屬于夫妻一方婚前所有的房屋在婚后因出租產生的租金收益的性質，學術界和司法界都存在不同的認識。第一種觀點認為，上述租金收益屬于孳息，應當歸財產所有權人所有；第二種觀點認為，上述房屋租金屬于生產經營收益，應認定為夫妻共同財產。

筆者同意第二種觀點。出租房屋需對房屋進行修繕和管理，保證房屋的使用安全和正常用途。因此，房屋租金的取得與房屋本身的管理狀況緊密相連，出租房屋的行為應認定為經營行為，所取得的收益自然應認定為夫妻共同財產。舉例說明，男甲和女乙為夫妻，男甲不上班，依靠祖上留下的兩層樓房出租取得的租金生活，女乙正常上班。如認女乙的工資收入屬于夫妻共同財產，認定男甲的房屋租金收益部屬于甲男個人財產，對女乙來說顯然是不公平的。具體到本案，房屋的合法性得不到確認，房屋所產生的租金收益無異于“毒樹之果”，法院不宜對合法性得不到確認的財產進行處理。

綜上，本文認為，對本案的第三種處理意見既充分尊重案件事實，又符合法律規(guī)定，有利于矛盾的化解，同時也為行政機關下一步對涉案7間門面房進行處理留有余地。當然，如爭議7間門面房將來取得合法產權憑證，可由當事人再另行提起訴訟，請求進行確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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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曹潔.離婚財產分割中的房屋分割問題[D].南京大學，2013. （責任編輯 姜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