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醒
將世界沙漠
總面積的七千分之一
變為綠洲,
在改善沙漠生態、
發展沙漠產業、
應對氣候變化等方面,
創造了價值4 600多億元人民幣的生態財富。
那天,王文彪在巴黎市中心一座百年公園里走了整整一個小時。異國他鄉百年的大樹和滿目的綠色讓他極度震撼——在歐洲第二大的城市里能夠擁有這樣的生態,而我們呢?
王文彪出生在中國第七大沙漠庫布其沙漠。成長過程中他曾無數次想象著逃離那個漫天黃沙的地方,但是29歲時的一次人生選擇讓他最終留了下來。在沙漠腹地,在一個傳統得不能再傳統的行業里,他干好了一件事:治沙。
他先是修好了一條穿越死亡之海的公路,然后在黃河沿岸種樹,再后來,王文彪和他的億利集團將6017平方千米的沙漠改造為綠洲,1.1萬平方千米荒漠得到修復,這相當于全球沙漠面積的七千分之一。
將沙漠變為綠洲,在沙漠中構建產業。2014年,億利集團總營收390億元,在中國民營企業500強中列第70位。更重要的是,據有關機構報告,億利集團的庫布其實踐,在改善沙漠生態、發展沙漠產業、應對氣候變化等方面,創造了價值4 600多億元人民幣的生態財富。
過往歲月應猶在,只是朱顏改。此時,距離王文彪站在庫布其腹地的那個小鹽場里,向著天地大聲吼出“治沙”兩個字,已過去了整整27年……
鹽場新來的年輕人
一輛212吉普車載著4個人,從一個名叫杭錦旗的縣城出發,向號稱中國第七大沙漠的庫布其沙漠深處駛去。
時值春末,鄂爾多斯高原上風沙肆虐,沙粒拍打越野車窗,噼噼啪啪響個不停。吉普車前座坐著一個皮膚黝黑的刨沙人,他手里攥著鐵鍬,隨時準備跳出去鏟平阻路的沙丘。后排座的那位年輕人長著一張娃娃臉,劇烈顛簸中,緊緊抓著一只裝了幾件衣服和書的箱子。
沙丘連著沙丘,這段直線距離不過40千米的“路”走了整整4個小時。終于,茫茫黃沙中露出一片花白的鹽堿地,旁邊被沙子埋了一半的鐵門上掛著四個字:杭錦鹽場。
杭錦鹽場的門口站了一排人,他們是鹽場的職工,正等待迎接新上任的場長,也就是吉普車里那個長娃娃臉的年輕人。
——這是1988年5月8日,王文彪時年29歲。
司機也是第一次來鹽場,車子剛過大門就撞上一個接近2米高的沙堆,“轟”地一聲拋錨了。正準備鼓掌歡迎新領導的職工們,嚇得趕緊手忙腳亂地把車從沙子里拖出來。
王文彪腳踩黃沙下車了。他向左看一頭驢,向右看一頭驢,向院子深處看大大小小好幾頭驢。繞著鹽場轉一圈,倆鹽池子都蒙著厚厚的沙,生銹的生產設備也被沙子淹沒了。
有老同志上前請示:咱第一步工作干點兒啥?王文彪怒火中燒:“治沙!”
雖然生于沙漠長于沙漠,王文彪此前的人生可謂順風順水。從沙漠邊緣一個小村莊考入師范學院,畢業后被分配到縣中學當老師,沒幾年又被選調到縣政府擔任辦公室主任秘書。但1988年,經濟體制改革之風吹遍大江南北,無數仁人志士摔破“鐵飯碗”下海經商。王文彪也是一腔熱血,他競聘的是本地最大的企業——每年虧損500萬元、一度被考慮破產清算的杭錦鹽場。
來之前,老領導拍著他的肩膀說:“放心去吧,檔案給留著,待遇給留著,等你3年后回來!”此刻,一個人坐在漏風的辦公室里,王文彪有點兒后悔了。但等著看他笑話的人多了,就是眼前這大院里,正冷眼瞅著等他出洋相的就大有人在。擒賊要擒王,漫天黃沙正在破敗鹽場,那就先治沙!
治沙需要人,王文彪悄悄挑選了27個既有責任心又吃苦耐勞的職工,把他們組織成林工隊,一年四季專職負責在鹽場周邊種樹。治沙需要錢,王文彪就從每賣出去的1噸鹽里抽5元錢,買樹苗、買設備。從沒人在沙漠里種過樹,林工隊的技術更是不佳,平均種10棵樹才能活1棵。即便如此,他們愣是用了8年時光,繞著鹽海子種活了2萬棵樹。
王文彪不擔心鹽的銷量,即便當年鹽場再破敗,也是幾十萬內蒙人食鹽的唯一來源。但他想做得更好,于是請來專家深度研發鹽海子里的產品,同時更新設備、技術。憑著產銷湖鹽、芒硝礦、原堿,鹽場不但當年就扭虧為盈,還賺了120萬元。
這下,眾人服了,王文彪也找到了平生第一次“從商”的感覺。
穿越“死亡之海”
那天,王文彪沿著林工隊折騰出來的楊樹林,繞著鹽海子轉悠。他愁啊,鹽場的生產環境好轉了,產量穩步上升,但好不容易挖出來的鹽和芒硝卻越來越多地垛在倉庫里,原因是:運不出去!
原來,鹽場在沙漠南邊,火車站在沙漠北邊,中間隔著直徑65千米的大漠,其間還橫亙著一條黃河。要想把東西運出去,運輸車得沿著沙漠邊緣繞行330千米。1噸鹽的成本憑空增加60~70元,幾乎和售價相當,毫無利潤可言。
王文彪把鹽場的骨干們召集起來開會:“咱得把庫布其沙漠切開,修一條路!”
會場炸了鍋。茫茫大漠千年黃沙,一腳一個沙窩子,沙丘起伏落差十幾米,差點兒破產的小鹽場有這能耐?修路不比種樹,技術、資金、養護,門檻一個比一個高。一位老職工指著王文彪的鼻子罵:“幾百年沒人敢干的事,你能干?不是得意忘形,就是腦子出了毛病!”
但還是有人動了心,沒有路就沒有收益,沒有收益鹽場只能倒閉,大家也只能回家蹲著。路肯定要修,但得先解決資金問題。財務部門算了下賬,告訴王文彪:咱起碼得花7 000萬元。
7 000萬!王文彪最先想到去金融機構貸款,結果人家一聽要在沙漠修路,話沒說幾句就把他攆出去了。他又想到去政府找領導,讓政府出面和銀行談判。在政府部門呆過的王文彪,給領導準備了一套說辭:“鹽場可是供應著幾十萬人吃鹽啊,鹽場倒了那可就成了民生問題!”
領導很重視民生,當即跟著他坐了整整8個小時212吉普車,去沙漠腹地的鹽場視察。路上,領導腰痛復發,非常痛苦,但由此也認識到了修路的重要性。從沙漠回來后,他帶著王文彪挨著敲銀行的門:“我請你們支持,一定要把路修通。”
就這樣,銀行出了一部分錢,鹽場自己拿一部分錢,王文彪湊足了7 500萬元修路款。1997年4月3日,他和鹽場職工懷揣干糧,頂著風沙,扛起帳篷,與施工隊走進了茫茫大漠。
“天當被子地當床,黃沙拌飯可口香”,生活在沙區的人自來就有以苦為樂的精神。很快,工地里流行起一種“羊肉面”的做飯:把穿在身上的羊皮襖當面板,隨便和點面粉,溝里撿塊長條石頭當搟面杖,把就著羊皮襖搟薄的面片煮熟后,就成了一頓沒有肉卻帶羊膻味的“羊肉面”。
他們真正的敵人是風沙。頭一天,大家又是推又是鏟,費力修出了一段路基,結果第二天去現場,路沒了,滿眼只剩黃沙。怎么辦?重新推路基!再被沙子蓋住,他們再重新推。就這樣,一伙人成了沙漠版“愚公”,推了埋,埋了推,一晃3個月沒修成一寸路。
庫布其沙漠號稱“死亡之海”,一夜大風就能移動數座幾十米高的沙丘,區區一條羊腸公路如何幸免?
3年,65千米
王文彪急了,問計于整個施工隊。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中,有個民工提出:“咱用柳條插成網格形狀,就能把沙子固定住。”抱著試一試的心態,王文彪下令先這樣干,結果第二天路基果然安然無恙,赫然躺在一攏環繞的黃沙之中。
很快,“打方格”的修路方式在隊伍中推廣開來。到第一年年底,他們終于修成了整個路段的路基。
按照規劃,穿沙公路兩側須植樹種草,以防沙子再度侵襲。于是第二年春天開始,王文彪就帶著施工隊在柳條方格里種樹苗。不料,夏天的沙暴狂風一過,樹苗全都沒了影蹤,只好次年繼續種。好在,到1998年年底時,整個路基上鋪好了砂石子,也算取得了不小的進展。
轉眼間,穿沙公路的修建進入第三個年頭。這年春天,王文彪驚訝地發現,凡是樹活了的地方,高高的沙丘不見了。原來樹長高后,固定住沙丘無法移動,風一吹,沙丘的沙子落入低處,填平低坑,沙漠變平了!以前王文彪他們修路,必先用鏟車將沙丘推平,耗時耗力。原來,只要種樹就能達到更好的效果。王文彪們迅速調整工作重心,全線直接在沙漠里種樹,同時硬化路面。
1999年10月8日,經過1000多個日夜的奮戰,全長65千米的庫布其沙漠柏油公路通車了!
很快,這條路開始發揮它的經濟效益,不僅為鹽場每年節省1000多萬元運費,還將產自庫布其沙漠里質優價廉的湖鹽、芒硝、硫化鈉、低鐵硫化鈉等無機化工產品運了出去,迅速占領內蒙古、上海、天津、遼寧等地的市場,甚至還銷往俄羅斯、澳大利亞、新西蘭等國家。其中,硫化堿的市場占有率一度達到世界第一。
鹽場掙錢了!
不但如此,通過改制、兼并和投資,杭錦鹽場成為鄂爾多斯知名集團公司,涉足化工、建材、造紙等領域。當年的杭錦鹽場,也改名為億利集團。2000年7月25日,億利控股97.371%的億利科技A股在滬上市,當年營收2億元,主要來自無機化工產品、農肥和醫藥產品等的生產和銷售。
但王文彪的興趣,顯然不怎么在化工原料上,他隱約摸到了荒涼沙漠的一條綠色命脈。
以前,王文彪組織大家打方格用的是沙柳,但這個法子成本很高,每畝地要1 000多元。修路花了6 000萬元,但護路花的錢眼看就超過了這個數字。企業要盈利,辛苦掙的錢不能白白丟還給沙子。通過走訪牧民,他意外發現了甘草。
《本草綱目》中說“梁外有甘草”,“梁外”就是現在的庫布其。本地所產的甘草,耐寒、耐旱、耐風沙、耐貧瘠,根是名貴藥材,莖葉是優質牧草,不但可用于發展醫藥產業,還可通過根瘤菌固氮作用改良沙漠土壤。
因此,在修路的同時,他們種植了近20萬畝以甘草、沙柳、胡楊樹為主的生態林。等穿沙公路通車后,一道長65千米、寬8~10千米的綠色長廊也鋪在了荒漠之上。這些甘草經過深加工后,每年為億利帶來幾百萬元收益。
經過10年“戰天斗地”,王文彪卻發現,他心里一直為之興奮的,竟然不是把一個“兔子不拉屎”的小鹽場變成上市公司,而是心中那條隱約浮現的綠色經濟帶。用現在的話來說,與其“從1到N”,不如“從0到1再到N”。
和時間下棋
起初,高毛虎不關心王文彪在想什么。他放養著幾只羊,種著5畝沙地,得空了就和媳婦“趁著天氣好走上一整天”到最近的鎮上打打工,一年賺上個2000元維持生計。
他窮慣了,從小就一日三餐靠親戚接濟。妻子也是窮苦人家出身,小時候餓得撿過死羊頭,等著“沙漠外面找媳婦的人來沙窩子像撿牛糞一樣”把她娶走——好在,她最終遇見的是沙窩子里老實勤快的高毛虎。生活似乎失去了任何變化的可能,就像茫茫大漠,一道荒沙梁連著一道荒沙梁。
不知從哪一天起,高毛虎發現沙漠里多了一條路,現在去鎮上只用1個小時就行了!在鎮上,他又聽人說,有個叫億利的企業正找人承包沙漠種樹。高毛虎不關心為什么要在沙漠里種樹,他就關心一個問題:結算工錢是不是及時?結果讓他很滿意。于是,高毛虎把自己的地流轉給了這家企業,還承包了4 000畝沙漠來開荒。
這下,生活變化之大讓高毛虎都懵了:自己這個打工仔,一下子成了每年雇200多人干活的包工頭,一年能賺十幾萬元!而且結賬從來都很及時!當然,高毛虎也為億利帶來了意外之喜,他無意中發明的“氣流植樹法”——用水管在沙地沖一個深坑,插進一株樹苗——竟然比以前鍬挖植樹高效60多倍,而且成活率接近100%!
從2000年開始,最高峰時,億利會同時雇100多個像高毛虎這樣的工頭。有人說,王文彪是種樹種出魔障了。
穿沙公路修成了,公司掙錢上市了,大家想這下該回頭好好發展企業了。結果,王文彪又把大家召集起來開會:“我想把庫布其沙漠里的黃河沿岸,都種上樹和甘草,這樣既能治沙,又能發展醫藥和生物能源產業。”
大家瞬間傻眼,一如當年的修路前夜。人們想不明白一個化工企業,為啥非要和黃河、沙漠較勁。一位年長的副總反問:“黃河那么長,是咱一家企業能保護的?”有人開始懷疑王文彪的動機,認為他在給自家撈政治資本,兩位高管甚至當場辭職。
但王文彪很堅持,甚至表示可以自己出錢買樹苗,但一定要種樹、治沙。不久之后,他成立了一個“庫布其沙漠項目部”,企業和治沙兩條路同時發展。4年后,黃河流經庫布其沙漠的干流兩岸,變成了一個長240千米、占地200多萬畝的生態園區,種滿了甘草、沙柳和胡楊樹。為此,當時年利潤不過2億元的億利,總共投資了10億元,雇傭當地勞動力——超10萬人。
生態園區徹底改變了沙區人們的生活。
大家發現,自己一年四季都能在這家叫億利的企業找到工作。春天跟著工頭在荒無人煙的大漠里種樹、修路;夏天料理自己承包的經濟作物園或生態牧場;節假日就拉上幾匹駱駝去景區賺游客的錢,冬天就窩在億利建的現代化別墅樓里過冬。如果他們將自己的土地流轉給億利,每年還能分得幾萬元紅利。以前沙區人均年收入500元,現在已達到了13 000元。
企業的最終目的是盈利,王文彪卻把生意做得像慈善。他在和時間下一盤很大的棋。
大漠里的商業革命
2009年,王文彪再次“孤注一擲”:他把凈資產9億元的鹽場給關閉了!
此刻,無需再贅述人們的震驚、老同志們的反對以及各種流言蜚語。這么多年來,王文彪做了太多“離經叛道”的事。他早已明白:“治沙最嚴峻的考驗是大自然,但比干旱、比烈日、比無垠的黃沙還嚴峻的考驗,是嘲笑和質疑、壓力和孤獨、猶豫和誘惑。”但他依然要走自己要走的路。
一個人難得有機會創造奇跡,一旦創造了,他會忍不住嘗試把這個奇跡放大為另一個奇跡。
黃河生態林的成功讓王文彪信心大增,他發現經過這場規模浩大的實踐,自己起初種樹種草的“小打小鬧”,竟然變成了修復生態,演變出了標準化打法——“路、電、水、訊、網、綠”:先修路,把荒漠劃分區域,再通電、通水、通訊息,形成一個個生態網絡,然后再分而治之,在每個生態網絡里植樹種草,通過甘草等產業經濟形成良性循環。
恍然之間,把一座沙漠變成綠洲的解決方案已放在了案頭,沙丘變金山的可行性報告也已打好了腹稿!治沙和企業仍然是兩條腿走路,但方向逐漸開始趨同了。
早在2002年,王文彪和和胞弟王文治共同出資,通過組建有限責任公司,將國企背景的億利集團徹底民營化。2004年開始,億利依托當地豐富的資源優勢,引進中國神華集團、上海華誼集團和唐山冀東水泥集團等國內三家行業巨頭企業,致力于打造一個以PVC為主的億利能源化工循環經濟產業園區。
所謂的“PVC能源化工循環經濟”,已迥然不同于此前簡單地生產、銷售化工原料,而致力于發展更為環保的“煤——煤矸石發電——離子膜燒堿——PVC——工業廢渣制水泥——合成新材料”的一體化循環經濟產業鏈。
在這條產業鏈中,包含了5個項目:煤炭開采、煤矸石自備電廠、聚氯乙烯、離子膜燒堿和工業廢渣制水泥。其中,每個項目產生的廢料或產品,是另一個項目的原料或重要組成。如此,經過5個循環后,這個基地最大限度地循環利用資源,最低限度地產生工業廢氣或廢料,將化工產業與生態環境保護結合了起來。
2007年10月,億利能源化工循環經濟產業園區首批項目建成投產,共完成投資130億元。次年,億利控股的上市公司億利科技改名為“億利能源”,將主業調整為以循環經濟為內核的化工、醫藥和煤炭等。
在這樣的背景下,為了讓億利成為更純粹的生態企業,王文彪干脆把鹽場關閉,將之改造成了一個展覽館。為了吸引人才,億利總部也從大漠邊緣的內蒙古鄂爾多斯市,搬進了北京市凱晨世貿中心,比鄰長安街。
然而王文彪從沒有停下步伐。當下,他把目光投向了太陽能,認為這是沙漠商業開發前景最大的產業。庫布其沙漠每年光照時間長達3 180個小時,具有豐富的光熱資源。億利集團與浙江正泰合作,在庫布其投資8億元建成了一期110兆瓦的光伏發電站,于今年年初并入蒙西電網發電,一天發電66萬千瓦時。億利集團工作人員估計,電站一年可創造產值1.8億元。
王文彪透露,在億利集團治理的1.1萬平方千米沙漠面積中,已治理好6 000平方千米,剩下的5 000平方公里一部分將重點用以發展光伏產業,一部分沙漠保留原貌,留下原始自然景觀。
2015年12月23日,上市公司億利能源再次改名,這次它把“生態”寫進了名字——億利潔能。
公益與生意
從杭旗鹽場發展至今,億利的商業版圖已構成一個復雜的生態。從一個視角,它是一場在時間和空間兩個維度齊頭并進的“公益”——治沙。從另一個視角,則是將治沙變成了生意。
2014年,億利集團總營收390億元,在中國民營企業500強中列第70位,支撐這一業績的是精細化工、煤炭清潔利用和生態地產三大產業。如果說治沙為億利在商業上直接帶來了什么,那更像是一種引薦和證明——
得益于穿沙公路建設,億利的地產、路橋產業被政府認可,于是相繼承接了黃河大橋、公路建設等項目。有資料表明,截至2013年3月末,億利獲得了68.88億元市政工程施工合同。
得益于黃河干流兩岸生態修復項目,億利在2014年贏得了冬奧會京張迎賓生態走廊的生態項目,以及河北壩上1 000平方千米生態屏障工程。未來三年,億利還將利用其專利技術“微煤霧化”,改造河北三分之一的傳統鍋爐,并在張家口、承德、保定、廊坊等四個環北京城市區域內,完成500萬畝左右平原造林工程。
2015年上半年,億利與泛海集團、正泰集團、匯源集團、中國平安銀行、均瑤集團等,成立了一只首期募資300億元的“綠色絲綢之路基金”,其首個50億元投資,就投到了自己承接的“京張冬奧生態與光伏迎賓走廊”項目中,在80億~100億元的總投資中占20%~30%。
當然,被改善的土地也成為億利的重要資產:20多年來廉價獲得的荒漠,經綠化后估值不可想象。當下,外來企業想要獲得這些土地的使用權,需要使用股份而非現金向億利兌換。
但相應的,土地制度顯然也成為億利庫布其模式的一大制約因素——農民土地使用權僅為30年,在可預見的很短時間內,億利用真金白銀砸出來的這些土地將陷入權屬不明確的境地。2014年“兩會”,作為全國政協常委的王文彪提交了專門提案,呼吁穩定沙漠土地承包關系并保持長久不變,延長沙漠土地承包年限至70年到100年。
王文彪并不隱晦治沙與商業的關聯:“企業如果不賺錢,就不可持續,就變成一個真正的傻子了。”他把億利治沙總結為三個階段:為生存而治,為發展而治,如今是一樁“公益加生意”。
不久前,聯合國環境規劃署出具了一份報告,認為未來50年,億利集團與沙漠治理相關的綠色經濟模式僅有12%的幾率會出現負收益。因此,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治沙”就是億利的主業,是億利最大的商業模式。
這也正是王文彪一度“離經叛道”,從20多年前起就在下的那盤大棋。
復制“庫布其”
2015年12月1日,在巴黎世界氣候大會上,聯合國有關機構發布《中國庫布其生態財富創造模式和成果報告》,認為億利庫布其實踐,在改善沙漠生態、發展沙漠產業、消除沙區貧困、應對氣候變化等方面,創造了價值4 600多億元人民幣的生態財富。
此時,距離王文彪站在沙漠腹地的一個小鹽場里,吼出“治沙”兩個字,已過去了整整27年。
這27年中,6 017平方公里沙漠被改造成為綠洲,1.1萬平方千米荒漠得到治理修復,這相當于全球沙漠面積的七千分之一。有人驚呼,當我們把拓展生存空間的希望,寄予1 400光年之外的開普勒-452b時,卻忽略了距離北京不過800千米遠的地方,就有個廣袤的潛在生存空間。
而在全球范圍內,億利庫布其實踐顯然還有更深遠的意義。聯合國UNCCD(防治荒漠化公約)秘書長巴布認為:“全球難以找到庫布其這樣的奇跡,希望庫布其沙漠帶給世界更多和平,因為哪有沙漠哪里就不和平。”
——然而,“庫布其”模式能否被復制?
2012年5月11日,在中國四大沙地之一的科爾沁沙地,來自億利的生態工人、塔敏查干沙區的農牧民、庫倫旗青年志愿者以及社會環保人士1 000余人,共同啟動了億利科爾沁沙地生態綜合治理項目。
2012年年底,南疆塔克拉瑪干沙漠腹地,干旱、鹽堿、遮天蔽日的沙塵暴中,具有庫布其特色的億利“氣流植樹法”,就被廣泛推廣并使用著。
此外,河北壩上、內蒙古烏蘭布和沙漠、甘肅武威等地,也相繼出現億利庫布其模式的翻版。而對于“一帶一路”沿線荒漠化嚴重的40多個國家,王文彪也已開始布局。此前提及的“綠色絲綢之路基金”,正是專為投資這些國家的生態改造項目而設立。
但王文彪對于庫布其模式的推廣,顯然更偏重于“道”,而非單純“術”的層面。因為生態之微妙在于,世上并沒有兩片相同的沙漠。即便同處中國的庫布其沙漠和塔克拉瑪干沙漠,就有著天壤之別:庫布其的水能飲用,塔卡拉瑪干的水則是苦咸。
但你必須相信“相信”的力量:一家深處沙漠腹地的中國民營企業,在毫無科技反光的傳統行業里,在過去27年中每天都在做的事情,其驚艷竟不輸“鋼鐵俠”埃隆·馬斯克的火星夢——拓展人類生存空間。
——從這個角度看,你不得不相信人類的偉大,并暗自欣慰,引以為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