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滟秋
(四川外國語大學 研究生院,重慶 400031)
?
漢英詞典中“祝福”的詞類標注問題——一項基于語料庫的個案研究
何滟秋
(四川外國語大學 研究生院,重慶 400031)

摘要:現有幾部漢英詞典對“祝福”一詞的詞類標注差異顯著。對比“祝福”一詞漢英詞典上的譯義和漢語詞典上的釋義,結合國家語委語料庫和北京大學語料庫中“祝福”基于使用模式的語料,“祝福”在漢英詞典中應處理為動名兼類詞。因此,應重新對漢英詞典中“祝福”一詞給出較為準確的譯義。
關鍵詞:“祝福”;詞類標注;語料庫;漢英詞典
一、引言
詞類標注的復雜性不言而喻,而漢英詞典詞類標注的重要性“影響漢英詞典的宏觀結構和微觀結構,尤其影響微觀結構中的義項設置、譯義和配例”[1]。因此,詞類標注的正確性關乎整部漢英詞典的可信度。對于“祝福”這個詞,雖然人們早已熟知,卻未必能清楚辨別其詞類。本文借助語料庫的研究,不同于以往僅采用理論和依靠直覺判斷的方法,用數據確保詞類識別的準確性,以期對“祝福”一詞給出恰當的詞類判斷。
筆者在對比了幾部大中型漢英詞典后,發現“祝福”在各部漢英詞典中的譯義令人困惑。困惑一,有的漢英詞典將“祝福”處理為單義詞,有的處理為兼類詞,其詞類究竟是什么?困惑二,詞典中標注“祝福”為名詞時,大多數指的是浙江紹興一帶的舊俗,那么有沒有一個表達動詞“祝福”行為的名詞義項呢?若有,是否應該標注出來?
二、“祝福”在各部詞典中的處理情況
現將五大漢英詞典中“祝福”一詞的處理情況列表,具體見表1。

表1 漢英詞典中“祝福”的詞類對比
從表1可以看出,五部漢英詞典中,只有《漢英大詞典》(第3版)沒有明確標注詞類。其他幾部明確標注詞類的詞典中,除了《漢英詞典》(第三版)把“祝福”作為動詞譯義,其余三部詞典均將“祝福”處理為動名兼類。但是未標明詞類的《漢英大詞典》(第3版)卻包含混合的動名譯義;將“祝福”僅標注為動詞的《漢英詞典》(第三版)卻在后面的譯義中用了名詞類譯義:new year’s sacrifice。那么到底漢英詞典中“祝福”一詞應該標注為什么詞類呢?
漢英詞典在詞類標注時,往往在一定程度上參考漢語詞典的詞類標注情況,那么大中型漢語詞典對“祝福” 的詞類標注及釋義處理又如何呢?筆者對《現代漢語詞典》(2002增補本)、《當代漢語詞典》《現代漢語規范詞典》(第2版)、《現代漢語詞典》(第5版)和《現代漢語詞典》(第6版)分別進行了調查(見表2)。

表2 漢語詞典中“祝福”的詞類對比
觀察表2不難發現,以上五部漢語詞典,除了《現代漢語詞典》(2002增補本)未標明詞類之外,其他四部詞典都把“祝福”一詞作為動詞來標注,可是其后的釋義卻與標注相悖。《當代漢語詞典》中,“祝福”的兩個釋義均標注為動詞,但是第二個動詞標注卻給出“一種舊俗”這一名詞釋義,顯然矛盾。而《現代漢語規范詞典》(第2版)同樣如此,標注與釋義不一致。《現代漢語詞典》第5、第6版,關于“祝福”的釋義相同,均把名詞類釋義置于動詞類標注中。那么“祝福”的名詞性用法是否應該標注出來?要準確回答這個問題,就必須掌握充分的語料證據。
三、研究方法
本文使用基于國家語委語料庫和北京大學現代漢語語料庫的語言研究方法。為了弄清“祝福”這個詞項究竟是單義詞還是兼類詞,以及怎樣標注該詞詞類比較合理,筆者首先對國家語委語料庫中“祝福”的生語料進行了窮盡性檢索,結果共發現了149條與“祝福”有關的索引,排除無效索引,最終用了其中 145 條索引結果來調查“祝福”的使用模式。為了增強可信度,筆者對北京大學現代漢語語料庫“祝福” 詞條也進行了窮盡性檢索,發現3676條與“祝福”有關的結果,按照每十個抽一個的抽樣方法,排除無效索引,最終獲取362條有效語料。
四、研究結果與討論
(一) 研究結果
通過對國家語委語料庫145條索引結果進行分類整理之后發現:“祝福”的動詞用法共有74條,占比51.0%;名詞用法共有71條,占比49.0%,其中有57條結果是動詞“祝福”行為的名詞形式(名詞1),占總數的39.3%,而另外14條結果則是指浙江紹興地區的舊俗(名詞2),占總數的9.7%。
通過整理北京大學現代漢語語料庫362條索引結果發現:“祝福”的動詞用法有188條,占比52.0%;名詞用法有174條,占比48.0%,其中有166條結果是動詞“祝福”行為的名詞形式(名詞1),占總數的45.8%,而另外8條結果則是指浙江紹興地區的舊俗(名詞2),占總數的2.2%。
通過對兩個語料庫的調查結果比較分析發現,“祝福”的詞類用法在兩個語料庫中比例相似。“祝福”一詞既有動詞用法,又有名詞用法,其做動詞使用和做名詞使用的頻率基本相當;語料庫數據表明,名詞用法中,表示“祝福”這一行為的名詞形式(名詞1)所占比重顯然高于其作為江浙一帶習俗(名詞2)的用法。
(二)討論
語言使用理論認為,“語言結構在語言使用中涌現出來,而非固定存在的實體,語言的使用對語言的固化有很大的影響”[12]。既然語料庫數據顯示“祝福”一詞做動詞使用和做名詞使用的頻率都如此高,且表示“祝福”動作行為的名詞形式也明顯高于其表示習俗用法的頻率,那么為什么大多數漢英詞典的標注情況卻與語料庫數據相悖呢?
首先,“祝福”是否應該標注為兼類詞。詞類難辨,兼類問題更是棘手。從學界提出“詞無定類”規避兼類問題,到以呂叔湘、朱德熙為代表承認兼類現象,且提出“一詞多類”和“詞類轉換”,[13]再到后來陸儉明提出“兼類盡可能少”[14]的處理原則,關于漢語詞的兼類問題歷來討論不斷。“兼類指詞項經過歷時發展后在共時語言層面詞庫中兼屬兩個以上詞類范疇的現象,在詞典中體現為兼類詞。”[15]判斷一個詞“是否已經實現了兼類,不能僅僅依靠直覺,而應該依靠基于語料庫的用法模式調查”[16]。“祝福”一詞有名詞語法功能,但其名詞詞性完全可能只是言語層面臨時性的活用,因此,語料庫數據顯得尤為重要。根據“語言使用理論(usage-based theory),高頻的使用會引起語言現象的規約化,而低頻的使用則會導致語言現象不被接受”[17]。“祝福”在語料庫中體現的高詞頻用法,便是給其定性的重要標準。從兩個語料庫研究結果不難看出,“祝福”不僅做動詞使用的頻率高,其名詞功能的高頻也是有目共睹的。顯然幾部詞典對于“祝福”的詞類標注都存在一定問題:只把“祝福”標注為動詞的詞典,忽略了“祝福”做名詞使用時的頻數,而近一半的比例顯然不是言語層面的臨時性活用,自然不能被忽視。因此,我們應該將“祝福”作為動名兼類詞處理。
其次,大的名詞義項下是否應該分別標注“祝福”的名詞1用法和名詞2用法。《辭源》記錄,“祝福”初始意義為“祝告祈福”,其初始詞類顯然是動詞。語料庫的數據顯示:“祝福”的名詞1與其動詞同音、同形、同所指;而名詞2與其動詞同音、同形、異所指。這種情況正是體現了動詞名詞化的兩種類型:自指用法和轉指用法。朱德熙先生認為,“自指指名詞化造成的名詞性成分與原來的動詞性成分所指相同,而轉指則指名詞化造成的名詞性成分與原來的動詞性成分所指不同”[18]。在調查的幾部漢英詞典中,只有一部詞典(《新世紀》)標注了其自指和所指用法,其他幾部均將其自指用法省略。而省略“祝福”自指用法,往往是因為其“詞義未變,所以有觀點認為其詞類未變,不應設立獨立義項”[16]。但是詞類是按詞的語法功能分類,僅從詞義來判斷顯然不妥。從語法功能來看,語料庫數據表明,名詞1高詞頻的用法可以確定“祝福”一詞自指用法的規約化。而名詞2這一轉指用法作為舊俗,已經有一段使用歷史,且魯迅先生的小說《祝福》使這一習俗用法廣為人知,應該予以標注。標注時,名詞1和名詞2應屬于大的名詞義項下的次義項。
筆者認為,之所以會出現“祝福”的詞類標注問題,是因為過去學界關于兼類問題的認識有誤區:即“堅持兼類要盡可能少的所謂‘簡略原則’”[14]。在處理一些雙音節詞時這種現象尤為明顯,認為“只要詞義沒有明顯變化,詞類不變,只有當詞義明顯變化,才是詞類轉變”[19]。因此,“祝福”一詞被多數漢語詞典,包括《現代漢語詞典》第5、第6版在內,均標注為動詞,而僅將其名詞詞性當作言語層面的臨時性活用。
無論是語料庫客觀結果還是主觀直覺,筆者均發現名詞1比名詞2更為常用。在義項排序時,“比較實用的方法是,基本意義放在首位,常用義放在非常用意義之前”[20]。因此,筆者認為,“祝福”一詞重新譯義如下更為恰當:
祝福zhù fú 〈動〉 bless; wish: ~你一路平安!Wish you a peaceful journey.
〈名〉 ① wish; blessing: 請接受我誠懇的~。My best wishes for you.|| 為你~。Blessing on you.② new year’s sacrifice[an old custom in certain parts of China]
五、研究結論
筆者借助語料庫對“祝福”的詞類進行了調查,發現目前大中型漢英詞典在處理一些雙音節動詞時趨于簡單化,對“祝福”的詞類處理有失偏頗。利用語料庫,在定量的基礎上,結合語言使用理論,文章得出“祝福”是動名兼類詞的結論。因此,在漢英詞典編纂中,詞類標注應以詞的語法功能為判斷標準,同時在參考漢語源語詞典的基礎上,也要充分使用語料庫,用數據說話,以保證詞類標注的準確性。
[參 考 文 獻]
[1]王仁強.《漢英詞典》(第三版)詞類標注研究[J].中國外語,2012(4):98-102.
[2]〔美〕德范克.ABC漢英大詞典[M].北京:漢語大詞典出版社,2003.
[3]惠宇.新世紀漢英大詞典[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3.
[4]吳光華.漢英大詞典(第3版)[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0.
[5]朱麗,于海江.牛津· 外研社英漢漢英詞典[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0.
[6]姚小平.漢英詞典(第三版)[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0.
[7]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現代漢語詞典(2002增補本)[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2.
[8]《當代漢語詞典》編委會.當代漢語詞典[M].北京:中華書局,2009.
[9]李行健.現代漢語規范詞典(第2版)[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0.
[10]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現代漢語詞典(第5版)[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
[11]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現代漢語詞典(第6版)[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2.
[12]BARLOW M, KEMMER S.Usage-based models of language[M].Stanford:CSLI Publications,2000:384.
[13]呂叔湘,朱德熙.語法修辭講話[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79:10-11.
[14]陸儉明.現代漢語語法研究教程(第四版)[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57.
[15]王仁強.現代漢語兼類問題研究——兼評索緒爾語言學思想的重要價值[J].外國語文,2013(1):12-20.
[16]王仁強.語法隱喻與漢語詞典自指義項的設立[J].外國語文,2009(1):100-108.
[17]BYBEE J.Language,usage and cognition[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0:214.
[18]商務印書館編輯部.辭源[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8.
[19]朱德熙.自指和轉指——漢語名詞化標記“的、者、所、之”的語法功能和語義功能[J].方言,1983(1):16-31.
[20]莫彭玲.詞匯的“詞”、語法的“詞”和修辭的“詞”[J].語言教學與研究,2004(6):71-76.
[21]章宜華,雍和明.當代詞典學[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7:62.
中圖分類號:H314.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3318(2015)01-0070-03
作者簡介:何滟秋(1990-),女,重慶永川人,四川外國語大學研究生院2013級英語語言理論與應用專業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認知語言學、詞典學。
收稿日期:2014-1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