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瑋, 馬博森
(1.浙江財經大學 外國語學院, 浙江 杭州 310018;
2.浙江大學 外國語言文化與國際交流學院, 浙江 杭州310058)
馬博森(1962-),男,漢族,陜西臨潼人,教授,博士,博導。研究方向:話語分析、功能語言學和語料庫語言學。
[摘要] 本文以漢語自然會話為語料,借助語料庫語言學研究方法,對比分析了兒童和成人兩類人群在轉述信息聲源使用上的表現。研究表明:(1)兒童使用的轉述信息聲源類型在涵蓋范圍上接近于成人且在多種聲源內部,各種子聲源的使用頻率在兩類人群中呈現一致的排序;(2)成人對轉述信息聲源的使用頻率總體上顯著高于兒童,在不定指人物信息聲源方面尤為如此,但兒童對藝術作品人物聲源的使用頻率明顯高于成人。上述發現意味著,兒童已經具備了使用主要的轉述信息聲源的能力,但在使用的頻率和多樣性上仍與成人存在差距。
[關鍵詞] 自然會話;轉述信息聲源;分布;對比分析
DOI:10.16482/j.sdwy37-1026.2015-04-004
自然會話中的轉述信息聲源:兒童和成人轉述話語的對比分析
管瑋1, 馬博森2
(1.浙江財經大學 外國語學院, 浙江 杭州 310018;
2.浙江大學 外國語言文化與國際交流學院, 浙江 杭州310058)
馬博森(1962-),男,漢族,陜西臨潼人,教授,博士,博導。研究方向:話語分析、功能語言學和語料庫語言學。
[摘要]本文以漢語自然會話為語料,借助語料庫語言學研究方法,對比分析了兒童和成人兩類人群在轉述信息聲源使用上的表現。研究表明:(1)兒童使用的轉述信息聲源類型在涵蓋范圍上接近于成人且在多種聲源內部,各種子聲源的使用頻率在兩類人群中呈現一致的排序;(2)成人對轉述信息聲源的使用頻率總體上顯著高于兒童,在不定指人物信息聲源方面尤為如此,但兒童對藝術作品人物聲源的使用頻率明顯高于成人。上述發現意味著,兒童已經具備了使用主要的轉述信息聲源的能力,但在使用的頻率和多樣性上仍與成人存在差距。
[關鍵詞]自然會話;轉述信息聲源;分布;對比分析
DOI:10.16482/j.sdwy37-1026.2015-04-004
收稿日期:2015-01-16
基金項目:本文為杭州市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重點項目“基于語料庫的漢語自然會話轉述研究”(項目編號:A13YY01)、浙江省社科聯項目“基于語料庫的自然會話轉述研究”(項目編號:2013B106)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管瑋(1979-),女,漢族,浙江海鹽人,講師,博士。研究方向:話語分析和語料庫語言學。
[中圖分類號]
[文獻標識碼]A[文獻編號] 1002-2643(2015)04-0025-09
Abstract:By using Chinese spontaneous conversation as data, this paper makes a corpus-based contrastive study between children and adults in terms of their use of source of voices of represented discourse. The major findings are as follows: (1) with regard to the use of types of source of voices, the two groups have a lot in common; furthermore, the frequency sequencing patterns among many types of source of voices are similar between the two groups ; (2) adults’ use of source of voices is in general much higher than that of children, especially the use of the voice from unspecified others, but children’s use of the voice from story or cartoon characters is much higher than that of adults. The above results indicate that children have shown the general ability to use the source of voices of represented discourse, but the frequency and diversity of their use of such discourse strategies still lag behind adults.
A Contrastive Analysis of the Source of Voices of Represented Discourse
in Spontaneous Conversation between Children and Adults
GUAN Wei1, MA Bo-sen2
(1.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 Zhejiang University of Finance & Economics, Hangzhou 310018, China;
2. School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 Zhejiang University, Hangzhou 310058, China)
Key words: spontaneous conversation; source of voices of represented discourse; distribution; contrastive analysis
1.0引言
轉述是日常交際中的會話雙方用于傳遞信息的一種語言手段,指說話人通過回憶和想象,借助語言、副語言和非語言手段展現被述者在他時的言語①或思想的行為,而這些被轉述的言語或思想內容就是轉述信息。
從已有相關成果來看,對轉述信息的研究有兩種較為常見的做法:第一種做法是區分轉述信息的呈現形式。如最傳統的 “直接轉述和間接轉述”兩分法、分類細致的Page(1973)的八分法(轉引自申丹,1991)以及對文學和新聞語篇研究影響較大的Leech & Short(1981)的五分法。第二種常見做法是區分轉述信息的內容。如Leech & Short(1981)、Tagliamonte & D’Arcy(2004)、Buchstaller & D’Arcy(2009)以及Vandelanotte(2009)將轉述信息分為口頭言語信息和思想信息,Semino & Short(2004)在這兩種分類的基礎上又增加了一類書面信息。在一些學者針對直接轉述的研究中,Tagliamonte & Hudson(1999)將轉述信息分為三種:直接引語、內心對話和非詞匯聲音。D’Arcy(2004)在此基礎上又加入了書面信息,從而將轉述信息類型擴展成四種。Cameron(1998)在分類時注意到了身勢語,他將直接轉述中的轉述信息分為:言語、感嘆語、音響效果和身勢語。
除了上述兩種常見方法外,轉述信息研究還可以從轉述信息的聲音來源(以下簡稱轉述信息聲源)入手。不過,相對于形式和內容兩種研究視角,選擇這一考察角度的學者并不多,主要有Thompson(1996)、Cameron(1998)、辛斌(2006)、馬博森、管瑋(2012)、高小麗(2013)等。Thompson(1996)根據自我與他人、定指與不定指和個體與團體三種對立將聲源分為五類:自我(self)、定指他人(specified other(s))、不定指他人(unspecified other(s))、社團(community)和不可言說的他人(unspecifiable other(s))。Cameron(1998)依照聲源的生命性將其分為兩類:生命體(animate)和非生命體(inanimate)。辛斌(2006)則以聲源的明確度為標準,將轉述信息聲源分為:具體確切的聲源、含蓄不定的聲源和不提及聲源三類。在高小麗(2013)的研究中,轉述信息聲源被分為六類:黨政機關、記者媒體、專家學者、社會團體、企業、一般民眾。以上四項成果具有兩個特點:第一,在語料類型上,Cameron考察的是自然會話,辛斌和高小麗關注的是新聞報道,Thompson的研究既包括自然會話,也包括新聞報道和小說;第二,在研究語種上,Cameron研究的是西班牙語,其余均為英語。馬博森、管瑋(2012)也從轉述信息聲源視角研究轉述現象,與上述成果不同的是,該文專題研究漢語會話中的零轉述現象,即沒有引導小句或引導詞的轉述現象。
轉述信息聲源對轉述行為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因為“一旦發生轉述行為,誰是轉述信息聲源便成為人們首要關心的問題”(Thompson,1996:507)。不過,總體而言,從轉述信息聲源角度開展的研究較少,而具體到對漢語自然會話中這種現象的考察更是鳳毛麟角。有鑒于此,本文將以漢語自然會話為語料,系統分析轉述現象中轉述信息聲源的使用情況,主要實現兩個目標:(1)建構一個針對轉述信息聲源的分析系統;(2)在聲源系統的框架下,引入年齡這一社會因素,量化對比兒童(7-8歲)和成人兩類人群在轉述信息聲源使用上的異同之處。以求揭示轉述信息聲源在真實交際中的使用特點,深化我們對轉述行為這一重要交際策略的認識。
2.0研究語料

表1 語料分布情況
3.0轉述信息聲源系統
馬博森、管瑋(2012)構建了一個用于分析會話中轉述信息來源的轉述信息聲源系統,但是其目的在于揭示轉述信息聲源在零轉述中的使用情況。零轉述沒有引導成分,屬于特殊的轉述類型。多項研究證明,其在總轉述中所占的比例約為10%(馬博森、管瑋,2012:28)。由于這個原因原聲源系統所提出的多種聲源類型未得到實際語料的檢驗。本文系統研究轉述現象,在對所采集語料進行前期觀察的基礎上,我們擬首先對原系統加以修正,然后以修正后的系統為分析框架,標注兒童和成人兩類語料中的轉述信息聲源。
修正后的轉述信息聲源系統如圖1所示:

圖1 轉述信息聲源系統
與原系統相比,新系統主要進行了三處修正:(1)對虛構人物聲源做了較大改動,將原系統中神話人物、傳說人物和文學形象三種聲源統一為藝術作品人物聲源,增加轉述者虛構人物聲源;(2)將原生命體下轄的動物和植物兩大獨立聲源類型合并為動植物聲源;(3)將原非生命體下轄的機構和社團兩個獨立子類合二為一,組成機構社團聲源。
下面結合實例依次討論轉述信息聲源系統中的各種聲源類型。
依據轉述信息聲源的生命性特征,該系統的第一層首先分為生命體和非生命體兩個子系統。下面逐一介紹。
生命體聲源包括人物和動植物兩個聲源子系統,而其中的人物聲源子系統又下轄多個子系統。需要說明的是,人物聲源在整個轉述信息聲源系統中占據首要地位,因為會話中說話人主要是通過轉述各類人物的言語或思想來完成交際任務的。
3.1.1 人物聲源
我們將人物聲源系統分為現場人物、非現場人物和混合人物三個聲源子系統,原因是說話人既可以轉述現場人物或者非現場人物在他時產出的言語或思想內容,也可以轉述這兩類人物在他時共同產出的言語或思想內容。
依據會話現場的人物類型,現場人物聲源子系統包括會話現場的自我、受話人、會話雙方和他人四種聲源,理由在于說話人既可轉述自己也可轉述受話人、會話雙方和現場他人在他時的言語或思想。請看例(1)-(4):
(1) → 1. 丁瑩:我都問他了,你為什么會說中文?
在上例中,丁瑩產出的轉述信息“你為什么會說中文”源自其本人,屬于自我聲源。
(2) → 1. 媽媽:你不能再玩了。
2. 陳志:那你不是說過,良好要玩半個小時的。
在例(2)中,陳志為了給自己爭取更多的游戲時間,轉述了媽媽之前的承諾作為反駁,因此這里的轉述信息屬于受話人聲源。
(3) 1. 邢瓊:就舉個例子啊…
→ 2.我們在說郭富城啊怎么樣怎么樣怎么樣怎么樣。
聲源屬于現場交際雙方的轉述實例極少,僅有的一例出現在成人語料中,即上例。為了說明某位朋友信息閉塞,邢瓊舉例構擬了一個被述場景,并且在第2行虛構轉述了自己與受話人在這個場景中所說的話。
(4) → 1. 徐征:他(指向哥哥),我哥說是要去讀書。
在該例中,徐征在用手指向“哥哥”的同時,轉引了“哥哥”的話。盡管此時“哥哥”也在現場,但并非直接受話人,因此轉述聲源屬于會話現場的他人。
非現場人物既可以是真實存在的人物,也可以是虛構的人物。據此,我們將非現場人物聲源系統區分為真實人物聲源和虛構人物聲源兩個子系統。
真實人物聲源包括:定指人物、不定指人物和類指人物聲源三種。其中,前兩類聲源的分類依據是受話人能否判斷聲源的確切所指,若能判斷,則為定指人物聲源,反之,則為不定指人物聲源。類指人物聲源指的是轉述信息來自如男人、女人、中國人等一類人物。請看例(5)-(7):
(5) → 1. 嚴軍:你大姨夫跟你大姨找對象的時候,他他還跟我說,他他們來的時候家里還有那個園子的。
嚴軍在上例中轉述了受話人的“大姨夫”對他說的話。轉述信息來自不在會話現場的“大姨夫”,屬于定指人物聲源。
(6) 1. 邢瓊: 我們兩個一看這錢就是假的,
2. 可當時就是看不出來這張錢是假的,
3. 你說怎么回事情啊,你說神奇嗎?
4. 汪雯: 他給你們下藥了,真的嗎?
5. 邢瓊:然后就覺得很神奇的,
→6.人家經常說,沒有發生過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啊,是不知道的,
7. 真的是這樣。
在該例中,邢瓊正與朋友談論之前的一次受騙經歷。在第6行,她轉述了“人家”的話來進一步闡明自己的觀點。“人家”到底指誰,受話人僅憑已有信息無法判斷,因為被述者“人家”可以指除現場會話交際者之外的任何人,因此此例的轉述信息源自不定指人物。
(7) 1. 蘇珊:中國人愛耍小聰明。
→ 2. 王艷:對,只要做事情,中國人就會想,哎,有沒有捷徑可以走呀?
在例(7)中,兩位同學均持有中國人喜歡耍小聰明的觀點。在第2行說話人王艷引入的思想類轉述信息來自中國人,屬于類指人物聲源。
虛構人物聲源包括藝術作品人物和轉述者虛構人物兩種聲源。前者指來自文學作品、影視作品、神話和傳說中的人物聲源,后者是轉述者為說明情況即席虛構的人物聲源。請看例(8)-(9):
(8) 1. 丁瑩:懶羊羊在那里,蘋果樹下睡大覺……
→ 2.然后懶羊羊說,我要下,我要學牛頓,我是躺在蘋果樹下,為了等蘋果掉下來,也能研究個,也能去研究,懶羊羊就這樣說。
在上例中,丁瑩向媽媽講述了動畫片中的情節,其中的轉述信息就來自于動畫片人物“懶羊羊”,屬于藝術作品人物聲源。
(9) → 1. 陸燕:現在騙子真的很多,太多了,
2. 就最常見的,就比如說一個電話打來說,哦你很好,很要好很要好的朋友啦,在哦哪里哪里出事啦,你要匯多少錢啊。
陸燕在本例中談到了當下各種騙局層出不窮,為證明自己的說法,她舉了最常見的電話詐騙的例子,虛構轉述了騙子在電話中的言語內容。這里的轉述信息源自轉述者所虛構的人物。
混合人物聲源指的是說話人所轉述的內容一并來自在場與不在場的人物。如例(10):
(10) → 1.馬明:那個時候一開始嘛,我們管寢室的時候嘛,
2.我們幾個就跟那個校長說,我抓住一個,就罰他做五百次那個深蹲。
在轉述中,說話人馬明再現了“我們幾個”對校長說的話,其中的轉述信息“我抓住一個,就罰他做五百次那個深蹲”一并來自現場的馬明和馬明不在現場的幾位同事,屬于混合人物聲源。
3.1.2 動植物聲源
除人物聲源子系統外,生命體聲源系統還下轄動植物聲源,這樣分類的理由是說話人可轉述人們以動植物的身份產出的言語或思想。Tannen(1989) 便曾舉過說話人轉述貓的言語的例子。例(11)來自我們的語料:
(11) → 1. 陸燕:所以它(寵物貓)就覺得,哎呀,主人不理我了。
在該例中,說話人以貓的口吻轉述了貓的心理活動,轉述信息源于動植物。
在非生命體聲源系統中,我們區分了物體和機構社團兩個聲源次類。物體聲源既包括風、石頭、大山等物體一類聲源,也包括報紙、雜志、電視等媒體聲源,因為說話人可轉述以物體或媒體身份所產出的言語或思想。機構社團聲源表示被轉述的內容來自機構或者社團。盡管機構或者社團均由人組成,來自它們的言語或思想歸根結蒂也是人的言語或思想,但機構或者社團本身并沒有生命性,所以我們仍將其歸入非生命體系統。請看例(12)-(13):
(12) → 1. 于晨:嗯,XX路公交車報站說,呃什么什么路到了,請請拿好行李準備下車,開門請當心。
于晨在該例再現了公交車是如何報站名的,轉述信息源于物體。
(13) → 1. 王艷:我們學校說今年要準備升大學升大學,
2. 說了好幾年了,還是沒動靜。
在上例中,轉述信息很明顯源自王艷所在的學校,因此屬于機構社團聲源。
以上我們用實例介紹了轉述信息聲源系統。下面我們借助這一系統來對比分析兒童和成人的轉述信息聲源使用情況。
4.0兒童和成人語料中的轉述信息聲源分布情況對比
鑒于兒童和成人語料的話語量不同,我們對兩類語料中轉述信息聲源的出現頻數進行了歸一處理,并且為了使比較更為直觀,我們將歸一所得數值進行了加權處理,加權值為1000。
從圖1可知,轉述信息聲源系統共分為五個層級,而其中的人物聲源子系統涵括了第三至第五層三個層級。為了清楚起見,我們分兩大部分進行對比:(1)轉述信息聲源總體分布狀況對比,聚焦于系統中的一、二兩個層級;(2)人物聲源分布狀況對比,關注系統中的第三至第五層級。
經統計,兒童語料中的轉述實例為392個,成人語料中的轉述實例為1278 個。我們借助表2來比較兩類語料中轉述信息聲源的總體分布狀況。其中,獨立樣本t檢驗的顯著值(Sig.)便于我們考察各種聲源在兩類語料中的使用差異是否具有顯著性。

表2 轉述信息聲源的總體分布狀況對比
通過對比表中數據可知以下明顯趨勢:(1)在兩類語料中,生命體聲源的使用頻率遠遠高于非生命體聲源。具體到兒童語料,生命體聲源在轉述總量中的比例為95.66%,具體到成人語料,這一比例為97.42%。以上數據與Cameron(1998)研究西班牙語時所發現的94.83%的結論較為接近。(2)就生命體聲源而言,成人語料中的使用頻率顯著高于兒童語料(Sig.<0.05),前者是后者的2.01倍。(3)非生命體聲源在兩類語料中的使用不存在明顯差異(Sig.>0.05)。(4)在生命體和非生命體聲源下轄的共計四種聲源次類中,人物聲源的轉述頻率均以絕對優勢高于其余聲源次類,也正是由于這一原因造成了之前的(1)。就四種聲源次類而言,人物、機構社團和物體聲源在成人語料中的出現頻率都高于兒童語料,但僅前兩種聲源存在顯著的人群差異性(Sig.<0.05)。(5)兒童轉述動植物聲源的頻率顯著高于成人(Sig.<0.05),但兩類人群的具體使用頻數都為2。值得一提的是,這4例都屬于對家中寵物的“話語”進行的虛構式轉述。
之前我們曾提到人物聲源子系統涵蓋的子類較多,因此本節我們將從人物聲源總體、現場人物聲源和非現場人物聲源三個方面比較兩類人群的使用情況。
4.2.1 人物聲源總體分布狀況對比
我們用表3來比較人物聲源三個次類在兒童和成人語料中的分布情況:

表3 人物聲源總體分布狀況對比
通過對比表中數據,可以了解這樣一些事實:(1)非現場人物、現場人物和混合人物在兒童和成人語料中的使用頻率均依次遞減,并且非現場人物聲源在使用上表現出明顯優勢。這說明,兒童和成人在轉述人物信息時,轉述最多的都是不在場的“他人”的話語。我們認為,究其原因,這與轉述需求有關。轉述者在進行轉述時,主要挑選受話人未曾親耳聽到過的話語,借助自己的轉述行為使其了解。這一轉述需求充分反映出轉述行為在信息傳遞方面的作用。(2)三種人物聲源在成人語料中的使用頻率均高于兒童語料,并且差異顯著(Sig.<0.05),在混合人物聲源的使用上,成人甚至是兒童的6.65倍。
4.2.2 現場人物聲源分布狀況對比
在兒童和成人語料中,現場人物聲源各個次類的分布狀況可以用表4來表示:

表4 現場人物聲源分布狀況對比
通過對表中數據進行分析后可知:(1)自我、受話人、他人和會話雙方聲源在兩類語料中的使用頻率均呈依次遞減趨勢,并且自我聲源的使用頻率均明顯地高于其他三種現場人物聲源。(2)在成人語料中,自我聲源的使用頻率是兒童語料的3.17倍,且人群使用差異顯著(Sig.<0.05)。(3)他人聲源在兒童語料中的出現頻率明顯高于成人語料(Sig.<0.05)。毫無疑問,對現場他人聲源的轉述只有在會話現場有第三方參與者的情況下才會發生。成人語料多為兩人單獨對話,無第三方在場。只有在“王艷”的語料中有少量三人對話。反觀兒童語料,“丁瑩”和“孫嘉”的語料均為三人對話,“徐征”的語料有部分三人對話。因此人群間出現上面的使用差異合理。(4)屬于會話雙方聲源的轉述用例僅存在于成人語料中,而且兩類人群的使用頻率之間不存在顯著性差異(Sig.>0.05)。
4.2.3 非現場人物聲源分布狀況對比
我們借助表5來比較兒童和成人語料中非現場人物聲源各個子類的分布狀況:

表5 非現場人物聲源分布狀況對比
經過對表中數據仔細觀察,我們可以初步了解如下事實:(1)在兩類語料中,真實人物聲源的出現頻率均遠遠超出虛構人物聲源。人群的差異表現在:真實人物聲源在成人語料中的使用頻率明顯高于兒童語料(Sig.<0.05),前者為后者的2.18倍。(2)虛構人物聲源在兒童語料中的使用頻率是成人語料中的8.41倍,且使用差異極為顯著(Sig.<0.05)。(3)在真實人物聲源中,定指人物、不定指人物和類指人物聲源在兩類語料中的使用頻率均依次遞減。(4)真實人物聲源的三個次類在兩類人群間均表現出成人語料中的使用頻率顯著高于兒童語料(Sig.<0.05)的趨勢,特別是在類指人物和不定指人物聲源的使用方面。類指人物聲源僅為成人語料所獨有,兒童語料中沒有發現。這意味著兒童還未學會對一類人物的話語進行轉述的策略。就不定指人物聲源而言,成人語料是兒童語料的7.20倍。(5)在虛構人物聲源中,藝術作品人物聲源在兩類人群中的使用頻率均高于轉述者虛構人物聲源,其在兒童語料中的使用頻率高于成人語料,前者為后者的10.09倍,在人群間呈現顯著差異(Sig.<0.05)。(6)轉述者虛構人物聲源僅出現在成人語料中,并且兩類人群存在明顯使用差異(Sig.<0.05)。
5.0討論
我們在第4節量化對比了兒童和成人在轉述信息聲源使用上的表現,獲得了一些初步結論。本節進行綜合分析和討論。
量化數據表明,兩類人群在轉述信息聲源的使用上既有相似之處又有不少差異。總體而言,相似之處主要有兩點:
第一,兒童使用的聲源類型在涵蓋范圍上已接近于成人。在轉述信息聲源系統總計20個大小類別中,成人語料全部覆蓋,兒童語料涉及17個。第二,在多種聲源內部,各種子聲源的使用頻率呈現一致的排序。上述兩點表明,隨著兒童年齡的增長,他們的認知能力逐步提高,知識范圍不斷擴展,生活經驗持續增加,對周遭日益豐富的信息聲源的認知和利用能力已經逐漸向成人靠攏。
差異性主要表現在:
其一,成人語料中各類信息聲源的出現頻率顯著高于兒童語料,體現出初期學齡兒童對各類轉述信息聲源的使用水平還遜色于成人。
其二,三種聲源類型,即會話雙方聲源、類指人物聲源和轉述者虛構人物聲源在兒童語料中沒有出現,這或許和信息被轉述的可能性,孩子的認知能力以及敘事能力等多種因素有關。源自會話雙方的轉述信息一般屬于交際雙方共享的已知信息,信息的傳遞價值不高,因此被轉述的可能性較低,往往用于提醒受話人或者虛構雙方話語來闡明自己的觀點。類指人物聲源體現了轉述者能夠對有些存在相似性的信息聲源進行識別、提取,并概括成一類的能力。兒童在此類信息上的使用空白表明他們在抽象和概括方面的認知能力有待發展。轉述者虛構人物聲源是由于轉述者為說明情況而臨時虛構被述者及其話語而產生的。兒童有限的抽象思維能力限制了兒童對此類聲源的轉述。此外,兒童敘事能力不足也應該是重要的影響因素。當然,這三種聲源的特殊性使它們在成人語料中也不常見。
其三,兩類人群在不定指人物聲源使用上的顯著差異也值得注意。造成兒童使用此類轉述的原因是:被述者身份不知;被述者人數較多。成人的原因更多元化,除以上兩點外還包括:用“人家”指代被述者來轉述一些眾所周知的信息;用“他們”指代被述者以避免交代其具體身份。我們認為,后面兩種用法體現了成人在轉述過程中成熟的語用策略。轉述者借助對源自“人家”的、眾所周知的信息進行轉述,能夠為自己的觀點提供更有說服力的證明。對于一些容易引起矛盾的、帶有敏感性的話語,在轉述時不便明確標示被述者,用“他們”含糊指代,既能實現轉述目的,也能避免提及被述者的確切身份。兒童語料中此類轉述聲源的缺失恰恰說明,在轉述語用能力上,兒童與成人相比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當然,這也和7-8歲兒童較為有限的生活經驗有關。
另外,兒童和成人在某些轉述信息聲源使用上的差異體現了兩類人群日常接觸范圍的不同。童話、寓言和動畫等作品是兒童在日常生活中頻繁接觸的東西,甚至可以說是他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這無疑會增加兒童在日常會話中談及相關內容的可能性,并且父母也會經常與兒童討論看過的故事或者動畫片情節,在兒童復述的過程中,訓練孩子的敘事能力或者對兒童進行道德觀和價值觀的教育。這些不可避免地促進了兒童對藝術作品人物聲源的轉述。當然成人也經常接觸電影、電視和文學作品等,但是就本文的6位研究對象來看,他們的交談很少涉及此類內容。在以上多種原因的綜合作用下,兒童對藝術作品人物聲源的轉述頻率達到成人的10倍多。同樣由于日常接觸范圍的不同,兒童轉述的機構社團聲源只限于班級,而成人則包含企業、企業部門、政府機構、學校等,所以造成成人對此類聲源的轉述頻率是兒童的3倍多。
我們認為,以上發現可以說明,7-8歲兒童已經具備了使用主要的轉述信息聲源的能力,但其對各種聲源的使用頻率和多樣性與成人相比仍存在一定差距。
6.0結語
本文以自然會話中的轉述信息聲源為研究對象,以自建的轉述信息聲源系統為框架,量化對比了兒童和成人的轉述信息聲源使用策略,并分析了導致兩類人群使用異同的原因所在。轉述信息聲源是研究轉述行為時人們的一個重要關注點,本研究將年齡這一社會因素引入轉述信息聲源研究,不僅為聲源研究提供了一條新的分析路徑,而且也為今后兒童轉述能力發展研究提供了新的考察視角。此外,本研究建構的轉述信息聲源系統,可為日后漢語轉述研究提供參考,而本研究所呈現的量化研究結果,真實揭示了轉述行為在日常交際中的使用特點,深化了我們對這一交際策略的認識。
注釋:
① 這里的“言語”不僅包括被述者在他時產出的口語也包括書面語。
② 徐征、孫佳佳和丁瓊瓊三位兒童對象的部分對話涉及三位會話參與者,因此相應增加語料時長。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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