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德榮 姜 珊
(中國海洋大學 外國語學院,山東 青島 266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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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化—異化”大討論:演變與反思*
徐德榮姜珊
(中國海洋大學 外國語學院,山東 青島 266100)
摘要:本文基于對八十余篇相關文獻的分析,從術語的辨析、討論中所持態度和研究所處層面三個角度對近二十余年歸化和異化在我國的大討論進行發展脈絡的梳理和階段劃分,以期通過對歸化和異化大討論的反思,就我國翻譯學科建設的核心問題提出嘗試性建議,力圖促進國內譯學的健康發展。
關鍵詞:歸化;異化;翻譯學
一、引言
歸化與異化兩種翻譯傾向的爭論,古已有之,佛經翻譯中的“文質”之爭可視為端倪。近二十余年間,國內對于歸化與異化的討論熱度高漲不下,許多專家學者都從不同角度發表了富有建設性的意見,然而究其根本,其討論主要集中在術語、討論中所持態度以及研究所處層面三個方面。而正是在這三個方面,我國譯界的諸多爭論存在一些共同問題:對于術語本身沒有追本溯源,本土與外來術語混淆而引發術語的界定不清;對于西方翻譯思想一味追捧,對于我國翻譯理念過度貶低而致使討論態度上的“揚外抑內”;過分拘泥于翻譯的語言文字層次,缺少向文化、哲學、倫理等方面的延伸拓展而導致研究層面不夠深化。上述問題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國內譯學界的討論表面上熱鬧非凡,實則各說各話的現象。
基于此,筆者擬從術語、態度和研究層面三大方面對于近二十余年歸化和異化的討論進行階段性的發展脈絡梳理,并以兒童文學翻譯研究為例,提出一些具體措施和解決方法,以期為日后中國譯學核心問題的類似討論提供一定的借鑒,從而促進我國譯學的健康發展。
二、第一階段(1987年-1999年)
近二十余年在我國開展的歸化與異化討論起始于1987年劉英凱發表在《現代漢語》第二期上的文章《歸化——翻譯的歧路》,由此往后的90年代,歸化與異化之爭日益激烈。
(一)術語
1、歸化
劉英凱在《歸化——翻譯的歧路》一文的開篇將翻譯中的“歸化”喻指為“翻譯過程中,把客‘籍’的出發語言極力納入歸宿語言之‘籍’”。[1]自此往后的歸化與異化討論文章在引入歸化時,作者或開篇即提“歸化”二字,不另作術語闡釋,[2-4]或在文中僅做簡略介紹。[5-6]由此可見,這一階段,對于歸化這一術語的內涵并未存在過多爭議。
2、異化
與歸化的定義鮮有爭議不同,異化術語的確立則經歷了一個相對漫長的過程。值得注意的是,此處提到的異化是中國翻譯史中的術語,與西方韋努蒂所提的異化存在一定區別(見后文)。在魯迅提出“洋氣”之后,[7](P246)又有“移植法”、“歐化”等與歸化針鋒相對的方法提出。而真正將異化這一哲學概念與我國翻譯接軌的學者是郭建中,在《翻譯中的文化因素:異化與歸化》一文中,郭建中使用“異化”二字作為一種有別于歸化的“翻譯策略”,并首次將異化派的代表人物韋努蒂介紹至國內。[5]至此,“異化”替代了“洋氣”、“歐化”等提法,成為當時諸多翻譯學者用來與“歸化”進行討論的固定術語。
郭建中對于國內翻譯界確定“異化”二字作為翻譯術語使用可謂居功至偉,可是筆者發現,其對術語的定義似乎存在混淆中西方“異化”概念之嫌。在文中,郭建中使用的“異化”是西方翻譯理論體系中的產物,與我國自古至今與“歸化”相對的概念不能完全等同(見后文),而郭建中似乎將國內國外的不同概念畫上等號。另外,郭建中于1998年在提到歸化、異化概念時使用的對應英文名稱為“alienation”和“adaptation”,[5]而到了2000年,他則將歸化、異化與韋氏的“domesticating”和“foreignizing”相對應。[8]從1998年起直至第二階段初期,我國翻譯界鮮有學者對此中西“異化”術語混淆的情況進行辨析,只是一味地采用源自西方的“異化”方法之名在我國譯界與“歸化”派展開爭論。從某種角度上講,這不得不說是一種歷史的遺憾。
(二)討論中所持態度
在我國1987-1999年間的歸化與異化討論中,大部分學者都表現出揚“異”、貶“歸”的傾向。自劉英凱將歸化翻譯視為“歧路”后,[1]王峻巖提出要在譯文中“最大限度地保存其‘洋味’或‘異國情調’”。[2](P125)后又有劉重德提出堅決反對歸化現象、[3](P50)陳麗莉視異化翻譯為必然趨勢等呼聲出現。[6](P45)這些學者側重異化的程度略有不同,但即使是最傾向于異化的劉英凱也強調不應把帶“異國情調”的一切表達方式都“移植”過來。[1](P57)
(三)研究層面
這一階段的歸化、異化的研究多停留在語言文字層面,主要原因有:1)當時國內譯界仍傾向將翻譯看作不同語言的轉換,并將譯文的傳達是否“忠實”作為翻譯語言的標準;2)受奈達讀者反應論余熱的影響,伴隨將讀者納入翻譯體系的觀點的傳播,國內翻譯學者更加看重讀者閱讀譯文語言的真實需求和對譯文文本的接受能力。值得注意的是,在第一階段的末期,西方有關歸化與異化的觀點逐漸傳入國內,歸化和異化在我國的爭論開始有從語言層面過渡到文化層面的態勢。
(四)階段小結
在第一階段,歸化與異化的討論在術語上表現為歸化、異化術語的逐步確立;在討論中所持的對于歸化、異化的態度方面,該階段國內譯界多數學者秉持揚“異化”貶“歸化”的觀點;在研究層面上,前、中期主要在語言層面展開,在階段末期有向文化層面發展的趨勢。
三、第二階段(2000年-2008年)
2000年,郭建中發表了《韋努蒂及其解構主義的翻譯策略》一文,將韋努蒂及其提倡異化的翻譯思想比較完備地介紹至國內,這場討論由此邁入了新階段。
(一)術語
1、歸化、異化與直譯、意譯
隨著譯界對于歸化和異化思考和研究的不斷深入,將其與直譯、意譯進行比較的討論日益增多。綜合來看,這一階段,學者們對于兩對術語主要持以下兩種態度:1)基本等同派:異化就是直譯,歸化就是意譯;2)延伸有別派:異化和歸化是直譯和意譯的延伸,但兩對術語存在于翻譯的不同層面,需進行區分。
基本等同派的觀點其實在第一階段初期劉英凱就已提到,[1](P59)但并未引起大規模的討論,直至本世紀初期的前幾年才重新進入人們視野:鄭海凌強調“譯語的異化實際上是對原作語文習慣的同化,即傳統翻譯理論所謂的‘直譯’”;[9]孫致禮界定“異化大致相當于直譯,歸化大致相當于意譯”;[10]張經浩認為“…實在難以看出‘歸化’‘異化’與‘直譯’‘意譯’有什么實質性不同”。[11]
延伸有別派在這一階段的主要代表王東風提出“歸化與異化可看作直譯和意譯的概念延伸,但并不完全等同于直譯和意譯”。[12]此后,譯界學者強調“有別”的聲音漸漸增多。劉艷麗、楊自儉針對兩對術語混用的現象將歸化、異化和直譯、意譯的不同總結如下:1)選用歸化還是異化對譯文會有很大的影響,“甚至會出現某些意思喪失的情況”,但無論選用直譯、意譯中的哪一種,“原文的內容都會得到忠實的表達”;2)“直譯、意譯是翻譯方法,而歸化、異化是翻譯策略”。[13]
2、中、西方的歸化與異化
在第一階段,筆者已提及我國的歸化和異化的含義,而提到西方的歸化和異化,就不得不提將二者爭論推向高潮的韋努蒂。韋努蒂批判地繼承了施萊爾馬赫的思想,將歸化解釋為“遵守目標語言文化當前的主流價值觀,公然對原文采用保守的同化手段,使其迎合本土的典律出版潮流和政治需求”,而對于異化,他定義為“偏離本土主流價值觀,保留原文的語言和文化差異”。[14](P240)
隨著21世紀國內譯界對西方翻譯思想理念的認識日益加深,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注意區分分別源自于中、西方的歸化和異化,并對術語混淆現象進行批判。
在本階段初期,葛校琴就提出西方的歸化、異化和國內的歸化、異化分別處于后殖民和語言學視閾下。[15]在此之后,尹衍桐、曹明倫從語境的不同,[16-17]蔣驍華和張景華立足對韋努蒂理念深入解讀的角度對這兩對術語都進行了區分。[18]
(二)討論中所持態度
1、對韋努蒂異化思想的態度
隨著韋氏異化思想逐漸完備地被介紹至國內,譯界對于韋氏理論的重視度明顯提高,對其思想的評價也由原來的一片歌頌到趨于客觀、全面,并開始產生質疑和批判。
將韋氏思想引入國內的郭建中認為“韋努蒂的翻譯策略具有一定的進步意義,并可能是未來翻譯發展的趨向”。[8](P49)在這之后,國內學者多從引用韋氏思想時的“誤讀誤用”現象撰文,對韋氏思想還處于解讀和辨析階段。這一對韋努蒂理論“多引少評”的現象自2005年起有所改變,劉亞猛從翻譯倫理角度質疑韋努蒂對于文化不平等問題的忽視。[19]06年,馬會娟通過列舉實例將韋氏思想的問題總結為:忽視翻譯目的和接受者需要、在實際中缺少可操作性、理論并非具有普遍性、可能存在負面影響。[20]
2、對歸化和異化爭論的態度
歸化與異化的交鋒在這一階段初期達到頂峰,主要表現為孫致禮和蔡平之間的論戰。孫致禮在《中國翻譯》02年第一期刊登的文章中公開“提倡異化翻譯”,并且預測“我國21世紀的文學翻譯將以異化為主調”。[10](P44)蔡平在第五期發表的文章中則提出“翻譯方法應以歸化為主”。[21]在這之后,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發現歸化和異化的可共存性。而隨著階段末期,韋氏在訪問中強調“把‘歸化翻譯’和‘異化翻譯’看成是一對對立的概念”,是對其翻譯理念的“另一個誤解”,鮮少有學者再將歸化和異化視為一對二元對立的概念。[22]
3、對于學習西方翻譯理念的態度
林克難建議要靜心閱讀外國翻譯理論原著,[23]曹明倫提出既要借鑒西方的理論,又要借鑒“當代西方學者那種嚴謹的治學態度和治學方法”,[17](P8)而張經浩則認為翻譯理念的研究應當以我為主、為我所用。[11](P61)這些態度展示了我國翻譯學者不僅重視學習西方翻譯理念的內容和方法,而且還強調應該認清“西學”的實質,將所學用于創新、發展我國的翻譯理論。
(三)研究層面
第二階段對歸化和異化的討論順應第一階段末期的趨勢,由語言層面發展到文化層面。宏觀上講,翻譯由實現文字轉換為目標發展為以促成文化交流與溝通為目的。微觀來看,為了抑制英美強勢文化下產生的種族中心主義對弱勢文化的篡改和暴力,“抵抗”式的異化翻譯理念自引入我國起,即激發了譯界學者和專家在文化層面的思考,而歸化、異化與直譯、意譯以及中、西歸化和異化這兩場術語之爭也引領人們逐步把目光聚向促進文化交流的公平性方面。
(四)階段小結
在第二階段,歸化與異化的討論在術語上表現為兩場爭論,其一為歸化、異化與直譯、意譯之爭;其二為中、西方歸化和異化之爭;在討論中所持的態度上,對于韋努蒂的異化思想經歷了從只“引”不“評”到褒貶不一,對歸化和異化的選擇由“側重其一”發展到二元對立漸趨弱化,對于學習西方翻譯理念,學者們也在其實質、方法上各抒己見并意識到在不同時代背景下國內外對一些術語認識上的差異;在研究層面上,歸、異之爭隨著韋氏理念在國內的傳播,在文化層面轟轟烈烈地展開。
四、第三階段(2009年-至今)
郭建中根據2008年其對韋努蒂的專訪,撰寫了《譯者的隱形》第二版的評述,其中包括韋氏對其原翻譯理念的重新解讀,第三階段的歸化、異化討論也由此展開。
(一)術語
1、異化
在“評述”一文中,韋努蒂認為異化是“一種道德態度”,“不是一種策略”,對此郭教授解讀道:“我的體會是,他是要強調異化是一種道德態度,而不僅僅是一種翻譯策略;至于涉及到翻譯策略的問題,也是指選擇某種策略所產生的道德影響,重點還是指道德態度”。[24](P35)第三階段“異”的概念加深啟發國內譯界過去研究歸化、異化之爭的專家和學者將關注點放到對于韋氏“異化”思想的進一步解讀上:蔣童將“異化”放入韋氏初具規模的翻譯理論體系中;[25]李征則將啟發韋努蒂產生“異化”思想的施萊爾馬赫及其哲學理念進行研究,試圖找到韋氏“異化”理念的哲學源頭。[26]
2、歸化、異化與直譯、意譯
在本階段初,國內譯界對于歸化、異化與直譯、意譯的關系的認識仍停留在前者關注文化交流而后者則處于語言層次上。在這之后,開始有學者通過研究韋努蒂對其“異化”思想的再解讀,提出新的區分方式:例如,袁曉寧指出直譯和意譯“不僅涉及語言層面”,同樣“也涉及文化層面”,而兩對術語真正的不同在于前者是“翻譯方法”,后者則為“翻譯態度取向”。[27]
3、中、西方的歸化、異化
第三階段,陸續有學者提出要將區分從“實”落實到“名”,具體表現為術語譯名的再討論。之前譯界雖已意識到把韋努蒂的“foreignizing”譯成“異化”有術語混淆之嫌,但既然“已經那么約定了,那也就這樣‘俗成’了”。[28]楊紅梅對此提出異議,“不能僅托約定俗成之名,而不行甄別澄清之實”。[29]
(二)討論中所持態度
1、對韋努蒂異化思想的態度
由于韋努蒂在訪談中對其原思想的再解讀與其之前專著中的有些觀點相差甚遠,這也引發了國內部分專家學者對其異化思想的“再批評”。劉澤權和張麗針對韋氏“否認歸化異化二元對立”犀利發問“到底是韋氏忽悠了包括中國學者在內的世界翻譯界,還是世界翻譯界‘誤解’甚至委屈了韋氏?”[30]除此之外,陳小慰從話語的修辭分析角度認為韋努蒂的觀點前后矛盾;[31]李楓和田德蓓也總結其理論的局限性為單向性問題,即將語境默認為外譯英。[32]
2、對歸化異化爭論的態度
這場爭論在第二階段末期已經趨于“和諧”,這里的和諧是指國內譯界有越來越多的學者認識到歸化和異化可以共存共生,這種趨勢也延續到了第三階段,韋氏在訪談中強調歸化和異化的非二元對立性也印證了這種“和諧”發展的態勢。但值得注意的是,在本階段,學者們開始對歸、異之爭產生“避免過度”的反思,即不能將所有翻譯中碰到的問題都歸為歸、異之爭。
3、對于學習西方理念的態度
在這一階段,學習西方翻譯理念主要圍繞“本土化”方向的合理運用展開。余國良和文炳基于印歐語言之間的較大差異,提出我們“不能原封不動地照搬”,必須將理論與我國的實踐相結合,發現其局限性,“并對其進行適當的修正和取舍”。[33]在這之后,楊紅梅也通過切換視角,將韋努蒂異化理論在我國的“誤讀”視為一種“本土化”現象,并提出西方譯論在引進我國時要注意比較所處語境,不能不加調研地濫用。[29](P34)
除了“本土化”的問題值得探究外,在學習西方理念時,還要注意緊跟理論發展的脈搏,避免出現“過時”言論。例如,在韋氏澄清“二元對立”論三年之后,仍有學者提出韋氏“認為歸化與異化水火不同爐,主張用異化對抗歸化”。[34]這一理論時效性上的延誤需要引起國內譯界的警戒。
(三)研究層面
在本階段,國內譯界開始從倫理層面思考歸化和異化問題。其實,早在2005年,就有學者劉亞猛站在翻譯倫理的角度來解讀歸化和異化,[19](P41)然而,我國譯界真正開始進入倫理層面思考還是要從郭建中對韋努蒂訪談并發表“評述”文章算起。在這之后,陳小慰、[31](P7)蔣童、[35]李楓和田德蓓[32](P35)等學者都在討論歸化和異化時聯系韋氏存異倫理、因地制宜倫理等概念分析其背后蘊含的在倫理層面展開的哲學思考。
(四)階段小結
第三階段,在術語方面,既包括對于異化內涵的深入探究,又包括對于術語辨析的新發現,對于翻譯時產生的混淆現象,也有專家從不同角度提出解決方案。對于討論中所持態度,對韋努蒂翻譯理念自相矛盾的批評之聲逐漸增多;而對于歸化和異化的關系,學者們多認同韋氏“非二元對立”的“澄清”觀點;至于對于西方理念的學習,國內譯界提倡批判吸收西方譯論,并對其進行“本土化”改良。在研究層面上,這場討論已邁入倫理層面。
五、大討論引起的對于國內譯學建設的反思
本文通過搜集大量在核心期刊發表的相關文獻,對近二十余年歸化與異化大討論在我國的發展脈絡和走向進行梳理并進行階段性劃分和爭議熱點的總結。
通過上述討論,筆者發現,歸化和異化之爭,在術語上,經歷了術語確立、術語區分、術語再界定的演變過程。其中從第二階段開始的直譯、意譯與歸化、異化以及中、西方的歸化與異化兩場術語辨析之爭貫穿其中,前者由第二階段的兩派劃分(基本等同派和延伸有別派)發展到第三階段承認有別、進行區分;而后者則從第二階段對術語追本溯源、多角度比較發展到第三階段術語譯名再討論,從而徹底區分。在討論中所持態度上,對西方韋氏異化的翻譯思想經歷了第一階段的鮮聞少評、第二階段從全“引”罕“評”到褒貶不一、發展到第三階段的客觀冷靜、批判吸收;對歸化和異化的關系,在第一階段表現為崇尚異化,在第二階段由矛盾交鋒趨向弱化對立,在第三階段基本實現二元對立的消解;對學習西方翻譯理念的態度,也從鮮有發聲發展為百家爭鳴再到近期穩定為“本土化”傾向。在研究層面上,對于歸化、異化的爭論經歷了從第一階段局限于翻譯的語言文字層面,伴隨著第二階段起西方韋努蒂異化思想的引入,逐步發展為以實現不同文化間公平交流為目的的文化層面,最終在階段三通過對韋氏存異倫理、因地制宜倫理等理論的深入解讀擴展到倫理層面。
概括來看,我國近二十余年的歸化、異化大討論存在著術語界定不清、辨析不明、譯名混淆的問題,在討論中所持態度方面,特別是在前兩個階段存在著“揚外抑內”、揚“異”貶“歸”以及過度二元對立的傾向,在對國外理論的引入上存在盲目跟進、缺乏批判、更缺少獨創性的問題;而在研究層面上,主要是在第一階段和第二階段存在討論層面過窄、視角相對狹隘的問題。這些問題不僅局限于歸化和異化之爭,在對任何翻譯理論和思想展開學習、爭論和評估時都需高度重視并想方設法制定可行的解決方案。為此,筆者針對譯界已經出現及可能出現的問題,嘗試性地提出以下幾點建議:
(一)明確核心概念的內涵和外延,對相關翻譯術語應追本溯源;在引入西方術語時注意與我國已有的類似概念進行區分比較,避免術語誤讀、混淆;對于術語的翻譯,需反復推敲,避免簡單化的“約定俗成”,以防“以訛傳訛”。以兒童文學翻譯研究為例,兒童觀是兒童文學的原點,也是兒童文學翻譯研究的重要對象,2012年6月在中國海洋大學舉辦的“首屆中美兒童文學高端論壇”就以“兩國兒童觀的對比研究”為主題。然而筆者注意到,美國學者在論文中都以“the image of the child”來對應“兒童觀”。然而,“the image of the child”既指“關于兒童的觀念”,也指“兒童形象”,雖然兩者有相通之處,但是畢竟有各自不同的出發點。實際情況是,美國學者的論文多關注兒童文學作品中的“兒童形象”,并未抽象到“兒童觀”的討論上;而中方學者多直接討論中國社會對于兒童的觀點,較為宏觀。在這之中,兩國術語的不對應是交流隔膜的一大原因。
(二)學術討論時應秉承科學嚴謹而又虛心、開放的態度。首先,對于任何翻譯問題,慎用二元對立論,要全面、客觀地看待矛盾著的觀點和方法,既要看到差異,又要看到一致,注重翻譯理論中“度”的把握,切忌“極端化”現象的出現。其次,在學習西方翻譯理論時,不能不加思考地全盤吸收、不加分析地全面接受,而是要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勇于并且善于對于外來理論進行批判分析,為適用于我國的翻譯實際,必要時需果斷對其進行改良和修正,從而符合“本土化”的需要,并實現中國翻譯學科建設的創新。另外,在學術討論過程中,中國的學術界缺乏批評的勇氣和正面討論批評的雅量。學術交流要么言辭激烈、劍拔弩張,要么各說各話、老死不相往來。我們提倡擺事實、講道理,但是留有商榷余地、鼓勵討論、爭鳴的批評態度。有了這樣的批評態度,我們的學術討論才能健康進行下去,既解決學術問題、促進學科發展,又可以營造良好的、有趣味性的學術氛圍,讓學者享受交流時知識的快樂。以兒童文學翻譯研究為例,對于著名譯者譯作的評價和討論因其譯著發行甚廣、影響力大,其中出現的問題亟待討論,這樣的討論尤其需要科學嚴謹的批評態度和認真分析、客觀討論的應對態度。
(三)翻譯的角度應當多樣化、層面應該深化。不能只從純語言角度看待翻譯,要將翻譯與歷史、文化、政治、社會、哲學、倫理等多學科、多方面結合起來,從宏觀角度加深對翻譯理論的認識,高屋建瓴地看待翻譯問題。再以兒童文學翻譯研究為例。國際兒童文學批評界已經從多元文化、后現代主義、生態女性主義、魔幻現實主義、全球本土化、認知詩學等理論視角對兒童文學進行深入研究,兒童文學翻譯界必然可以借鑒這些理論視角對兒童文學翻譯進行深度研究。當然,我們要用發展的眼光看待翻譯研究事業,對于國內外的翻譯理論要密切關注、不斷跟進、避免“過時”的研究;時常總結翻譯歷史中各個學派之間的交鋒碰撞,以史為鑒;同時要充滿信心,以樂觀、積極的態度對待翻譯中出現的新流派、新理論、新方法甚至是新問題,并結合自己所關注的翻譯實踐,志在創新。
綜上所述,從整個翻譯學科的發展角度來看,鼓勵術語統一、界定明晰,鼓勵健康的討論態度,鼓勵翻譯研究引入“活水”,采取多種角度,深入研究,形成真正的百家爭鳴、各抒己見的學術環境和氛圍,而非制造爭論不休卻毫無意義的“熱鬧”假象,通過對于各個具體翻譯領域中所存在的翻譯問題研究,總結能夠促進學科發展的有效思維方式,探索整體規律,鼓勵理性爭論的風氣、科學批判的態度和勇于創新的意識,從而促進我國翻譯學科健康、可持續性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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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周延云
Debates on Domestication-Foreignization: Trends and Reflections
Xu DerongJiang Shan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Ocean University of China, Qingdao 266100, China)
Abstract:Through the analysis of more than eighty related papers and books, this paper aims to study the development trends of domestication-foreignization discussions in China from terminology and attitudes in the discussion and research levels. It attempts to offer tentative suggestions for addressing the core issues of translation studies in China by reflecting on domestication-foreignization discussions, promoting the healthy development of translatology in China.
Key words:domestication; foreignization; translatology
中圖分類號:H0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335X(2016)01-0111-06
作者簡介:徐德榮(1978-),男,山東青島人,中國海洋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兒童文學翻譯研究。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兒童文學翻譯的文體學研究”(14BYY018);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誰為孩子而譯?—中國兒童文學翻譯的理論與實踐”(12YJC740123)
*收稿日期:2015-0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