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兆琨+梁偉
“邊疆小村寨,你是百姓貼心人,崎嶇揚長路,你是普法好使者。風沙漫漫,無怨無悔,萬里走單騎,你的足跡踏遍邊疆五省區,一心助他人,你把光明帶給千家萬戶”。這是法援律師馬蘭在今年12月4日獲得“2015年度法治人物”的頒獎詞。
“馬蘭花,馬蘭花,風吹雨打都不怕,勤勞的人在說話,請你現在就開花……”神奇的馬蘭花似乎總能幫助善良、勤勞、勇敢的人們實現愿望,給大家帶來幸福。而馬蘭具有上述馬蘭花的所有特質。她有著頑強的生命力,情系雪域高原,讓法治的光芒映照在邊遠地區善良、勤勞、勇敢的人們的心坎上。
馬蘭說:“律師不是只有少數有錢人才能享受的奢侈品,我們把這種工作帶到邊遠的山區,免費幫助貧困群體實現法律上的權益,我就是想做一名人民律師。”
“志愿律師圓了我多年的夢”
1989年大學畢業的馬蘭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她先是從事法律咨詢和企業法律顧問工作,后來成為專職律師。2010年4月,馬蘭在網上看到一則招收援助律師的新聞。當得知全國還有200多個縣沒有律師時,她的心里產生了不小的震動,覺得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那一年,司法部、團中央聯合組織發起“1+1”中國法律援助志愿者活動,一批批律師順應法治時代的召喚,紛紛響應這一行動,告別舒適的現代都市,作別朝夕相處的親朋好友,奔赴國家和人民最需要的地方,扎根當地,服務當地人民,給絕望者以希望,給貧弱者以力量,助社會建和諧,讓法治的光芒照耀每一個角落。
當年7月22日,馬蘭毅然加入了“1+1”這支隊伍。她告別家人,背起行囊,踏上了人生中第一次志愿者之旅,服務期限一年。她的目的地是甘肅省山丹縣,屬于傳統的塞北大漠地區。“不止一次被人問起,為什么選擇做一名志愿律師?北京律師人數上萬,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可是在偏遠地區,律師卻極缺,老百姓該有多無助。”馬蘭說,“我一直希望做點公益,成為志愿律師圓了我多年的夢。”
經過20個小時的車程到達蘭州后,接著換乘汽車,沿著河西走廊顛簸了大約5個小時,才到達山丹縣。到了山丹,馬蘭才發現,現實遠非想象中的模樣:山丹縣地處河西走廊中部,常年干旱少雨,自然環境惡劣,是一個人口只有20萬,缺水、干燥、偏僻,以農耕為主的地方。山丹縣只有一名注冊律師,其他都是沒有律師執照的法律服務人員。山丹縣法律援助中心只有3名工作人員,沒有職業律師。正因為律師極度短缺,所以法律援助案件大都由當地法律服務所的人員辦理。而他們業務素質有限,法律援助積極性不高,當地困難群眾的合法權益難以得到很好維護。
不久,她接手了一起未成年人故意傷害致人死亡案。6名不滿18歲的未成年人,將一名不滿14歲的初一學生活活打死,并焚尸掩埋。馬蘭為其中一名叫小強的14歲被告人辯護。“翻看卷宗材料,心情像過山車。”她沒想到6名年輕被告人的手段是如此殘忍。看到被害人被燒得黑黢黢的尸體無力向上張著的樣子,柔弱又無助,馬蘭心疼不已。
第一次去看守所會見小強,馬蘭發現小強有著大大的眼睛,圓圓的臉龐,怎么也無法將他和“故意傷害”、“暴力犯罪”這樣的字眼聯系在一起。小強的一席話,更是讓馬蘭難以釋懷。“馬阿姨,我知道您是北京來的志愿律師,您回去后,能不能轉告我的父母,讓他們花上大價錢請您,讓您好好給我辯辯嗎?”馬蘭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捅了一下,頓時生疼。為了不讓小強看見自己眼角滲出的淚水,她趕緊走出門外,假裝抬頭看天。那一刻,馬蘭意識到,在律師資源缺乏的西部,一名律師對被告人意味著什么。正是那一刻,馬蘭對自己來西部做志愿律師這一決定,感到由衷地欣慰和自豪。
“戰勝一切困難和不如意”
馬蘭的辦公和生活條件都非常簡陋。她工作的山丹縣法律援助中心,只有一臺電腦,屬于大家共用。由于辦公經費緊張,甚至連裝卷宗材料的文件袋都沒有。山丹縣司法局很難給她提供像樣的住處,幾經周折,才把她安排到當地檢察院的單身宿舍樓。這是一座廢棄的辦公樓,平時大部分時間全樓只有馬蘭一個人。馬蘭住在一間外面用玻璃封死的房間,里面密不透風,即使白天進去,也是黑咕隆咚的。房間里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山丹的冬天異常寒冷,北風凜冽,水管里流出來的水冰冷刺骨。一到周末,全縣城經常停電停水,她只好買來礦泉水解渴;周末沒有地方吃飯的時候,只好靠餅子和拉面打發。
這些困難并沒有難倒馬蘭。她說:“既然我選擇了做一名志愿者律師,就已經做好了吃苦的思想準備,就能戰勝一切困難和不如意。”正是靠著堅強的信念和不服輸的勁頭,馬蘭幾乎將所有的精力全部投入到工作之中,精力旺盛,干勁十足。她每天迎著朝陽上班,伴著星光回到宿舍。從夏到秋,又從春到夏。山丹,留下了她堅實的腳印。
2010年8月24日,為了一件交通肇事案,馬蘭需要到新疆哈密巴里坤法庭開庭。由于時間緊迫,事先沒有訂上火車座票,當事人又是拄著雙拐的殘疾人。馬蘭不但要照顧殘疾人,還要幫忙到處找座位。第二天一大早趕到哈密后,又馬不停蹄坐小巴趕往巴里坤,中途須穿越天山。而穿越天山的路是極為險峻狹窄的單行線,沿途都是幾乎呈90度的直角大拐彎,拐彎時,開車的司機看不到對方來車,以致馬蘭一路上緊張得一刻都不敢閉眼。經過4個多小時的車程到達巴里坤后,隨便填飽肚子,又趕快去法庭開庭。由于案情復雜,開庭從下午4點一直開到當晚9點半。馬蘭事前對案件研究透徹,準備充分,并且在法庭上論理充分,表述嚴謹,法官最終全部采納她的代理意見。判決結果下來后,當事人不用負任何賠償責任。拿到判決那天,那位不善言辭的殘疾漢子緊緊握住她的手,流下了激動的淚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對每一樁案件,無論是簡單的離婚案件,還是復雜的房產糾紛,無論當事人是拄著雙拐的殘疾人,還是在交通事故中失去左眼的幸存者,無論是叫她“馬蘭姐姐”、常年遭受家庭暴力的婦女,還是以養羊為生,舍不得吃羊肉,一夜間卻丟了一大群羊的牧民,馬蘭都一樣用心對待,把他們當成最值得同情、最值得幫助的兄弟姐妹。馬蘭與當地人民結下了深厚的感情,無形中也在被他們感動著。他們記得,馬蘭來到鄉間地頭,鄉村茅舍,跟他們傾心交談,聽他們講述遇到的法律難題。農民兄弟沒有錢,卻記得過年過節蒸些饃饃,從鄉下跑到城里,專門送給她吃。失去丈夫的婦女,親手縫制鞋墊送來留作紀念;在路上遇到穿著校服、充滿朝氣的學生,親切地喊她“馬老師”。這一切經歷,在喧囂的大都市是永遠難以體驗、難以擁有的。
西部之行讓她深度反思人生的真正意義。她說:“正是這次難忘的志愿者之旅,讓我深刻意識到,一個人的價值,一個律師的價值,究竟該如何評判。”“我更喜歡走到鄉間農舍,跟農民朋友聊聊天,說說話。我不愿想著要住裝修多豪華的房子,寧愿待在簡陋的辦公室,接待遇到法律難題的群眾。上班不一定非要坐車,上樓也不非要乘電梯,我更喜歡用腳步去丈量我真實的人生。”
一直奔走在法律援助最前線
在甘肅山丹縣的一年志愿服務期快要結束時,馬蘭毫不猶豫地報名去了西藏,理由很簡單:“甘肅都這么缺律師,西藏一定更缺。”
2011年7月,馬蘭來到了西藏拉薩市城關區法律援助中心。在這個平均海拔超過4000米的青藏高原,考驗她的,不只是高寒缺氧的氣候,還有服務地沒有法律援助中心的尷尬。馬蘭并沒有心灰意冷,找辦公室、掛牌、工作,一切都在有條不紊中展開并走上正軌。
馬蘭對前來求援的藏族同胞總是視同親人,見他們舍不得在外吃飯,馬蘭總把自己的飯菜、干糧拿出來分給大家吃。一些老人,一遍又一遍跟馬蘭重復地訴說案情。雖然馬蘭已經聽了很多遍,可每次聽,馬蘭都像第一次聽一樣頗具耐心。她知道這些老人擔心的不只是怕她沒聽清,還從心里把馬蘭當成了自己的“救星”。
在西藏一年志愿服務期過去一大半時,拉薩城關區司法局局長孟祥斌專程來到馬蘭的辦公室,請求她留下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法援中心,我不忍心看到你走后再次關門。”局長情真意切的話語,頓時讓馬蘭腦海里浮現出了多少次百姓尋求法律援助的場景,一切似乎讓馬蘭別無選擇,留下來一干又是一年。
馬蘭在日記中寫道:“我在西藏一干就是兩年。要不是中國法律援助基金會的領導考慮到我的身體,強行將我調整到云南,我還不愿意離開呢。西藏是個神奇的地方。兩年的志愿經歷,讓我對西藏產生了很深的感情。我常常想,藏族為什么那么篤信宗教?因為那里的大自然太過神奇,與之相比,人類又顯得太過渺小。”
在西藏兩年的志愿經歷,讓馬蘭對幸福有了更為深刻的領會。“物質生活可以平淡,精神生活一定要豐滿。”
馬蘭繼續奔走在法援之路上:2013年7月,云南西盟;2014年7月,貴州省黔西南州。
這些年不管在什么地方,馬蘭對自己要求都很嚴格,除了在法律服務專業上的技能提升外,她還要求自己在心理輔導方面也多多學習,“因為我經常面對的都是弱勢群體,比如一個20多歲的小伙子,因為一次事故癱在了床上,女朋友離他而去,他甚至想到了自殺,我能做的除了法律援助之外,更多的是一種心理上的疏導。”
如果有人問:“你為什么樂此不疲地在此扎根工作?”可以相信,因為她長年累月工作和奔走在那塊土地上,馬蘭會這樣回答:“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無論如何,因為專業技能和竭誠服務而被需要、被認同、被感激,是一個人很高層次的人生需求和自我實現。從第一次接觸到村民渴望的眼神和他們淳樸的生活狀態時起,馬蘭覺得自己沒有白來,“走到哪兒,就應該將自己的光發到哪兒。”
“人生得失,絕不只是計算器加減乘除得出的簡單算術,更是精神的富有和高貴。我是個普通律師,一輩子也不可能做出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但能在有生之年,深入基層,深入百姓,能夠為西部貧困地區的百姓做點事,我感到心里很充實。”馬蘭在日志里這么寫道。談到未來,馬蘭說,如果可以,她想一直奔走在法律援助最前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