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孟英陰虛生痰治法探要

應城市人民醫院（湖北，432400）戴 玲 指 導 彭景星

王孟英陰虛生痰治法探要

應城市人民醫院（湖北，432400）戴 玲 指 導 彭景星

本文通過對《王孟英醫學全書》中陳某、蕭某、石某三則醫案的遣方用藥特色逐一進行分析，闡述王氏對痰病的辨證論治思想，從而探索王氏治療陰虛生痰的規律，以供中醫同道臨床借鑒。

王孟英陰虛生痰治法

王孟英對溫病學的發展有重要貢獻，臨證以治痰、調肝、輕藥愈重病著稱，運用甘寒濡潤之藥治療陰虛生痰，堪稱其學術上一大特識。王氏對陰虛生痰的病因、病證、論治提出精辟見解，堪稱獨標精義。茲選王氏治陰虛生痰的治例數則如次。

津枯熱熾壯水源沃焦救焚

棲留所陳某，于仲夏患感，諸醫投以溫散，延至旬日，神昏譫妄，肢搐耳聾，舌黑唇焦，囊縮溺滴，胸口隱隱微斑，一望而知其危矣。轉邀孟英診之，脈細數而促，曰：陰虧熱熾，液將涸矣。遂用西洋參、元參、生地、二冬、知、柏、楝實、石斛、白芍、甘草梢、銀花、木通、犀角、石菖蒲，大劑投之（孟英善用大劑，故能起不治之證，亦古人所未有也）。次日復診，其家人云：七八日來，小溲不過涓滳，昨服藥六七個時辰后，解得小溲半杯。孟英曰：此轉機也。然陰氣枯竭，甘涼濡潤，不厭其多。于前方再加龜板、鱉甲、百合、花粉，大鍋煎之，頻灌勿歇。如是者八日，神氣始清，諸恙悉退。純用滋陰之藥，調治匝月而瘳[1]269。

按：仲夏患感，多屬暑病。諸醫不辨天時人稟，浪投溫散，延至旬日，見神昏譫妄，囊縮肢搐，脈細促數，舌黑微斑諸危候。孟英曰：“陰虧熱熾，液將涸矣。”細繹之，此等火邪劫營，法宜涼血清火為要，取犀、元、銀、菖、生地等，仿神犀丹之“清熱開竅，涼血解毒”。當燥火燎原，陰液欲竭之際，非決西江之水，奚足沃焦救焚？故用甘涼養陰之人參固本丸及石斛以壯水救焚。同時以導赤散瀉心火下行，以減其焰。更輔以滋陰降火，化氣補水之滋腎丸。方書載該方滋腎在知、柏，通關在肉桂。因肉桂辛熱，有礙津枯，以“宣氣通陽”[1]455之菖蒲以代之，誠乃絕妙之舉。合之乃一派甘寒之藥，既可滌熱，又可生津，故服后津生而解小溲少許。再加鱉甲、百合、花粉大劑頻灌，一周后神氣始清，諸恙悉退，繼以滋陰調理月余而瘳。

此證治法固善，案后加減亦宜深研。方中百合配生地，即《金匱》治百合病之方。有學者謂百合地黃湯“對于某些傳染病之后，余熱未盡者，是一個理想的處理方法”。王旭高謂“每見葉氏案中，于固本丸加龜板、鱉甲以潛陽”，借治陰液枯槁，風陽上擾之證亦極合適。然津氣枯竭，甘涼濡潤，不厭其多，故以大劑頻灌。此案堪稱上乘之作，可法可師。

邪熱禁錮決江河而滌陳莝

蕭某，素患痰多，常服六君子湯，偶延孟英診之。脈細數而兼弦滑，曰：六君亟宜屏絕。病由陰虧火盛，津液受爍成痰，須服壯水之劑，庶可杜患將來。蕭某向吸鴉片煙，自疑為虛寒，滋陰不敢頻服。繼患咽痛，專科治而不效，仍乞診于孟英。因謂曰：早從吾策，奚至是耶？此陰虛于下，陽浮于上，喉科藥不可試也。大劑育陰潛陽，其痛日瘥，而喉腭皆形白腐，孟英曰：吸煙既久，毒氣薰蒸之故耳。令吹錫類散，始得漸退。愈后復患滯下，孟英曰：今秋痢雖盛行，而此獨異于人，切勿以痢藥治之。蓋火迫津液，結成痰飲，釀以煙毒，熏成喉患。吾以燃犀之照，而投激濁揚清之治。病雖愈矣，內蘊之痰濁尚多，奈向來為溫補藥所禁錮于腸胃曲折之間而不得出。今廣投壯水之劑，不啻決江河而滌陳莝，豈可與時行暑熱之痢同年而語耶？治不易法，食不減餐，日數十行，精神反加。逾月之后，大解始正，計服甘涼藥約二百劑，肌肉復充，痰患若失[1]299。

按：該案亦系“陰虧火盛，津液受爍”之病理。綜觀全案，系誤服溫補，吸食鴉片所釀成之喉患。且自認為吸鴉片者屬虛寒，畏服滋陰。后因喉患不能已，復來乞診，經大劑育陰潛陽而愈。繼而病滯下，王氏謂今秋雖痢疾盛行，而此獨異于人，不能與“時行暑熱之痢同年而語”，意謂此氣機宣達，病邪自尋出路。因該證向為溫補禁錮于腸胃曲折之間，加之煙毒熏蒸，火迫津液，結為痰飲而不得出，故提出“激濁揚清”，蕩去滓穢之法，廣投壯水之劑，決江河而滌陳莝。

該案王氏未列方藥，筆者認為可依陳案之用藥思路增損。由于病經誤治，延誤多時，來勢稍緩，仍取甘涼濡潤之固本丸為主。再加滋陰潛陽之龜板，通絡滌痰之竹茹、竹瀝，而甘涼濡潤之梨汁、蔗漿等皆可加入。還應伍以“辛開宣通”[2]之石菖蒲，作舟楫車軸之用。兩案對比，陳案病勢危急，重在祛邪；蕭案稍緩，旨在蕩滌痰穢，須徐為疏瀹，二者各有側重。

虛火爍痰涼潤蕩滌痰濁

石某，驟患腹脹，旬日后臍間出膿（濕熱積于小腸），外科視為腸癰，與溫補內托之藥，遂咳嗽不眠，腹中絞痛異常，痰色紅綠，大便不行，乃延孟英商之。脈弦細以數，舌絳而大渴，曰：察脈候是真陰大虛之證（乃真陰為熱藥所耗，非本如是也）。芪、術、歸、桂，皆為禁劑。以甘露飲，加西洋參、花粉、貝母、杏仁、冬瓜子投之，痰咳即安。外科謂此恙最忌泄瀉，潤藥不宜多服（此何恙也，而以為最忌泄瀉，真囈語也）。孟英曰：陰虛液燥，津不易生，雖求其瀉，不可得也。惡可拘泥一偏，而不知變通哉？仍以前法去杏、貝、花粉，加知母、百合、合歡為方。并囑其另邀瘍科敷治其外。如法施之，果漸向安（腸癰無溫補內托之法，清其上源，而下流自清，亦喻氏法也）[1]303。

按：此腹脹旬日臍間出膿，張山雷氏已謂系“盤臍腸癰”[3]，可能為濕熱挾痰，阻于皮里膜外之癤腫。因內熱盛，病灶淺，故成膿速而易潰。況已潰，何須氣味雄烈之溫托蠻補？因誤與溫補，致腹中絞痛，痰色綠紅，大便不行。凡此皆因補藥窒塞，陰虛滯氣，加重邪熱之煎熬，而肺失清肅所致。據脈弦數，舌絳大渴，乃邪熱熾盛，津液耗竭，見此真陰大虛之證。遂投甘露飲，加西洋參、花粉、貝母、杏仁、冬瓜子，服后痰嗽即安。

據《重訂廣溫熱論》載：《局方》甘露飲，由大生地、霍石斛、枇杷葉各三錢，甘草、枳殼各八分，茵陳、黃芩各一錢，天冬、麥冬各二錢組成，另以熟地六錢切絲泡水兩碗煎藥。近賢樊開周“肺胃之陰則津液也，惟清潤之品可以生之”[4]179，還指出“清補內腎之陰”，且具“清而不涼，滋而不膩，時時兼顧脾胃”[4]180之用。

該方加西洋參，已足成人參固本丸，功效前已言之。今所加花粉、貝母、杏仁，患者可能有情懷抑郁，用以解郁潤肺養陰以化燥痰。章次公先生多年經驗，謂杏仁“行氣、化瘀、止痛……，對潰瘍病疼痛，確有良效”[5]。孟英習用甘露飲。如康康侯患濕溫，咳痰帶血，謂“須金水同治”[1]278，與甘露飲加味，服后果血止咳寧。還治一少婦“帶下腰疼，足心如烙”[1]317之疾，皆具卓效。或謂外科最忌泄瀉，滋潤藥不宜多服。孟英曰：“陰虛液燥，津不易生，雖求其瀉，不可得也，惡可拘泥一偏，而不知通變哉？”[1]303

陰虛生痰的治療頗為棘手，有“溫補更助風陽，滋膩尤增痰滯”之嫌[1]453，故較少學者問津。楊素園評《古今醫案選按·痰》謂：“痰證極多，古今方書所載，不過燥濕健脾而已。至治熱痰之方已不多見，若陰虛生痰，則絕無論及者。喻氏稍引其端，而不肯暢其旨，致后人無徑可尋，誠憾事也。”[1]764王孟英私淑喻嘉言之學，不僅暢述陰虛生痰之旨，且廣泛應用于臨床。

孟英對喻氏“人生天真之氣，即胃中津液是也”[1]69的論點推崇備至。因而評《靈樞·熱病論》“實其陰以補其不足”一句，視為“溫病治療大綱”。因熱病有“不燥胃津，必耗腎液”之病理特點（此處重在指胃），《王氏醫案》中雖有肝陰不足、腎精匱乏、肺燥陰傷、心陰不足諸說，但強調胃中津液。如謂“凡察感證，須先審其胃汁之盛衰，如邪漸化熱，即當濡養胃腑，俾得流通，則熱有出路，液自不傷，斯為善治”[1]80。因而視西瓜汁、梨汁、蔗漿、萊菔汁之甘涼濡潤生津，為沃焦救焚之珍品。

王氏據《內經》“燥者潤之”、“燥者濡之”之旨，取用甘涼濡潤之藥甚廣，常用西洋參、生地、二冬、二至、茹、貝、龜板、燕窩、百合、藕汁、梨汁等，治療陰虛生痰。或疑“甘寒滑膩之藥，何以能清濕熱”？孟英曰：“陰虛內熱之人，蘊濕易于化火，火能爍液，濡布無權，頻灌甘涼，津回氣達，徒知利濕，陰氣先亡”，且“陰液充而余邪自尋出路”[1]358，暢述了潤藥治痰的機理。王氏強調治溫保津要滋養腎陰，但須在中樞已運，氣達痰除后施用。因此在投補之前，必先展氣豁痰以調肺胃，謂“此關不清，雖予滋填培補之藥，亦焉能飛渡而行其事耶”[1]268？此乃王氏之特識。

[1]盛增秀.王孟英醫學全書［M］.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1999：69，80，268，269，278，299，303，317，358，453，455，764.

[2]清·王士雄.王孟英醫案［M］.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1997：1.

[3]浙江省中醫管理局《張山雷醫集》編委會.張山雷醫集（下）［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1995：838.

[4]何廉臣.重訂廣溫熱論［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1960：179，180.

[5]朱良春.章次公醫術經驗集［M］.湖南：湖南科學技術出版社，2001：235.

Discussion on WANG Meng-ying's Treatment to Phlegm of Yin Deficiency

DAI Ling，PENG Jing-xing(director)
（Yingcheng Municipal People's hospital,Hubei 432400，China）

This article is to respectively analyze characteristics on prescriptions,medicinal herbs of three cases by CHEN's,X IAO's,SHI's in WANG Meng-ying's Medicine Collection.And it aims to discuss WANG's ideas of syndrome differentiation,exploring regulation of WANG's treatment to phlegm of Yin deficiency,providing clinical reference for TCM peers.

WANG Meng-ying；phlegm of Yin deficiency；method of treatment

R254.2

A

1006-4737（2016）01-0008-03

（2015-09-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