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雨桐(南京藝術學院 210000)
顛覆建筑的物質性,讓建筑消失
莫雨桐(南京藝術學院 210000)
傳統意義上的建筑,一直以建筑為主體,忽略了客體的重要性。諸多建筑師都在探尋突破建筑物質性局限的方法,尋求建筑的無限可能性。建筑師們越來越意識到關注主體與客體的可逆性的重要性。顛覆建筑與環境的關系,重新認識以建筑為主、環境為輔、徹底扭轉以建筑為主導的、傳統西歐的建筑理念。
建筑物;物質性
在導師的推薦之下,拜讀了日本建筑設計大師隈研吾的建筑入門書籍《新建筑入門》 。反復看了幾遍,從不理解到產生疑問,而疑問則鎖定在了“同樣的矛盾”“摧毀自然”“困擾人類”這幾個詞。于是帶著疑問,慢慢了解建筑的本質,是物質還是主體與客體的關系,是融入自然還是獨立存在?不同于以往以建筑為主環境為輔的傳統西方建筑理念,隈研吾告訴大家,建筑和環境的關系需要顛覆和扭轉的,可以將建筑作為配角轉而將環境放在主要位置。這個理念和東方思想是有相通之處的,比如中國的園林設計,經常采用借景的手法,將建筑與自然完美結合。觀念的轉變同時也帶來了建筑無限的可能性。
無論是米開朗基羅(Michelango,1475~1564年),菲利普?布魯內萊斯基(Filippo Brunelleschi,1377~1446),還是米開朗基羅敵視的,同時代嚴格的古典主義者——伯拉孟特(Bramante,1444~1514年),都在追求客觀性建筑的道路上遇到了巨大的挫折。于是從哥特式建筑(Gothic architecture),古典式建筑( Classic architecture) 到后來的矯飾主義(Mannerism)以及巴洛克( Baroque ) 風格和新古典主義( Neoclassicism ),還是沒能跳脫建筑的物質性。深切的絕望引導了建筑師們走向狂熱和純粹幾何學,也越來越認識到他們所追求的普遍性的局限性。后來,建筑師們有了“回歸自然”這一主題。直至今日,許多建筑家以此為主題,意圖借由玻璃的透明性,實現將建筑融入自然的意趣。例如密斯?凡?德羅(Mies van der Rohe,1886~1969)于1929年設計的玻璃箱子似的建筑物。
“回歸自然”這一主題不僅僅影響了設計領域,更是促使人們開始追求郊外新的居住環境以及后來出現的理想城市。然而,最終都以失敗告終。原因是主動放棄了作為外來能量來源的外部,盲目追求建筑普遍性的擴張過程,將建筑引向了死亡。在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立足于馬克思主義與存在主義之間的一場建筑運動——現代主義(Modernism)波瀾壯闊地發生了。現代主義否定了裝飾,主張功能性,其來源是馬克思主義,即否定階級社會,提倡“科學”“合理”的社會構造。20世紀初的現代主義開始顯示出建筑新的發展方向——非向心結構及透明性。 密斯更是掀起了現代主義建筑中對玻璃的大量使用以及對透明感的追求。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1887~1965)嘗試做混凝土的造型建筑,密斯則追求透明性,但其本質是以玻璃的造型體與自然進行對比。
對于建筑和自然環境的主客體關系研究,非常具有代表意義的建筑是美國越戰紀念碑(Vietnam Veterans Memorial)。這座紀念碑是由當時耶魯大學建筑專業三年級的學生林瓔設計的,于1982年3月26日動工,10月完成。紀念碑造型奇特,說它是紀念墻其實遠比說它是紀念碑更貼切,所以人們又稱其為越戰墻。它是一個用黑色花崗巖砌成的長500英尺的V字型碑體,用于紀念越戰時期在越南服役期間戰死的美國士兵和軍官。透亮的黑色大理石墻上以每個人戰死的日期為序,鐫刻著1959年至1975年間在越戰中陣亡的57000多名美軍官兵的姓名。碑身上下沒有一個文字用于介紹和評價。每天都會有人在親人或是戰友的碑前留下鮮花、照片和軍人勛章。正如林瓔本人所說:“(活人和死人)將在陽光普照的世界和黑暗寂靜的世界再次會面。”。沿著步道緩行,會產生一種被歷史淹沒的感覺,真實而特別。剛開始紀念碑只有腳踝的高度,每看一個名字都需要蹲下來把頭湊近,隨著步道的愈發下沉,人和碑之間發生了角色轉換,人越來越低,碑越來越高,每一步都像走在歷史的長卷上,而目光的前方則是方尖碑和國會大廈,成功借景。
從建筑的角度看這座紀念碑,它突破了傳統觀念中紀念碑的高聳形象,放棄了高高在上的藝術表現形式,轉而利用人和環境的關系,設計了V字型的下沉陷入的碑座,以記憶為紐帶,將到訪者和環境聯系在一起,提醒著戰爭所帶來的傷害和痛楚,如同大地上的一道深深的傷疤。這與隈研吾強調的主體與客體的可逆性相符,林瓔顛覆了建筑與環境的關系,以建筑為主、環境為輔,徹底扭轉了傳統西歐的建筑理念。將建筑作為配角而把環境放在主要位置,打破了建筑的局限性,帶來了無限的想象和可能。這樣一個建筑,人們從踏入該地塊的那一刻起,紀念碑就成了主體,引領每一位到訪者融入了記憶的草坪,卻又轉換著身份,成為客體,被人們觀察,成功連接了紀念碑與到訪者的情感,促進了交流。這個露天的建筑,沒有內部空間,沒有窗戶,有的是“隱形”的建筑表面——人們對戰爭哀痛的氛圍,看似抽象飄渺卻籠罩在整個地塊上,如同一個透明不現的磁場,卻能令人真切感受,陷入其中,貫穿心靈。作為活著的人,也許就在某個瞬間,自然而然和死者進行交流。
拔地而起的建筑物不是變相的對自然土地的自私掠奪,或是虛偽的在周圍加上自然環境從而突出建筑主體,而是讓建筑和自然環境真正融合,成為彼此的一部分。在建筑形式上,這座紀念碑簡單,抽象,沒有任何過多的裝飾,沒有宏偉的外觀,可是卻以其樸素、簡潔、莊嚴,產生出一種攝人心魄的藝術效果。透亮的黑色花崗巖碑身如同明鏡一般,清楚刻畫著每一位戰亡者的名字同時,當人們湊近的時候也清楚地倒映著每一個在碑前哀悼的人的影子,如同過往與現實的重疊,記憶與歷史的交融。林瓔將歷史的深刻通過極簡的形式表現出來,舍棄了嬌作的裝飾、具象的雕刻,用幾何化的簡潔建筑語言告訴世人,越戰紀念碑是一座客觀性的具有歷史意義的建筑,克服了建筑的物質性,弱化了紀念碑的政治性,從而展示了科學、合理的功能性和發人深省的思想性。同樣,讓我們意識到,建筑不是權貴的玩具也不是自然的侵略者,更不是與世隔絕的孤島,它是真正屬于民眾和生活的。建筑已經成為人們生活的一部分,一個會“消失”的建筑,不是簡單地替換,甚至在替換的過程中,一再流失最初的歷史意義和文化價值,一個會“消失”的建筑,會帶給人們更多的東西,更新的理念,更完善的建筑空間。從心里接受了,也就消失了。
[日]隈研吾著,范一琦譯.《新建筑入門》.中信出版社,2011年1月第一版.
莫雨桐,藝術碩士,單位:南京藝術學院設計學院公共藝術與綜合材料專業,研究方向:當代藝術與概念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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