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峰 (湖北民族學院附屬民大醫院 445000)
《白鹿原》的禳災敘事
徐 峰 (湖北民族學院附屬民大醫院 445000)
文學禳災已成為文學人類學的重要課題,諸多文學作品被重新認識,這是文學研究的一大創新。《白鹿原》是中國現當代小說的代表作,以文學禳災的角度重讀這部經典,可以發現小說里隱藏的另一片天地。陳忠實在小說中詳細描寫了主人翁們禳災避邪的活動,這些活動主要有遷墳、驅鬼、祈雨。分析《白鹿原》的禳災敘事,只是分析中國文學禳災儀式的一角,有助于開拓對文學的新理解。
《白鹿原》;禳災;文學
以葉舒憲教授為首的中國文學人類學者在2008年“中國文學人類學研究會第四屆年會”中提出了文學禳災的功能說。葉舒憲認為文學在各個民族的現實生活中,最主要的功能是治病和禳災。關于文學禳災簡而言之就是文學對災難的“凈化”“禳解”“拔除”等。而以凈化的行為和觀念為宗教生物學淵源,以確認罪過的方式來診斷疾病和災禍的起因,是人類禳災行為得以發生的神話觀念基礎,也是形形色色禳災文學問世的思想史大背景。1本文正是基于對文學禳災的上訴理解,來分析《白鹿原》的禳災敘事。
上世紀八十年代的中國正處于政治環境特殊時期,當時文學也進入了“反思文學”的潮流。以今觀之,反思潮流是八十年代作品的普遍文學精神,它們都具有對民族歷史文化的反思精神。陳忠實正是在這股潮流中創作了《白鹿原》,是這種反思文學的代表作。它講訴的是渭河平原上的平民百姓長達五十年的生活,這片平原就叫白鹿原,是因為一只白鹿靈獸而得名。故事中的主人公白嘉軒最自豪的事情就是娶了七個妻子,在之前的六個妻子中六娶六喪,也未能得到子嗣,故事就是在這個不詳的預示中開始的。一個家族兩代子孫,為爭奪白鹿原的領導權而勾心斗角,上演了一幕幕驚心動魄的話劇:騙取風水寶地、惡施美人計、怒殺親兒媳……
這些故事情節的產生大多是因為災難,為禳災而帶來故事新高潮。《白鹿原》中所禳之災的類型十分豐富,從小家不幸之災到國家滅亡之災,從社會動蕩之災到自然年饉之害,從瘟疫疾病之災到魔怔鬼神之災,這些都是《白鹿原》故事發展的線索。白嘉軒第一次發現埋在雪地里的白鹿精靈,就是為了請陰陽先生來看看家里為何接連遭遇喪妻之災,在去請先生的路上發現的。
喪妻失子的災禍引發了后面巧奪風水地的故事情節,這段故事是該小說的第一個階段性高潮。白嘉軒得到埋藏了白鹿精靈的寶地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遷墳,而不是開荒種地生產糧食。他將祖墳遷到這塊寶地,“把亡父的尸骨安置于風水寶地讓白鹿精靈去滋潤”。白嘉軒是希望得到先人、祖宗的庇佑,這符合中國傳統思想,有祖宗保佑,自然會財運亨通,自然不用擔心沒有糧食。“巧奪風水寶地”的故事因喪妻之災而起,又到遷墳儀式而終,這開頭和結尾均是為了禳小家不幸之災。
《白鹿原》中禳解瘟疫疾病之災的過程也是最終結束田小娥這一角色的過程。正當白鹿原的村民們都在焦慮瘟疫從何而來以及如何治療的時候,鹿三被田小娥鬼魂上身,時不時地學著田小娥說話,抱怨白鹿原對她的不公待遇。白嘉軒為了給鹿三驅鬼請來了牛蹄窩村的法官,一場法式之后,田小娥的鬼魂只被震住了兩天。田小娥的鬼魂借鹿三的嘴要求村里為她在生前的窯洞旁修建廟宇和神像,白嘉軒扛住村民的壓力,堅信不能“敬鬼”,不同意為田小娥修廟。
最后白嘉軒命兒子孝武帶領族人在田小娥的窯洞上修建了一座六棱磚塔來鎮壓她的鬼魂。這六棱預示著白鹿原東西南北和天地六個方位,塔身東面雕刻一輪太陽,西面雕刻一輪月牙,寓意“日月正氣”,塔身的南北兩面雕刻著兩只憨態可掬的白鹿,取白鹿原相傳已久的白鹿傳說。磚塔建起來之后,鹿三也不再發瘋說鬼話,田小娥最終消失在這部小說里,小說也就轉入了瘟疫祛除之后的白鹿原生活。可見,田小娥這一關鍵人物最終消失在禳瘟疫疾病之災、禳魔怔鬼神之災的過程中,又一次驗證了《白鹿原》故事情節的發生發展都伴隨著禳災活動。
而且,《白鹿原》的文本中多次使用“災難”這一詞:
……是朱先生平了這場災難…… (第二章)
關于照顧災難戶的事,田福賢…… (第十二章)
白鹿原又一次陷入毀滅性的災難之中…… (第二十五章)
兒媳發覺自己陷入一種災難…… (第二十八章)
……
這些“災難”除了上訴詳細列舉的家災、病災和鬼災之外,《白鹿原》中還描寫了很多類型的災難及其禳災過程。其中,最主要的災難類型就是我們在本節開頭提到過的:小家不幸之災、國家滅亡之災、社會動蕩之災、自然年饉之害、瘟疫疾病之災和魔怔鬼神之災。這些災難都和小說的故事情節息息相關,與其說《白鹿原》是在講兩大族姓村民如何在爭斗中共同生活的故事,不如說它是講原上的人們是如何在禳災的過程中生生不息。
就像巴爾扎克說的:“小說被認為是一個民族的秘史”,在這部小說里我們可以窺探到晚清民初的秘史,尤其是禳災秘史。《白鹿原》是一部盡力還原中華民族禳災文化的巨作,其中包含了大量的禳災敘事,除了上文提到的遷墳禳家災和造塔禳鬼災,還有祈雨禳天災。
在第十八章,陳忠實詳細描述了白嘉軒如何帶領族人向神祈雨,還原了白鹿原的祈雨儀式。這是串插在田小娥故事中的一段禳災敘事。祈雨儀式在很多小說里都有描寫,每個地方有每個地方的特色,白鹿原上最主要的特色當屬“黑烏梢”。
這些禳災的方式方法都是源自人們對災難的恐懼,是中國千百年的習俗演變而成的。正如榮格所說:“人類的啟蒙產生于恐懼”。《白鹿原》中的禳災范式也是中國的啟蒙文化之一,我們沒有理由因為是不科學而完全摒棄,至少在小說這類藝術作品中還是可以保留的,讓后世人感受祖先們的恐懼,也起到了民族危機感的警示作用。
一個民族只有在災難面前能夠保持前進的方向,才有可能讓本民族生生不息,中華民族在經歷了數千年的分分合合之后還能凝聚在一起,靠的就是這個方向。我們不能說文學的功能完全是為了禳災治病,但是我們不得不承認文學為我們提供了禳災的功能,不然,如何解釋地震中的女孩靠唱歌來驅散內心的恐懼等待到救援的那一刻。至少文學為我們記錄了自己的祖先是如何禳災祛邪,這就是文學中的禳災敘事。這些敘事可以彌補我們的文化斷層,從中習得我們的歷史文化。
注釋:
1.葉舒憲.《文學人類學教程》.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2:311.
[1]陳忠實.白鹿原[M].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8.
[2]葉舒憲.文學與治療[M].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9.
[3]葉舒憲.文學人類學教程[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2.
[4]雷達.廢墟上的精魂——《白鹿原》論[J].文學評論,1993(12).
徐峰(1982.11-),男,湖北恩施人,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藝與傳媒,現為湖北民族學院附屬民大醫院宣傳部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