亙古永恒的雪夜祭禮
——論《林中之死》中的死亡之美

李志越 （南京師范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 210000）

亙古永恒的雪夜祭禮
——論《林中之死》中的死亡之美

李志越 （南京師范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 210000）

《林中之死》是美國作家舍伍德·安德森的代表作之一，描寫了一位老婦人奇異而悲慘的人生。作者以純熟的技巧充分展現(xiàn)了小鎮(zhèn)婦人精神與肉體的雙重苦難，并以浪漫化的語言展現(xiàn)了婦人死亡時的場景。分析作者對婦人死亡的美的刻畫，有助于加深對作者創(chuàng)作風(fēng)格與意旨的理解，并在獲得審美體驗的同時，感受死亡帶來的心靈凈化。

《林中之死》；死亡美；婦人

《林中之死》是美國小說家舍伍德.安德森最著名的短篇小說之一，該篇講述了在一個普通的小鎮(zhèn)上，一個貧苦的無名婦人從年輕到衰老而后又死在樹林中的悲慘生活經(jīng)歷。作者以一種悲天憫人的情懷和對生死苦難洞若觀火的真知將故事寫得哀怨動人。更難為可貴的是，他以淳樸的文風(fēng)和細(xì)膩的筆觸將婦人之死描繪得宛若畫卷，其場景浸透著神秘而永恒，肅穆而寧靜，浪漫而冰潔的唯美感，令人讀后思之雋永，品味無窮。

一、“一弦終曲莫言遲”——神秘美

這是一位在中西部小鎮(zhèn)上再普通不過的婦人，她無名無姓，從做姑娘始便一直在喂著什么。在德國農(nóng)場主那兒，她就喂養(yǎng)各種牲口；而等她嫁了人，她依舊不停地喂著，喂養(yǎng)馬，牛，豬，狗，還要喂養(yǎng)她那貪婪自私的丈夫和兒子。她生前無人知曉，仿若塵埃，對這樣的老婦，人們都很熟悉，但誰都不了解，這本身便是一種神秘。直到一個冬天的雪夜，當(dāng)她照例拿著雞蛋到鎮(zhèn)上去換取糖，咸肉等一些生活物資后，在歸家的途中，由于又累又餓，她便在林中空地邊的一棵樹下停下休息，不知不覺中竟閉上了眼睛慢慢睡去。此時，跟隨婦人的四只狗便趁機自去覓食，它們的吠叫聲又引來了另外三只鄉(xiāng)下狗。追捕了野兔之后，這些狗變得興奮起來，它們開始在空地上團團奔跑，一圈又一圈，一條狗的鼻子觸到另一條狗的尾巴，它們就這樣一聲不響地奔跑著，松軟的雪地上被踏出了一大圈腳印。而老婦人呢，昏睡在這寒冷的雪夜，她的生命已變得輕微飄渺，她也曾醒來，用朦朧而衰弱的目光注視著狗們的奔跑，注視著這奇妙的景象。間或，一只狗走到老婦人的身旁，用鼻子嗅嗅她的臉，而后滿足地離開，又回到狗群中奔跑起來。就這樣，在老婦人死前，她家的每只狗都走上前來嗅過她。老婦人終于慢慢地，漸漸地死去了。在這個場景中，狗的轉(zhuǎn)圈奔跑和聞嗅均為老婦人的死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

如果說，在寒冷，明凈的時節(jié)，狗們在林中擺脫掉了人類文明的暗影，復(fù)萌出原始的野性，它們激烈地追捕，興奮地奔跑，以釋放那生命源頭的本能，那又為何要團團轉(zhuǎn)圈，為何要時時聞嗅？難道它們析出了婦人將要死亡的氣息？也許，狗的奔跑就是一種哀悼的儀式吧。在希臘神話中，狗的奔跑是一種不祥的預(yù)兆，預(yù)示著一種死亡儀式，正像古時候，原始人穿著獸皮轉(zhuǎn)圈奔跑是為了驅(qū)逐死神的降臨。同時，狗群踩出的圓圈也仿佛是上天賜予老婦人的墓地或花圈，又仿佛是圓形的祭壇。這一切都使婦人的死亡顯示出神秘的美感，仿佛這背后有一股超自然的力量掌控一切。

二、“空山凝云頹不流”——寧靜美

當(dāng)婦人離去之時，萬物無聲，四周皆寂然。在那一處了無牽繞的林中空地，覆著一片靜寂的雪，老婦人將她單薄弱小的身子倚靠在一棵樹下，安靜地閉上了眼睛。過度的勞累與饑寒使她沉醉在這片刻的休憩之中，她虛弱無力，混混欲睡，生命亦飄飄渺渺，仿佛靈魂已出竅。她一定是在做夢吧，也許她夢見了自己的孩提時代，那時她母親還沒有突然逝世，還沒有將她扔下；也許她夢見了自己還是個少女的時候，對這世界依然有著些許幻想，依然有著美好的渴望……她就這樣沉睡著，竟忘記了醒來，忘記了趕路，忘記了她還要喂養(yǎng)那些牲畜。哪怕是因為寒冷明凈的夜而興奮起來的狗，也只是悄無聲息的奔跑著，一圈又一圈，一聲不響，在松軟的雪地上踏出一大圈腳印。婦人就這樣慢慢、平靜地死了。在這寒冷寂靜的雪夜，她在睡夢中悄悄離去，不曾留下些許印記，亦不曾掙扎過什么，就像一位天使悄悄回到了上帝的身邊。這一片寂靜，是給婦人最后的悼念。婦人死時，無人知曉，無人送行，卻有著自然最真摯的陪伴。這種陪伴是一種此時無聲勝有聲的肅穆，是上蒼賜予的最終的寧靜?！皝碜詨m土，終歸于塵土”，婦人在雪夜寧靜地離去，亦將所有塵世的紛擾與苦難拋去，重新回歸生命的自然輪回。

三、“質(zhì)本潔來還潔去”——浪漫美

死亡本身令人敬畏，同樣也可以浪漫而美麗。在婦人死去的那個雪夜，周圍是一片寂靜的林，空中懸一枚冰清的月，陪伴她的是遠(yuǎn)離俗世的生靈。她躺在積雪松軟的空地，當(dāng)被人發(fā)現(xiàn)時，“她看上去并不很老，在月光、冰雪和寧靜里躺著。”由于寒冷，雪粘在凍硬的肉體上，老婦人的尸體看上去是那么潔白，那樣可愛，那樣象鵝卵石般得光滑。此刻的她，結(jié)束了苦難的塵世之旅，靜靜地躺在那神圣的祭壇，仿佛是個少女，冰清玉潔，重新回歸充滿溫暖和關(guān)愛的春天。此刻，既是生命的終點，又是生命的起點。死在冬季，她便迎接了春天。這位善良、勤勞的婦人，在俗世中度過了屈辱的一生，而現(xiàn)在，她終于放下了所有的擔(dān)子，不用再擔(dān)心她的喂養(yǎng)，不用再擔(dān)心生存的艱難，也不必再忍受她丈夫和兒子的折磨以及世人的冷漠。她的死，是一種解脫，是一種新生。那夜，寒徹而清明；那雪，晶瑩而圣潔；那月，傾灑如練。那橢圓的圈圈，是零亦是圓滿；那飄過的朵朵浮云，是她潔白溫暖的衣裳。她的死，宛若梁?；?，如此的浪漫如此的美，是對塵世丑惡與壓迫的無言抗?fàn)帯?/p>

道盡死亡之悲，不若言死之美。因著塵世的不幸，死亡于這婦人又有何懼？通篇覽去，作者對婦人之死或渲或染，其詞其句清麗可人，其意其境冰清玉潤。死亡之前的她悲苦無助，如陷重重污淖；死亡之后的她飄然而去，重獲生命之春。作者如此安排，寄予了他對婦人美好品質(zhì)的贊美與對社會溫暖的希冀，他著力將對丑惡的抨擊化作地下暗流，不露于表，而將婦人之死描繪得如此神秘、寧靜和浪漫，向世人強調(diào)了真善美的可貴與最終無法取代的地位。在作者筆下，讀者亦獲得了一次極佳的審美體驗。這是一場亙古永恒的雪夜祭禮，穿越時空，我們依舊能觸摸到作者當(dāng)時震顫的心靈，依舊能體會到婦人死時那動人魂魄的美。

[1]盧彩堯.解讀《林中之死》中獨具匠心的幾個細(xì)節(jié)安排[J].語文學(xué)刊，2011（5）： 70-72.

[2]舍伍德·安德森，張小意譯.林中之死[M].江蘇人民出版社，2014.

[3]田鷹.《林中之死》的美學(xué)解讀[J].電影文學(xué)，2008（4）：68-69.

[4]趙斌宇，董路.群體“死亡”的悲哀——淺析《林中之死》主人公形象[J].文藝界（理論版），2012（5）：125-126.

[5]趙山奎.美及講述美的方式——析舍伍德·安德森的《林中之死》[J].藝術(shù)廣角，2001（6）： 61-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