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玄燁 (河北大學文學院 071000)
逃亡與家族身份構建的未完成
——論小說《一九三四年的逃亡》中的反諷
張玄燁 (河北大學文學院 071000)
小說《一九三四年的逃亡》是作家蘇童先鋒文學時期的代表作,它具有深刻的文本意蘊和思想內涵。同樣,它也可以從反諷的角度進行分析。本文試圖從反諷的角度出發,以作品中的具體描寫為依托,分析作品中對于“逃亡”與“家族史”兩個概念的解構。
反諷;《一九三四年的逃亡》;解構
反諷,擁有文本和深層兩個含義,而這兩個意義層又有著相反的內涵。這種深刻而不直露的修辭手法使得文本含義豐富、意味無窮,“真正的小說語言在敘述人物細節和故事情節方面并不止于一般的清晰傳神, 它更講究敘述語言的多義與深層”。
小說《一九三四年的逃亡》是蘇童創作初期的代表作之一,它講述的是楓楊樹村的祖先們,包括祖父陳寶年、祖母蔣氏、小女人環子、祖奶奶鳳子和父親,在1934年前后,進城、對抗瘟疫等一系列活動,展現了一代人面對新的社會情景和自然災害時所遭受的苦難和進行的抗爭。
在小說的開端,就開篇明義地指出了寫作選取的是“六十年前我的家族史中的一幕”,全篇的語言宏大而壯闊,如“家族史”“逃亡”,都是嚴肅而富有特定含義的詞語。在分條縷析的品評后,可以看出小說中描寫的人物在堅忍頑強的同時,又是卑劣而自私的。這樣,家族史的宏大敘事與小人物瑣碎而并不光彩的生活、人物的逃亡理想與實際狀況形成了鮮明的對照,構成反諷。
本文試圖從反諷的角度出發,以作品中的具體描寫為依托,分析作品中的人物對于“逃亡”與“家族史”兩個概念的解構。
在小說中,設定的時間是1934年前后,男性的“逃亡”表現在楓楊樹村的竹匠們從農村遷移到城市尋求更寬廣的世界,女性的“逃亡”表現在遠離霍亂以及生殖厄運帶來的悲慘生活。然而,與預期形成巨大反差的是,男性在遠離鄉村之后依然保留著清晰的鄉土印記;而女性在堅忍頑強地與命運抗爭之后,還是不能逃脫生殖與疾病的詛咒。
(一)男性:割舍不去的鄉村印記
祖父陳寶年是楓楊樹村第一批離開家鄉赴城的村民,他是成功地在城市立足的一批人之一,他的成功吸引著楓楊樹村一百三十九個竹匠順流越過大江進入南方那些繁榮的城鎮。而在身份上,陳寶年骨子里依然是一個典型的楓楊樹村人。他留有一個貧苦農民的對于饑餓的焦慮;他與小瞎子共同策劃了搶劫三條運糧船的壯舉,就是因為骨血里的糧食夢和對糧食的與生俱來的哄搶欲望。
大伯狗崽也隨著一九三四年的逃亡潮離開了故鄉,他以一把竹刀作為信物來到了父親在城市的竹器店,并且讓父親答應在他十八歲的時侯把十一件竹器的絕活傳授給自己。
但是在大伯狗崽還沒有能夠學會這些絕活,真正地逃離楓楊樹村成為一個城市人的時侯,就因為偷看陳寶年和小女人環子交媾思春而死。
“我”的父親在孩提時期被養母環子帶到了離楓楊樹老家九百里路的城市,身上卻依然留存著鄉土的印記。在小說中,父親的形象依然是一個典型的楓楊樹鄉村的男性。
小說中男性的逃亡是不徹底的逃亡,在他們的身后,依然是割舍不去的楓楊樹村。他們并沒有真正實現逃亡的夢想,也沒有認同自己的新的身份。驚世矚目的壯舉最后成了一場空,與人物的實際命運之間的反差構成了反諷。
(二)女性:無法逃避的生殖厄運與自然災害
祖母蔣氏是小說中著筆最多的女性形象。她在男人們紛紛外出逃亡到城市,全村人遭到瘟疫侵襲的一九三四年,獨自帶著八個子女生活,并安葬了因流行病而去世的五個小兒女。而實際上,蔣氏的生命是不自主、不自由的。她痛恨村里的男人離開妻子和孩子,讓楓楊樹村成了一個“女人的村莊”,并不完全是一個有獨立精神的女性形象;她在霍亂中保住自己和孩子的性命,是依靠著地主陳文治的財產;她在環子帶走小兒子之后的最終歸宿,是投靠了對自己有所企圖的陳文治。
蔣氏的“逃亡”是不自主的“逃亡”。祖母蔣氏的“逃亡”是逃離霍亂,而環子和鳳子的“逃亡”則是需要逃出生殖厄運帶來的悲慘生活。
祖奶奶鳳子在饑荒的年代嫁給陳文治換來“十畝水田”,并生育了三個男嬰。而這三個男嬰卻因為自己家和夫家攜帶有不健康的基因而不可避免地染病被活埋,祖奶奶鳳子也因此受到刺激而暴亡。
小女人環子是麻油店的老板娘,因為與祖父陳寶年交媾而進入“我”的家族史。她與陳寶年并不是正式的夫妻,卻依然面對著來自生殖的壓力。這種壓力下,環子不斷地在追問狗崽“你娘有懷上了嗎?”,是面對生育的焦慮;在懷孕被蔣氏陷害流產后,帶走了蔣氏的孩子作為自己的補償。
小說中的女性無法逃脫霍亂以及生育帶來的悲慘命運,她們的一九三四年的逃亡,也就是不成功的。
小說中敘述的是家族中三代人的形象,小說意為為家族作史立傳,而在許多宏大而高尚的用詞背后所隱藏的人物的真實形象,卻與表面的文字敘述形成反諷。
在小說中,祖父出場的第一幕是在婚后七日離開家去城里的路上。作品中所使用的詞語是宏大的,背景設置在“六十年前我的家族史中的一幕,至今尤應回味”,“我”沒有親眼見過這一幕,“我”的印象來自于楓楊樹村的“傳說”中。
而這個“傳說”中記載的人物,陳寶年,并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他在聽到蔣氏又懷孕后“牙疼似地吸了一口氣”,他為女人和生育惶恐;在楓楊樹鄉遭到霍亂的一九四三年,他希望離它越遠越好,而不顧念在家鄉的蔣氏和孩子;在環子懷孕后,陳寶年把她送到蔣氏的身邊后就在黃昏中消失了。如此種種,都可以看出他并沒有盡到作為父親和丈夫的責任。而作為竹器店的老板,他干著些邪門歪道的生意,在吃穿不愁的年景也要去搶劫糧運船。
從各個角度來說,陳寶年都不算是“家族史”中的一個偉岸的形象。
蔣氏和所有的鄉親一起把矛頭對準了財東陳文治,用松油繩點燃了最后一垛谷子消災;在酸菜湯里放上臟東西使得環子流產。這些行為對于一個長輩來說,可能連基本的善良都算不上,但是敘述者卻完完整整地將它們放在敘述文本之中,與宏大的敘述詞匯相對稱,更見其反諷的意義。
一部好的小說要能夠讓讀者在閱讀過后,透過表面的文字敘述進行更深層次的反思,“當讀者在閱讀文本時,從這些不可靠的信息中,經過思索,領會到作者隱含其中的、真正想要表達的內涵時,反諷的效果就產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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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玄燁,1992.8,女,漢族,祖籍河北邯鄲,碩士學歷,現就讀于河北大學文學院文藝學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