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子昊 (武漢理工大學藝術與設計學院 430000)
《瘋狂動物城》中的Zootopia主題及其動畫視覺表現分析
楊子昊 (武漢理工大學藝術與設計學院 430000)
隨著動畫電影產業的全球化發展,為影片植入人文性、社會性主題,引起跨文化受眾個體或群體之間的交流共鳴,已經成為全年齡段動畫電影制作關注的重點。本文以《瘋狂動物城》為研究對象,從場景設計、角色設計兩個方面,分析該片極具社會隱喻性質的Zootopia主題在動畫視覺技巧下的表現形式。
瘋狂動物城;動畫電影;社會隱喻;場景設計;角色設計
動畫電影與真人電影相比較,在角色造型與情景刻畫上更為主觀,對想象空間的承載范圍十分寬廣,因此始終在電影世界中占有重要的席位。值得注意的是,即使相當部分的動畫電影仍然是以傳統的童話故事、動物寓言為敘事表象,但通過象征、比擬、夸張等手法為動畫電影賦予文化、社會性的折射隱喻,觸及自然與社會、群體與個體、挫折與成長甚至生與死等深刻主題,正越來越成為以跨文化傳播為時代特色的動畫電影所致力的方向。美國夢工廠動畫電影《瘋狂動物城》在2016年初風靡國際動畫電影市場,實屬近年罕見的一部全年齡段、跨文化動畫電影的成功之作。社會隱喻的多維度、復雜化展現,引人共鳴、發人深思、令人會心一笑,是它在受眾群體中引起現象級關注的深層原因,主文將對該片主題及其動畫視覺表現層次加以分析。
《瘋狂動物城》的英文名為Zootopia,這個詞來源于柏拉圖的著名哲學概念、理想社會的代名詞——utopia(烏托邦),zoo+utopia,即“動物烏托邦”。從電影敘事的起點來看,我們很容易認為兔子朱迪所向往的、故事發生的主要地點——動物城,就是所謂的動物烏托邦。實際上,影片在整個宏觀敘事中用吊詭的反諷不斷打破我們的認知,郊野農場與象征現代化商業都市的動物城之間,存在著一個“圍城困境”,看似平等的動物之間實際上存在著成見與歧視。閉塞保守的農場生活有著淳樸的溫情,現代的理想化都市社會則實際上卻暗潮涌動,并不缺少陰暗面與潛在危機。因此,簡單地將城內的世界等同于Zootopia并非電影想要講述的真相。整個敘事過程,表述了社會秩序發展的一條主線:暗流涌動的和諧自由表象——和諧理想被陰謀顛覆后的無序化危機——和諧狀態在更真實層面上的再次回歸。看似簡單的烏托邦主題在危機洗禮的過程中,使人們的心理上產生了強烈的現實映射,在擬人化動物社會的宏觀視角下,故事實際上擁有深刻而多層次的敘事內核。
Zootopia主題通過宏觀敘事結構的演進最終得以展現,一城一地的空間概念只是它的物象表層,在影片創造的這個全面擬人化的動物社會當中,無論城市與鄉村、食肉與食草社群全體成員所希望實現的消除成見、尊重個體、族群間和諧共存的理想社會狀態才是其深層內容,它涵蓋了電影所描繪出的全部物質與精神世界。人類社會走向全球化以來,國家之間、社會群體之間以及個人之間的強弱對峙、權利訴求都可以從中找到寓言式的體現。而通過抱持理想的小人物的努力,釋放壓力、緩解沖突、達到信任和諒解,從而形成相對的動態平衡,使我們從寓言中看到現實中的希望。它提示我們,Zootopia的理想只能通過螺旋上升的形式、通過放下成見的交流溝通才能得以實現,正如該片主題曲《Try Everything》所暗示的一樣,過于樂觀或是輕易言棄,都是失之偏頗的。
“視覺隱喻用圖畫或其它表示同一性的視覺手段來刺激觀眾的隱喻性見解”1“隱喻可以使你在進行交流時更具戲劇性或者更加微妙細致,它形象地將觀者引至某種特定的概念”。2《瘋狂動物城》將如此宏大復雜而現實感極強的精神內核,通過擬人化動物世界的視覺隱喻形式來展現,在整個動畫電影藝術史上是極其罕見的,其中所運用的表現技巧,值得我們深入學習和研究。
(一)文化差異與融合在場景設計中的表現
場景設計“是指動畫影片中除人物造型以外的隨時間改變而變化的一切物的造型設計。”3《瘋狂動物城》的場景設計是一個巨大的系統工程,至少可以分為三個層層遞進的視覺層次加以分析。
1.城鄉文化差異設計
《瘋狂動物城》的故事由鄉村生活拉開序幕,當朱迪終于實現夢想,進入動物城內成為一名警察時,隨著它的視角帶入的城市場景與鄉村場景的巨大視覺反差不亞于真實的人類世界。鄉村的質樸、自然的環境是培養朱迪善良個性的基石,但繁華而多種族和平共存的動物城內,卻充滿著鄉村環境所沒有的機遇與挑戰。因此要通過親身參與來實現社會新生態下弱勢族群的人個理想——證明兔子不僅僅只能種胡蘿卜,朱迪必須首先努力進入城內。同時,毒素來源這個關鍵問題,是在鄉村場景內得到答案的,城外的世界是朱迪重拾理想與信心的支撐點。
顯然復制脫胎于人類社會的城鄉場景的反差性設計,發揮的視覺符號作用在于拓寬影片的視野,將城鄉并存作為族群沖突、個性沖突的動物世界大背景,共同支撐了Zootopia主題的表現。
2.動物城建筑設施景觀設計
動物城景觀設計可以說是《瘋狂動物城》場景視覺設計的關鍵部分,朱迪初入城時期的都市視覺印象,是通過三個層面加以展現的。首先是色彩豐富、色相明亮,如同觀察迪斯尼樂園一般的的城市遠景鳥瞰,它體現了朱迪在興奮心情的驅使下,將一切都理想化了,Zootopia理想仿佛已經近在咫尺,觸手可及。其二是都市商業中心區發達物質文化的中景呈現,這個層面的視覺印象幾乎就是現實人類社會的翻版,造成了動畫敘事與現實世界的強烈對應感受。其三是為各類大小、習性各異的動物設計的各種特性化城市設施的詳細近景描繪,種種充滿想象力、創意十足的巧妙設計讓我們感覺新鮮、風趣的同時,實際上是將Zootopia理想——各類族群共享共治,和平共存的社會狀態,通過物質層面的描繪而呈現在我們眼前。反觀人類社會國際化大都市為適應不同社會群體的現實需要而產生的種種因應性改變,盡管尚未達到動物城世界的理想狀態,但這種體貼、細致的特異化設計,無疑體現了當代都市社會的現實需要。
當電影敘事進入更深層次的沖突表述時,動物城的景觀設計也隨之復雜化。朱迪租住的窄小公寓環境體現了外來者立腳生根的不易,城內表象的完美第一次出現裂縫。由于有著權力分層和種族成見,和平環境、公平機會即使在動畫世界里也僅僅是理論上的。城市的運轉除了日常生活所見外,還存在副市長文件堆積如山的辦公室、市長關押發狂動物的秘密場所、黑幫的巢穴、制毒者的廢棄車廂等等關鍵場景。在這些場景的視覺處理上,室內景觀和夜景、光線與陰影的細致處理,與都市表面光鮮亮麗的表面印象形成反差,對現實社會復雜內部結構的映射更為深入。隨著場景范圍的拓展,理想與現實的沖突越來越大,Zootopia主題則被烘托得更加引人注目。
3.個性化物品設計
個性化的物品設計,是《瘋狂動物城》場景設計的第三個層次。作為電影場景設計中最為細致的部分,它們起到的作用主要有兩個方面。其一是利用與現實空間以基礎的物象進行“擬像”的物品設計,使動物城的視覺符號帶有更為深入的象征性細節。令人耳目一新、大感趣味的擬像視覺設計,令《瘋狂動物城》的擬人化動物社會主題和現實人類生活更加貼近。例如商場戶外巨大的廣告屏上顯示的JUST ZOO IT脫胎于運動品牌全球知名的那句JUST DO IT;耐克從奢侈品牌PRADA演變而來的PREYDA,英文Prey一詞為狩獵之意;Mr.Big的保鏢北極熊使用的手機搜索引擎Zoogle顯然來源于現實中的Google。其二是主體人物身上的個性化物品設計,使人物的個性特征更為顯著。例如兔子朱迪使用的那些具有胡蘿卜元素的手機、錄音筆,不但與人物的飲食偏好相關,更令我們聯想到鄉村生活對朱迪天真、真誠個性的深刻影響。再如樹獺公務員“閃電”動作奇慢,下班后卻超速駕駛一輛跑車,略一思索,就能明白閃電超速的原因不過是因為來不及踩下剎車,人物的特性在特性化物品設計的烘托下得到極其生動的表現。
(二)社會理想與現實挑戰在角色設計中的表現
《瘋狂動物城》用一個發生在擬人化動物世界中的社會危機,影射當今時代下的文化難題:在全球化的多元社會環境下,不同文化來源的群體和個體如何并存發展,和諧共進。為了表現這個復雜的主題,電影利用從自然界中攝取的大量真實動物元素,通過自然特性的社會化演化和詮釋解讀,創造出了與人類社會極其相似的動物角色類型設計。
1.角色的族群類型設計
首先是食肉、食草兩大族群類型的對峙化設計。從理論上說,不論出祖先屬于哪個種族,動物們都擁有同樣的公民權,有機會通過選舉成為意見領袖,通過奮斗成為時代楷模。但實際上,傳統動物世界中的優勢群體依然是這個文明化動物城市中的優勢群體,城市中的掌權一方。在自然競爭中較弱的一方在這里轉化成為被動遵守規則的一方,它們在社會內部的上升空間是有限的,在日常生活中容易積蓄不滿,平和的社會表象之下,偏見、疑慮、不信任本來就存在,一旦出現別有用心者加以利用,平衡就會被打破,出現群體內部一呼百應,群體之間相互對峙的民粹主義危機。
2.角色的群體細分設計
影片在群體類型細分化設計時,非常風趣地將各種動物的自然屬性作為視覺符號,將之與現實社會中的各種社會職業、階層群體加以對應性的比附。每天排隊上下班,排隊買冰棍吃的倉鼠職員,形象地比擬了每天身著西裝上下班,被工作消磨了個性、過著同質化生活的白領職員。再如樹懶的辦公速度,是對美國車管局的辦公效率的辛辣嘲諷。《瘋狂動物城》的角色類型設計的視覺隱喻性是細致入微的,在對黑幫眾生的角色設計上,朱迪不斷誤解一個比一個強壯的白熊是關鍵人物,結果坐在微型轉椅上的鼩鼱Mr.Big的現身讓我們啞然失笑,這顯然在隱喻即使在弱肉強食的黑幫當中,占上風的也是兇狠的本性和頭腦,徒有其表的人物只能用來裝門面。
3.關鍵角色形象設計
作為影片的主角,兔子朱迪天真可愛,象征著初入社會,懷有一顆初心、渴望發光發熱的青年時期。朱迪的形象設計有著很多細致的處理,比如和父母相比柔軟年輕得多的灰色皮毛、粉色鼻子,高興或是沮喪時上升下折的大耳朵,靈動、毫不掩飾情緒的表情和身姿刻畫,都對角色的性格特征的塑造發揮了重要作用。朱迪既能拒絕名譽地位的誘惑,在眾人矚目的時刻,無意于充當食草動物形象代言人,又受困于少年時的陰影,說出了對食肉群體帶有偏見的評論,最后又能勇于改正錯誤,實現個人理想,影片對它的刻畫是非常豐滿立體的。盡管這個人物身上帶有美式英雄主義的典型特征,但作為在小人物身上體現出的成功,它的勇敢對社會大眾來說確實有著激勵作用。
狐尼克的角色設計在影片的主題表現上也是至關重要的。狐尼克代表著由于出身成見飽受歧視,理想受到壓制,漸自我放棄的一個社會群體。它顯然十分敏捷的頭腦不能用來服務社會,只能用在坑蒙拐騙以求生的層面。它的形象設計既充滿狡詐的“狐性”,在社會夾縫中如魚得水,幾乎不再認為理想有任何實質意義。但當被朱迪的天真善良重新鼓舞時,它也可以較變為一個有社會責任感的公民。影片的最后,社會秩序恢復正常,以各族群、種類、階層的共同的歌舞盛會作為結束,而兔子朱迪與狐貍尼克真正消除了偏見與誤解,共同解救了危機,成為一對好搭檔。它們既是理想的踐行者,也是堅持理想的受惠者,共同為影片正面、向上的Zootopia主題奏出了最強音。
《瘋狂動物城》Zootopia主題的設計及其視覺符號的構建表現形式,具有鮮明的時代印跡和價值導向,使該片既充滿觀影的趣味性,又極易引起當代人的交流共鳴,非常適合于跨文化、全年齡段傳播,對當代中國動畫電影制作具有相當的借鑒意義。拓寬動畫電影的文化視域和表現形式,使動畫電影呈現更為豐滿的社會價值和藝術價值,正是我們應該致力的方向。
注釋:
1.[美]諾埃爾·卡羅爾.超越美學[M].商務印書館,2006:559.
2.[美]羅賓·蘭達等.奇思創意:迅速解決圖形創意問題[M].安徽美術出版社,2004:28.
3.梁玉清.動漫場景設計造型——動畫規律[M].清華大學出版社,2012:1.
楊子昊(1994-),廣東省深圳市人,武漢理工大學藝術與設計學院動畫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