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坤赫(中國藝術研究院電影學與廣播電視藝術學系100067)
淺析符號學在電影中的隱喻意義
——以《霸王別姬》為例
孫坤赫(中國藝術研究院電影學與廣播電視藝術學系100067)
影像敘事的方法不僅僅局限于故事本身,通過電影語言背后的“能指”和“所指”,把電影分解成一個個“表意—傳達—解釋”的過程,并在不斷的“編碼”和“解碼”中探求電影符號背后所隱含的意圖意義、文本意義和解釋意義,從而構建出電影創作理念和隱藏的精神內涵,因此通過分析《霸王別姬》等具備獨特電影符號和執著藝術理念的電影,對尋找和研究符號學在電影創作中的隱喻意義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
符號學;隱喻;霸王別姬
從符號學的角度來說,電影顯然具備一套獨特的符號系統,通過語言、音樂、道具、燈光、場景、色彩、人物等作為基本元素來傳達更加隱藏和深度的信息。電影符號的隱喻性是普遍存在的,通過對電影中無處不在的隱喻的分析,來理解那些存在于光影聲色之中的符號所指的深層含義,用“所指”和“能指”來證明電影內容的多重隱喻。本文將以電影《霸王別姬》為例,對符號學在電影中的隱喻意義進行簡要的分析。
《霸王別姬》中實物符號之一—“六指”。“六指”的首要含義是多余,小豆子雖然樣貌出眾,身段也好,但是先天長出的第六根手指卻成為了他進入戲班的絆腳石,母親為了他能留在戲班用菜刀斬斷了他第六根手指,這樣才邁入了京劇的大門。同時小豆子的“六指”也是他男性生殖器的象征,母親切掉手指的舉動代表了其男性身份被否定的精神閹割?!傲浮笔嵌嘤嗟?,應該被砍掉,也就是說小豆子作為一個旦角被閹割是符合常理的,這種粗暴的邏輯間接向觀眾展現了京劇隱含的殘忍性。
《霸王別姬》中實物符號之二—“煙桿”。小豆子在后來的《思凡》唱詞學習中,“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的不斷錯位成為了他對自己性別認同的“無聲”抗爭。平日里嚴厲跋扈的關爺一心想得到經理的青睞,而經理卻因看到小豆子穿著戲裝學戲的場景,眉宇間才多出了一絲趣味,并指定讓小豆子來一段《思凡》,但是還未性格轉變的小豆子潛意識中依舊堅持著自己男性的身份,于是脫口而出的還是“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戲班眾人皆驚恐,經理聽后更是要摔袖離去。這時,一向男性味道強烈的小石頭沖出來,拿著師傅的“煙桿”把小豆子的嘴攪的血流不止。這時 “煙桿”象征的也是男性生殖器,而“煙桿”的持有者小石頭,則是整部影片中最為強烈且鮮明的男性代表,小石頭拿著煙桿”放在小豆子嘴里攪不僅是因為懲罰他說錯了臺詞,更代表的是電影中雄性力量對小豆子性別轉變過程中的精神強奸,于是,小豆子終于認同了自己的男旦身份,第一次說出了“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的唱詞。
《霸王別姬》中實物符號之三—“劍”?!皠Α痹谡侩娪爸谐霈F了六次,每一次出現都意味著一次轉變。第一次“劍”作為一種男性的象征出現在張公公家,段小樓毫無掩飾的表達了對“劍”的喜愛,小豆子許諾要把這把“劍”送給他,暗示著小豆子心中對段小樓的男性崇拜。而又在張公公家,小豆子被其玷污,斬斷了自己對男兒身的最后一點念想,完成了由小豆子向京劇名伶程蝶衣的最終轉變。第二次“劍”出現在袁四爺家中,程蝶衣接受了這把“劍”,也意味著接受了袁四爺對自己的所有心意,同時他依照以前的承諾將這把“劍”送給了段小樓,兩人之間因為有了一個菊仙而出現裂縫,“從今往后,你唱你的,我唱我的”,“劍”斬斷了自己對段小樓的所有情意,這是兩人關系的發展過程中的極大轉變。第三次“劍”出現在程蝶衣被國軍以為他為日本人唱戲而抓起來的時候,菊仙說:“這把劍的主人能救他”。雖然“劍”已經在段小樓的手里,而程蝶衣心中“劍”的主人也是段小樓,可是這時能救他的卻不是霸王段小樓,而是袁四爺了。菊仙玩弄“文字游戲”將“劍”的主人引回到袁四爺身上,這說明她本心就極力抗拒讓段小樓跟程蝶衣交往,而她也借這個機會逼著段小樓寫下了與程蝶衣再無來往的信件,造成兩人間關系的再一次大的轉變。第四次“劍”的出現是到了北京快要解放的時候,程蝶衣再一次將“劍”送給段小樓,而段小樓雙手接過,第二次的接手表示了兩人關系由割裂轉向緩和。第五次“劍”出現在批斗大會上,面對紅衛兵盛氣凌人的壓迫,段小樓開始親手扼殺自己至親的“虞姬”,菊仙看著往日自己最為熟悉的面孔此刻像從來沒見過一般。這次“劍”轉變了程蝶衣和菊仙與段小樓的關系,他們由親密再次轉向分裂。而最后一次“劍”的出現則是在程蝶衣自刎的時候,“劍”將程蝶衣人生完結的同時也為整部戲劃上了一個大大的句號,完成了自己作為一個特殊電影符號在整部影片中表達制作者隱喻精神的使命。
《霸王別姬》中實物符號之四—“蝴蝶”?!栋酝鮿e姬》中程蝶衣原本叫做小豆子,后來自己取名中帶了一個“蝶”字,毛蟲破繭才能變成蝴蝶,因此,“蝴蝶”符號隱喻了蛻變之意,代表了程蝶衣經歷挫折過后從小豆子華麗變身為名伶“程蝶衣”的人生歷程。后來袁四爺賞戲,看中了臺上絕代風華的“虞姬”,也戀上了臺下聘聘婷婷的“蝶衣”,于是,在后臺袁四爺送給程蝶衣一套華麗至極的蝴蝶頭飾,既對應了程蝶衣名字中的“蝶”字,又適時的表達出 “蝴蝶”背后所隱喻的袁四爺對程蝶衣的“同性愛戀”?!昂鳖^飾是袁四爺借物向程蝶衣發出的一個性暗示,同時也隱喻了程蝶衣當前心理上為女性而生理上為男性的分裂狀態。
《霸王別姬》中實物符號之五—“金魚”。“金魚”是電影中反復出現的隱喻符號。金魚來自于鯽魚的異化,而金魚的美麗正來源于這種“畸變”的美,正如程蝶衣一般,作為沒有經歷過人性異變的小豆子,他與普通人毫無區別,可是當他遭受人性異變洗禮為程蝶衣后,他才獨一無二、風華絕代,散發著一種與常人不同的“畸形美”光芒,這在金魚出現的第一場中表現的尤為強烈。在程蝶衣將段小樓從日本人那里救出后又被其拋棄,電影中第一次出現了金魚和鴉片的煙霧。此后,金魚這一形象在煙霧繚繞中又多次重新出現,隱喻著程蝶衣如金魚一般所有的變異后的美,而程蝶衣就在身份認同的“畸變”后達到了戲子人生的輝煌。此外,在《霸王別姬》中“金魚”代表的更像是程蝶衣自己的生存狀態,如在程蝶衣抽大煙的情節中,“金魚”在吹入大煙的水中存在,畫面外充斥著貓的叫聲,隱喻了程蝶衣就像缸中被囚禁了的“金魚”一樣,失去自由、被人玩弄,同時又營造出一種無處訴說的孤獨。后來,程蝶衣因戒煙痛苦而而出現幻覺,直接將手伸到玻璃缸中去傷害金魚,這是無助的掙扎與無從的解脫,而程蝶衣對屏風和金魚的親手毀滅,隱喻了他戒掉大煙、擺脫了自我束縛,同時還因為段小樓重歸他的身邊,而打破了孤獨的生存現狀。
電影本身有其獨特的符號系統,并有其獨特的隱喻意義。電影符號以其獨有的表意方式和象征意義在電影中相互關聯和聚合,從而準確的傳達導演賦予其中的思想感情。而只有正確的采用對解讀電影符號所隱含的文化及精神內涵層面的方式,才能從符號的表意探究直達其隱性內涵,從而真正理解電影本身以及其背后的思想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