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中醫藥大學圖書館(天津,300193)
謝 敬
尉稼謙和天津國醫專修學院
天津中醫藥大學圖書館(天津,3001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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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民國時期,中醫教育一直被摒棄于公立學校系統之外。為爭取中醫教育合法化,中醫界展開了長期不懈的斗爭,興辦私立中醫學校、培養中醫人才的努力從來沒有停止過。津門醫家尉稼謙迎難而起,創辦天津國醫專修學校,編纂新國醫講義教材23種,天津國醫專修學校函授部(簡稱天津國醫函授學院)“為華北醫學教育函授制度”之首創者,推動了天津地區醫學教育的發展。通過編教材,辦函授,尉稼謙為培養中醫人才作出了突出的貢獻。
尉稼謙 天津 中醫教育 民國 函授
民國時期,圍繞著中醫存與廢,在政府、中醫中藥界乃至整個社會都引發了持續而激烈的爭論,而中醫教育問題一直是民國醫政的核心問題之一。無論是北洋政府還是國民政府,對中醫的壓制和排擠始終沒有停息,中醫教育長期被摒棄于學校系統之外。對此,為爭取中醫教育合法化,中醫界展開了長期不懈的斗爭,興辦私立中醫學校、培養中醫人才的努力從來沒有停止過。天津醫家尉稼謙迎難而起,創辦天津國醫專修學校,編纂新國醫講義教材23種,天津國醫專修學校函授部“為華北醫學教育函授制度”之首創者,推動了華北地區醫學教育的發展。通過編教材,辦函授,尉稼謙為培養中醫人才作出了突出的貢獻。
尉稼謙,天津人,1907年生于一個“數代家傳國醫”之家,又曾師從名醫施今墨。1932年經天津市府考試合格,取得中醫師資格。后擔任中央國醫館河北省分館董事、天津國醫學術研究會會長、天津醫藥合作社社長。1936年尉稼謙在市政府注冊,正式開業行醫。上午在南馬路中南旅館應診,下午在舊英界張莊大橋義慶里八號應診。中南旅館是當時天津數一數二的大旅館,離繁華的南市很近,餐飲娛樂都很方便,外地客商多愿到此投宿,生意很是興隆。英租界義慶里八號大樓設有“尉稼謙診所”,又是天津國醫專修學院的院址。天津國醫專修學院由尉稼謙一手創辦,并自任校長。
尉稼謙醫術高超,其所編教材《臨癥實驗錄》即記載了數百醫案,自言“醫為生命之學,須學理與經驗并重,缺一不可,所載醫案俱系編者等治愈實驗記錄,以示學者”,這些醫案雖不提尉氏,實皆出自其診療經驗。
1.與廢止中醫論作斗爭和糾正中醫自身弊端的需要
民國時期中醫面臨的窘境,一方面是政府內部主張西化派的鉗制,如教育部下令中醫學校一律改為中醫傳習所,衛生部下令將中醫醫院改為醫室,并禁止參用西藥西械。繼教育部下令中醫學校改稱中醫傳習所之后,1932年10月,國民黨政府采用行政手段,行政院又下令改中醫傳習所為中醫學社,規定中醫教育不得列入學校系統,使中醫教育事業難以發展。另一方面,的確是中醫自身出現了一些問題,存在著秘不相傳、渙散如沙、謹小慎微、不思進取、追名逐利、道德日下、水平參差、濫竽充數等種種弊端[1]。
而隨著社會的發展,學校教育逐漸取代傳統的師徒授受和家傳方式,成為醫學教育的主流。但由于國民黨統治當局采取歧視和壓制中醫的政策,民國時期天津地區的中醫教育因一直受到排斥而發展緩慢,此時僅有1927年陳曾源創辦的“天津私立中國醫學傳習所”[2]。
尉稼謙正是為捍衛中醫學術的尊嚴,“深慨我國醫學日趨退化,國粹淪亡,利權外溢”,在強烈的憂患意識驅使下,奮發圖強,在23歲的年紀即為中醫教育而奔走。1930年尉稼謙聯合津門諸名醫,著手籌備天津國醫專修學院,次年正式開辦。天津國醫專修學院以函授為主,“為華北醫學教育函授制度”之首創者。其創辦之由,所歷艱辛,尉稼謙曾自述:“敝人年來,深慨我國醫學日趨退化,國粹淪亡,利權外溢,推究其故,良由于醫學教育無人提倡,以致人材缺乏,舉目滔滔盡系不學無術之輩,涉獵醫書即便應世,聊記湯方,動輒懸壺,誤己誤人,莫此為甚,從此醫家聲價日墜,濫竽者益形充斥,而一二學識淵博之士反閉關自守,各自為政,猶不脫曩舊思想,秘方秘術不肯公開,令人可慨,須知國家富強之步驟,以健全之民族為基礎,醫學不振,亦民族衰弱之一因也。敝人有感于斯,爰聯合同志,征集人材,歷經艱辛,辦此學校。”[3]
學院設立在天津英租界三十二號路義慶里八號,設有校董會以及完整的運行機構。短短幾年,“學員遍于全國,歷年畢業現在各省市縣鎮實行業醫者統計有六百余人”,其中優秀者有符應麟(廣東文昌縣人)、丁蔚然(天津人)、張心正(河北威縣人)、董緒三(天津人)、果集成(山東蓬萊縣人)、楊志華(天津市人)、王恕齋(河北行唐縣人)、王化民(河北威縣人)等。為進一步擴大學校的影響和招生規模,尉稼謙還在山西、北平、濟南、廣東以及一些鐵路樞紐處設立辦事處,發展本學校畢業的學員作為辦事處的交際主任,如聘上述優秀學員之一的符應麟為華南各省交際主任,辦事處設在廣東文昌縣立中學內。
2.編纂新國醫講義教材
“外習歐化之攻擊,內受當局之摧殘”的民國中醫界在爭取中醫教育合法化的過程中,逐漸重視對中醫教育內涵,尤其是課程教材的建設,力圖使之規范化,符合近代教育模式,從而爭取能夠加入學校系統得以存亡續絕。這一過程中的矛盾焦點就是如何處理好中西醫的關系,以及教材中中西醫內容如何體現等問題[4]。在教材編纂方面,尉稼謙同樣作了有益的嘗試。
民國時期,學校教育已經成為教育的主流。因此,規范課程設置,統一教材編寫則是中醫教育自身改進的必經之路。天津國醫專修學院函授部(簡稱天津國醫函授學院)以自身為主,又特約京津滬廣諸大名醫采稿助撰,共編有23種學科的新國醫講義教材,這些教材為非賣品,專發學員功課用,分別是:《溫病科》、《傷寒科》、《內科雜病學科》、《婦女科》、《小兒科》、《外科眼科合訂冊》、《藥物學》、《咽喉科》、《國藥丸散膏丹配制法科》、《時病科》、《切脈學》、《臨癥實驗錄》、《花柳科解剖科正骨科按摩科精神科針科合訂冊》、《內經病理新論科望色科聞聲科問癥科合訂冊》等共24冊。
1937年5月,國民政府修正公布了《修正中醫審查規則》,規則中規定了中醫考詢科目范圍,分中醫為14科:病理學、藥理學、方劑學、診斷學、內科學、外科學、兒科學、婦科學、喉科學、眼科學、花柳科學、傷科學、按摩科學、針灸科學[5]。而天津國醫函授學院的講義教材,已經完全涵蓋了這些分科。
在對待西醫的態度上,尉稼謙并非完全脫離西醫,搞純中醫教育,而是主張中醫體系保持完整并兼取西醫之長,如在《溫病科》講義之中,即用到了體溫表,且有詳細敘述,“講義中所云檢溫器,在任何西藥房或日本藥房皆可購得,其外制為玻璃管,內裝有水銀線,用時使病人將其一端含口中以舌壓之,約十分鐘或十五分鐘之時,取視水銀線升至何度,即為病人體溫之若干度,普通用攝氏體溫器三十六七度為平人體溫標準,用畢,以手持之頻甩頻搖,使水銀線恢復原來地位,以便再給其他病人檢查之準備,惟每檢查一病人后,須用火酒浸藥棉將器消毒存放,以免傳染之虞?!盵6]
天津國醫專修學院自設印刷部,鉛印講義教材。而這些教材多次再版,也多次修訂,對于教材的版權,尉稼謙也很重視,先后聘有6位律師作為常年法律顧問負責檢查。
教材編寫可以把原來龐雜的中醫基礎理論進行系統整理,有利于中醫學的發展和教學的便利。編寫講義的過程,就是系統研究、整理中醫有關學術的過程。經過不斷努力,天津國醫專修學院的影響漸廣。1937年3月,國民政府中央衛生署中醫委員會會同教育部擬定全國中醫教學規程,曾專函尉稼謙,“特別甄采天津國醫專修學院現行課目表及講義”,以為編制全國國醫學校通用課目參照之用,此事被1937年4月15日之京津滬漢各大報紙遍登[3],足見當時天津國醫專修學院的影響力頗大。
1.提倡醫學教育,開津門風氣之先
天津國醫專修學院在提倡醫學教育,培養中醫人材方面發揮了率先垂范的作用,開津門風氣之先。雖然早在1910年丁福保即在上海辦“函授醫學講習班”,但天津國醫專修學院函授部自詡“為華北醫學教育函授制度之首創者”,亦不為過。
早在清末,天津地區不僅官辦學校大批建立,而且民辦、私立學校也得到了很大發展。當時民辦、私立的學堂數量早已遠遠超過官立學堂。民間教育的蓬勃發展,不僅是對官辦教育的一個極大補充,而且有力地推動了天津地方早期教育事業的發展。尤其是民國初期近代教育家嚴修和張伯苓創辦南開學校體系,大大推動了天津地區近代教育的發展[7],這表明普及教育引起了民間極大的熱情和重視。相比之下,天津地區中醫普及教育則顯得薄弱許多,還以傳統的師徒授受和家傳為主,中醫學校寥寥無幾。
天津國醫專修學院力圖“以采用最新科學方式闡明中國醫學真理”之方針,造就適合現代之國醫人材,打破歷來私自授徒之陋習。其函授部的班次比較靈活,普通人入普通班,一年畢業;有醫學知識者入速成班,可提前畢業;而只欲領得講義者入自修班。凡學費郵費雜費證書費印花費一律免收,只收取教材印刷費。學員經考試合格,一律頒發兩種畢業證書,一為天津國醫專修學院本科證書,一為天津國醫學校本科畢業證書。
而繼尉稼謙及天津國醫專修學院之后,1932年錢伯泉創辦了天津私立中醫學校,定居天津的張錫純于1933年春創辦中醫函授學校[8],馬樂三開辦中國國醫函授學院,1937年李實忱與王靜齋謀設國醫學院[9],以及古今人的天津國醫學社等繼起,推動了天津地區私立中醫教育的發展。
2.培養津門中醫人才,輻射全國
天津國醫函授學院一年制的函授教育似乎太短,即使在當時中醫教育更為發達的上海,情況也大致相同——惲鐵樵開辦“惲鐵樵函授中醫學校”學制二年,惲氏自編《惲鐵樵醫學函授講義》;王一仁、秦伯未等在上海創辦三益學社函授部,中醫科授中醫基礎理論和內外婦兒眼科諸系,每系學制一年[10]。函授教育皆不過一二年,這顯然難以與正規大學教育相媲美。
實際上民國時期由于政府對中醫教育不給經費支持,各民辦中醫學校大多沒有足夠的經費支撐,多是由個人捐資或鄉紳富商資助,很多學校由于經濟力量不夠只能停辦。民國后期,即使如上海中醫學院和上海新中國醫學院這樣在全國頗有影響的中醫院校,也被以“師資、設備、課程、學生各項均與規定不合”為由予以取締。兩校條件確實一般,但在全國私立中醫院校中已是誠屬可數[11]。
民國兩所“誠屬可數”的中醫學校,亦因規模經費等原因被勒令停辦,其他私立中醫學校的狀況可想而知。如此背景之下,尉稼謙和天津醫學專修學院在艱難之中堅持“凡學費郵費雜費證書費印花費一律免收,只收取教材印刷費”則難能可貴了。一年的學制甚至速成,的確不夠“完美”,但對于中醫的普及,對讓更多的人接受較為全面、系統的中醫學訓練,對開闊學生的眼界、拓展其知識面有很大的幫助。
即便如此,對于有醫學基礎者的速成班,教材也同樣能適應當時中醫考試的要求。以天津婦科名醫丁蔚然為例。丁蔚然(1914- 1992年),女,天津人,生于中醫世家。父丁敬齋久居津門,精于婦科。丁氏17歲師范畢業,隨父侍診學醫,勤學古籍,攻讀經典。復入天津國醫專修學院學習,22歲時以優異成績結業,隨后參加天津市天津地方政府中醫考試合格,即代父應診,后加入天津中醫師公會,醫術漸進,成為津門中醫名家[12]。
而免費的函授教育,向全國輻射,更有利于中醫學的普及。山東淄博名老中醫王云銘,便受益于天津國醫專修學院的免費教育。1937年“七七事變”,19歲的王云銘因就讀的學校被日寇入侵而星散,失學在家的王云銘欲學一技之長以謀生,受身為醫家的大伯影響,立志學醫。抄讀醫書,有了一定功底以后,又考入天津國醫專修學院函授部學習,將所讀醫書與函授教材相互印證,貫通學習,從而對中醫有了較全面的認識。經過其孜孜不倦的努力,日后終于成為中醫婦科名家[13]。
總之,在民國時期極為艱難困苦的條件下,尉稼謙和天津國醫專修學院闖出一條中醫辦教育的自強之路,通過編教材、辦函授,為天津乃至全國中醫人才的培養和中醫事業的發展作出了突出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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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 Jia-qian and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Training College of Tianjin
XIE Jing
(Library of Tianjin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Tianjin 300193, China)
During whole period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TCM) education had been isolated from system of public-owned colleges. In order to fight for its legality, the TCM scholars had kept continuous working by establishing private-owned colleges to foster TCM talents. WEI Jia-qian, as a doctor in Tianjing, overcome difficulties to set up TCM training college of Tianjing with editing 23 kinds of textbooks. As an initial department of TCM correspondence teaching in this college, this have promoted development in medicinal education in Tianjing area, making contribution to bring up TCM talents.
WEI Jia-qian; Tianjin;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education; the Republic of China; correspondence teaching
天津市哲學社會科學研究規劃項目“民國時期天津地區中醫藥檔案整理與研究”(編號TJZL16- 006)
K826.2
A
1006- 4737(2016)06- 0040- 04
2016- 06- 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