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文舉
民族融合與發展
——紀念八旗制度創建400周年學術研討會綜述
尚文舉
2015年正逢八旗制度創建400周年,為推動清史研究的發展,深化對八旗制度的理解和認識,沈陽故宮博物院于2015年8月22日至23日舉辦了“民族融合與發展——紀念八旗制度創建400周年學術研討會”。根據與會專家學者研討的具體內容,歸納整理如下。
八旗制度是清史研究中一個十分重要的課題,學術界對八旗制度的研究已開展多年,如以孟森先生的《八旗制度考實》為肇起,關于八旗制度的研究至今已有七十多年,學術界已經基本達成共識。國家清史編纂委員會傳記組組長、沈陽故宮博物院首席顧問李治亭先生在開幕式主題發言中便對這一共識進行了闡述,他說:八旗制度是后金建國的基石,它的存在與清朝相始終,清朝因八旗創建而興,因八旗沒落而衰,有清一朝的統治者始終強調:八旗乃清之國家根本。因此,正確認識八旗是正確解讀清的一把鑰匙。
八旗制度是一項綜合性的制度,涉及的問題較多。北京大學歷史學系明清史研究中心主任、沈陽故宮博物院首席顧問徐凱先生認為:八旗制度涉及政治、軍事、經濟、文化、思想、人物、宗教、人口、社會生活等方面,這些方面都可以從歷史學、政治學、經濟學、軍事學、民族學、社會學角度來解釋。他通過研究發現,清代八旗滿洲官員兼任佐領不分爵位高低、不論文武職位、品級大小,是一種頗為特殊的制度,折射出八旗滿洲內權力分配、氏族地位及家族利益等重大問題,反映了八旗制度在清朝國家政治、社會生活中的重要地位。
八旗制度是一個不斷發展變化的制度。李治亭先生在認為:從制度史的角度看,八旗制在清代近300年的歷史中發生了巨大變化,八旗制的職能在入關前后大有不同,特別是在統一全國后,其職能發生明顯轉換,滿洲八旗實行駐防制,即在關外的某些職能已讓位給當地州縣官衙門,遂形成八旗制與州縣制并行的“一國兩制”。
實際上,八旗制職能變化問題也反映出皇權集中問題。滕紹箴在開幕式主題講座中談道:努爾哈齊創建的八旗制度以“分隸”為主要特征。后金政權從王權向皇權轉變的過程中,隨著其中原傳統國家觀念增強,八旗分隸局面削弱,由分隸的八旗國體模式,向趨和的中原傳統模式轉變,為皇權穩固奠定根基,以滿洲為主導的多元獨特文化,全方位進至融入中原傳統文化激流的時代。
八旗制度的創建,不僅造就了滿洲八旗,而后又依此旗制形成蒙古八旗、漢軍八旗,對于滿族共同體的形成,對于北方多民族融合與發展、和諧與進步,都起到積極作用;清入關后,八旗制作為軍政合一的獨特體制,繼續在清朝歷史上發揮作用,對于統一多民族國家的建立,對整個社會的穩定和繁榮,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我國是一個多民族國家,民族融合是多民族國家發展的主流,是大勢所趨。民族融合是一個及其復雜的過程,八旗制度在民族融合方面所作出的巨大貢獻得到了與會學者的普遍認可。民族融合開始于民族結合,縱觀清朝歷史,我們發現,清朝便是借由八旗制度一步步地實現了女真族(滿洲)的統一,進而入主中原、統一天下。東北師范大學歷史系教授穆鴻利先生認為:八旗制度是大金汗國時期誕生的軍事行政組織制度,在實現女真各部統一的過程中以及對明作戰的過程中曾發揮了強大的戰斗力……為滿蒙聯姻、滿漢融合創造了有利條件。從這個意義上說,八旗制度的創建,不僅造就了滿洲八旗、蒙古八旗、漢軍八旗,而且對于大金汗國的建立、大清帝國的建立和發展、滿族的新生以及北方多民族的融合與發展都起到了積極的促進作用,對多民族統一國家的建立和穩定,均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八旗滿洲、八旗蒙古、八旗漢軍建立后,這一時期的民族融合又呈現出一種族際一體化的特點,即:語言和文化上根本不同的各個基本族體(部落、部族、民族)之間的導致某些共同的特征出現的互相影響。①如上所言,八旗制度的出現以及這種制度的集權化發展使民族融合超越了語言和文化上溝壑,從而形成了以八旗為代表的利益共同體。正如北京大學歷史學系明清史研究中心主任、沈陽故宮博物院首席顧問徐凱先生所說:滿洲“上三旗”“下五旗”的主體的旗文化到了這個時期,已經融入到中華主流文化之內。八旗對中華文化的認同,隨著整個王朝的變化在不斷地調整。所以,當該利益共同體內部融合完成后,在其他外部因素的引導下,民族融合便開始加速發展。
也有人認為,八旗制度在某一歷史時期對民族融合發生過抑制作用。沈陽故宮博物院原副院長、研究館員姜相順先生指出:八旗滿洲、八旗蒙古、八旗漢軍,八旗滿洲處于領導地位,是歷史事實。北京社科院滿學研究所所長、研究員趙志強先生則更進一步認為:有清一代,以“首崇滿洲”為基本國策,民族歧視雖不嚴重但始終存在,因而八旗制度非但沒有促進民族融合,反而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民族融合。惟其如此,在兩個多世紀的漫長歲月中,旗人并沒有發展成為所謂的“旗族”。
清之所以能在與明及農民軍決戰的時刻取得勝利,絕非偶然,八旗便是其中關鍵一環。八旗是一個強大的軍事集團,而八旗制度就是這個軍事集團的載體,是清朝的根本。關于八旗制度的起源,東北師范大學歷史系教授穆鴻利先生指出:滿洲興起后,遵循女真先民的古老傳統,在氏族和村寨制的基礎上創立了牛錄固山制,后來正式稱為滿洲八旗制。它脫胎于原始氏族制下的集體狩獵組織。
清入關前,后金(清)的政治、軍事、社會制度都集中體現在八旗制度上。隨著牛錄的不斷擴大,出現了按旗編制,八旗制的職能由軍事向民政庶務過渡。李治亭先生認為,進入遼東時期,是八旗進一步完善時期,其職能更加明確……而至清入關后,“始行八旗駐防制”……八旗的職能完成新的轉換:八旗不再過問或掌管地方事務,用于純軍事目的……
其實,八旗制度這種自上而下、分期管理旗人的體制在清朝的宮廷禁衛制度中也有所體現。沈陽故宮博物院副院長、研究館員李理先生指出:清入關后,隨著“上三旗”“下五旗”體制的形成,宮廷禁衛制度有了更明確的規定,宮廷中的虎槍營、健銳營、神機營等其他禁衛軍的創建,也均與八旗制有密切關系,所有成員的選拔也均是在八旗體制下進行。
清朝因八旗制度而崛起,因八旗制度而衰亡。李治亭先生談道:通過總結八旗制度,我們應該得出一個認識,即一個制度執行久了,必然會產生弊端,所謂歷久弊生。可以說八旗制度是清朝堅持到底的,始終不變的一個制度。而一個國家對自己的制度不改不變,就必然要導致亡國。所以一項制度,一定要隨著執行時間的推移而適時改變,要因時而變,因地制宜,要堅持一種與時俱進的、發展的思想。這是八旗制度給予我們的現實啟示。
八旗制度促進了滿族的形成與發展,奠定了清朝的基礎,其背后發生了眾多的歷史事件,并產生了富有鮮明特色的八旗文化,一直為人們津津樂道。清代初期,皇太極提出“滿漢一體”“滿、蒙、漢一體”“參漢酌金”“熔鑄滿漢”等民族政策,很大程度上糾正了其父努爾哈齊對漢族政策上的失誤。國家清史編委會委員、中國人民大學歷史系教授楊益茂先生指出:這一系列措施,使其迅速擴大了隊伍,擴展了疆域,鍛煉了隊伍,積累了經驗,鞏固和壯大了清政權。
清初五藩是清入關前后所封的五位漢人藩王,即入關前的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及入關后的吳三桂、孫可望,關于清初五藩興滅也一直為后世爭議。遼寧省社會科學院研究員張玉興認為:清初五藩雖各有不同,但卻有驚人的相同點。五藩存續的44年間,在中國歷史上留下了令人驚愕而苦澀的一筆,更是八旗制度下空前絕后的一筆。他還認為,五藩出現之警世意義甚重,社會、家國與個人之關系當如何擺正,令人不可不深長思之。
與會專家還對清代八旗中的相關重要歷史人物進行了討論。如遼寧大學歷史學院教授張杰先生對新滿洲將領塔爾岱進行了研究,認為塔爾岱在雍正朝征討準噶爾戰役中有重大貢獻,并指出清代傳記史料和近人撰寫清朝通史對其研究不夠并多有疏漏。南開大學歷史學院教授杜家驥先生則另辟蹊徑,通過對諸多史料的分析、整理,結合八旗內部婚姻制度,對困擾學者多年乾隆生母問題進行了考證,提出乾隆生母鈕祜祿氏,是額宜謄(額亦都堂兄弟)之孫凌住所娶寶坻縣漢人生員彭武公之女彭氏所出,并認為乾隆無論其生母是漢人錢氏,還是滿人鈕祜祿氏,都有漢人血統。
除對相關歷史事件及人物進行討論,對八旗文化的研討也成為本次研討會討論的重點。清朝是中國少數民族建立的全國性的政權,作為該政權統治者的滿洲貴族,自感本民族的文化遠遠落后于漢民族,所以從后金開始,就注重學習漢文化,吸取其中的精華,為其服務。遼海出版社編審柳海松先生認為,八旗義學是清朝興辦的各類旗人教育機構中不可缺少的一個組成部分,是清朝的基礎教育機構之一。八旗義學建立于康熙年間,盛行于雍正年間和乾隆初年,乾隆二十三年后衰落下去,為清朝人才的培養作出了一定的貢獻。
八旗文學也是本次研討會中與會學者討論的熱點之一。中央民族大學民族文學研究所所長、教授趙志忠先生通過對《欽定熙朝雅頌集》中的滿洲八旗、蒙古八旗、漢軍八旗的創作進行梳理,找出了三種文學之間的差異、特點和關系,進而總結了清代八旗文學的規律和特點,并認為《欽定熙朝雅頌集》是清初至嘉慶年間最為完備的八旗詩歌總集,是了解和研究清代滿洲八旗、蒙古八旗和漢軍八旗文學乃至整個清代文學的重要文獻。
徐凱教授在閉幕式總結發言中指出:七十年以來對八旗制度的研究,以乾隆朝為界,對乾隆朝以前的研究成果較多,對乾隆以后的研究成果較少。在這些成果里面,論文較多,學術著作較少。可以看出我們的研究是不平衡的。可以說,以往我們研究八旗還不夠深入,對八旗的規律性認識還有一些問題沒有很好解決。他認為,當前的歷史學,包括清史的研究趨向于多元化,現代我們對政治史的研究,應當按照韋慶遠先生說的,把制度與人和事結合起來,做活的制度史,促進八旗制度研究。
[注 釋]
① [俄]Ю·В·勃羅姆列伊:《族體和族體過程》,轉引自孫進己《論民族融合的不同類型及中華民族融合的不同狀況》,《史學集刊》,2003年1月第1期。
責任編輯:祝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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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5241(2016)01-0094-04
尚文舉 沈陽故宮博物院研究室所主任 遼寧 沈陽 110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