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包辦”孩子的興趣

彭金芳

我有一個公主夢。在夢里，我穿著漂亮的舞鞋，在舞臺中央翩翩起舞。可惜造化弄人，夢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破碎了。后來我有了女兒，便把這個夢根植在女兒身上，讓她繼續這個夢想。

女兒剛滿4歲，我給她報了收費最貴的舞蹈班。小丫頭開始很有興趣，跟著音樂的拍子手舞足蹈，一練基本功，就眥牙咧嘴地嚷：“媽媽，壓腿太疼了，我不要練舞蹈！”我柔聲哄她：“不練舞蹈，怎么成為美麗的公主呢？你要堅持住，習慣以后就不疼了。”女兒很聽話，乖乖地將腿放在練功杠上，邊哭邊壓。

我其實很心疼女兒，但想到她的將來，仍然狠了狠心按時送她去吃苦。不吃苦中苦，難做人上人。作為一個成人，我明白這個道理。

在一次次往返學習舞蹈的過程中，時間就像長了飛毛腿似的，走得飛快。轉眼間，女兒已經8歲了，她相貌清秀，穿上舞蹈衣往舞臺中央一站，就是萬眾矚目的焦點。

我很為女兒感到驕傲，但她似乎對練舞不感冒，反倒對畫畫很感興趣，寫完作業就在本子上涂涂抹抹。雖然沒有經過正規的訓練，但是女兒好像很有天賦的樣子，信手一揮，一朵鮮花就在紙上綻放，隨便一繞，一只小動物就在眼前活靈活現。

我覺得學畫畫沒有什么前途，太枯燥了，一坐就是幾個小時，好好的孩子都給拘束壞了。而跳舞則不然，既能提升氣質，又塑造體形，甭管練成練不成，權當鍛煉身體了。

又到了去練舞的時候了，女兒說什么也不愿意起床，一會兒嘟噥道練舞太累，睡覺都睡不成;一會兒又說練舞耽誤時間，作業寫不完老師批評。我好說歹說，她才懶洋洋地拎起舞蹈包，一步三搖地向外走。

我強壓住心頭的怒火，開始用那一套屢試不爽的政策攻心術：“蓓蓓，你怎么不喜歡跳舞了？不好好學跳舞的話，將來怎么當美麗的公主啊。”

許是這句話聽得多了，女兒再不像以前那樣精神振奮，她撇了撇嘴，說：“我本來就不喜歡跳舞，也不喜歡做美麗的公主。”我不容她再發牢騷，一把拽起她向外走去。

那天女兒一直不在狀態，壓腿時心不在焉，學習舞曲時神思恍惚，十拍總有四五拍跟不上，在隊伍里特別“顯眼”。我隔著玻璃門看著這一切，焦急萬分，恨不得變成女兒，替她完成這套動作。

課后，舞蹈老師告訴我，女兒這個狀態不是一天兩天了，而是很長時間了。最關鍵的，是女兒對舞蹈沒有什么興趣，興趣是最好的老師，沒有興趣怎么練得好呢？

一路上心情頗為沉重，往事如電影膠片似的一幕幕在眼前閃現，這條路我走了4年，可她卻不領我的情。在自己黯淡的童年歲月里，父母整天為吃穿而發愁，哪有閑錢和閑心來讓我學這些呢？

我翻來覆去地想，直到淚水打濕了眼眶。

女兒心思敏感，看我這樣，一迭聲地問：“媽媽，你怎么了，是不是我不聽話，惹你生氣了？”我抱住女兒，下巴抵在她的頭上：“蓓蓓，媽媽才給你交了舞蹈學費，那么貴，你怎么不好好地練舞呢？”女兒嚇哭了：“媽媽，我一定好好練舞，再也不惹你生氣了。”

女兒果然說到做到，再去練舞時比以前積極了許多，再也不發牢騷，也不在本子上涂涂畫畫了，她寫完作業，也知道在陽臺上練一會兒基本功。

生活沿著我設定的軌道向前走著，波瀾不驚，一晃，女兒又長大了一歲，她的性格更加文靜，有了心事也不愿意對我說，而是寫在日記本上，那是爸爸送她的生日禮物，上面還帶著鎖。我看著那個帶鎖的日記本，里面鎖著一個豐富細膩的世界，是女兒的世外桃源，我進不去，只能無奈地站在她的世界外來回徘徊。

收拾女兒房間，意外地發現她的日記本忘了上鎖，下意識地翻開，一行文字觸目驚心地映入我的眼簾——

“我最討厭的一件事就是去學舞蹈，可是媽媽一直強迫我去，我只能去學。如果我不學舞蹈的話，媽媽會傷心的，所以我只能裝出一副喜歡的樣子。其實，我真的喜歡畫畫……”文字的后面，畫著一個無可奈何的鬼臉。

我又羞愧又震驚，9歲的孩子，心思就這么沉重，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啊。這段文字讓我的心一緊，也把我糾結的心鎖猛然撞開：我的夢想是我的，沒有完成就讓它成為一個美麗的遺憾，但是女兒喜歡什么是她自己的事情，作為媽媽，不應該包辦孩子的興趣。

當天飯桌上，我就“學什么”這件事主動跟女兒討論，女兒欲言又止，一副害怕說錯話的樣子。我由衷地說：“蓓蓓，媽媽錯了，媽媽不該包辦你的興趣，以后你喜歡什么就可以學什么。”女兒瞪著眼睛問：“這是真的嗎？”我鄭重地點點頭：“這是真的！”女兒高興地跳起來說：“噢耶！我可以學畫畫了！我可以學畫畫了！”

周末，女兒照例去興趣班，只不過舞蹈改成了畫畫，這下，她再也不磨磨蹭蹭了，每次去都顯得迫不及待，一回來就興高采烈地跟我說她在畫畫班的情況，沒多久她就可以練素描了。我去接她，女兒高興地對我說：“媽媽，今天我們素描老師表揚我了，說我畫畫很有感覺，線條畫得很流暢呢！”

“我就知道，我的女兒是最棒的！”我也是發自內心的高興。

我知道，無論是畫畫也好，跳舞也好，都只是一種課外興趣，可能將來都不會成為女兒從事的職業，之所以讓她學習這些，無非是讓她的人生可以豐富多彩一些而已。不過這也得依照著孩子的興趣來，做家長的可不能包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