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車位”與“大道理”

麗紅

孩子所在中學競爭激烈。作為家長，我常思考：如何引導孩子積極上進，又不至于功利過度呢？

老師曾組織了一場辯論賽，主題是“假如孔融生活在今天，在一個車位緊張的小區，他讓不讓車位……”

對大都市孩子來說，真正值得競爭或謙讓的東西，是以“車位”為代表的稀缺資源。比如我家，90年代的老小區，隨著用車戶的劇增，小區最后一點綠化帶也變作了車位。老公分得一個固定車位之后，我的車就沒有資格再申請車位了。于是，我的車只能停在“機動車位”上。所謂“機動”，就是誰占著算誰的。

“搶”的對手常是伶牙俐齒的上海阿姨。我常常被罵，還莫名其妙，這些因為不爭不搶而帶來的麻煩，總讓坐在副駕駛位子上的兒子抱怨不止。

一日，我在小區晃悠了兩圈，好不容易看到一輛車開出，我剛想湊上，一姑娘用百米沖刺的速度跑了過來，站在空位上，向我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此時，后面一輛寶馬不住地摁喇叭催我……

我一邊繼續開車找車位，一邊跟兒子解釋“讓一步海闊天空”的道理。不料，兒子卻語出驚人：“對有些人，我可以讓一步;對有些人，我讓一步他會進十步。就像農夫與蛇的故事一樣。”

兒子引用郭敬明《小時代》里的話：“‘這是上海最頂級的地段，也是上海最冷漠的區域。這里的人們內心都懷著劇烈的嫉妒和仇恨，這些濃烈而扎實的恨，就像一枚枚炸彈，沒有人能夠幸免，所有人都在持續不斷的轟隆聲里，血肉橫飛，魂飛魄散。……”

我為這位深受青少年喜愛的作家所以描述的殘酷競爭感到不安！是的，孩子們從小就被灌輸以競爭，功利的你追我趕，不免帶來人們內心的嫉妒與仇恨。

把車子開到隔壁小區的空車位上，我依舊堅持自己的觀點：“小時候，你外婆教我‘孔融讓梨。長大了，我仍覺得謙讓是美德，即使要付代價，也值得去做。”

我跟他抖出一件“壓箱底”的好事。

“去年秋季的一天，我和你爸去醫院看住院的爺爺。醫院車位爆滿，我們等了好久才捱到一個車位。這時候，后面的車主沖我們大喊，說他車上的病人情況不好……我們二話沒說就讓給他，沒想到因此就救了一條生命。原來，這個病人情況突然惡化，還好搶救及時，醫生說他若晚來3分鐘，后果會不堪設想……那位車主記住了我們的車牌號碼，打電話給交通廣播電臺，把我一通表揚……”

“可惜我沒聽到那天的廣播。”兒子的眼中露出了一點欣賞的神情，仍說：“那是因為你們這代70后，還算幸福。大學不交費、單位分房子，所以你們會有這樣的世界觀。我們00后呢？從幼兒園開始就要競爭，謙讓都是裝點門面的作文用語。”

這番話讓我唏噓母子間代溝的真實。我表達出對兒子所處環境的理解。重點中學里的實驗班、競賽隊、保送生、特長生、出國交換生、留學夏令營……每件好事兒，都需要層層選拔、激烈競爭。

回小區的路上，我們看到很多小販。他們一邊提防著城管，一邊賣小吃賺錢。有人為搶地盤打架，罵聲粗俗，圍觀的人堵住道路。兒子皺著眉頭，對我說：“老媽，你能淡泊名利，是因為咱家啥都不缺。要是你也以練攤為生，還能做到謙讓嗎？”

兒子的話頗有幾分深刻，我將兒子的問題存在心中，尋找著最好的境遇來做進一步探討。

一天，我們全家旅游歸來時，恰逢夜市的小販們收攤。那時大概是凌晨一點，大多數小販揚長而去，地上一片狼藉。

一個其貌不揚的小販，用簸箕仔細地掃了自己擺攤的四周，將垃圾用塑料袋裝好放到自己的車上。他掃過的那塊地方就像垃圾堆里的一塊凈土，看起來特別突兀。

兒子盯著小販看了很久，邊拍照邊說：“我覺得這人值得尊重。”那天夜里，兒子發了微信，上傳小販掃地的照片，評論說：“一個自律的小販顛覆了我，讓我親眼看到那些令人肅然起敬的平凡人時，有一種很溫暖的東西，觸動我心……”

從那天起，兒子常買這個小販做的麻辣燙。他告訴我，小販高中都沒畢業，卻讀了很多書，他不爭不搶，生意反而興隆。

兒子從與這個小販的攀談中，學到了不少東西。小販用淳樸的語言告訴他：“做生意還是靠誠信，你不用地溝油、不賣腐爛肉、質量有保證，總會有顧客記著你的。靠著賣麻辣燙，我供兒子讀完了大學，我也快攢夠租店經營的錢……”

從此，兒子對于學校里各種白熱化的競爭，能夠心平氣和地面對。我們鼓勵他積極爭取每個機會，但不要對結果看得太重。每當他為爭取某某名額而填寫表格、準備面試、積極備戰時，我都會和他侃幾句，鼓勵他調適自己的心靈，豁達幽默，方能海闊天空。每當他落選或失敗時，我勉勵他不要讓嫉妒與仇恨在心里發芽，我們一起祝福成功的同學。

令人高興的是，從去年起，高考取消了各種各樣的“加分政策”。學校里，公平透明、接受監督的氛圍也越來越濃厚。兒子這種成績優異、為人踏實的孩子，逐漸得到更多的機會。責編/張立平laomalp820114@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