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調節策略的有效性和適應性

王誠俊　傅　宏

（南京師范大學心理學院，南京 210097）

情緒調節策略的有效性和適應性

王誠俊傅宏

（南京師范大學心理學院，南京 210097）

情緒調節策略是指達成情緒調節目標的方法。近年來，研究者主要從有效性和適應性兩個方面對情緒調節策略進行研究，本文以現有國內外文獻為基礎，歸納出這兩類策略的核心內涵。根據現有研究側重點的不同，對個體差異、情緒種類、情緒強度、文化背景這四個影響情緒調節策略有效性和適應性的可能因素進行了總結。未來的研究可以進一步關注更多種類的策略、情緒調節子策略以及與上述影響因素相關的心理機制。

情緒調節策略；有效性；適應性；情境

1　前言

自20世紀70年代起，情緒調節逐漸成為一個相對獨立的研究領域［1］，情緒調節策略（emotion regulation strategy）也成為了研究者對情緒調節進行研究的著手點［2］。近十幾年來，隨著對不同情緒調節策略日益廣泛的研究，越來越多的研究者試圖回答這樣一個問題：哪一種策略是最好的情緒調節策略？然而，作為近年來心理學研究中數量增長最迅速的領域之一，情緒調節的相關研究并沒有建立在堅實的理論基礎上，很多概念還沒有能夠厘清［3］。這一不足也體現在對情緒調節策略的研究中。一方面，不同研究者對情緒調節策略缺乏一致的評價標準，從而很難客觀界定情緒調節策略的性質。另一方面，目前少有研究關注情緒調節策略性質的影響因素，大多數研究僅僅關注“什么”情緒調節策略是“好”的策略（即不同情緒調節策略在相同情境中所帶來的不同結果），卻沒有對情緒調節策略“何時”是“好”的策略（即同一種情緒調節策略在不同情境中所帶來的不同結果）這一問題給予足夠的關注。

情緒調節策略評價標準的差異主要表現為：一些研究者認為有效的情緒調節策略 （effective emotion regulation strategy）是好的情緒調節策略［4-6］，而另外一些研究者則認為適應性情緒調節策略（adaptive emotion regulation strategy）是好的情緒調節策略［7-9］。有效性和適應性是現有文獻中評價情緒調節策略優劣的主要標準，但不同研究者所關注的方面不盡相同，從而無法對不同的研究結果進行橫向比較。除此之外，現有研究越來越多地使用“有效的情緒調節策略”和“適應性情緒調節策略”這兩個概念，但這兩種評價標準的不同之處較少受到研究者的關注，這也導致了“有效的情緒調節策略”和“適應性情緒調節策略”這兩個概念的混淆使用［10］。因此，界定情緒調節策略的有效性和適應性顯得十分必要。

從研究思路來看，大多數研究者通過比較兩種或多種情緒調節策略在同一情境中產生的不同結果來對比策略的有效性或適應性［11-13］，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認知重評與表達抑制這兩種情緒調節策略的對比研究。近年來隨著生態瞬時評估（EMA）等研究模式的提出，中介效應分析等統計方法的出現以及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MRI）等技術的發展，大量研究結果表明：認知重評是一種比表達抑制更好的情緒調節策略［14，15］。然而，另外一些研究結果卻表明：認知重評策略不具備有效性或適應性，如McRea等人發現認知重評在調節正性情緒方面收效甚微［16］。Sheppes等人的研究更是進一步表明：當情緒強度較高時，使用認知重評策略反而會增加個體的負性情緒體驗［17］。針對表達抑制策略的研究也得出了相似的結論，使用表達抑制不會顯著降低個體的主觀幸福感［18］，在一般關系中使用表達抑制策略同樣不會對個體的心理健康造成影響［19］，這說明表達抑制并不總是無效的或適應不良的。在一些情境中表達抑制甚至能夠帶來有益的結果，如顯著降低個體的恐懼情緒［20］，使個體得到更多的正性評價并擁有更好的人際關系［21］。由此可見，不僅不同的情緒調節策略會產生不同的結果，同一種情緒調節策略也會產生不同的結果。事實上，同一情緒調節策略產生不同結果的現象普遍存在。表達性書寫（expressive writing）是一種常用的情緒調節策略，眾多研究表明這種策略兼具有效性和適應性［22］，但對于不善表達的人來說，將引發情緒的事件及自身的情緒感受書寫出來反而會增加他們的焦慮情緒［23］，書寫分手的經歷反而會阻礙離婚者情緒的復原［24］。社會分享（socialsharing）近年來也被視為一種有效的情緒調節策略。但既有研究結果顯示，個體在使用社會分享策略時會體驗到更長時間的負性情緒［25］。也有研究結果表明，個體使用社會分享策略可以顯著縮短負性情緒的持續時間［26］。由以上論述可知，沒有一種策略在所有情境中始終是有效的，也沒有一種策略適用于所有情境［27］，情緒調節策略的有效性和適應性是具有邊界條件的［28］，這些邊界條件也就是影響情緒調節策略有效性和適應性的因素。因此，從同一情緒調節策略內的差異入手對策略的有效性和適應性進行研究，更有利于探索情緒調節策略性質的影響因素。

此外，立足于同一情緒調節策略內的差異來對情緒調節策略有效性和適應性的影響因素進行研究，還具有其它的重要意義。第一，在現實生活中，個體所面對的情境十分復雜，研究者想要發現每一種情境中最佳的情緒調節策略是非常困難的，相較之下，對一種情緒調節策略進行全面深入的研究更具有現實意義和應用價值。第二，個體往往習慣于使用一些特定的情緒調節策略［29］，因此對個體而言成功的情緒調節可以理解為使一種情緒調節策略的有效性和適應性最大化的過程。第三，沒有一種心理過程能始終處于最佳狀態［30］，因此通過研究同一情緒調節策略有效性和適應性的影響因素，可以改變人們對某些情緒調節策略的刻板印象，從而更加全面地認識這些情緒調節策略。第四，近年來越來越多的國內外研究開始關注同一種情緒調節策略所帶來的不同結果［31］，這也從實證的角度說明了對情緒調節策略進行策略內的差異研究具有一定的可行性。

綜上所述，本文首先對情緒調節策略的有效性和適應性進行區分，以現有研究為基礎，從目標和結果的角度歸納出“有效的情緒調節策略”和“適應性情緒調節策略”這兩個概念的核心內涵。其次，根據現有研究不同的側重點分析影響情緒調節策略有效性和適應性的因素。最后，提出未來進一步深入研究情緒調節策略有效性和適應性的可能方向。

2　情緒調節策略有效性和適應性的內涵

情緒調節可以分為內部情緒調節 （intrinsic emotion regulation）和外部情緒調節 （extrinsic emotion regulation）［3］，前者是指個體調節自身的情緒，后者是指個體調節他人的情緒，本文對情緒調節策略的探討基于內部情緒調節。從這一角度來看，情緒調節指的是個體通過激活特定目標對自身情緒反應的大小或持續時間進行上調或下調的過程［32］，情緒調節策略則是指達成這些目標的方法［3］。由此可見：情緒調節的目標和結果與情緒調節策略緊密相關，從目標和結果的角度可以較好地區分情緒調節策略的有效性和適應性。

從目標來看，情緒調節的直接目標是改變即刻的或將要產生的情緒［28］，即情緒目標是使用情緒調節策略的直接目標。情緒包含主觀體驗、生理喚醒、外部表現三種成分［33］，從現有研究來看，研究者們最為關注的情緒目標是改變情緒的主觀體驗。但值得注意的是：除為了改變情緒而調節自己的情緒外，個體也可能為了在生理、認知、動機、行為或社會環境方面尋求改變而進行情緒調節［34］。因此，情緒目標可能是情緒調節的初始目標，比如，為了減少憤怒而調節自己的憤怒情緒，也可能不是情緒調節的初始目標，即對情緒進行調節只是為了達成其它方面的目標，比如，為了不讓父母替自己擔心而在他們面前減少自己的悲傷情緒。由此可見，不同的情境會引發不同的初始目標［35］，這些目標可能相互一致也可能相互沖突［36］。但作為情緒調節的直接目標，每次情緒調節過程中的情緒目標是唯一的。當初始目標相互一致時，它們共同決定情緒目標；當初始目標相互沖突時，優勢目標決定情緒目標［6］。情緒目標是情緒調節目標整合后的產物，它代表了情緒調節的方向。

從結果來看，情緒調節策略的使用會在情緒［37］、認知［38］、行為［39］方面對個體產生即時的影響，進而也會在身體健康［40］、心理健康［41］、社會功能［42］等方面對個體產生長期的影響，最終帶來不同的結果。就現有研究而言，針對情緒結果的研究最為普遍，對應于情緒的三個成分，情緒結果具體表現為情緒在主觀體驗、生理反應和行為表達這三個方面的變化［7］。

2.1有效的情緒調節策略

通過對現有明確提及情緒調節策略有效性的文獻進行回顧與梳理，我們發現，當使用有效的情緒調節策略這一概念時，雖然研究者們所關注的情緒調節的結果不盡相同，但大多數研究者都關注了使用情緒調節策略所產生的情緒結果［43-45］，具體來說，關注到了人們使用情緒調節策略后在主觀體驗、生理反應、行為表達這三方面中的一個方面或多個方面的改變。由此可見：情緒結果可以被看作是衡量情緒調節策略是否有效的重要依據。與這種觀點相一致，Webb等人采用元分析的方法對190篇文獻中所涉及的情緒調節策略的效應大小進行了量化計算。首先分別計算情緒結果在主觀體驗、生理反應、行為表達上的科恩d值，科恩d值代表了情緒調節策略在這三方面的效應大小；再根據自由效應模型給這三個值分別加權從而計算出總體的科恩d值，總體的科恩d值反映了情緒調節策略的總效應量；最后根據Cohen提出的效應大小評估標準來判定情緒調節策略的有效性。這一研究從實證的角度進一步說明，在探討情緒調節策略的有效性時，僅僅考慮情緒目標與情緒結果是可行的。基于上述論述，有效的情緒調節策略可以被理解為，能夠顯著改變情緒結果并達成情緒目標的情緒調節策略。這也就意味著，情緒調節策略的有效性受到情緒目標的影響，同時體現在情緒結果上。情緒結果改變的方向是討論情緒調節策略有效性的前提，情緒結果的改變量體現了情緒調節策略的效應大小。當情緒調節策略能使情緒結果在強度或持續時間上發生顯著改變，并且這種改變與情緒目標一致時，就可以認為這種情緒調節策略是有效的。比如，個體的情緒目標是減少焦慮情緒，當使用情緒調節策略后，如果焦慮情緒在主觀體驗、生理反應、行為表達這三個方面顯示出顯著的減少，就可以將這種情緒調節策略界定為一種有效的策略。

2.2適應性情緒調節策略

通過對現有明確提及情緒調節策略適應性的文獻進行回顧與梳理可以發現，目前對于適應性情緒調節策略的操作性定義主要有兩個來源：一是Aldao等人在研究情緒調節策略與精神病理學癥狀的關系時所提出的定義［46］；二是Garnefski等人在編制認知情緒調節問卷（CERQ）時對情緒調節策略所進行的分類［47］。無論是將與精神病理學癥狀呈現出更少相關性的策略看作是適應性情緒調節策略，還是將與抑郁和焦慮癥狀呈現出更少相關性的策略看作是適應性情緒調節策略，上述兩種操作性定義都認為：情緒調節策略對心理健康的影響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其是否具有適應性。除此之外，在其它涉及情緒調節策略適應性的文獻中，研究者在使用這一概念時關注的重點不再局限于情緒調節策略所產生的情緒結果。事實上，情緒調節策略的使用也會帶來其它方面的改變，如記憶力的改變。由此可見，情緒調節策略的適應性體現在所有的調節結果上，適應性結果是適應性情緒調節策略的顯著標志。Aldao等人將情緒調節的結果分為短期結果和長期結果。短期結果是指在使用情緒調節策略后即時產生的結果，主要包括情緒結果、認知結果和行為結果；長期結果是指長期使用某種情緒調節策略產生的結果，主要包括個體在身體健康、心理健康、社會功能方面發生的變化［48］。而對于短期結果和長期結果，適應性的評價標準也是不同的。就短期結果而言，適應性結果可以理解為符合情境要求的調節結果。近年來，越來越多的研究結果表明，情境在情緒調節中具有重要作用［34，48］，情緒調節策略的適應性取決于使用這些策略的情境［49］。情緒結果、認知結果和行為結果都產生于引發情緒的情境中，因此這些短期結果能否適應當下的情境可以成為判斷情緒調節策略是否具有適應性的標準之一。就長期結果而言，適應性結果可以理解為不對個體產生不良影響的調節結果，具體來說，情緒調節策略的使用不會損害個體的身體健康、心理健康和社會功能。有研究發現：雖然適應不良的情緒調節策略與精神病理學癥狀存在顯著的正相關，但適應性情緒調節策略與精神病理學癥狀之間卻未顯示出顯著的負相關［50］。這一方面表明適應性的長期結果不會對個體產生消極的影響，另一方面也表明長期結果的適應性同樣受到情境的影響［48］，它隨著情緒調節策略使用情境的改變而發生變化。綜上所述，適應性情緒調節策略可以被看作是符合情境要求且不對個體產生不良影響的情緒調節策略。

3　情緒調節策略有效性和適應性的影響因素

情緒調節是個體與環境的互動過程，人們進行情緒調節的目的是為了產生符合環境需求的反應［2，7，51］。由此可見，個體因素和環境因素都會對情緒調節策略所帶來的結果產生影響［52］。無論是個體因素還是環境因素，它們都是情境的重要組成部分，情緒調節策略的有效性和適應性會隨著情境的改變而顯著改變［53］。正如Gratz和Roemer所說，如果缺少情境信息，對情緒調節策略本身的了解便很難反映出個體調節自身情緒的實際能力［54］。因此，可以從情境中的個體因素和環境因素這兩方面來探究影響情緒調節策略有效性和適應性的因素。基于對現有文獻的回顧和分析，本文將影響情緒調節策略有效性和適應性的因素總結為以下四個方面：個體差異、情緒種類、情緒強度和文化背景。

3.1個體差異

個體差異是情緒調節領域的重要研究課題之一［55，56］，同樣也是情緒調節策略有效性和適應性的重要影響因素之一。首先，性別差異會影響情緒調節策略的性質。元分析的結果表明，研究中女性被試所占的比例越多，研究的效應量越大，即情緒調節策略的有效性越顯著［31，57］。在策略的適應性方面，研究者同樣得到了類似的結論，重新關注計劃這一策略只在男性被試中表現出良好的適應性，而接受和積極重新評價這兩種策略僅對于女性來說是適應性的［58］。神經影像學的相關研究則從神經機制的角度進一步證明了性別差異對策略性質的影響。當男性被試和女性被試面對負性圖片同時使用認知重評策略時，fMRI的結果顯示男性額葉、腹側紋狀體這兩個腦區的活動顯著更少，杏仁核活動減少得更為顯著［59］。其次，個體的年齡會影響情緒調節策略的性質。與年輕人相比，年長者在使用情緒調節策略后負性情緒主觀體驗的持續時間更短［60］。這也就意味著，個體的年齡越大，越能夠成功地使用情緒調節策略。對此，不同的研究者從神經機制的角度給出了相應解釋。Winecoff等人利用fMRI進行研究，認為這可能與年輕人在調節情緒時左側額葉下回和左側顳葉上回腦區的激活程度有關［61］。McRae等人則認為，隨著年齡的增長，在使用認知重評時，個體不同腦區的活動性顯著不同，左腹側前額葉的活動呈線性增加，內側前額葉、后側扣帶回、前側顳葉的活動呈二次曲線規律增加［62］。最后，個體的工作記憶能力（working memory capacity）對情緒調節的成功與否起著重要的作用。Kim和Hamann發現工作記憶能力高的個體能夠更成功地調節自己的情緒反應［63］。一方面，工作記憶能力調節了表達抑制策略的有效性，工作記憶能力高的個體不僅能夠更有效地抑制因負性情緒而產生的表情，也能夠更為有效地減少因正性情緒而產生的表情。另一方面，無論是對于正性情緒刺激還是負性情緒刺激，工作記憶能力高的個體在使用中立評價的情緒調節策略時都能帶來更為有效的結果。

3.2情緒種類

對于不同的情緒而言，最佳的情緒調節策略是不同的，情緒的種類同樣也會影響情緒調節策略的有效性和適應性。首先，不同效價的情緒會使情緒調節策略帶來不同的結果，相對于中性情緒和負性情緒，情緒調節策略在調節正性情緒時更有效［31］。認知心理學的研究也支持了正性情緒反應更具可塑性的結論。研究者發現，對正性情緒進行調節時，被試杏仁核的活動顯著減少［64］。Mak等人更是進一步揭示了這種差異背后的神經機制，當對正性情緒進行調節時，個體前側額葉和左側腦島這兩個腦區被顯著激活，而當對負性情緒進行調節時，個體左側眶額葉、左側上額葉和前側扣帶回這三個腦區被顯著激活［65］。其次，情緒產生的方式會影響情緒調節策略的結果。根據產生方式的不同，情緒可以被分為兩類：自下而上產生的情緒和自上而下產生的情緒，自下而上產生的情緒是指由外界刺激引發的情緒，自上而下產生的情緒則指的是由個體對情境的評價而引發的情緒。McRae等人發現：當使用認知重評策略調節自上而下產生的負性情緒時，個體對負性情緒的主觀體驗顯著減少，而當使用認知重評策略調節自下而上產生的負性情緒時，個體對負性情緒的主觀體驗反而會增加［66］。Otto等人認為這一現象與使用認知重評策略時激活的腦區有關，從前額葉、顳葉和扣帶回這三個腦區來看，認知重評策略的使用與自上而下產生的情緒所激活的神經回路是相互重疊的，共同的神經基礎使得認知重評僅在調節自上而下產生的情緒時才是一種有效的情緒調節策略［67］。最后，一些針對具體情緒的研究也表明：在調節不同情緒時，同一情緒調節策略具有不同的性質。早在提出情緒調節過程模型之初，Gross就發現：抑制表達性行為可以減少對驕傲等情緒的主觀體驗，但對厭惡等情緒無效［7］。也有研究表明，表達抑制是調節悲傷情緒的適應性策略，但在調節憤怒情緒時會帶來非適應性結果［18］。同樣是對于悲傷和憤怒這兩種情緒，社會分享策略則呈現出和表達抑制截然相反的性質，即社會分享可以顯著降低個體對憤怒情緒的主觀體驗，而不能顯著降低悲傷情緒的主觀體驗［68］。

3.3情緒強度

特定過程時間假說 （process-specific timing hypothesis）認為：在情緒產生的過程中，對情緒進行調節的時間點越晚，情緒調節的結果越容易受到情緒強度的影響［69］。早期情緒強度弱，過濾機制直接替代情緒信息，所以只需消耗最少的認知資源就可以解決情緒產生與情緒調節之間的沖突，相比之下，后期情緒強度強，過濾機制需要改變情緒信息，所以此時解決情緒產生與情緒調節之間的沖突需要消耗較多的認知資源［6］。基于這一理論，作用于情緒產生過程晚期的情緒調節策略（如，認知重評）會受到情緒強度的顯著影響，即在低情緒強度下這類策略能成功地調節情緒，而在高情緒強度下這類策略的有效性和適應性會顯著降低。現有的實證研究也支持了這一理論假說。一方面，當個體感受到較高強度的情緒時，認知重評策略的有效性會顯著降低［16］。以悲傷情緒為例，認知重評僅在悲傷情緒強度較弱時才能顯著減少這一情緒的主觀體驗［70］。另一方面，針對認知重評策略適應性的研究也得出了相似的結論。無論是面對可控的壓力事件還是不可控的壓力事件，當個體感受到的情緒強度較弱時，認知重評策略的使用可以顯著減少抑郁癥狀，情緒強度越強，認知重評策略對抑郁癥狀的影響越小［52］。追蹤研究的結果進一步揭示了兩者間的因果關系，同樣是采用認知重評策略來調節負性情緒，對負性情緒感受強烈的個體在之后的4年中出現了更多的抑郁癥狀，這說明情緒強度對認知重評策略的性質影響顯著［71］。在認知重評之外，其它情緒調節策略的結果也會受到情緒強度的影響，如抑制策略［72］，接受策略［73］。

3.4文化背景

情緒調節的結果具有文化特異性［74］，文化差異對情緒調節策略性質的影響主要表現在策略的適應性上［75］。表達抑制就是典型的具有文化特異性的情緒調節策略，很多跨文化研究的結果都揭示了表達抑制與非適應性結果之間的相關性會受到文化背景的影響。與歐裔美國人相比，亞裔美國人在使用表達抑制來調節憤怒情緒后所產生的抑郁癥狀更少［76］；與美國大學生相比，韓國大學生所表現出的抑郁癥狀與抑制憤怒情緒之間不存在顯著相關［77］；對于美國大學生來說，表達抑制不僅和抑郁心境有顯著正相關，還和生活滿意度有顯著的負相關，而對于中國大學生來說，表達抑制和抑郁心境及生活滿意度都沒有顯著相關性［78］。來自神經科學的研究進一步證實了這種差異的存在。晚期正電位（LPP）對情緒強度的改變具有高度的敏感性，LPP幅度越小說明情緒強度越弱。當要求被試抑制由負性圖片引發的負性情緒時，腦電結果顯示，歐裔美國人LPP幅度大且持續時間長，而亞裔美國人的LPP不僅幅度小而且持續時間短暫［79］。除此之外，在特定文化背景中，表達抑制可以直接帶來適應性的結果。對于中國人而言，表達抑制與人際關系的和諧呈現出顯著的正相關［80］。Le等人針對人際領域的研究進一步發現，當要求被試抑制自己因伴侶而產生的負性情緒時，持有依存性文化觀念的個體具有更強的幸福感和關系滿意度，而對于持獨立性文化觀念的個體而言，其幸福感和關系滿意度顯著降低［81］。對于情緒調節策略的文化特異性，Mesquita和Albert給出了一種解釋：文化會強化有利于文化價值的行為，所以人們會更多地做出與文化價值觀念相符的行為，這些行為也會得到更多的社會獎賞［82］。正因如此，當情緒調節策略與文化背景相符時會帶來適應性結果，而當情緒調節策略與文化背景不符時會帶來適應不良的結果。

4　未來研究與展望

情緒調節策略既是情緒調節領域當前的研究熱點之一，也是情緒調節領域未來的研究方向之一。理解情緒調節策略的有效性和適應性，探索影響情緒調節策略有效性和適應性的因素，將有利于研究者不斷豐富研究的內容，完善研究的框架。目前，這一領域的研究已經取得了初步成果，未來針對情緒調節策略有效性和適應性的研究還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著手。

首先，研究者需要關注更多種類的情緒調節策略。一方面，現有研究主要圍繞幾種特定的策略展開（如認知重評、表達抑制），但只有通過對更多種類的情緒調節策略進行研究才能檢驗上述影響因素是否普遍存在。另一方面，人們在生活中使用的情緒調節策略遠遠多于實驗室情境中研究的情緒調節策略，且受到最多研究的情緒調節策略并不是人們在生活中最常使用的策略［83］。例如，研究者們一直以來都很關注認知重評策略，但即使是在實驗室情境中個體也很少主動使用認知重評來調節自己的情緒［84］。因此，擴展情緒調節策略的研究范圍有利于提高研究的生態效度。值得一提的是，雖然在研究一種情緒調節策略前并不能判定其是否有效或是否具有適應性，但僅僅是掌握更多種類的情緒調節策略本身就有利于個體的心理健康［85］，因此無論這種策略的性質如何，它都是具有研究意義的。事實上，目前已有越來越多的研究者開始關注傳統情緒調節策略之外的策略，例如幽默［88］。

其次，情緒調節子策略（sub-strategy）可能是未來研究的重要方向之一。同一種情緒調節策略之所以會在不同的研究中具有不同的性質，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研究使用的指導語不同［48］，不同的指導語使被試以不同的方式使用同一種情緒調節策略進而帶來了不同的結果。McRae等人區分了8種認知重評的方式且研究結果表明，這8種類型的認知重評會對個體的主觀情緒體驗產生不同的影響，這8種策略都屬于認知重評但又各有不同，因此它們可以被看作認知重評的子策略［15］。Denny等人對其中兩種子策略做了進一步的對比研究：相較于用重新解釋（reinterpretation）的方式進行認知重評，用心理隔離（psychological distancing）的方式更為有效［86］。由此可見，每一種情緒調節策略都可能包含子策略，而不同的子策略可能正是影響情緒調節策略有效性和適應性的關鍵因素。相關元分析研究也進一步證實了子策略對情緒調節策略性質的影響［31］。研究情緒調節策略的子策略可以將同一情緒調節策略內部的差異具體化、實例化，從而使情緒調節策略能夠具有更穩定的有效性和適應性。

最后，未來的研究可以進一步探討導致情緒調節個體差異的心理機制。現有的研究成果主要回答了對情緒調節策略產生影響的個體因素 “是什么”，而沒有能夠解釋這些個體因素“為什么”能夠影響策略的有效性和適應性，即這些因素背后的心理機制。從科學研究的角度來看，影響因素的作用機制可能比影響因素本身更為重要。例如，研究者一直以來都認為個體內心的真實感會影響表達抑制策略的適應性［87］，但直到最近才有實證研究驗證了個體真實感在表達抑制和社會功能之間所起的調節作用［88］。這也提示我們，可以通過研究情緒調節策略與其結果之間的中間變量來揭示上述影響因素背后的作用機制。此外，對造成個體差異的心理機制進行深入研究也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個體可以在不改變情緒調節策略本身的情況下，通過改變中間變量來改變情緒調節策略的有效性和適應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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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ffectiveness and Adaptability of Emotion Regulation Strategy

Wang Chengjun，Fu Hong
（School of Psychology，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Nanjing 210097）

Emotion regulation strategy refers to ways achieving the goal of emotion regulation.In recent years，researchers mainly study emotion regulation strategy in the field of effectiveness as well as adaptability.This paper summed up core connotations of both strategies based on domestic and foreign existing literature.According to different research focus，we concluded four factors that m ight affect the effectiveness and adaptability of emotion regulation strategy，namely，individual difference，type of emotion，intensity of emotion，culture background.Future research can attach more importance to types of strategy，substrategy，and mental mechanism related to above factors.

emotion regulation strategy；effectiveness；adaptability；context

傅宏，男，教授，博士生導師。Email：fuhong@njnu.ed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