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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金融體系迎來“中國式改造”
2015年的國際金融體系改革進展不小。上半年吸引了世界輿論眼球的大事是亞投行的戲劇性發展,而下半年則是人民幣成功進入IMF(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特別提款權籃子。其實,除了這兩件大事之外,還有一系列其它多邊金融機構的設立和跨國經濟政策倡議的提出,比如亞投行、絲路基金、新發展(金磚)銀行、金磚儲備庫、以及“一帶一路”倡議等,也在低調但堅定地改造著國際金融俱樂部的基本構造和運行方式。
很大程度上,對國際金融俱樂部的“中國式改造”是被迫無奈之舉,而非中國處心積慮的長期戰略部署。
始于上世紀40年代,并于70年代發生重大修正的布雷頓森林體系,劃定了當今世界的貨幣金融規則。這個體系最重要的特征包括:美歐日的主權貨幣作為全球儲備貨幣,這些無錨的貨幣相互之間匯率自由浮動,對國際經貿失衡與發展失衡的調整通過IMF、世行、亞行等機構進行。
在過去的幾十年里,美歐日及其掌控的這幾家國際金融機構在穩定全球金融市場、幫助貧困國家發展等方面投入了不少人力物力,也做出了不少理論和政策探索。然而考察其實際效果,這些努力差強人意。引來世人最多批評和爭議的,不僅僅是美歐日和它們的機構在發展中國家面前所展現的傲慢與偏見,更有其政策主張的低效和虛偽。
以IMF為例,當拉美和東亞國家在上世紀80年代初、90年代末發生金融危機的時候,它們給出的政策建議是緊縮與結構調整。從IMF獲得美元信貸是有條件的,如果受援國不順從其政策建議就得不到貸款。其結果是這些國家的經濟不得不接受痛苦的企業破產、放開管制、貨幣貶值,多少年的發展成果一夜抹平,眾多資產被國際資本廉價收購。但是,當美歐日自己面臨金融危機和經濟衰退的時候,IMF的主人們吃的卻是完全另一種藥:更多貨幣、更多信貸、財政擴張,以盡快減緩消除本國企業和民眾的痛苦,卻讓持有美歐日貨幣和債權的外國人埋單。
在發展金融領域,各家多邊機構和捐贈國動輒號稱提供了多少億美元的支持,但是如果扣除掉中國的減貧成就,全球發展減貧的努力成效為負值,數十年來生活在貧困線下的人口總數不是減少了而是增加了。而中國這個異類的成功者所走的道路,在很多重要方面恰恰同西方大國和國際多邊組織所兜售的那套發展路徑相左。
全球金融危機發生后,中印等新興大國在經濟崛起之際,樂意為國際社會承擔更多責任,提供更多公共產品,但即便是非常溫和的IMF份額調整方案(2010年版)卻在美國國會被長期擱置。不僅如此,2011年之后,美國政府試圖推動的TPP和TTIP等地區一體化議程,帶有明顯的針對中國等新興大國的大戰略意圖,試圖中國等新興大國排除在新的全球經濟規則之外。
也正是在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的數年間,包括中國在內的廣大發展中國家痛切地意識到這個國際貨幣金融體系的不公平、不穩定和不可持續性,更意識到這個體系規則的既得利益者并不會主動削弱已經到手的利益和特權。在此背景之下,一貫謹言慎行的中國終于不得不提出自己對國際金融體系的改造藍圖。
上世紀70年代之前的中國曾認為必須打破這個不公平、不正義的世界資本主義體系。到了改革開放時代,多數知識分子對西方經濟金融領域的話語、規則和理念真心崇拜、認真學習、努力接軌。而直至全球金融危機,人們才在心理上更加自信、更加平等地看待西方及其主導的國際貨幣金融體系。今天的中國有理有據地主張改造現有國際金融貨幣體系,并不打算推倒重來、另起爐灶,更沒有擺出同原有主導者勢不兩立的對抗性姿態。中國所要求的,不過是在原有的權利結構中逐步獲得同自身的規模、能力和貢獻相稱的份額。
從改造策略上看,中國首先是做和氣、大氣的動員說服工作。毛澤東有句名言“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但是今天,改造現有國際政治經濟體系的工作方式主要是“請客吃飯”。以亞投行為例,在邀請各國共襄盛舉的同時,中國表態自己將為該機構的資本金兜底,從而確保能夠成功設立。正是沖著中國的巨大資金實力和良好國際信用,五十多個國家紛紛表態積極參與。
在美元升值、大宗商品熊市的背景下,多個金磚國家的經濟金融已經進入了準危機狀態。在這樣的時刻同這樣一批國家搞金融和貨幣合作,不但容易被占便宜,而且還可能出力不討好。但是,中國也在金磚合作中展現了充分的氣量和耐心,支持這種氣量和耐心的,是中國改造全球貨幣金融體系的全局眼光和高遠志向。
第二個策略是分而治之,借力打力。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對歐經濟外交的工作技巧和時機掌握。對于經濟仍陷泥淖的歐洲各國而言,中國和亞洲市場所提供的機會此時顯得彌足珍貴。利用它們分一杯羹的急切心情和相互之間的競爭心態,中國大擺筵席,分別邀請它們入席。而歐洲客人的突然到來又反過來堅定了幾個猶豫觀望中的國家的信心,韓國最終下決心置美日的壓力于不顧而加入便是明證。亞投行的成功揭幕令奧巴馬政府在國際上顏面大失,在美國國內也飽受批評。受此教訓,當下半年中國為人民幣加入特別提款權籃子而與各方溝通的時候,美國政府不敢再采取對抗性的態度,而是做了順水人情。借英國之力拉歐洲,借歐洲之力拒美日,借亞投行之勢推人民幣入籃,可謂一氣呵成。
第三個策略是兩手對沖,雙管齊下。一方面是開創自己主導的新機構、新平臺;另一方面又繼續在老機構中爭取更大話語權,兩者相得益彰。既要動員發展中國家的支持,又同老陣營中的相對弱勢者(歐洲各國)結成權宜聯盟,并且還繼續維護同美國的經濟政治關系,努力尋找和強化雙邊關系中的共同利益點(比如在氣候議題和雙邊投資協定上)。這種做法可謂“一顆紅心兩手準備”,穩扎穩打,步步為營。
可見,中國在改造國際金融貨幣體系的過程中,充分利用了自身在過去30多年改革中形成的成功經驗,漸進耐心而又積極穩妥地推進增量式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