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陳太順
穿著草鞋上山岡
文 陳太順

我 17歲參加工作,在工廠當一名學徒。那年正逢“大躍進”,各單位紛紛大興土木,建廠房蓋車間。當時我們變壓器廠正處在基本建設階段,蓋車間需要大量毛竹搭腳手架,從市場購進要花費一筆資金,本著節約精神,廠里決定自己動手,組織人員進山砍伐毛竹。于是,廠里將我們30多名從各個部門抽調出來的年輕人組成了一個砍伐隊。我們從南昌出發,坐了兩天汽車,第3天中午到達江西泰和縣水槎鄉。
我們這些城里孩子初到這個深山老林中,感到新鮮又驚奇。只見山腳下一條歪歪斜斜的小路順著山崖向深處綿延,最終消失在白云間,還有山風、林濤聲、各種各樣鳥的啼鳴聲,以及嘩嘩啦啦山泉的流水聲,美麗的景致深深地吸引著我們。
在當地負責人的引領下,我們開始進山。山路很險要,一邊緊挨著峭壁,一邊則是萬丈深淵,往下瞧一眼都讓人心驚肉跳。我們不敢輕舉妄動,30多人拉開距離一個緊跟著一個慢慢行走。兩個小時以后,前面傳來命令,說是原地休息。我坐在山石上休息時,發現外衣都潮濕了,正當太陽高照,哪會有雨水潤濕衣衫呢?哦,我記起來了,原來是“山行本無雨,空翠濕人衣”么,雖是晴天,但山里霧濃水氣重,打濕了頭發與衣衫。
走著走著,我發現山里老表都穿著草鞋,有的是赤腳穿,有的是在布鞋外面再套上一雙草鞋。見到草鞋,我想起了在電影里看過的紅軍,戰爭年代部隊生活艱苦,紅軍戰士多是穿著草鞋行軍打仗,鞋尖上還有一個紅纓纓在隨著腳步跳動。我正走著想著,忽聽前面又傳來命令,這次不是休息,而是從前面傳遞過來草鞋,每人一雙,要我們穿上繼續趕路。走了才幾步,我就體會到,穿草鞋走在山石上摩擦力大不打滑,行走速度也快多了。
臨近太陽下山,我們來到了一個小山村,被分散安排進各家各戶,與老表們同吃同住在一起。第二天一早,我們穿著草鞋出工了,三人一組在老表帶領下砍伐毛竹。他們手把手地教我們怎樣握住砍刀、如何下刀,砍竹子的哪個部位,還特別叮囑,砍下的竹子一定要竹梢朝上,竹根向下,這樣上輕下重才能朝山下滑去。竹子滑至山下有專人扎排順水運出山。山上路滑坡陡,若是不穿草鞋在陡坡上幾乎站不住腳。
我們這支砍伐團隊腳穿草鞋、腰扎草繩,在山里一邊作業一邊唱歌。山風習習,百鳥脆鳴,我們的“順山倒”號子喊得震天響,山谷里回音又大又響亮。那竹子被砍斷裂時的嘎嘎聲,美妙的音韻像雨點紛紛揚揚飄滿大山。傍晚,我們收工回到住處,與坐在長凳上打草鞋的老表們圍坐在一起,他們問:“穿草鞋在山里走路習慣么?”我們說:“剛進山時我們還不太愿意穿它呢,哪知這草鞋太管用了,不穿它就進不了山干不成活呀!”
砍伐毛竹的任務完成之后,我們回到廠里,各回各的生產班組。然而這段山里生活給我留下了美妙的記憶。因為熱愛文學,我將鳥嗚、山谷、森林和青竹推敲、提煉成文稿,讓它也“穿上草鞋”走進了一家家報刊,多年來不知綠了多少文藝副刊的版面。
人生一瞬間,70多年過去了,我覺得人生之路就是一座高高的山岡,直到現在我仍然穿著草鞋在攀登。穿草鞋走路穩健、踏實、有底氣,不怕滑倒跌跤。我上山岡無須帶手杖,一雙草鞋就是我堅實的精神力量。
責編/沐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