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柴玉
呂景山:順心順時 隨意隨緣
本刊記者/柴玉

呂景山,1934年出生,祖籍河南偃師,第二屆國醫大師,全國第三、四批老中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工作指導老師。山西中醫學院教授、主任醫師,歷任山西省針灸研究所所長、中國針灸學會腧穴分會副理事長、山西省針灸學會理事長。主要著作有《施今墨對藥》(榮獲1982年度全國優秀科技圖書一等獎)《呂景山對穴》等十余部。
與國醫大師呂景山交談是一件輕松快樂的事。一日采訪結束,和呂老共進午餐。點餐時,服務員問喝點什么,本以為呂老會點諸如烏龍茶、菊花茶之類的養生飲品,豈料他毫不猶豫道:“一杯可樂。”看到我有點吃驚,呂老笑著解釋:“在喀麥隆做援外工作時認識了可樂,偶爾少喝點,無妨。”
呂景山的養生之道可以概括為八個字:順心、順時、隨意、隨緣。他說:“越是刻意,越難如意,一切順隨自然才好。”
《道德經》云:“萬物之始,大道至簡。”養生也是如此。呂景山認為,養生其實很簡單,順應自然規律,保持人體自身及人與自然之間的平衡與和諧即可。養生的關鍵,除調整好衣、食、住、行外,更重要的,便是養心。
《莊子·刻意》中說:“夫恬淡寂寞,虛無無為,此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質也。”呂景山一生經歷豐富,卻淡泊名利、性情平和,甘于寂寞做學問,知足,常樂。
呂老的家在山西省中醫學院一棟上世紀80年代的家屬樓里,呂景山在這里一住就是幾十年。家中陳設簡單,客廳里擺著一個上世紀流行的“一帶二”沙發,其中一個單人沙發的一角墊著塊舊磚。兩個臥室的旁邊,有一個到處是書的房間,是呂景山光顧最多的地方。業余時間,呂老喜歡讀書,家里的書柜是他家最豪華的家具。“看書可助養神,養神就是養心”呂景山說。窗外是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的紛繁世界;屋內卻是一片安然恬靜、書香撲鼻的寧靜家園。
呂老還有一大愛好:聽豫劇。從小在河南長大的他,在豫劇中尋得了許多兒時的美好記憶。《穆桂英掛帥》《七品芝麻官》等經典豫劇他看過很多遍,偶爾還會跟著唱上兩句。“聽戲也是放松身心的好辦法”,呂老笑著對記者說。
飲食養生是不可少的,呂景山認為:“飲食方面,關鍵是一個‘度’字。”
飽度:孫思邈《千金要方》記載:“不欲極饑而食,食不可過飽;不欲極渴而飲,飲不欲過多。”多年來,呂老雖然診務繁忙,但非常注意飲食的適度,堅持每餐只吃七八成飽。
速度:呂老說,細嚼慢咽,不僅可以保護脾胃,還有利于食物消化吸收,一舉兩得。

呂景山為患者診病。

呂景山是我國首批赴喀麥隆共和國工作組成員。
溫度:過冷、過熱的食物,都對胃腸不好。呂老表示:“飲食以溫和為要,冷熱最易傷人。”
營養度:不必刻意追求所謂“營養”,五谷雜糧、蔬菜水果,什么都吃點,什么都不多吃,才最有營養。
除這飲食“四度”之外,呂景山還非常推崇喝粥。幾十年來,他每天早晚各喝一碗小米粥。他說 :“脾胃為后天之本,小米色黃入脾胃,是后天補養的佳品。”
除養心和飲食調養外,睡眠也很重要。雖已年屆耄耋,但呂老仍能保持每天8小時的良好睡眠,并堅持每天中午都“瞇”一會。他戲稱自己是“嬰兒睡眠”,“像嬰兒一樣入睡,是恢復氣血運行最佳狀態的好辦法。”

呂景山與女兒呂玉娥。
“睡眼先睡心”。臨睡前,呂景山喜歡練練靜功,讓心先安靜下來。
所謂靜功,即先去除心中一切雜念,調勻呼吸,全身放松,氣存丹田,待身心入靜之后,便自然而然睡著了。
此外,“莊子聽息法”也有助于睡眠:用耳感知呼吸的快慢、粗細、深淺,任其自然變化,使神氣合一,雜念全無,甚至連呼吸也忘掉,便可漸漸進入夢鄉。
寬廣的胸懷和有溫度的心也是呂景山長壽的原因之一,山西中醫學院附屬醫院副書記黃安是呂景山的得意弟子,他說:“呂老是個很有愛的人。”
呂老的“有愛”表現在“為醫精誠”上。呂景山的外祖父是鄉里的名醫,呂景山自小就受其熏陶;長大后,他來到北京中醫學院(現北京中醫藥大學)求學,跟隨祝諶予、施今墨兩位名醫學習,不僅習得精湛醫術,更養成高尚的醫德。對病人熱情和藹,從醫60年恪守“來者不拒”的師訓,診治患者無數,療效卓著。
呂老的“有愛”也表現在呂老對家人的關心與呵護上,尤其他與老伴的感情被人們傳為佳話。1999年,呂景山的老伴生病,一連二十多天,呂老每天都守護在床邊。呂景山的女兒呂玉娥說:“一向淡定平和的父親,表現出從未有過的緊張和慌張,那時他已經不是一個大夫,65歲的年紀熬了好幾宿,布滿紅血絲的眼里全是愛和心疼。”病愈后,老伴的身體大不如前,但呂老每天都會陪著她,“幾十年的感情了,即使每天不說話,坐在她身邊,就好”。言辭間是一位老人的滿足和幸福。
呂老的“有愛”還表現在對學生言傳身教、無私傳授上。退休后的呂景山,除了出診,在臨床實踐中不斷升華對藥、対穴理論,“除了陪老伴,就是帶學生”。呂景山全國名老中醫工作室成立后,他通過教學查房、疑難病例討論等形式為年輕人提供技術支持,而且通過師帶徒的形式傳承其經典學術思想和臨床經驗,為中醫的傳承努力貢獻著。多年來,呂老的徒弟已遍布世界各地,真可謂“桃李滿天下”。
可以說,呂老的養生之道恰恰說明了:以恬淡清凈的心態修養自身,以簡樸淳厚的品行提升道德修為,方能在醫術和養生上不讓古人。而今已耄耋之年的呂景山在日記中這樣寫道:“余老矣,然不敢稍有懈怠,今尚日日應診、夜夜伏案,每治瘥一人即是一樂,每心悟一得亦是一樂。老有所樂,此之謂也。”
學術貢獻
一生做事 四字可括:對藥、對穴
整理增輯施門“對藥”
“藥有七情……有單行者,有相須者,有相使者,有相畏者,有相惡者,有相反者,有相殺者。凡此七情,合而視之,當用相須、相使者良,勿用相惡、相反者。”這是《神農本草經》提出的藥物“七情”理論,后世在此基礎上發展,提出了“對藥”的概念。如《傷寒雜病論》《雷公藥對》等均有記載。
呂景山進入北京中醫學院后跟隨導師祝諶予學習,因勤學好問、表現優異,祝諶予將呂景山推薦至其岳父——北京四大名醫之一施今墨先生身邊學習。在跟隨老師出診和與老師聊天的過程中,呂景山都會將遇到的有用的東西記錄在自己的筆記本上,這些筆記本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施今墨對藥》的原型。
1959年,祝諶予將施今墨用的百余對“對藥”整理成冊。在此基礎上,呂景山又增加了百余對,取名為《施今墨常用藥物配伍經驗集》,油印成冊后,頗受歡迎,屢經翻印。后來由出版社印刷出版,即《施今墨對藥》,此書一出不僅名噪大江南北,還獲得當年全國優秀科技圖書一等獎。至今已再版多次,被翻譯成日、韓等多國語言,行銷海內外;亦填補了自南北朝迄今一千四百多年以來藥對配伍專輯的空白。
呂景山介紹說:“《施今墨對藥》,乃今之《藥對》。表面上看是一對一對的藥物,實際上是經方、時方、名方、小方的精華,是‘經方中的經方’。”“其組成法則是‘一陰一陽’‘一臟一腑’‘一氣一血’‘一寒一熱’‘一升一降’‘表里兼顧’‘虛實合參’……配伍巧妙,療效卓著,體現了開闔相濟、動靜相隨、升降相乘、正反相佐的用藥藝術,將中醫‘陰平陽秘’‘以平為期’的博大智慧表現得淋漓盡致。”
“對穴”與“同步行針法”
在施今墨、祝諶予對藥配伍的啟迪和名師楊甲三腧穴理論的影響下,呂景山查閱大量古典文獻,總結前賢經驗,在臨床實踐中辨證施治,逐漸發現了“對穴”這一規律。
“對穴”是將兩個穴位相配使用,以取得較好的治療作用。其要義主要有二:一是要求精簡取穴。取一穴能治者不取兩穴,取兩穴能治者不取三穴。二是提高療效。呂景山女兒呂玉娥等傳承人在呂景山撰寫的《針灸對穴臨床經驗集》基礎上充實增輯,定名為《呂景山對穴》,并出版發行。該書視角獨特,填補了腧穴配伍文獻的空白,豐富了針灸穴位處方學的內容。
此外,呂景山還從這一共振現象中得到啟發,發明了“無痛進針,同步行針”的特色手法,即速刺進針,進針速度快、痛苦小、得氣速、針感強、后勁大,尤其是對小兒與畏針的患者更為適宜。
“針而不灸,灸而不針,非良醫也;針灸而不藥,藥而不針灸,亦非良醫也。”艾灸專家、中國澄江學派侯馬針灸醫學研究所所長謝錫亮說,老友呂景山于湯液、針灸均能深入,不僅在臨床實踐上有所得,而且能有書問世。著《施今墨對藥》,為處方用藥書;《呂景山對穴》一書,為總結針灸取穴書。兩書一以貫之,均用取“對”之法,值得學習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