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偉智
幾位友人,都老球迷了,近年卻謝絕上球場,嘆氣曰:“太叫囂、粗俗,都有點為他們難為情哩。”
不細說也知道,媒體都登過:本地球員每射門未破,必引來觀眾席異口同聲的“臭球!”“飯桶!”“你昨晚做啥去了!”一旦球門為對方攻陷,更是喊著門將號碼狂喊:“×號,笨蛋!”“×號,滾蛋!”罵人算文的,還有武的,干脆就擲雜物、吐唾沫、動拳腳。
最叫人納悶的,是如此這般陋習竟通行無阻,蓋為“你見過滿場老外文質彬彬看球的?球迷愛發泄,是跟國際接軌的”——還了得,背靠“國際”,理由鐵硬,看來綠茵場真只有無奈接“軌”、聽任撒野一途!
好在喧騰眾口的,亦未可全信。近期滬上新聞,是市足協、虹口公安分局等四方共同簽訂《申花球迷文明觀賽公約》,規定種種條約制止撒野,誰犯約誰禁入。《解放日報》報道特地指明,這是“有關方面共同探索接軌國際上球迷管理制度”。“在歐洲,對付極端球迷尤其是球迷流氓,有著統一的黑名單制度。在英超,行跡惡劣的球迷甚至被剝奪下賽季進入球場看球的資格。”
原來,可資“接軌”者,豐富多樣。當今之世,容或仍有任你球場瘋癲沸反盈天的所在,然而至少在歐洲若干國度,人家是對撒野的極端球迷毫不手軟,硬碰硬繩之以法!
我們現下面臨球場不文明亂象,出路自然不是取消足球。足球是個好東西。一個社會,年輕人業余時間和剩余精力亟待健康引導、消化。西諺夠深刻:“多造一個足球場,就少建一座監獄。”問題在于,來到足球場,剩余精力也切不可宣泄過度。對待出格者,接一接英超他們這根法不容情的“軌”,才叫對路。
由球場想開去,其實,舉凡“接軌”,皆需優選。君不見,鐵路交會場,軌道繁多,縱橫交錯,一條挨一條,讓你眼花繚亂。怎么接軌?得依循目的地,認真擇取。隨便接一條,“拿到籃里就是菜”,那保不準南轅北轍,會走到哪里去呀。
一個地方一個民族,來不得“萬物皆備于我”的驕傲,也是抱著小學生態度,虛心學習人家才好。只是,理性的學習從來是擇取而非照搬。我想到兩千年前的趙武靈王,他號召“胡服騎射”,放棄笨重戰車和寬袖長袍,效法北方胡族的短衣緊袖、單兵騎射。但是,他主張過,大家索性放棄農耕,都來學人家畜牛羊、住帳篷嗎?還有,一千年前的黃道婆,這位上海華涇鎮的小媳婦,遠赴海南島學得黎族姐妹先進的紡織技術和制棉工具,回來推而廣之,造益大江南北。可她絕沒有把黎族婦女當年的繡面、紋身習俗也一并學來并推廣呀。
任何取得,都有付出。“開了窗口,蚊子蒼蠅會進來”,是我們常說的。聰明的應對辦法,是利求其大,弊求其小。千祈不可鬧出“蒼蠅也是美國的好”的笑話。寶馬香車歡迎之至,蚊子蒼蠅必須一掃再掃。很贊同李光耀,他生前以孩子留學劍橋為例闡明:“我就是我。我是來學你們的科學,學你們的工藝,學你們怎樣進入工業化時代的。我并不是來學留長頭發,學穿骯臟的牛仔褲,學赤著腳走路,還有學穿那些印有古古怪怪口號的汗衫的。這些東西跟你們在太空上的成就是毫無聯系的。”
亂七八糟,過度放縱,算什么先進文化?這跟歐美發達國家在太空上的成就真正是毫無聯系的。彼邦頗多有識之士都在反省,都在準備拆軌、熔軌呢,我們就甭去接什么軌、湊什么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