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湯顯祖：做官也成功

賴晨

湯顯祖（1550-1616），江西臨川人，明朝杰出的戲曲家，有“東方莎士比亞”之美譽，著有《牡丹亭》。湯顯祖早年即有文名，曾拒絕首輔張居正招攬。萬歷十一年（1583）考中進士，任南京太常寺博士、禮部主事，因上疏彈劾大學士申時行，降職為廣東徐聞典史，后在1593年3月改任浙江遂昌知縣。

釋囚回家過年

湯顯祖到遂昌上任后，經常走街串巷，察訪民間疾苦，足跡所至遍布城鄉。他了解到在他到任之前，遂昌是“晝有公差，夢有盜警”，但所謂“盜”者，多數是生活無望、四處逃亡、鋌而走險的農民，于是剛柔并施：曾“勒殺盜酋十數人”，“行鄉約，制雅歌，家尊五倫人四科”；注意冤案的平反、積案的處理；對觸犯律條的囚犯，他注重感化，“去鉗剭，罷桁楊，減科條”，沒有用酷刑打死過一個人，即使偶爾用刑，也從不用重刑，而且在事后派醫官前往診治。

一年除夕，湯顯祖想：在此辭舊迎新之際，理應家家團聚，共享天倫之樂。可是獄中的囚犯怎能見到他們的親人呢？他考慮再三，決定將30多名犯人全部放回家中過年，并由家人具結作保，在正月初四回獄服刑。

這件事引起官場很大的震動，湯顯祖卻泰然處之，并寫了一首《除夕遣囚》詩：除夜星灰氣燭天，酴酥銷恨獄神前。須歸拜朔遲三日，溘見陽春又一年。大意是：除夕之夜，星月灰暗，明燭高照。喝一點屠蘇酒，在獄神前表示悔過。我要回家過年，三天后再回獄中，忽然見到陽春，又是新的一年了。

幾天后，那些感恩戴德回家過年的囚犯果然都準時歸獄服法。

過了十幾天，又到了元宵節，遂昌城里彩燈高懸，樂聲悠揚，一派升平景象。正在憑樓眺望燈海的湯顯祖又想起了囚在獄中的犯人，惻隱之心油然而生。于是，他不顧同僚的反對，下了一道奇特的命令：放出那些囚犯，讓他們梳洗更衣，到河橋觀燈，并留下了《平昌河橋縱囚觀燈》一詩：繞縣笙歌一省囹，寂無燈火照園扃。中宵撤斷星橋鎖，貫索從教漏幾星。大意是：打開了監獄，放出囚犯觀燈，整個縣城一片笙歌。于是獄中便吹滅了燈火，一片寂靜。元宵之夜撤斷了星橋上的鎖，讓那些原來無法前來觀燈的囚犯也一起來游樂一下。

觀燈結束，囚犯都自覺回獄，而湯顯祖的這一首詩與他的縱囚觀燈逸事，便一直在遂昌廣大百姓中流傳。

仁政惠民措施多

從1593年到1598年，湯顯祖治理遂昌縣的5年，親民治縣、仁政惠民的措施良多，其輕刑寬獄僅是一個方面。

湯顯祖推行教育，捐資勵學。走馬上任的第三天，就到實地察看教育設施。展現眼前的是，唯一的縣學講堂破敗不堪，學生無處誦讀，習射沒有場地。興縣先興教，重建書院和射堂成了當務之急。經費不足，他把自己的俸銀先捐獻出來。八月學舍落成，他親自取名“相圃書院”，遂昌縣由此有了歷史上第一所正式學校。在這里，常常可以看到他給學生授課、和師生共同討論學問的身影。

他厲行生產，獎勸農事。每年春月，他都要備下花酒，帶了春鞭，率眾下鄉勸農，并有詩曰：家家官里給春鞭，要爾鞭牛學種田。盛與花枝各留賞，迎頭喜勝在新年。他常常巡視山野村頭，與采桑、采茶、耕作者為友，和他們親切交談，同食同飲。

遂昌因山高林密，虎害猖獗，不僅糟蹋莊稼，咬死家禽家畜，而且經常傷害人的生命。湯顯祖到遂昌的第一年初冬，就發生老虎咬傷村童之事。為消滅虎患，湯顯祖組織丁壯打虎。當地民間傳說老虎是受山神庇護的，青壯年都不敢應募。湯顯祖即以神道設教，禱告城隍之神：“夫虎也天生，貴不如人。神無縱虎，吾將殺之。”為了表示為民滅虎的決心，鼓舞鄉民的士氣，他還親自率領鄉勇滅虎，先后殺虎17頭，消除了虎患。湯顯祖為此在縣城東建了滅虎祠，并寫了《遂昌縣滅虎祠記》。

征收賦稅是地方官員的主要政務，但一些大戶人家依仗權勢，隱田瞞賦，利用多種手段逃脫賦稅。湯顯祖采取措施進行整治，對逃避和抗交賦稅者，“稍有以捕治之”“間以示眾”。京官項應祥的親戚也有隱田瞞賦現象，湯顯祖給項寫了一封信，請他給予協助，遂使項家及其親戚也完納了賦稅。他努力減輕百姓的徭役，并對朝廷搜刮民脂民膏的礦稅進行抵制。

湯顯祖通過德刑兼施、寬嚴相濟的治理，使遂昌這塊僻瘠之地大為改觀，桑麻牛畜都興旺起來了，呈現了“琴歌積雪訟庭閑”，“市上無喧少斗雞”的升平景象。

遂昌縣雖然興旺起來，但湯顯祖自珍“四香”：“不亂財，手香；不淫色，體香；不誑訟，口香；不嫉害，心香。”任縣令5年來，他從未私吞一文公款。權貴的親戚來打秋風，招待他們的常常只有一碟炒辣椒、一碗家常豆腐，外加一盤絲瓜湯。他生活相當的清貧，有時只能喝粥度日，但他卻指著滿床的書自嘲：“有此不貧矣！”

辭官回家

雖然有政績和得民心，但湯顯祖最終無法在官場立足。他釋放囚犯回家過年和元宵觀燈的行為，被政敵抓住了把柄，待考核官員的時機一到，他們就跳出來暗語中傷。湯顯祖清醒地感到無法在追名逐利的官場中待下去了。

萬歷二十六年（1598），聽說朝廷將派稅使來遂昌擾民，湯顯祖不堪忍受，不待別人攻擊排擠，便給吏部遞了辭呈，且不等批準，就揚長而去，回到家鄉。后來，吏部和都察院以 “浮躁”為由，正式給他一個罷職閑住的處分時，他早已棄此敝屣3年多了。

但遂昌人民沒有忘記湯顯祖，當日他離開遂昌，官民們圍在碼頭，苦苦挽留這位勤政愛民、清正廉潔的好官。在他離開之后，不僅專門為其建造了生祠（紀念堂）——遺愛祠，在他辭官10年后，還推舉畫師赴江西臨川為他畫像，攜歸懸于生祠內以作紀念。建縣1700多年的遂昌，有名有姓可考的縣官500多人，卻沒有任何一位縣官的影響力能夠超過湯顯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