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的衰落始于支柱產業？

李方恩

16、17世紀無疑是西班牙的世紀。哥倫布航海引發的地理大發現為西班牙帶來龐大的海外屬地，也帶來滾滾的海外財富。據統計，西班牙從美洲新大陸先后獲得225萬公斤的黃金、上億公斤的白銀。西班牙人一度控制了全世界80%的金銀。

飛來橫財大大刺激了統治者的自信心和征服欲，但頻繁與其他歐洲大國展開戰爭，終將國家拖入國庫空虛、財政危難的境地。與此同時，西班牙物價上漲，生產不振，經濟呈現出嚴重的空心化傾向，進入對其他歐洲國家全面依賴的時代，以至于他們只是充當了一個財富的搬運工：將黃金從美洲運回來，然后又不得不轉手送出去換購他國產品。

從16世紀中葉到17世紀中葉，西班牙耗盡了所有來自海外的財富。于是，尋找財政收入成為西班牙王室的當務之急。

當時的歐洲，毛呢業十分興盛，作為原材料的羊毛成為各國眼中的香餑餑，在西班牙，出口羊毛成為最為穩定、重要的稅收來源，養羊成為保證財政收入的支柱產業。而這一行業控制在20多個貴族手里，他們組織成立了強勢的羊主團。

為了能夠征到更多的稅，早在15世紀末期，西班牙王室就對羊主團實行了一系列的優惠措施，并賦予其畜牧業壟斷權，禁止農民圈占土地，條件是他們要承擔稅賦。1501年西班牙王室更是規定，羊主團放牧的羊可以進入任何莊稼地里去大吃一通，任何人不得妨礙和反對。

一系列優惠政策的出臺，使得西班牙王室在短時期內稅收大增，但是與此同時，羊主團大肆砍伐森林放牧，他們的羊群則到處啃綠草，吃莊稼。最終，西班牙農業衰敗了，土地荒蕪了。尤其在西班牙南方，情況最嚴重，羊主團和他們的羊群已然合力把這一最富庶的農業區變成了不毛之地。

在對待農民與牧羊人的態度上，西班牙王室毫無疑問是一邊倒，不惜犧牲西班牙農民的土地所有權，西班牙沒有發展出有效的土地所有權制度，也沒有培育出一個公平競爭的理念，進而犧牲了農業發展的長期效益。

更為糟糕的是，西班牙王室的做法也使得侵占他人財產或單方面更改合同成為司空見慣的行為。隨著王權財政困難的加劇，侵占、沒收或者單方面改變合同屢見不鮮，最終影響了商業、工業以及農業活動中的每個團體。

人們的利益無法得到有效的保護，這使得產權制度在西班牙一直無法確立起來，對本國人民創造財富的激勵不足。當時西班牙的工商業者在經商致富之后，通常不是去擴大投資，而是把財富積攢起來，去向王室購買貴族的頭銜，從而改變自己的身份與命運。對此，西班牙王室自然是樂觀其成。可是由此，大量的資本卻從生產性領域流出，大量的人才進入非生產性領域，工商業在西班牙的發展空間日益局促，經濟社會由此陷入極大的停滯之中。

最終，曾經的海上帝國西班牙在與荷蘭、英國的競爭中敗下陣來。而這一切，卻與那群瘋狂的羊有著密切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