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時期泰萊地方硬拳道與中共關系演變述評

周紹華

(泰山學院歷史與社會發展學院，山東泰安271021)

抗戰時期泰萊地方硬拳道與中共關系演變述評

周紹華

(泰山學院歷史與社會發展學院，山東泰安271021)

抗戰初期，由于中共的努力爭取，泰萊地方的硬拳道曾經一度和中共合作抗日，后來由于其內部分化和中共政策等諸方面的原因，雙方產生誤解，關系漸趨惡化，硬拳道最終成為日偽的幫兇。梳理雙方關系的演化過程，并對其中原因加以探討，以茲為黨的工作路線和政策制定提供借鑒。

硬拳道;泰萊地方;關系演變

引言

泰萊地方的硬拳道上世紀二十年代由汶上縣傳入，本為紅槍會分支，溯其淵源，“遠則為白蓮教的支裔，近則為義和團的流派”［1］(P9)，其籌建稱為設壇，其組織稱作“宮”，其首領一般稱作宮主或學長，內部結構比較簡單，宮主之下封六大弟子，每一大弟子皆可設壇收徒，即為一個分支。活動時則由宮主或師傅傳授秘訣、佩法，名曰“過場”。萊蕪魯西村亓象德、大碾村吳曰志等人就是紅槍會第一批弟子。1925年亓象德、吳曰志等人先后在本村組織紅槍會，并于1929年改紅槍會為硬拳道。硬拳道會眾內部成分相對單純，“除少數地主、富農外，大多數是貧苦農民，……他們有樸素的民族意識，打著抗日保家的旗幟，同國民黨秦啟榮等的游擊隊存在著嚴重的矛盾，因此，硬拳道控制的泰萊公路兩側和村莊，國民黨游擊隊和其他偽頑勢力是不敢貿然進犯的”［2］(P38)。

1937年底，日軍占領泰安，泰安地方國民政府政權體系崩潰，社會頓時陷入無序狀態。在此情況下，亓象德、吳曰志、泰安方長瑞等原硬拳道首領，以看家護院、防匪御盜為名，趁勢擴大勢力，以魯西區村硬拳道為總宮，以亓象德為總道長，在方下、寨里、楊莊、牛泉、高莊等村鎮紛紛設壇，范圍擴展至7區91個村，道徒達萬人之眾。道徒中除少數地主和富裕中農外，絕大多數成員都是貧民，他們一方面具有樸素的民族愛國意識，但更重要的還是為了抱團自衛，武器除少量手槍和步槍外，一般會眾以紅纓槍和大刀為主。這種自發發展起來的民間組織一旦具備了一定實力和規模，定會納入各派政治勢力的視野，成為各政治勢力爭取的焦點。

1938年初，中共山東省委發動徂徠山起義，整編為八路軍山東縱隊第四支隊(以下簡稱四支隊)，他們高舉抗戰大旗，影響和勢力不斷向萊蕪地方滲入。當時中共力量尚弱，若想在泰萊地方立足、生存和發展，打開泰萊地方抗戰的局面，必須團結和利用當地一切可以團結利用的對象，為此，中共想方設法和硬拳道建立起了關系，縱觀這個時期中共和硬拳道之間的關系歷程，大致可分為合作、沖突和公開分裂三個階段，而這三個階段恰好和中共在萊蕪地方的發展歷程及政策調整緊密相關。

一、中共和硬拳道的合作

1938年春，萊蕪地方國民黨秦啟榮、共產黨和硬拳道等各方勢力犬牙交錯。其中秦啟榮部因擁有國民政府的合法性，被萊蕪縣長譚遠村和地方實力派視作正統，許多地方武裝紛紛歸于秦啟榮麾下，愿意接受秦啟榮的委任、改編和指導。秦啟榮部在與日本人周旋的同時，為了籌措軍需，以抗戰為名，橫征暴斂，給地方上造成很大的負擔，引起民眾和硬拳道徒的普遍不滿。對中共言，秦啟榮部也當然是中共在萊蕪立足、打開萊蕪地方抗戰局面的最大阻力。因此，將秦啟榮部驅逐出萊蕪成為中共和硬拳道的共同目標。

為了爭取和硬拳道合作，當時中共萊蕪縣委主要負責人劉萊夫、劉子正、畢指南、孫啟明等親自做亓象德的統戰工作，向亓宣傳中共的宗旨、統戰政策和堅決抗日的決心。中共為普通民眾謀福利的宗旨與硬拳道看家護院、實施自衛的主張存有共性，這便使得亓象德和中共之間的合作有了可能性。在此基礎上，中共泰山地委又委派八路軍駐萊蕪辦事處副主任亓象岑，利用亓象岑與亓象德同村同族兄弟的便利進一步加強聯系。經過努力，亓象德終于走上了和中共合作的道路。亓象德支持八路軍擴軍、募給，并兩次配合八路軍發起對國民黨秦啟榮部的作戰，尤其在堂子廟反擊秦啟榮的戰斗中，亓象德表達出了相當的誠意。

1938年初，中共試圖以談判的方式迫使秦啟榮部退出萊蕪，但遭到秦啟榮的拒絕，于是四支隊以武力襲取萊蕪縣城，俘獲國民政府縣長譚遠村等人。之后秦啟榮部千余人反撲，雙方在萊蕪鹿鳴山發生激戰，為避免沖突升級，加之力量懸殊，四支隊在釋放譚遠村等人后，主動退至萊蕪水北一帶。而秦啟榮部視八路軍退讓為軟弱，派出宣傳隊到中共和硬拳道的中心區魯西區，揚言要搞掉中共在萊蕪的這塊基地，并試圖發動全縣武裝大示威。

1938年5月3日，秦啟榮指派譚遠村率縣區武裝800余人進駐魯西區五龍口村堂子廟，試圖強行驅除中共和硬拳道在這一帶的勢力，以武力擠壓中共和硬拳道的活動空間，于是中共和硬拳道決定用武力聯合反擊。戰斗在魯西區五龍口村堂子廟爆發，史稱堂子廟戰斗。據《山東文史資料選輯》載，戰斗爆發前，中共派亓象岑與亓象德商議聯合反擊秦啟榮部的有關事宜，亓象德“慨然允諾，他還要求我們給他準備5000人的給養備用，……亓象德發出了雞毛信，次日凌晨就調集了4000多人的武裝，準備趁著秦部中午休息時間突然襲擊，打他個措手不及。但是由于臨戰時各部隊配合的不好，……僅在堂子廟戰斗中殲滅了秦啟榮一個區隊，打死、打傷敵人100余人”［2］(P40)。

這次戰斗中，由于統戰工作得力，硬拳道站在中共一邊，成了中共的同盟軍，使得秦啟榮部在萊蕪的勢力受到沉重打擊。

二、中共與硬拳道間的矛盾對立

驅除秦啟榮部之后，中共在萊蕪的影響日漸深入，勢力不斷壯大，中共力量的發展讓硬拳道感到了威脅，硬拳道內部部分人員本來就對中共持敵視態度，反對亓象德和中共合作，而日偽敵特分子又從中離間，特別是幾件事情的發生讓亓象德也產生了誤解。

1．堂子廟戰斗后，秦啟榮部不甘心失敗，準備調集駐守臨朐的楊錫九部剿滅報復第四支隊和硬拳道。此時第四支隊已經離開萊蕪到新泰執行新的任務。亓象德害怕秦啟榮報復，多次向中共萊蕪縣委求援，希望四支隊回萊蕪支撐局面，確保硬拳道安全。當時萊蕪縣委派員到新泰和四支隊取得聯系，但因四支隊有新的任務，不能返回萊蕪。這讓亓象德感到失望，他認為中共需要他的時候，他幫助了中共，當他需要幫助的時候，中共卻不能施以援手。

面對秦啟榮的軍事壓力，亓象德向中共求援無果后，轉而和國軍六十九軍石友三部取得聯系，軍長石友三同意派兵一個營進駐魯西區，隨后石友三本人也到達萊蕪。石友三和秦啟榮雖然同屬國軍序列，但并非同一派系。石友三到達萊蕪后，當地民眾紛紛向石友三控訴秦啟榮及縣長譚遠村的劣行，強烈要求驅逐秦啟榮派系縣長譚遠村。同時為了搞好和石友三的關系，硬拳道還向石友三要求封官加委，在當地民眾的強烈要求下，石友三撤掉了譚遠村縣長職務，保薦梁竹航擔任萊蕪縣長，并加委亓象德為硬拳道萊蕪獨立師師長，吳曰志為副師長。中共對亓象德依靠石友三，并接受石的委任自然非常不滿，雙方關系產生裂隙。

2．將秦啟榮勢力驅逐出萊蕪之后，伴隨著中共力量在萊蕪地方的不斷壯大，成立了由中共主導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形式的萊蕪縣政府，八路軍駐萊蕪辦事處公開掛牌辦公，從此中共在萊蕪的工作全面展開。當中共在萊蕪的工作全面展開后，急于加強對萊蕪地方抗日武裝力量的全面整合，因而試圖改變和硬拳道之間的合作關系，將合作變為控制和領導關系，而且派員滲透到硬拳道內部著手分化改編硬拳道的武裝，這就引起了眼光狹隘、鄉土觀念很強的硬拳道會首們的反感和警覺。

3．中共在萊蕪的活動也加重了當地民眾的負擔。由于中共在萊蕪的政權尚未鞏固，軍政人員所需經費龐大且主要靠向當地民眾攤派，隨著軍政人員的增加和部隊的擴大，所需軍費亦不斷增加。據原八路軍山東縱隊政委黎玉回憶說，四支隊的軍需給養，完全來源于支持抗日的人民群眾，部隊初建，群眾還沒有認清部隊的真實面目，籌備給養是非常困難的。負責給養工作的經理部主任馬馥塘同志，曾幾次為難得掉下淚來。

本來硬拳道愿意和中共合作一方面是因為中共堅決抗日，另一方面就是中共幫助硬拳道反對秦啟榮的橫征暴斂。秦啟榮勢力被驅逐后，中共活動所需經費也要在當地靠募捐維持，由于募捐的方式和政策不當，有些工作人員態度粗暴，使得當地民眾負擔非但沒有減輕，反而更加沉重。“1938年八路軍四支隊成立募集隊，募集的主要區域就是泰安縣范家鎮到萊蕪城兩側的平原區，即硬拳道的主要活動區域。這一代土地肥沃，相對富裕。募集的辦法就是以一家一戶作為攤派對象，重點是地主、富農和富裕中農。隨著部隊的擴大，開支不斷增加，募集的任務也越來越重。”據曾經擔任過四支隊會計的魏繼周回憶說，“1939年，四支隊全年開支20多萬元，全是募集解決的。募捐加重，有些募捐戶一次繳納不出，往往要分幾次繳納，尤其是前方募集隊與后方募集隊重復募捐的情況，引起當地群眾不滿”［2］(P42)。沒完沒了的籌款、籌糧、籌集軍鞋和差役派遣使當地人民不堪重負，引起富裕農戶和地主的帶頭反對，也為一些破壞分子提供了口實，硬拳道內部上層分子，如大隊長盧孝順、朱士清、鹿俊鋒和亓象儀等人本就對中共持敵視態度，借機在會眾中散布仇視中共的情緒。在他們的操縱和煽動下，為了抵制募集隊員入村，凡是硬拳道會員集中的村莊都紛紛筑起圍墻和炮樓，見到募集隊員就打。而募集隊員則提出了取消會門的主張，至此，中共和硬拳道之間的關系由合作轉向了對立。

4．中共對硬拳道的態度加深了雙方的誤解。

1939年秋，在泰萊邊界水北和埆峪一帶，硬拳道和中共部隊發生了第一次武裝沖突。八路軍俘獲了泰安硬拳道首領房長瑞，將其當眾斬首，這引起亓象德等人對中共的不滿。這次沖突之后，中共公開提出取消會門，要道徒們剃頭和開齋，強迫會門有錢罰錢，沒錢參軍。據周次溫說，“會門被罰款十多萬元，強迫參軍的有100多人，組成了一個連”。而中共在鋤奸過程中也錯殺了一些不應殺害的人，造成不良影響，這更加引起亓象德的警覺不安和懷疑。

在雙方關系還沒有完全破裂時，亓象德曾向中共萊蕪縣委提出要到當時住岸堤的山東抗日軍政干部學校學習，接受八路軍的委任，但中共萊蕪縣委沒有及時作出回應，讓亓象德感到非常絕望。即便是到1940年春天，中共和硬拳道的關系極度惡化時，亓象德本人還希望投靠八路軍，據已故原山東農學院馬列主義教研室主任周次溫老人回憶說，當時他到魯西區去看望亓象德，亓很真誠地說，“我叫誰逮住都活不了，讓日本人逮住，讓國民黨逮住都活不了。我是窮人出身，愿意投靠八路軍。”［2］(P43)最后，要求四支隊給他一個正式的任命，但當時泰山區劉萊夫、趙篤生、廖容標和汪洋等人遲遲不作答復，這讓亓象德徹底絕望。隨后他便在魯西區取消了中共的盤查站，逮捕了中共工作人員和家屬，中共和硬拳道的關系至此徹底破裂。

三、中共與硬拳道間的武裝沖突

中共和硬拳道的關系破裂后，武裝沖突不斷升級。1939年5月，中共萊蕪縣委重要領導人畢指南被硬拳道會員出賣慘遭日寇殺害。

隨后又發生了硬拳道在萊蕪三官廟村殺害中共黨員和迫害抗戰家屬的慘案。三官廟村加入中共和八路軍的人數較多，是日偽軍掃蕩的重點。1940年農歷3月19日晨，日本軍隊從泰萊公路魯西村北經過，三官廟村民聞警出逃，硬拳道會員放鞭炮制造混亂，引發民眾和硬拳道會員的沖突，硬拳道殺害了村婦救會長中共黨員劉俊英。泰安崅峪的硬拳道趕來包圍了三官廟，搜捕中共黨員和抗屬，將三官廟村畢指南、畢秀山、畢克成、宋永泰、宋學道、宋學順、曹春耕、曹廷芳、曹廷獻等九戶抗屬驅逐出村，同日，埆峪硬拳道又串至西牛泉村殺害了共產黨員鹿書教父子二人。

與此同時，泰安縣范鎮、崅峪、高北一帶的紅槍會硬拳道，要在中共控制區水北街上安設會宮，以便使泰安和萊蕪西部的硬拳道連成一片，遭到中共水北區黨政領導的勸阻，再次誘發雙方沖突，硬拳道發動泰萊邊區所有村莊抗糧不繳。八路軍被迫用武力打擊了范鎮一帶的硬拳道。1940年5、6月間，吳瑞林領導的八路軍泰安軍分區清剿了崅峪、中小莊、呂小莊一帶的硬拳道，硬拳道受到了沉重打擊。

就在中共和硬拳道沖突之際，國民黨和日偽都趁機拉攏硬拳道。1941年，亓象德接受日偽改編，硬拳道被編為萊蕪縣保安隊第三大隊，偽縣長賀慶泉兼任大隊長，亓象德任副大隊長。1942年夏天，亓象德又接受國民黨山東省政府改編，會眾編為山東省保安特務第七旅，亓象德任旅長，直屬國民黨山東保安司令部。1944年秋天，亓象德的硬拳道在魯西區被八路軍徹底打垮，出逃至泰安，1945年春天，硬拳道又轉投吳化文偽和平救國軍。在1946年魯西南戰役中，亓象德被中共俘虜后處決，而硬拳道余部在濟南戰役中隨吳化文起義。

結語

綜上所述，可以看出中共堅持泰萊地方抗戰經歷了艱難曲折的歷程，當中共能夠正確地執行抗日統一戰線的政策時，就能取得民眾包括硬拳道等各方勢力的支持。如果采取一些過左的政策，就會使抗日民族統一戰線遭受挫折，這雖然與硬拳道固有的私有性、落后性、狹隘性密不可分，但也對黨的工作路線和政策制定提供了借鑒。

［1］李大釗．魯豫陜等省的紅槍會［J］．政治生活，1926，(3)．

［2］山東省政協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山東文史資料選輯［M］．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7．

［3］王芳．王芳回憶錄［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6．

(責任編輯 閔軍)

The Study of the Changing Process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CPC and Yingquandao in the Region of Taian and Laiwu during the Anti－Japanese War

ZHOU Shao－hua
(School of History and Society development，Tai Shan University，Tai An，Shan Dong，271021)

Yingquandao，an civil organization mainly active in Taian and Laiwu，once fought against the Japanese invaders together with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at the beginning of the anti－Japanese war as result of the zealously persuasive work of CPC．Later on，misunderstanding arised an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Yingquandao and CPC worsened due to the division within Yingquandao and the policy of CPC ect，which finally make Yingquandao became an accomplice of the Japanese Puppet government．This article showed the changing process of their relationship and discuss the reason for that．

Yingquandao;The region of Taian and Laiwu;The changing process of the relationship

K205

A

1672－2590(2016)02－0108－04

2016－02－11

周紹華(1968－)，男，山東泗水人，泰山學院歷史與社會發展學院講師，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