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開明國文講義·文話》的文章學觀及其意義

鄭 華 萍

(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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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開明國文講義·文話》的文章學觀及其意義

鄭 華 萍

(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江蘇 南京210097)

《開明國文講義·文話》是民國時期相對較為系統的一部理論著作，主要包括文體論和寫作論兩方面內容，將文章分為普通文體、詩、戲劇、小說、小品文五類，探討了文章的技法、章法、風格、內容等?！堕_明國文講義·文話》對當代語文教材的編寫，語文教學實踐，當代文章學體系建構有著一定的啟發意義，在文章學教材史上也有著重要的地位和影響。

開明國文講義；文話；文體；寫作

《開明國文講義》是開明書店在三十年代開辦的函授學校的講義，由葉圣陶、夏丏尊、宋云彬和陳望道四人合編而成，于1934年11月正式出版。編者均為當時著名學者，其中葉圣陶先生不僅是著名的文學家，也是語文教育家，為文學研究會發起人之一。葉氏長期從事中小學語文教學工作，有著豐富的教學經驗。夏丏尊先生為著名的文章學家。他一輩子寫文章，研究文章，曾說：“我雖垂老，飽經憂患，也還勉強活著，愿以余年繼續文章學究的工作?！盵1](P6)他和葉圣陶先生不僅是兒女親家，還是學術上的伙伴，兩人經常一起討論有關文章學的問題。除該書外，兩位先生還共同出版過《文話七十二講》、《文心》等文章學著作。宋云彬先生是當時開明書店的編輯，是著名的古典文學研究家。陳望道為著名學者、教育家，著有《修辭學發凡》一書，影響深遠。他們四位都是開明函授學校的“國文講師”。《開明國文講義》共三冊,選有140余篇文章，主要是供青少年自學中學語文而編纂。選文大致以文章的體裁由淺入深而編定?！堕_明國文講義》選錄文章，尤重視文學性和趣味性。每篇選文附有解題、作者傳略及語釋。前兩冊重在文章類別和寫作技術，第三冊重在對文學史的了解。文話則以談話體的形式附于選文之后，每隔四篇選文附有一則文話，述說文章文體、文章寫作等知識。文話后又附有練習題。

“文話”作為中國古代文學批評的重要形式之一，一直以來都沒有受到應有的重視。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王水照先生開始組織編選《歷代文話》，至2007年出版問世，才打破了這種格局?！稓v代文話》收錄宋以來至民國時期的文評專書和論著多達143種，為文話的研究奠定了堅實的基礎。然對于文話的研究，尤其是民國時期的文話研究，仍不夠深入。誕生于民國這一特殊時期的文話之作，無論從數量，還是質量，均有超越前代之勢。本文以《開明國文講義·文話》(以下簡稱《文話》)為例，分析其內容，討論其得失，闡述其意義，以期對文話，尤其是民國時期的文話研究，有所突破。

《文話》主要論述了文章的體裁和創作兩個方面。體裁方面，將文章分為普通文體、詩、戲劇、小說、小品文五類；創作方面，主要從文章技法、章法、風格、內容四個方面入手。該書論述，既有前人之長，又有編者自身經驗心得，值得我們探討和借鑒。

一、文體論

綜觀《開明國文講義》中的29則文話，有16則是討論文章的體裁的。作者依文字的實質將文章分為五大類：普通文體(包括記述文、敘述文、解說文、議論文)、詩、戲劇、小說、小品文。

其一，普通文體。在開篇到第3則以及第6到8則文話中，作者主要闡釋了他們對于普通文字的認識，特別是在第27則中，還專門介紹了文體的分類。從古代開始，對于文體的分類方法各家所見均有不同。作者在文中列舉了梁蕭統編輯的《文選》、清姚鼐編輯的《古文辭類篡》、清曾國藩編輯的《經史百家雜抄》三種分法，并一一辯駁。作者認為：“大概做分類的工夫，有三點必須注意：一要包舉，二要對等，三要正確?！盵2](P76)而上述三人的分類法不合于這三種規則，故是有漏洞的。進而作者從文字實質上的不同來區分文體，將其分為“記述”、“敘述”、“解說”、“議論”四體，并分述其不同之處：記錄人或物的狀貌、性德的，是記述文；敘錄事件經過的，是敘述文；述說對事物的認識、理解的，是解說文；表白對于事物的主張的，是議論文。如此分法，是可以“包舉”一切的，又合于“對等”和“正確”的標準。

其二，特殊文體。作者在第27則文話中清楚地說明了“詩”、“戲劇”、“小說”、“小品文”各為獨立的一類，這不是因為它們不屬于四體中的任何一體，而在于“它們于四體之外，又加上了另外的質素，或者有了特殊的形式的緣故”，故以“特殊文體”言之。這四種文體各有不同，其中詩歌不僅各句字數均等、押韻，音節和諧，而且“每一語純為發抒某種情懷而存在的”，又是“常含著不說出來的‘言外意’的文字”。在作者看來，詞、曲同屬詩范圍以內的東西。正如他在文中所言：“把詞、曲稱為另一體的詩也未嘗不可，因為它們的本質是相同的?！睂τ趹騽?，作者認為，“在對話形式的的文字里，加上記敘舉動、神情的文字，這就是戲劇的雛形。”作者在文中以《子路曾晳冉有公西華侍坐章》為例，說明其為敘述文，而不是戲劇的原因就在于它沒有“表達出作者所見于人生、社會的某種意義”。小說，就文體論，是敘述文。但這種敘述文中必須“含著作者所見于人生的、社會的某種意義”。小說中的故事、人物無所謂真實或虛偽，只要在故事、人物之外寄托著某種意義即可。小品文名稱的由來是因為它篇幅短少，是純任自然、記錄片段的意思、情感的一種文字。這篇文話中，作者主要論述了作小品文的好處：為作文積累材料；作小品文可增進觀察力、思考力和感覺力。

《開明國文講義·文話》將文體分為這五大類，雖不如后世分類法成熟，但在當時，也不失為一種兼具眾長的新嘗試。

二、寫作論

在《開明國文講義》的29則文話中，有13則是關于文章寫作方面的，大致又可分為四大類：一是文章的技法；二是文章的章法；三是文章的風格；四是文章的內容。

第一，文章的技法。文章技法是作者用語言去表現主客觀世界的獨特方式和手段。作者在此文中主要論述的是議論文的寫作技法問題，但其實這些技法也可適用于其他文體。比如在記述文寫作的時候加入諷刺的手法，便可讓讀者更加清晰地明白作者的用意，如此能達到寫作目的的文章何嘗不是一篇好文章呢。另外，作者還寫道，文章的寫作要講究修辭，這是毫無疑問的。修辭是利用多種語言手段使文章收到盡可能好的表達效果，散發出更大的藝術魅力。在作者看來，作文時利用描寫、擬人、寫境、抒懷、對偶、用典的修辭手法，不僅可以張揚作者的寫作風格，還可以增加文章的趣味。

第二，文章的章法。文章的章法是文章結構的組織法則，它只表現在文章的結構里。葉圣陶等人在此文中專設一則文話闡述了這個問題：“寫作之先，也得規定了文篇的組織，從首節到末節怎樣地連串，主要的意義布置在那一節，然后動筆揮寫，才不至像跑野馬一樣，不知所之?！弊髡咴谖闹兄攸c介紹了五種基本組織形式：一是直進式，即逐步逐步進行，一直到底的一種形式，這種形式很少采用；二是散列式，即并列地記敘一些散漫的事物。只有讀者細心閱讀才能發現其中的奧秘；三是首括式，即開頭就揭示總綱，采用的是總分的形式；四是尾括式，與首括式正好相反，最后揭示主旨；五是雙括式，即開頭先揭示大綱，結尾再次重申，采用的是總分總的形式。其他形式雖然與它們好像有所不同，但也只是有所變化而已，本質是一樣的。

第三，文章的風格?！帮L格”是研究“這篇文章和別人所寫的同類東西有什么不同”，“讀了有什么感覺”的，它是屬于成熟作家和優秀文章的。作者以熟語“言為心聲”提出既然人有各自的品格，那么文字應當也有各自的品格，因為文字的品格是導源于人的品格的。曹丕說的“文以氣為主”，主要說的就是作者的個性及文化素養對風格的影響。一些把文字當作游戲的或是為著實際需要而寫作的人，其必難形成自己獨特的風格。只有那些學識修養高深的人才能形成自己的寫作風格，使讀者聞文猶如見面。

第四，文章的內容。無論什么文章，最要緊的莫過于內容，而內容要有新的東西。作者認為，要充實文章的內容，新的材料是重要的。而對于材料的獲取，作者在文中做了詳細的論述：“觀察、經驗等等卻是說話、作文的泉源。”敏銳、精密、深至、真確的觀察力和豐富、深入的經驗便是作好文的理想條件。材料有了，如何組織、配置材料又是一個新的問題，作者認為：“為要使各部分環拱于中心，就得致力于剪裁。為要使各部分密合妥適，就得致力于排次?！边@就是說，作文得對構成文章內容的材料下一番剪裁、排次的工夫，如此才能使文章內容更加具化，更具有感染力。另外，作家作文，必得寫出自己的東西，而不能一味的模仿。只有是自己獨創的東西，才明白這些東西到底有什么意義。任何作家都得抱著一種求誠的態度來作文，這樣才會寫出充實的、深厚的內容，同時也能讓讀者感受到作家的誠懇的、嚴肅的作文態度。

葉圣陶、夏丏尊等人在文章寫作方面的理論內容豐富，觀點新穎，雖有待于繼續探究深入，但仍不失為文章學之基。

三、意義

總的來說，《開明國文講義·文話》是當時葉圣陶、夏丏尊等人所編的相對較為系統的文話著作，關涉到文體論、寫作論兩大方面的內容，已經初步形成了現代文章學觀，學術內涵豐富，具有重大的意義。

首先，對編寫現代語文教材有啟示作用?！堕_明國文講義》的特點在于通過文選與文話相結合的特殊方式講述文體和寫作理論。理論與實際相結合，使青少年在閱讀的時候更容易理解作家的用意，故而學習效果也就更佳。能達到學習目的的課本，不管是什么時候的，不都值得我們借鑒嗎?！堕_明國文講義·文話》作為一部供青少年自學的中學讀本，其編寫體例在當時的教材中獨樹一幟，在語文教材編寫史上也具有里程碑的意義。正如陳子善在《開明國文講義》的新序和重印說明中所言：“民國時期的國語國文教材，如商務印書館、中華書局等大出版機構所出版的，各具特色，確實可以成為當下新編中小學語文教材、改革中小學語文教育的重要資源”[2](P前言1)、“這部教材立足于青少年讀者的自學……青少年讀者只要認真自學，勤于思考，不僅能讀懂‘文選’，而且還能學會閱讀和寫作的一般方法?！盵2](P前言5)

其次，對寫作教學實踐的啟發作用。文話不僅是當時文學理論的反映，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文章的發展，并且能彰顯作者作文的思想和脈絡。在現代文章學理論中，將文章與文學劃分的極為細致，而葉圣陶、夏丏尊先生等人在此書中提及的是一種泛文章觀，并沒有將二者完全割裂開來。在他們看來，文學的寫作也是從文章而來的，二者的聯系甚多。書中對于文章的選擇，主要凸現出其文學性和趣味性，于平實中體現創意，于文(言)白(話)并重中體現前瞻，于此能為現代教學提供一種范例。另外，他們總結了許多有價值的有關寫作的觀點，諸如“文篇組織的形式”、“材料的來源和處理”，這不僅能指導現代文章的創作，而且對現在的寫作教學實踐也有極大的啟發作用。

再次，開啟現代文章學體系的建構。文話以話文為主要性質，最初是以散文為主要論述對象的。它成型于南宋時期，繁榮于明清兩朝。但隨著文化環境的巨變，新思潮的涌入和新舊思想的碰撞，文章寫作理論研究也處于新舊觀念交替的矛盾之中，文話開始轉型?？婆e的廢止、白話文運動的興起等，都對文話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其創作開始慢慢向現代著作靠近。而作于民國時期的《開明國文講義·文話》，恰恰就體現了這一特點。以白話入文話，淺顯易懂，不僅是一本富有趣味性的語文教科書，而且是一部具有系統理論的現代文章學著作，為現當代文章學的研究開辟了一個新的領域，促進了相關學術的深化。

最后，對于現當代文章學教材的編訂起到了一定的表率作用。民國時期有很多文章學教材，諸如唐弢的《文章修養》、夏丏尊先生和葉圣陶先生合編的《文心》、《文章講話》、汪馥泉的《文章概論》等，但均在《文話》之后，《文話》的誕生，為各種文章學教材的編訂起到了模范作用，其在文章學教材史上具有重要的開創意義。

綜上所述，《開明國文講義·文話》中的有些內容與前人的主張是一脈相承的，有些則是作者個人的創新，雖說不是完美無缺的，但它仍不失為一部重要的、值得后人學習的文章理論著作。

[1]夏丏尊，葉紹鈞.文章講話·前言[M].上海：開明書店，1947.

[2] 夏丏尊，等.開明國文講義(下)[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1.

(責任編輯閔軍)

On the Chinese Prose Theory and Significance of Prose Criticism in Enlightened Chinese Handouts

ZHENG Hua-ping

(Literature School，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Nanjing，Jiangsu, 210097)

The prose criticism in Enlightened Chinese Handouts is a theoretical book during the period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It mainly includes the theory of stylistics and writing. The article is divided into five categories: common style, poetry, drama, novels and essays. It discuss the techniques of the article, composition, style, content and so on. The prose criticism in Enlightened Chinese Handouts is conducive to the writing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books and teaching practice. It have enlightening significance to the construction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prose theory system. It also have the important status and influence.

Enlightened Chinese Handouts; prose criticism; stylistics; writing

2016-08-10

鄭華萍(1988-)，女，安徽太湖人，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博士。

I206.6

A

1672-2590(2016)05-0067-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