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高琦,又名夏說,祖籍寧波象山半島。浙江“原則”詩歌發起人。曾以詩人自居,后悔年少時寫了許多自負自傲的詩作,硬傷波及當下,不得已運用銳利的減法,目前只有一冊《物性的秋天》(詩集)尚待字閨中。現客居上海。
印象賀蘭山之一:壘石之峰
銀川的西北方向不是空的,
因為有賀蘭山。
天然的屏障,沒人能夠否定。
它,蒼寄的剪影,橫亙在過去時態中。
這是座界山,仿佛與當下
隔著無數個世紀。
我懷疑自己能否踏足其中。
這種顧慮并非謙遜,
我來自水性的南方,
如此陌生的遭遇,
源于我對雄渾大西北的無知。
那就從零開始。
從“滾鐘口”進入。從現在開始。
與兩位隨同的朋友一樣,
從俗處著想就能免俗。
這里不僅僅是一處風景。
從“滾鐘口”進入,層層遞進一一
上升的海拔與壘石排列無序。
可以賦予它形而上的一種存在。
形式主義的象牙塔,
曾經是我頌詩的一部分。
可是眼前所見,錯誤百出。
上升的海拔與壘石排列無序。
縱向到底,橫向到邊,
沒有一處是完成的。
而且還打敗著語法常規,
以至我的閱讀岌岌可危,病句凸顯。
不用猜度;群峰之上,
另一部西夏史。獨留死亡的文字。
讓青天獨白——
而我似懂非懂。
我只是個闖入者,
能感覺到下午4點的陽光瀉下一一
膚淺的現實表面锃亮如初。
印象賀蘭山之二:青羊
四、五只,零碎的故事。
看來是一家子,小的最可愛。
我不免想到了自己的孩子。
關愛很遠,又很近。
皮膚青灰,干凈。多年下來,
緩慢的變色。
基因序列的微妙插曲一一
以致混淆了賀蘭山上的多樣性植被。
然而,那種貧瘠是不忍多看的。
從來如此。
大劫之后,它們殘存下來。
“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只針對人性,
并非青羊的自然等級屬性。
它們不需要人為的加冕。
一處平緩的坡地,我試著下去。
它們低頭覓食,
釋放著溫和的野生氣息。
下午4點鐘的秘密,
晾在太陽底下。我凝神,并瞧見。
我接近著它們。
腳下一滑,這個意外噪音
讓它們不安:全都抬起頭來。
中間只隔了4、5米。
來不及了,我善意的好奇,
讓它們一閃而逝。
空曠的回聲。
沒有密林遮擋,在貧瘠的視野里,
多刺的灌木叢稀稀落落,
宛如漫山的亂石,影影綽綽的堅守。
疾如精靈,
它們風一樣消失在謎中。
秋日午后
庫切與奈保爾的午后。
窗外,一棵銀杏便已足夠!
它的落葉,打造著黃金的箴言。
哦,秋日午后的閱讀,
轉眼之間,人過中年。
秋日午后,磨刀石上光芒霍霍!
哦,那種透徹,與銳利一一
剖析著書房的立體維面。
每一粒被驚擾的塵埃都是自身的宇宙。
眾聲喧嘩的孤獨。
一杯茶,放在干凈的桌面。
窗外,一棵銀杏便已足夠!
一本書,攤開在秋日的午后。
庫切與奈保爾的午后。
你的聲音
我在病榻上聽到了你的聲音。
你的聲音顯現一株有藥效的草,
它隨風搖動,
像一位快樂的天使。
你的聲音造訪我的體內,
把健康之神挽留了下來。
當我仔細分辨,
卻什么也聽不見。
我離開病榻時,你的聲音
也隨之消失。
我重歸蟻族,日子照舊。
月亮睡在馬路上,熠熠生輝。
多少年過去了:你到底是誰?
你的聲音真的被我聽到過嗎?
蝴蝶14行
漢語的精妙之處,停著一只
蝴蝶一一何等華麗的鏡子呵一一
誰敢斗膽一照,而
不動搖真實的信念?
從午睡中驚醒的人,
他看到了什么?
只見芭蕉冉冉,烈日炎炎。
一一眼前的景象恍若隔世。
庭院外又傳來一個小女孩打碎碗盞
的聲音。多年前的遭遇,
他想起一次遠足,
人生形同虛設,而背后是一抹青山。
熏風四溢的午后,陽光的雀斑
蜂擁在長滿百里香的卵石灘。
馬蜂菜
我離開家鄉時丟下的一處歲月。
它們蓬勃著、見證著,
永不放棄的回望姿態,
以現在進行時聯結著貧窮的往昔。
隨便一個地方,它們都能蔓延,
有陽光就燦爛!
多種方式的藤蔓,爭先恐后一一
或纏地,或攀援,或漂浮水面。
不過是童年刈割的豬草,
作為放學后的日課之一,
我與小伙伴們揮舞著大鐮刀……
它們繁殖力驚人,
打破著一窮二白的時代格局。
它們被削去腦袋后,
并不喊叫,始終倔強一一
只要根還在,它們
會從舊傷疤中探出更多的新鮮頭顱。
它們因此又名“革命草”:
攫取紅色政治的話語權。
它們潦草涂鴉,任性,好斗,
似乎沒有蟲害。
表演舞臺不限于鄉村阡陌、溝渠,
甚至學著水葫蘆,將河道占據!
魚兒與它們為鄰,
一靜一動,互為表里。
攀附在沙樸樹上的薜荔藤蔓
薜荔藤蔓,幾乎可以忽略的存在,
它此刻被我的一首詩俘獲。
不知是何種毅力,向上
從來就是理想主義的呼喚。
因為有照徹青天的太陽,
因為有解放雙腳的飛翔!
也許毫無理由,
只要提升,一切就迎刃而解。
薜荔藤蔓,自身缺乏足夠的鈣質
用以抵抗垂直的引力,
但柔弱并不代表缺失。
正如蠻力斗不過智慧。
一切可以攀附的
都是借用的階梯。
包括我家庭院的那株沙樸樹。
薜荔藤蔓,在被發現之前,
本身就包含著隱喻。
我詩歌的底氣,
我跟風而上的源源動力,
緣于但丁古老的綸音:
浩大、完備、澄明的文字工程,
努力抵達形而上的終極拷問,
或頂天,或立地!
回到眼前,我沒有比別人看到的更多。
薜荔藤蔓,它攀援而上的行動,
比蝸牛還要緩慢,
甚至還得靠貧乏的想象,
僅憑肉眼是無濟于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