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大山里的“直過民族”

文 王清穎 張丹

云南大山里的“直過民族”

文 王清穎 張丹

“直過民族”是我國56個民族中的特殊成員。他們從原始社會或奴隸社會跨越幾種社會形態(tài)，直接過渡到社會主義社會，幾乎“一夜之間”跨越了其他民族上千年的歷程。

云南是一個多民族的地區(qū)，就有這樣的特殊群體。這里所接觸到的“直過民族”群眾，只是這個群體中的一小部分，但透過他們的故事和生存現(xiàn)狀，我們可以感受到：在與現(xiàn)代生活接軌的進程中，每個“直過民族”都經(jīng)歷著經(jīng)濟、文化、社會的碰撞與變革，有快樂幸福，也有艱辛苦痛。

“全面實現(xiàn)小康，一個民族都不能少。”習近平總書記2015年1月在云南考察時強調(diào)。那么，“直過民族”脫貧現(xiàn)狀如何？面臨哪些困難和問題？

融入現(xiàn)代生活

位于云南西雙版納州景洪市基諾山基諾族鄉(xiāng)的洛特老寨，整個寨子里隨處可見晾曬的茶葉。在一處空地上，六七名婦女一邊分揀茶葉，一邊聽著手機里播放的流行音樂。遠處山上可以看見密密麻麻的橡膠樹。

在村民車基的木房子里，洗衣機、電冰箱、電磁爐等家用電器一應俱全，還有一輛摩托車和拖拉機。打開冰箱，里面冷凍著豬肉和罐頭。有些人家還買了小汽車。

放在東部地區(qū)，這樣的生活并不稀奇。但如果了解到以下情況，人們不能不感嘆變遷之快：上世紀90年代以前，這里還都是茅草房，1995年以前家家戶戶都點煤油燈，2000年才通自來水。

洛特老寨有34戶150多人，和其他基諾族寨子一樣，僅僅幾十年前還過著原始部落刀耕火種的生活?；Z族有2萬多人口，1979年被確認為我國最后一個少數(shù)民族。

很難想象，在幾十年前，這里的群眾還過著原始部落刀耕火種的生活。“七月砍樹、八月燒山、九月犁地，來年開春種上早稻、苞谷……”81歲的基諾族老人沙白至今對過去刀耕火種的生產(chǎn)方式熟記于心。

2000年初，基諾山被列為國家民委、國家扶貧辦“兩山”扶貧綜合開發(fā)項目，此后又被列入云南人口較少民族綜合扶貧開發(fā)、富民興邊等項目。

經(jīng)過14年多形式、不間斷的扶貧開發(fā)，山鄉(xiāng)面貌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Z族群眾的錢包鼓了起來，全鄉(xiāng)農(nóng)民人均純收入從2000年的800元增加到如今的9308元，增長1064%。

基諾族正在與外界深度融合。只念過小學的基諾族婦女車基,最大的夢想是讓現(xiàn)在僅3歲的女兒將來能讀大學。她認為,只有讀書才能走出大山、擺脫貧困。

更具歷史意義的是經(jīng)濟發(fā)展方式的轉(zhuǎn)變，以前很多出去打工的基諾人都回來了，家鄉(xiāng)的橡膠、茶葉產(chǎn)業(yè)開發(fā)，可以讓他們過上比打工賺錢還要富足的生活。

住有所安 活有所依

剛?cè)胱⌒戮拥呢糇宕蠼隳裙?，看著一百平米的抗震安居房，還是笑的合不攏嘴。

娜怪家住云南省普洱市西盟縣勐梭鎮(zhèn)王莫村，走進這個群山環(huán)抱的靈秀村莊，柏油路面平整、寬敞，掩映在綠樹叢中的幾處黃色佤族落地房十分醒目，墻上飾以牛頭、木鼓等圖案。若不是娜怪主動介紹，很難相信這是一個以佤族和拉祜族兩個“直過”民族為主的貧困村。

娜怪說，以前村里住的是都吊腳木樓加蓋石棉瓦，全村只有兩個公共廁所，牲畜都是放養(yǎng)，所以衛(wèi)生環(huán)境特別差?，F(xiàn)在通過政府每戶補貼四萬元，其余自籌的方式，村里家家戶戶都蓋起了抗震新居，廚房衛(wèi)生間入戶、人畜分離，污水處理系統(tǒng)、垃圾池等公共設施一應俱全，娜怪不停地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說“很好、很好”。

村干部巖冬介紹，西盟縣邊境民族特困地區(qū)農(nóng)村安居工程建設資金主要來源為，省級每戶補助2萬元，市級每戶補助1萬元，縣級每戶補助1萬元，共計每戶補助4萬元，其余部分由農(nóng)戶自籌。戶型有60平米至100平米可選擇。娜怪家的新房共花費近10萬元。

為解決民眾籌資難問題，當?shù)卣e極協(xié)調(diào)符合條件的農(nóng)戶進行“三權(quán)三證”抵押貸款，組織群眾成立互助小組，開展聯(lián)戶擔保貸款。

同村的佤族小伙巖方也剛剛搬進新家，三十出頭的他和妻子一起在廣東打工，巖方說，“家里沒什么收入來源，種點水田只夠自己吃，所以年輕點的都出去打工了?！睋?jù)了解，王莫村1300多人中有400多人在外務工。

為此，當?shù)卣谕七M安居工程的同時扶持產(chǎn)業(yè)發(fā)展。西盟縣發(fā)改局副局長李太宏介紹，縣里正在培植橡膠、核桃、咖啡、石斛等經(jīng)濟作物種植，并通過加強技術培訓提高作物管理水平，倡導發(fā)展庭院經(jīng)濟，引導群眾在房前屋后種植櫻桃、花椒等作物，扶持群眾養(yǎng)殖冬瓜豬、肉牛、黑山羊等。2016年，讓每個貧困戶都有2項以上穩(wěn)定增收的主導產(chǎn)業(yè)，決不讓建房群眾因建房而致貧或返貧。

“我家種了30畝橡膠，只是距離割膠還有段時間。”巖方說，現(xiàn)在老家居住環(huán)境好了，交通也便利了，“許多村民都跟我一樣打算回來做點事情，把家鄉(xiāng)發(fā)展的更好?！?/p>

特殊的幫扶，特殊的困境

云南勐?？h布朗山鄉(xiāng)曼囡村曼班三隊的拉祜族人，仍在布朗山深處采野菌、割松香，偶爾到寨子外用家釀的玉米酒換些油和鹽。

連接曼班三隊與外部世界的唯一通道，是一條通往曼囡村委會的土路，十幾公里長，狹窄崎嶇，長期無人管護，幾乎要被齊人高的雜草吞沒了。從村委會出發(fā)，要顛簸約一個小時，才見得到那十幾棟吊腳木屋。

聽到聲響，村民紛紛奔到屋外觀望。有的孩子藏在木房后，瞪大雙眼，好奇地看著到訪的陌生人。

曼班三隊有17戶63名拉祜族人，從前生活在偏遠深山里。2004年，當?shù)卣胱尨迕駛儼岢鰜?，特意選址在鄉(xiāng)村公路邊為他們修建了新的木屋?？纱迕褚皇窍有路侩x田地太遠，干農(nóng)活不方便；二是覺得新房子是石棉瓦屋頂，夏天住在里面太熱，住了沒過多久又悄悄搬回深山里。2010年，政府又在離村寨原址較近的地方為村民拉通水電、修建木屋，還給家家戶戶裝上了太陽能，村民們才陸續(xù)搬出來。

然而，與其他貧困地區(qū)相比，“直過民族”的貧困程度更深，貧困原因也更復雜，經(jīng)濟基礎更薄弱，思想觀念更滯后。對其他貧困群體起作用的幫扶措施，在這里往往難以達到同樣的效果，而這種現(xiàn)狀與歷史相比，已有很大進步。

除了地處偏遠、交通不便等貧困地區(qū)共性難題，“直過民族”所面對的最大挑戰(zhàn)是如何跨越社會制度的變遷，在思想觀念上與現(xiàn)代生活接軌。由于教育水平低，貧困代際傳遞在一些“直過民族”群體中表現(xiàn)得更為突出，導致他們幾十年走不出“貧困循環(huán)”怪圈。

扎康說，曼班三隊全寨至今仍沒人小學畢業(yè)。2011年，這里曾設過教學點，一名老師教10多個孩子。如今教學點撤并了，孩子們也全部輟了學。對于這些特殊群體來說，“扶貧先扶智”已成為迫在眉睫的問題。

奔小康，“直過民族”怎樣“不掉隊”？

基諾鄉(xiāng)巴朵村“80后”姑娘車都的人生經(jīng)歷，折射著“直過民族”脫貧的艱難和希望。

她曾經(jīng)拼命讀書，想離開貧困的大山。在昆明念職高時，每次寒暑假返校，媽媽總會給她帶一罐家里的腌菜。坐長途汽車十幾個小時，她都把那罐腌菜緊緊抱在懷里，那是一學期的菜，也是家的味道。

后來，她到北京工作，也收獲了愛情，卻最終夢碎：她姐姐割橡膠時從樹上摔了下來，高位截癱，父母先后得了重病。她只好跟男友分手，又回到寨子，再也沒有把腌菜罐抱出大山。

但她沒有倒下，頑強地撐起了一個家，一點一點地還著家里因看病欠下的十幾萬元債務。她被寨子里的鄉(xiāng)親選為婦女主任，第一件事就是成立刺繡合作社，要把基諾族的手工刺繡傳下去。她夢想有一天，基諾族的刺繡也能申請非遺。

專家分析，同屬“直過民族”，為什么基諾族比其他一些民族脫貧更快？關鍵在于基諾族離城市近，與外界交流多，信息豐富、觀念轉(zhuǎn)變，是推動其加快脫貧的重要因素。

由于自然環(huán)境、民族特性、歷史因素的不同，各“直過民族”在脫貧奔小康路上的節(jié)奏也不同，這也決定了他們需求迥異，需要“因群體制宜”的更加精準的幫扶政策。

一些基層干部認為，對“直過民族”地區(qū)的基礎設施，應著重加大投入。比如道路，仍是制約脫貧的“卡脖子”難題。在基諾山基諾族鄉(xiāng)共有鄉(xiāng)村道路257公里，其中混凝土路段僅有28.6公里，占11.1%，其余都是沙石路，經(jīng)常“晴通雨不通”。

很多干部群眾認為，醫(yī)療衛(wèi)生是“直過民族”地區(qū)需要加大投入的另一個重點。落后的生產(chǎn)生活方式，加上落后的醫(yī)療條件，使疾病成為一些“直過民族”貧困群眾難以脫貧的一大包袱。在西雙版納，有一個村子共有16戶貧困戶，其中6戶就是因病致貧?！霸谶@些特殊的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保護健康就是推動脫貧?！币幻鶎痈刹空f。當前在一些“直過民族”群體中，因?qū)W致貧、返貧的現(xiàn)象較為普遍。

教育和文化，就像古樹茶，一代一代種下去，總有收獲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