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順風

徐樹建

大年三十的夜晚，火車高速奔馳著，舒婷離家越來越近了，一想到馬上就要回到溫暖的家，見到久別的爸媽，舒婷就禁不住心花怒放。三年了，因為路途遙遠，工作又忙，一晃都三年沒回家了，現在怎能不興奮？

在上火車之前，舒婷打電話告訴爸媽她要回家過年，可把爸媽激動壞了，忙問火車什么時候到站，他們好到縣城火車站去接她。舒婷一聽嚇壞了，因為火車到站是半夜，天氣那么冷，爸媽年紀大了，血壓又高，從家鄉小鎮到縣城又那么遠，哪能讓他們去接站？于是撒謊說：“爸、媽，什么時候到站我也不知道，估計是明天吧，等到站了我再通知你們好了。”

舒婷嘴上這么說，心里卻在想：我哪能要你們接哩，到時候突然出現在你們面前，給你們一個大大的驚喜，多美！

爸媽聽了忙說：“也好也好，閨女，一路順風，我們就等你吃過年餃子哩！”

自打上了火車，舒婷就一直發微信，告訴大伙她踏上歸程了，夜里四點到家鄉縣城。舒婷這么做是想讓朋友們分享她的喜悅，不出所料，大伙個個點贊，這樣一來可就打發了漫漫旅途的無聊時間。

望眼欲穿中終于到了家鄉縣城，舒婷大包小包地出了車站，可一出車站心就涼了下來：外面空蕩蕩的，除了寒風肆意呼嘯，一個人也沒有。看看時間，正是凌晨四點，也就是說新的一年已經到了，出租車司機肯定都在家里過年哩，這可怎么回去？看樣子只好在縣城過一宿了，但愿能找到還在營業的賓館……

舒婷心里正七上八下的，耳邊忽然傳來陰陽怪氣的聲音：“美女，打哪兒來的？要不要哥們陪陪你？”

舒婷嚇了一大跳，回頭一看，只見不知從哪里鉆出兩個流里流氣的男青年，嘿嘿笑著，叼著煙一步步緊逼過來。

舒婷顫抖著叫起來：“別過來別過來，再過來我就報警了！”

那兩個家伙哈哈笑道：“你倒是報啊，來啊，報啊，你不報哥可就抱你了。”

舒婷情知不妙，只怕一掏出手機就給搶了去，正遲疑，那兩個家伙已作勢要上來拉她的手了。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汽車馬達聲由遠而近，一眨眼到了面前，隨著尖利的剎車聲，從車上跳下來一個人，大喝道：“松手，不然劈了你們！”

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青年，手里抓著一個巨大的扳手直奔過來。那兩個家伙看到那巨大的扳手嚇得撒腿就跑，轉眼間就沒了影。

舒婷早給嚇得魂不附體的，不知來的這位是好人還是壞人，不會走了兩只狼又來一只虎吧？正驚慌中，那男青年開口了：“舒婷，是我，不認識了？我是海子啊！”

舒婷一驚，仔細再一看，不是別人，正是小學同學兼老家鄰居，海子。

舒婷一時間都要哭了，海子早已拎起她的行李包，說：“外面冷，快上車，我送你回家。”

海子開的是輛面包車，夜色中雪亮的車燈如兩根光柱，照亮回家的路。舒婷的心漸漸平靜下來，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問道：“海子哥，你怎么會到車站的？”

海子笑道：“我在縣城辦事，完事了心說到車站試試看，說不定能攬上一個客人，也算掙個壓歲錢了，不想就遇上了你。”

舒婷一聽忙說：“那我也得給你錢，而且你救了我，我得多多給你錢……”

海子大笑起來：“老同學，你還真把我當守財奴了？”

舒婷也笑了起來，海子又說：“我說，你坐了這么長時間的火車，餓不餓？”

海子不提這茬還好，一提之下舒婷的肚子立即咕咕亂叫起來，火車上的盒飯、泡面她吃不慣，她已有大半天沒吃東西了，此刻是又冷又餓。

海子立即遞過一個保溫盒，舒婷打開一看，立即哇的一聲驚叫起來：保溫盒里是一個香香軟軟的蔥油餅！

舒婷立即放開肚皮痛痛快快地吃了起來，那個香那個爽啊，一邊吃一邊說：“我都快三年沒吃過蔥油餅了，還是咱家鄉的美食最好吃。海子哥，這是誰做的？跟我媽做的味道一樣哩。”

海子撇撇嘴說：“難道世上只有你媽會做蔥油餅？我媽就不會做？告訴你，這是我媽做了讓我夜里做點心的，現在便宜你了。”

說話間舒婷把餅吃完了，瞧她意猶未盡的樣子，海子問：“還冷嗎？要不要喝點熱湯？”

說實話，一個蔥油餅下肚，舒婷并沒有飽，此刻一聽海子的話又驚又喜，問道：“你還帶著熱湯？”

海子也不答話，又遞過來一個保溫盒。舒婷再次驚叫起來：“羊肉湯！”

當溫熱醇香的羊肉湯下肚后，舒婷再也不餓不冷了，一時間幸福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海子哥，我爸燉羊肉湯是一絕，告訴你，好多次我做夢夢到都流口水，想不到你燉得更好吃，謝謝你……”

不知不覺中天色蒙蒙亮了，前面就要到家了。舒婷看到家里竟亮著燈，明亮的燈光一下子讓她覺得渾身暖洋洋的，過年的氣息、團圓的快樂一下子撲面而來。

一停車舒婷就急不可待地跳下來，發現院門開著，爸媽正在廚房里包餃子。舒婷喊了一聲“爸、媽”，就哽咽著說不出話了……

在一家三口情緒平靜下來后，媽媽心疼地說：“閨女，累了吧？快去躺躺，等你一覺醒了，咱就下餃子吃，是你最喜愛的三鮮餡的。”

舒婷眉飛色舞地說：“我哪累啊，真的，一點都不累。爸、媽，告訴你們，這次回來可真叫一路順風哩，先是一下車就遇著了海子哥，他正要到車站攬客，結果客沒攬上，倒把我給免費捎回來了，哈哈。還有，當時我可餓壞了，你們猜怎么著？海子哥竟帶了蔥油餅和羊肉湯，可香了，我一下子吃了個精光。”

爸媽聽了也是笑得合不攏嘴，又催舒婷睡會兒。舒婷哪里肯睡，便信步走出家門，她想好好看一下久違了的家鄉，家鄉的早晨一定極美。

一出門舒婷就看到海子，他們兩家是緊挨著的鄰居，此刻海子正細心地擦拭著車子。

見到舒婷，海子臉上現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舒婷覺察到了，便說：“海子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話要說？咱們老同學了，別藏著掖著了。”

海子遲疑了一下，然后一點頭，說：“行，我說。剛才你和你爸媽的對話我都聽到了。實際上你爸媽先前囑咐過了不讓我說，可我還是忍不住要說。舒婷，你真以為這一切只是巧合嗎？告訴你，你爸媽早就知道你幾點到站了。”

舒婷一愣，說：“他們知道我幾點到站？不可能，我根本沒告訴過他們。”

海子說：“你是沒告訴他們，可你自打上了火車就一直在發微信，一會說再過十個小時就到家，一會說再過七個小時就到家，你可是在我微信朋友圈內的，這么著我便把這消息告訴了你爸媽，可把他們高興壞了，央求我到點進城接你，又烙了蔥油餅，燉了羊肉湯，說這兩樣是你最愛吃的。告訴你，為了這兩樣東西，尤其是燉羊肉湯，你爸媽一夜都沒睡哩。”

海子說到這里掏出幾張大鈔，說：“這是你爸媽給我的，整整五百塊，說是給我的辛苦費。我哪能要哩，可他們非要給。舒婷，你爸媽這輩子估計也就這么一回大手大腳的，如果我要一千他們也會毫不心疼地給的。現在你收下，我當時收下是讓他們安心。”

海子最后說：“舒婷，你剛才說你想他們，可你知道嗎，他們更想你！他們年紀大了，有空就多回來啊，你瞧他們那興奮勁。”

原來是這樣，舒婷心里隱隱疼起來，回轉身，正看到爸媽彎腰用力揉著面。三年不見，爸媽的頭發白了好多，背也駝了好多，他們真的老了……

（發稿編輯/蘇 朝 ?插圖/盧仲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