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劍青++++臧振瑞
李義平是中國民生研究院的著名經濟學專家、教授,其長年致力于社會主義經濟理論的分析和研究,經濟學和人文社科基礎扎實,見解獨特,視野開闊,是各方面高度認同、具有廣泛社會影響力的經濟學家。前不久召開的十八屆五中全會,他深刻分析了國內外經濟發展態勢,對“十三五”規劃做了具體的研究分析。而剛閉幕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則對明年經濟工作進行了總體部署,明確了推動經濟持續健康發展的工作重心。本刊記者邀請李義平教授,請他就“十三五”經濟轉型中,中國經濟發展的有關趨勢以及亟待解決的難點進行透析。
信心來源于對現實的客觀判斷
李教授強調,在“十三五”經濟發展過程中,要實現中國經濟的可持續發展,堅定信心很重要。信心能夠帶來良好的社會預期,使投資者敢于投資,消費者愿意消費,經濟發展順暢有力。當前,中國經濟進入了新常態。面對經濟增速下滑的壓力,一些人對中國經濟的前景產生了懷疑。對此,我們必須清醒地判斷形勢,堅定經濟發展的信心,努力做到穩中求進。
信心來自對我國經濟發展階段性特征的科學認識。中國經濟步入新常態符合發展中國家經濟發展的軌跡。一般說來,追趕型的發展中國家或地區成長為一個發達經濟體,通常要經歷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最初的快速發展時期。第二個階段是依靠產業結構調整推動發展的中高速增長時期。第三個階段是步入發達經濟體行列的時期。這個時期由于基數龐大,經濟增長速度會繼續放緩,但增長質量更高。李教授說,中國經濟發展進入新常態,意味著已步入了第二個階段,站在了一個新的歷史起點上。經濟增長速度雖然有所放緩,但卻與當前的潛在增長率相吻合,每一個增長的百分點所對應的國內生產總值絕對數量更大。
信心來自我國仍然處于大有可為的戰略機遇期。當前,我國經濟發展在區域之間、城鄉之間、產業之間存在著較大的不平衡,新型工業化、信息化、城鎮化和農業現代化正在持續推進。這說明,我國經濟發展仍有巨大的潛力、韌性和回旋余地,仍處在大有可為的戰略機遇期。發達地區可以發揮前瞻效應、旁側效應,帶動國民經濟整體發展上臺階。而發展相對滯后的地區,則可以通過有序承接產業轉移,保持相對較快的增速。2014年我國西部地區經濟發展速度較快就是例證。
信心也來自中央全面深化改革的決心與舉措。“有一種說法,認為我國之所以會有豐厚的勞動力紅利,是因為這一生產要素的供給充足。”李教授解釋說,是改革開放激發了經濟發展的動力與活力,把便宜的勞動力變成了勞動力紅利。而如今中央全面深化改革的決心和舉措將進一步釋放這種活力。“十三五”規劃和建設,要繼續推進市場化改革,進一步簡政放權、轉變政府職能,讓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發揮決定性作用,廣泛而有效地誘發來自于民間的創新,激發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熱情,進一步釋放蘊藏在人民中間的活力。
創新不能“統一規劃”
李教授表示,目前相對于就業、醫療、教育、社會分配等問題而言,創新是“十三五”建設中更加難啃的硬骨頭。醫療、社保等可以通過政策去解決。如果沒有相應的體制機制、沒有科學技術上的突破,創新的問題在短時間內很難通過政策來解決。因為改革開放三十年,中國基本的發展經驗是引進、消化、吸收,其扮演的是跟隨者、模仿者的角色,導致中國在基礎產業、基礎材料方面的創新能力嚴重不足。然而在五中全會提出的五大發展理念中,第一個就是創新。
李教授告訴記者,市場經濟國家都是通過創新來發展的而不是通過便宜勞動力,而我國的創新力卻相對不足。因為中國歷史上的經濟形態是家庭手工業加農業的文明,幾乎可以滿足人們最基本的需要。如此周而復始的循環,沒有分工,沒有專業化,幾乎也沒有什么競爭,當然也沒有創新的動力。目前中國需要重點解決的問題是該創新的創新不了、該退出的退出不了,“提升方面有問題,退出方面問題可能更大”,李教授分析。
在“十三五”建設中,創新引領發展的第一動力作用更加凸顯。那么,如何促進創新?一些地方政府首先想到的是制定創新規劃。然而,歷史的經驗和創新的內在規律都表明,市場經濟下的創新不是規劃出來的,過于細致的規劃反而會抑制創新。
市場經濟下的創新是內生的,是創新參與者積極主動的自覺行動。創新者之所以要創新,除了興趣,更重要的是為了在競爭中求生存、求發展。率先創新者可以獲得超額回報,其他企業紛紛跟上,由此出現一個經濟發展高潮,利潤隨之被平均化,進而社會經濟技術水平上升到一個新層次并實現新均衡。在此基礎上,又有敢于冒險的創新者打破已有均衡,再一次引領創新,實現更高層次的均衡。這是一個動態過程,永遠不會完結。
“商品能不能得到社會承認是一個驚險的跳躍。市場檢驗是殘酷的,但可以杜絕偽創新。”李教授引用了馬克思的這句話,意在表示創新的不確定性及其近乎探險的性質,要求創新者應當身處一線或前沿,具有很強的想象力、洞察力,需要戰略眼光、堅忍不拔精神。可見,市場經濟下的萬眾創新不是規劃出來的。規劃要求一致性,往往會抹殺創新所需要的多樣性。
李教授同時強調,這并不是一概否定規劃,實際上宏觀層面的發展規劃在經濟社會發展中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而是說應區分層次,充分發揮規劃在戰略層面、基礎層面對創新的重要作用,在市場層面、微觀層面,規劃則應富有彈性,宜粗不宜細。另外,各級政府部門應努力創造適宜的環境和條件,讓更多的企業在市場競爭中去創新。
供給管理需讓微觀層面發力
李教授介紹,西方市場經濟國家一開始是典型的自由市場經濟,推崇供給會自動創造需求,但不會發生生產過剩的危機。起始于1929年美國的經濟危機有了著名的羅斯福新政。新政的主旨在于從需求出發解決經濟蕭條的問題,一反傳統的不干預,采取了擴張性財政政策,舉辦公共工程,刺激人民消費。更為著名的是誕生了凱恩斯的經濟學說。
“需求管理似乎曾經一度帶來了經濟的復蘇,但由于沒有有效地解決結構調整的問題,以凱恩斯主義為基礎的政策設計最終的結果則是滯脹,即通貨膨脹上去了,經濟并沒有實實在在地發展。”李教授坦言,2008年美國次貸危機爆發以來,為了穩增長,我國政府采取了一系列需求管理的舉措,頻繁地刺激經濟。然而從結果來看,由于政府干預扭曲了要素價格,使產能過剩的壓力進一步增大、結構調整遠遠未能奏效。問題的要害在于情急之下的投資往往缺少效益,短期的復蘇之后接著是下滑以及更為艱難的復蘇。endprint
中國當前所處的發展階段是“新常態”階段,經濟發展的條件、目標、任務都發生了顛覆性的變化。但其產業發展的三個環節卻依然問題不少。第一個是研發環節,其中的關鍵是知識產權、核心技術;第二個階段是制造;第三個階段是世界知名品牌經營。雖然中國目前處在一個穩健的增長期,但是中國大量產業卻仍處于產業鏈中低端。所以中國面臨的主要矛盾或主要任務之一就是調結構。經濟發展有兩種效應,一種是結構效應,一種是水平效應。結構效應是通過結構,指產業結構和產品結構的提升在一個更高層次創造更多的需求,是一個企業層面,或者說微觀層面的事,是企業通過供給創造新的需求的問題。而水平效應,只是平面地擴展原來的產業結構,是有邊界的。需求管理看重總量,供給管理則更看重結構。
在李教授看來,當初的快速發展只是因為我國存在著快速發展的條件,GDP基數小,產業空間大,資源、環境、勞動力便宜,國際經濟處在發展周期的高潮。然而,相對于“十三五”的穩健的經濟增長所需要的活力,我國曾經稍稍提升了的活力已經遠遠不夠了。提升經濟體的活力更多的需要著力于供給管理的改革。供給要讓企業、讓微觀層面去發力,充分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政府盡量少干預企業,政府通過任何形式干預企業只會降低企業的活力,扭曲要素配置。李教授呼吁:“政府盡量實行簡約的、穩定的政策,讓企業有一個穩定的預期;要有利于平等進入、各類各層次企業都應當公平競爭,讓企業把所有心思都用在通過管理去創造需求上,而不是游說政策和‘勾兌有關部門。”
協調重在“取長補短”
在“十三五”經濟建設中,協調發展相當重要。其著眼于全面,強調的是發展的平衡性、協調性和可持續性,旨在正確處理發展中的重大關系,不斷增強發展整體性,力求通過補齊短板化解突出矛盾,在攻堅克難中增強經濟社會發展的協同性、平衡性,確保如期全面建成小康社會。
目前,在我國的經濟建設中,許多不協調因素集中顯現,嚴重制約著我國經濟社會持續健康發展。比如盡管總體快速發展,但依然存在著不少貧困地區和貧困人口,且整個社會收入分配差距在拉大;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不協調,一些地方簡單追求GDP,對環境問題重視不夠,人民群眾意見很大;經濟發展與產業結構失衡,有不少行業產能過剩問題嚴重,產業結構亟待升級等等問題。
協調是持續健康發展的內在要求。要做好補齊短板這篇大文章,實現協調發展,既可以拓展發展空間,又可以在加強薄弱領域中增強發展后勁。協調的關鍵是要發揮好政府與市場兩個積極性。如社會建設、精神文明建設、國防建設等多具有公共產品性質,難以通過市場機制進行調節,要發揮好規劃和政策的引導作用,增加公共產品供給明確補齊短板的著力點;還有一些短板,如城鄉區域發展不平衡等,則要在發揮政府作用的同時,充分發揮市場機制作用,激發社會力量參與的熱情。從長遠看,一個地區能否發展,并不在于資源的多少或地理位置的優劣,甚至也不在于有沒有政策支持,而在于市場機制是否完善,人們的思想認識是否到位。這也正是樹立包括協調在內的新的發展理念的意義所在。
“協調是一個從不平衡到平衡的動態過程。”李教授認為,世界經濟的發展,特別是追趕型國家的經濟發展,都是由不平衡到平衡,再到新的平衡。每一次平衡都會使經濟發展的結構、質量、規模上升到一個新的層次,繼而又打破現有的平衡結構,在更高層面上實現再一次平衡。但在發展過程中,不平衡的傾斜度不能太大,不平衡積累到一定程度就要抓住合理的節點及時校正,實現協調發展,這是一國治理經濟能力的重要體現。“協調之策在于補齊短板。補齊不協調中的短板,不僅可以形成平衡結構,而且會使經濟發展之“桶”容量更大,經濟發展才會站在新的歷史起點上。”李教授如是說。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