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田
150年前,法國告別了君主制,又走過了共和時期,最后輾轉進入帝國時代。本文的主角帕耶娃夫人正式出場,她的目標就是要征服巴黎的上流社會,最終她獲得了無上的成功,甚至連她本人都深感驚訝。從一個身無分文的妓女一躍成為富可敵國、權傾一時的名媛,就連拿破侖三世都成為她的諸多愛慕者之一。

帕耶娃
正如那個時代的人所熟知的那樣,帕耶娃夫人不僅僅是個交際花,更是19世紀歐洲社會的縮影:社會結構劇變,舊貴族讓路,新貴資本家和帝國締造者們重塑世界。雖然帕耶娃腰很粗,臉長得很中性化,但她擁有遠超美貌的技能點:堅強似鋼,野心勃勃。
1819年,帕耶娃出生于俄羅斯,父親是波蘭人,母親是德國猶太人,這種家庭背景在俄國并不討喜。關于她的童年,外人知之甚少,只知道愛莎·保琳·拉赫曼是她的教名;不過她很快換了個新名字:特蕾絲,這是個法國名。之后,她又改名叫布蘭奇。17歲那年,她嫁給了一個患有肺結核的裁縫,她盡職盡責地給那個裁縫生了個兒子。之后不到一年,她就離家前往巴黎,遺棄了自己的孩子,也沒有跟裁縫簽離婚協議書,一心向歐洲上流社會圈進發。
帕耶娃怎么到巴黎并不清楚。不過在那個巴黎滿大街都是妓女的時代,帕耶娃也寄生于妓院之中。盡管妓院里比她長得漂亮的姑娘多了去了,但最后,最吃得開的卻是帕耶娃。她用了三年的時間,在那個勾心斗角、食不果腹的環境下磨練了自我的意志,并下決心一定要躋身一個專屬于她自己的時髦圈子里,那里的金主要遠比紅燈區里的小資產階級嫖客好得多。
1841年,22歲的帕耶娃穿戴著借來的晚禮服和假珠寶,跑到普魯士溫泉小鎮埃姆斯,拿下了富有的鋼琴家亨利·赫爾茨,此人為她準備了公寓、買了珠寶甚至安排了工作。之后,帕耶娃很快返回巴黎,舉辦了一場成功的沙龍,當然并不是與赫爾茨的婚禮。那個裁縫依然還是她的法定丈夫,但她卻自稱為赫爾茨夫人。只是,這一套沒有騙過任何人,就連貴族們的看門人都沒糊弄過去,還有人要把她送上法庭。
帕耶娃在1840年代可謂摔了大跟頭。赫爾茨去了美國后,他的父母就把帕耶娃趕出了家。當時,帕耶娃的身體健康出了問題,自己的珠寶首飾也當給了當鋪,如果赫爾茨再不回來,她就要跟巴黎的上流圈子徹底無緣了,而且面臨著重回妓院的危險。于是在1847年,在化妝師的建議下,帕耶娃離開了巴黎前往倫敦,在那里,她獲得了空前的成功。到達倫敦的第一天,帕耶娃就在考文垂花園皇家歌劇院成功勾引了一位闊綽的貴族。之后她又釣上了一位葡萄牙侯爵。
就在帕耶娃離開法國期間,法國大革命爆發了。1848年,七月王朝被推翻;之后短命的第二共和國讓位于拿破侖侄子創立的新帝國。這對于法國的新興貴族來說可是個大利好,這批人在新興產業和新帝國的投機中大發橫財。
拿破侖三世時期,巴黎展開了大改造,整個城市煥然一新。新貴階層成為社會顯赫,浮華風月也趁機混入其中,里面不乏當年的暗娼妓女。當時的藝術批評家查爾斯·布蘭科寫道:“在第二帝國的治下,一種新興的奢靡之風以一種腐朽的方式盛行起來,以至于一個誠實的女性都不能再靠穿著來彰顯地位身份了。”
法蘭西第二帝國幾乎就是帕耶娃的游樂場。從揮霍無度的侯爵那里得到她想要的東西之后,她拋棄了侯爵,并留下一封信:“你回葡萄牙去吧,我要留在這兒當我的妓女。”而侯爵在回到里斯本之后便“恰到好處”地自殺了。就這樣,帕耶娃侯爵夫人就成了一個冠有侯爵夫人頭銜的寡婦,有了這個頭銜,她可以釣到一長串有錢有勢的情人。
她曾經勾引了一個紳士,而為得到一親芳澤的機會,這個紳士花了一萬法郎。帕耶娃管自己的珠寶叫“孩子們”,而她的親生孩子卻早已不知所終。她開始成為一個神話人物,身價不斷上升,最后,除了漢克·馮·杜能斯馬克伯爵之外,幾乎無人敢問津。而這位年輕的伯爵也是全歐洲最有錢的人之一。他把一切都給了帕耶娃,甚至為帕耶娃建了一家酒店,這家酒店的地址非常顯赫:香榭麗舍大道25號。
在讓-保羅·薩特的話劇《無路可逃》中,將地獄幻化成第二帝國的沙龍,那個沙龍里有幾分帕耶娃會客室的影子:巨大的鍍金房間,天花板上滿是壁畫,仿佛在訴說從早到晚在那里追逐她的男人們的故事。樓梯和浴缸是用一噸半重的黃瑪瑙石做成,浴缸上的水龍頭鑲滿了鉆石,直到今天依然保留完好。龔古爾兄弟在他們的日記里說這個地方簡直“就像是盧浮宮的嘴一樣”,而大仲馬則說:“這里一切完備,就差鋪一條人行道了。”
時至今日,這些遺跡已然被歷史遺忘,然而在那個時代,帕耶娃可謂是風光無兩。男人們對她趨之若鶩,拿破侖三世來過,工業大亨來過,就連福樓拜和左拉這樣的作家也來過。訪客對她用玫瑰香檳或是牛奶洗澡可謂印象深刻。她的房子比起一般女人住的都要大,而這棟房子也成為帕耶娃的人生標志——從莫斯科貧民窟一躍躋身到全歐洲最著名的香榭麗舍大道之上,真是令人終生難忘。
對于帕耶娃,后世并沒有留下足夠多的影像。現在只能從一些模糊的畫像和文件的證件照里尋覓到些許蹤跡。那么她到底長什么樣呢?
當代的觀察家們對這個問題爭論不休,但至少在當時,帕耶娃與其說是個女人,不如說是個謎。她年輕時胸脯飽滿,皮膚蒼白。她愛涂抹白粉,這樣皮膚效果更明顯。根據遺留的畫像,她不是一個纖瘦的姑娘。至于她的臉,很多作家將她稱之為“丑中帶美”的范例。她的眼睛很大,鼻子像個梨。毫無疑問,她的猶太人身份左右了后世對她的評價,而這些評價顯然有些主觀偏見。
到了1871年,整個法國因普法戰爭的緣故風向大變,帕耶娃夫人也成了眾矢之的。她被指控是德國間諜。每次她一走進劇院,全場都會發出噓聲。她的普魯士丈夫杜能斯馬克伯爵也未能保護她。法蘭西第二帝國統治階級的生活做派在普法戰爭之后飽受指責,帕耶娃這樣的交際花更是成為替罪羊。而交際花和猶太人的雙重身份,更使她成了典型中的典型。
帕耶娃和她最后一個也是最富裕的丈夫杜能斯馬克伯爵在西里西亞的大房子里度過了余生。1884年她去世之后,她心碎的丈夫并沒有把她下葬,而是用酒精防腐劑將她的尸體存放起來,夜夜在其身旁痛哭。幾個月后,他把她的尸身存放在了閣樓,而且沒有告訴他的繼任妻子。1901年,德皇威廉二世授予杜能斯馬克德國最高的貴族頭銜——親王,這令人忍不住想象,親王大人是不是曾經走到閣樓里,告訴棺材里的帕耶娃:至少在死后,她總算當上了王妃。

嫁給杜能斯馬克伯爵后的帕耶娃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