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年五個月過去了,我在老房子里來來回回了數十次,婆婆除了嘴里常常提到要搬家,家里一點動靜也沒有,甚至公公的老花眼鏡也還沾著塵灰靜靜地躺在原處。天佑公公,他去世已經六年了。
終于有一天,或具體地說,是“搬家死線”的前五天,我跟同事如婷一起回家時,她小聲地說:“我覺得如果再不動手,可能真的搬不了了喔?!?/p>
“當初清清楚楚說好我不用動手的?!?/p>
“但如果房子原封不動,到了期限怎么辦?”這不是如婷問的,是我在問我自己。我不能想象拆除大隊開著怪手吊車來時,年邁婆婆在房子里驚慌垂淚,我舉著一塊“人在屋在,屋亡人亡”的布條在家門前嘶喊。
不啰唆,第二天早上九點,我穿著一身工作服,召喚了如婷、小嫻、怡俐、大麗真、恰臻等一班娘子軍,開始了我的強制搬遷!我跟白己說,不過就是丟東西嘛。
公公到臺灣的第一天,就住進了這個日式的老房子。公公當時四十多歲,但房子當時是多老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從有記憶以來,它就很老了。屋頂上的瓦常常剝落,半夜有小貓會掉進天花板里,一夜叫個不停,木板地底下會有老鼠爪子的聲音。我?;孟霝槭裁幢控埐桓纱嗟舻侥景宓紫履??兩敗俱傷,這樣不是可以安靜一點?對一個城市里的小女孩,住這樣的房子并不是多愉快的經驗,雖然這畢竟是生我養(yǎng)我的地方。
公公走了很久了,但只要我回到老房子,聞到那氣味,看到他的書桌,我都會忘記他已經離開了。但是,如果這一切可供記憶的東西不復存在呢?如果桌子搬走了,房子拆除了,氣味消失了呢?我有能力把這些記憶完整地儲存在我的感官里嗎?
還來不及解答這個問題,我已經扎起頭發(fā),戴上口罩手套,買了好幾包垃圾袋,來到了老家門口。我覺得自己像個屠夫。我一一指著家里的東西,問婆婆:“這還要不要?”她的回答都是:“這個?當然要,這是……(回憶開始……)”過了兩個小時,我發(fā)現沒有一樣東西是她不要的,每一樣東西都是事關重大的,譬如那個缺角的盤子,“是你小時候吃麥片的盤子,你都不記得了嗎?”或那張傳單,“是公公一個老朋友開畫展的……”垃圾桶,“是中興百貨剛開幕時,我跟你去買的啊……”是啊,什么冷血的人舍得丟掉我小時候吃麥片的盤子?
(選自《我想跟你走》,有刪節(jié))
編輯分享
搬家讓人最痛苦的,不僅是搬遷的疲憊,更多的是那些曾經留下記憶的人和物會牽絆著你。缺角的盤子、寫不出墨水的鋼筆,每一樣東西都是回憶,可憐的“奶茶”,你最后怎么收場呢?
推薦人:張心蕊
最狀態(tài):我最喜歡走神。
推薦理由:喜歡劉若英的氣質。